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玲珑》第三章 最爱山猪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林二狗依然继续着他没有玩伴的生活。
  自从溪边事件之后，云溪村彻底没有小孩子跟林二狗玩了，只不过理由从嫌弃他，变成了害怕他，村里的大人们也觉得这小孩太奇怪，都让自家的孩子离他远点。于是林二狗的生活变得更简单了，每天从屋里到院里，除了吃饭就是练力量，林茂生还经常教他一些捕捉猎物的格斗技巧，虽然有时还是会感到孤单寂寞，但好在还有父亲的话鼓励他，父亲和奶奶陪着他。
  就这样，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呼呼”
  风急速吹过耳边的声音，不是风很大，而是奔跑速度太快。“跑快跑再跑还跑你”，从磕磕绊绊的说话方式，一听就知道是林二狗，十年过去了，他的说话水平基本没有变化。突然前面的山猪一个趔趄，在前冲惯性下猪屁股高高抬起飞向半空，还未落地，林二狗往前急速纵身，抬手一刀直插山猪后脖梗，“嗷呜~嗷呜~”两声惨叫之后野山猪很快便没了生息，“这下不跑了吧嘿嘿”，林二狗得意地笑着。
  林二狗这个人很奇怪，他觉得烤山猪好吃，就认为所有人都喜欢吃烤山猪。所以他打猎也只打野山猪，如果父亲没有特别交待，他一整天都会追着野山猪跑。另外他打猎的方式也很特别，别人都拿弓箭射杀或者布置陷阱，而他就喜欢拿着一柄短刀或者手斧，漫山遍野地追野山猪，直到野山猪累得筋疲力尽或者被他追上。以至于丛林里的野山猪都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一听见有人在山林里大呼小叫着呼啸而过的时候，它们就知道该逃命了。
  林二狗所在的位置是在云溪村的西北方向，一片茂密的丛林，这片区域有大量的野山药，山药属于薯蓣科植物，生长在土层中，味甜多汁，正好符合野山猪喜欢拱食和甜食的习性，所以在这片林子里活跃着大量的野山猪，林二狗平时最喜欢到这里来打猎。位于丛林的偏南位置，有一块天然的大青石，长宽近五米，四四方方。此刻的林二狗正坐在大青石上收拾着他的猎物，整整十只野山猪，林二狗眉开眼笑，晚上又可以好好吃一顿了。眼看天色渐晚，林二狗肚子开始咕咕叫，于是他把每只山猪的后腿系上，随后串在提前准备好的小树干两头，扛起便走。
  一路上，林二狗心情大好，不管遇到谁他都跟人家打招呼，先是叔叔婶婶地叫一声，然后就冲着人家傻笑。乡邻们知道他憨笨，也都回应他，偶尔还有人奉承他两句，二狗，今天又打到这么多山货，真厉害他心里非常得意，嘴上却不知说什么，只是嘿嘿地笑。
  真是人喜脚步急，很快林二狗就到了家门口。林茂生看着儿子回来，还带着这么多东西，心里也十分高兴。虽然这十年来林二狗脑袋并没有变聪明，说话也还是老样子，但是他的力量却变得更加惊人，院子里八百多斤的石碾子，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拿起来，因为实在找不到更重的东西，所以林茂生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力量到底有多大。还有让林茂生惊喜的一点就是林二狗的速度，不仅快，耐力也很好。
  林二狗刚开始打猎的时候，林茂生还时不时地跟着，教他如何在林子里认路，如何找寻猎物，后来看他非常适应山林生活，加上他力量大速度快，一般东西也伤不了他，后来就索性让他一个人上山。
  林茂生如今五十六岁，打猎已经力不从心，自林二狗十三岁那年开始，他就很少上山了，偶尔上山也是采些草药什么的，平时更多的时候他就在家弄弄兽皮，做做腊肉，照顾老娘。
  晚饭是林二狗每天最开心的时间，今天又可以吃烤山猪了。在林二狗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颜色是烤山猪表皮的金黄色，最好听的声音是烤山猪渗出的油脂掉在火堆上的噼啪声，最好闻的味道是飘满院子颠倒众生的肉香。每每这个时候，林二狗都会忘记一切，脑袋里只有四个字：活着真好
  之后，林二狗就会化身饕餮，开始他风卷残云般的表演。
  虽然林二狗渐渐长大，身高跟林茂生差不多，身体也很强壮，但林茂生知道他的心智还是个小孩子，捕猎技巧学不会，每天的心智教导还是必不可少的。即使他一直坚信自己的儿子绝不是傻子，但是这孩子每天除了吃饭打猎对生活中的其他事确实一窍不通。现在孩子在他身边没什么事，但是自己毕竟上了年纪，也终有一天会离去，所以在此之前必须尽可能多地教他一些东西，即使有一天自己真不在了，他也可以很好地活下去。
  每天晚饭后就是上课时间。
  “二狗，过来”林茂生严肃道。
