《乌木玲珑》第二章 我要吃饭

  自从认了干亲，林茂生爷俩的生活也算步入正轨了，每天有按时的热饭，有温暖的照顾和问候，林茂生突然感觉生活变得很轻松，这种轻松不只是身体上的，更多得还有心理上的，这一切都让林茂生感到自己好像有了亲娘，二狗有了亲奶奶，心里对李婶儿更加感激，日子就在这种平静中安稳地度过。
  林茂生每天过得都很充实，早上开心地上山，白天心无旁骛地打猎，尽可能得多打些猎物，然后傍晚开心地回家，这种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日子里林茂生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渐渐的，林茂生开始发现自己不那么“幸福”了，反而还有点上火和头疼。因为他发现二狗学不会说话。一般的孩子一岁左右就可以喊人，说一些基本的词语，可是林二狗一岁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说，林茂生以为孩子小，心里便说再等等。可是直到林二狗三岁多的时候，依然说不出完整的词语，每天除了饿了会哭之外，就只会“咿咿咿咿”“呀呀呀呀”或者“啊啊啊”的瞎叫唤。
  这一下可把老太太和林茂生急坏了，天天教，顿顿教，教的次数比吃饭还频繁，可这林二狗好像脑袋上了锁，舌头打了结，无论怎么教死活学不会，一直就是“咿咿咿”“呀呀呀”的老一套。后来实在没办法，娘俩一商量，是不是孩子有什么毛病，于是找来了村里的郎中，郎中把完了脉，又观察了孩子的喉咙和舌头，最后得出结论：没什么毛病，兴许就是发育晚，再等等看吧。
  这一等又是三年。终于，终于，在林二狗六岁的时候，他终于能说一句完整的话了，这句话虽然字数不多，但是很实用：爹爹，我饿，我要吃饭饭。有时候前面的称呼也会变一下，比如看到老头他会换成爷爷，看到老太太他会换成奶奶，看到成年男人他就换成叔叔，看到成年女人又会换成婶婶，反正不管换成什么，都是为他的肚子服务的。
  尽管如此，林茂生还是觉得很欣慰，毕竟对林二狗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因为这让林茂生明白他的儿子并不是傻，只是发育晚而已。另外更重要的一点也只有林茂生自己知道，那就是林二狗的力量，这个优点放在林二狗身上，就相当于普通人所说的一白遮百丑。
  林家是猎户世家，最看重子孙身上的品质就是力量，因为这是成为一个优秀甚至杰出猎人最根本的基础，特别是当猎杀一些大型猎物的时候，你没有绝对力量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如果不小心甚至还可能丢掉自己的性命，而这种天生神力，更是被猎人们看作上天赐予最宝贵的礼物，很明显林二狗拥有的就是这种力量。
  林茂生欣喜的正是这一点。整个云溪村一百多户人家，基本每家都以打猎为生，每家的成年男子里至少有一个是猎人。所以在这个村子里，猎人的身份是很高的，而且越出色的猎人，地位越高。每届族长的候选也都是曾经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猎手，比如现任的老族长，年轻的时候就有单人猎杀八头人熊的辉煌战绩。林家九代都生活在云溪村，但是还没有任何一个林姓子孙当上过村中的族长，所以林茂生对儿子的期望很大。
  于是在其他孩子还在玩抓石子游戏的时候，林二狗就已经开始玩抓石墩了。这是林茂生专门为儿子准备的游戏，首先找两块形状规则重量相等的石头，然后在边缘处凿空便于手抓，用于锻炼力量。一开始是三十斤，林二狗觉得太轻，后来是五十斤，还是轻，再后来涨到八十斤，只练了几天就被林二狗碰碎了，最后直接换成两个一百斤的石墩子，林二狗还是很轻松就能拿起来，转起来呼呼带风。一个六岁的孩子，在院子里抓着两个比自己个头小不了多少的石墩子飞速地转圈，样子十分滑稽，林茂生眼神里透着无比兴奋的光芒，不住地点头微笑。本来林二狗还想再换个更大的，但是林茂生拒绝了，他觉得孩子还小，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想等他长大些再换。
  于是从那以后，林二狗的生活除了吃饭饭以外，又多了一项活动：抓石墩转圈圈。
  虽然林二狗吃得很多，力量也很大，但是他的外表看起来跟普通的六岁孩童并无差别，甚至比一些同龄孩子还要瘦弱一些，有些憨憨的，笨笨的。但是因为自己嘴笨，不怎么会表达，而且除了力气大，其他小孩子玩得游戏他都不会，所以小孩子们都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都有些看不起他，没有人愿意跟他玩。
  但毕竟是小孩子，童心这个事是任何人都阻拦不了的。虽然没有人愿意跟林二狗玩，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往孩子堆儿里凑，有时候实在不行就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跑。
  有一次，林二狗在自家院子里摆弄那两个大石墩子，忽然从院门口经过五个小男孩，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弹弓，因为他们都梦想长大成为一个优秀的猎人，所以吵嚷着让父母给他们做了弹弓，打打小鸟，练练手。林二狗从来没见过弹弓，看着他们玩很是喜欢，又怕他们嘲笑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只好悄悄跟在后面看他们玩。