  林二狗知道他爹一严肃就代表要跟他讲道理，于是很老实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走过去坐在他爹身边。
  “二狗啊，今天爹给你讲讲猎人的规矩”。
  “好”。
  林茂生接着说：“以后你打猎要懂得适可而止，咱们家能吃多少你就打多少，不要一时开心就胡打乱打，如果对一种猎物打得太狠太多，老天爷就会惩罚我们，给我们猎人降下灾难。而且如果按照你现在的速度，我估计不出三五年，山上的野山猪就得被你打光，到时候你就没有烤山猪可以吃了，知道吗”
  林二狗一听没得吃，有些着急，可他这一着急反而“嗯嗯”地说不出话来，只是身体左右不停地扭摆，那意思是不能没有烤山猪吃。
  林茂生看着儿子的滑稽样子，不免有些好笑，可为了让二狗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能强忍着故作严肃，道：“爹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也要记住爹的话，我们家一顿最多吃两头山猪，所以你以后每天最多只能打两头，明白吗另外，爹很早就跟你你说过，你不要老是盯着山猪，像什么野山羊，林麝，山兔什么的，你都可以打啊。”
  林二狗好像还没从“没有烤山猪吃”的难过中走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爹后来说的这些话，只是撅着嘴，低着头，拉着脸，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我不是说不让你吃烤山猪，只是说你每天打这么多回来，总有一天山上的山猪会让你打光老天爷会惩罚你的，你明不明白”林茂生有些着急，语气很急促。
  林二狗看他爹有些着急，赶忙明白了似的哦了一声，然后抬头扫了一眼他爹的样子，随后又低下头去。
  林茂生微微叹气，心里也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听懂，反正这事也逼不得，就全当他听懂了吧。
  其实自从林二狗出生，村里面就一直有议论，说这孩子不正常，大半夜一哭吵得半个村子的人都睡不着，连狗都吓得不敢挪窝，更有甚者说，林二狗他娘就是被他克死的。林茂生因为猎术高超，在村子里颇受人尊敬，加上平时人缘不错，所以那些话也都是一些爱嚼舌头的人在背后议论。对此林茂生很气恼，但是也没有办法，毕竟他这个儿子异于常人也是事实。后来随着林二狗慢慢长大，人们才发现这孩子不但怪，还笨，连话都不会说，这下说闲话的人更多了。
  一直以来，只有林茂生坚信他儿子长大后一定会有出息，或许也只有他一个人相信。直到后来林二狗能够不借助外力，独自一人一刀上山打猎，开始显露一些自己的本领，人们才慢慢对他有所改观，不过仍然有人在背后嘲笑他的捕猎方式，觉得他并不能算一个猎人，只能算一个身体好的莽撞汉子。
  作为一个祖传打猎的猎户世家，作为一个一辈子奔走于山林的职业猎人来说，林茂生从某种意义上是认同这种看法的，一者是所有关于打猎的技巧，无论是基础的，还是高超的，林二狗基本不会；二者是云溪村世代以来，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方式打猎。但林茂生仍然是欣慰的，因为无论怎么说，他的儿子还是成了一个猎人，只不过用了他自己的方式而已。
  当了一辈子猎人，经历过无数难忘的时刻，有第一次亲手猎杀人熊的激动和狂喜，也有独自一人被群狼围攻的绝望；有为了捉一只七彩凤雉连续三天三夜的等待，也有在湖边碧水蓝天下熏食山兔的惬意。林茂生经常会琢磨，到底什么才是一个猎人行猎最宝贵的品质。这个问题困扰了林茂生很久，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目睹了儿子的打猎方式，他终于得到了答案，那就是：原始的动物本能。
  这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本领，有了它，可以很容易就知道猎物的藏身之处，也可以在危险到来的时候提前预知。正是因为这一点，林二狗才显得跟其他猎人不一样。准确地讲，林二狗不像猎人，更像猎手，真正的丛林猎手。
  现在吃饭的问题可以说基本解决，可还有一件事随着林二狗的长大在林茂生的心里越来越重，那就是林二狗的终身大事，老林家传宗接代的大事。
  林二狗是有些本事，但那也是在林茂生眼中算本事，别人就未必觉得怎么样，毕竟村中谁家也不缺饭食。就算人家肯把姑娘嫁过来，可二狗除了吃饭和打猎什么都不懂，该怎么办好呢。
  每每想到此处，林茂生都会轻叹一声，然后无奈地摸摸林二狗的脑袋，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