  走了一小段路，在经过小溪的时候那五个孩子突然不见了，林二狗很纳闷，正在左顾右盼的时候，一个高声从身后传来：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
  原来刚才那五个孩子发现林二狗跟着他们，所以故意藏在了溪边的草丛里。
  林二狗被这么一喊有些懵，他本来就嘴笨，再加上平时很少跟生人说话，所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扭捏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就是那个林二狗嘛”一个矮一点的孩子说道。
  “哦，原来是二狗子啊我当是谁呢”为首的高个子男孩嘲笑着说，“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快说”那男孩先前迈了一步，语气有些压迫。
  这一下林二狗更慌张了，小脸憋得通红，扭捏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想想跟你们玩”，一句话好像说了半年。
  “跟我们玩”高个男孩好像有些惊讶，然后又转头坏笑着问身后那几个男孩“有人想跟傻子玩吗”
  “没有”，几个男孩异口同声，紧接着一通哄笑。
  然后高个男孩带头，另外四个男孩跟着一起喊：二狗傻，二狗笨，二狗长大打光棍二狗傻，二狗笨，二狗长大打光棍哈哈哈哈哈
  林二狗虽然说话笨，但是他知道这些孩子在笑话他，他开始有点生气，于是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双眼瞪着他们，小脸憋得更红了。
  那高个男孩一看林二狗这架势，高声喝到：“吆喝怎么着想打架啊你能打得过我们五个人吗”说着就开始拿弹弓射林二狗，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一起射。
  那几个男孩不知是不敢打人，还是技巧不好，都打空了，只有为首的那个高个男孩打到了林二狗的左臂，虽然林二狗天生神力，抗击打能力也异于常人，可他还是感觉像被人用针狠狠地扎了一下，疼痛由左臂传到全身。
  林二狗觉得快忍不住了，他想还手，他不想这么窝囊，他身体里的力量告诉他，你的嘴也许不行，但是你的拳头是可以的，他真得很想出手。可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句话，就是父亲经常跟他说得那句话：你的力量很大，不能随便打人，就算你忍无可忍也不能打人。林茂生就是因为知道儿子的神力，所有才时常教导他这句话，没想到今天真起作用了，不然林二狗这一拳打下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于是林二狗心沉丹田，卯足了劲，一声大吼，这一吼如同小猛虎下山，虽然火候不够，但是气势十足，震得溪水里的鱼虾纷纷乱窜，更惊得方圆几里飞鸟虫兽一阵骚乱。而那几个孩子因为距离太近，就好像赶上一阵迎面扑来的强风，强风如刀刮得脸生疼，耳朵跟着嗡嗡作响，个子最小的那个男孩直接就被吹了一个屁股蹲，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其他几个孩子看到这架势也都吓傻了，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二狗这一吼，虽然教训了他们几个，给自己出了气，但他的心里并没有感到开心，反而有种淡淡的失落，于是低着头悻悻地回家去了。
  晚饭的时候，林茂生烤了白天打到的野山猪，这是林二狗最喜欢的食物，平时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吃小半头，但今天显然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不再吃了。林茂生看着不对便问起原因。
  于是林二狗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地描述了一遍白天的事情，林茂生听着都有些心惊，心里也暗暗庆幸儿子没动手。
  林茂生虽然平时是个粗手粗脚的猎人，但知子莫若父，他还是很了解他这个儿子的。林二狗不开心并不是因为孩子们不跟他玩，而是因为自卑，因为不自信，他觉得自己嘴笨，觉得自己除了力气大一无是处。
  于是他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郑重地说：“每个人生下来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擅长读书，那他将来就可以做一个有学问的人；有的人擅长做饭，那他将来就可以做一个厨子；而你，天生神力，你注定就是要做一个最出色的猎人，你要知道自己将来想要的是什么，想做的是什么。你现在话说不好也只是暂时的，慢慢会好的。另外你还有奶奶和爹爹在旁边陪着你，你并不是一个人，知道吗”
  林二狗的眼睛里慢慢开始闪光，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