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黑影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震得脖子上的精钢项圈叮当作响,一蹿闪到床头,身型却十分轻盈,完美地避开了床前碗盏茶饭——那竟是一只油光水滑、通体漆黑的豹子,此时正支着狰狞犬齿,喷着热烘烘的鼻息拱在旃檀面前,乍一听见自己又被唤作那个熟悉的名字,黄澄澄的大眼睛顿时犹豫地愣住,将信将疑地盯着面前的人。
“碧娅!”旃檀抑制着心中狂喜,又轻唤一声,颤抖着伸出手,缓缓靠近浑身散发着警惕的大猫。
她的耳朵轻轻搔动,似是因一时有太多的疑惑而烦躁地甩着尾巴,鼻孔抽动,远远隔着细嗅了一下,随即又难以置信似地连嗅数下,瞪得溜圆的大眼渐渐柔和下来,喉咙间也溢出许多低微的咕噜声,向前迎上了旃檀的手,开始还只是克制地用湿漉漉的心形鼻尖儿在她的掌心磨蹭,几下过后便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旃檀怀里,一颗大脑袋揉来撞去不停地撒起娇来。
旃檀浑身酸痛,根本经受不住这么大一只豹“蹂躏”,只好一边无奈地推阻一边笑着拍她的头:“好了好了,碧娅。这么大的一只猫儿了,姊姊可要被你撞散架子了。” 碧娅哪里管这些,猛地扭了身子翻出肚皮,两只大毛爪子拍踩在她胸肩上,吐着鲜红的舌头把她的下巴舔得水光一片。
他只能在一旁干瞧着,这畜生和她极为亲密,反倒把自己衬得像个局外人一般。旃檀面上难得一见地露出些霁色,嘴角自始自终都不自觉地牵着缕笑意,就算舌上倒刺把她雪白的皮肤刮得伤痕累累,也好似能甘之若饴,可平日任凭自己如何绞尽脑汁地哄,也难换来一分好脸色。元禆心里顿时苦涩不堪,好像有一股酸妒躁痒在胸腔内窜行,遂不悦地拖住项圈,骤然发力,抡圆了胳膊一把将碧娅甩出了鸾帐之外。那兽恼火地发出了一声咆哮,却终是碍于旃檀在此没有发作,低吼着于地上徘徊几圈,便乖乖地钻到纱帐深处自己顽去了。
她皱眉横了他一眼,心中却亦是暗惊,她素知元禆膂力过人,却不曾见识他如此轻巧地制服猛兽,若是自己惹怒了他,这力气用到自己身上,那后果不堪……
元禆瞧她面色微愠,立刻学着碧娅的模样,无赖地把头埋进旃檀胸口,胡闹钻磨了一番才支起头来,寒星似的眉目俊美轻佻,挑衅地看着她,尽作出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旃檀与他对视一眼,不知又想到什么,拿起银笺子,俯身到琉璃盘中拨弄几下,挑起了一枚樱桃蜜饯儿送去元禆口中,似笑非笑道:“哝,噎死你。”
元禆含住樱桃,顿时眉开眼笑,叁两下吮尽了果肉,将一枚果核卷在舌尖儿,颠来倒去地从左腮含到右腮,吃得津津有味:“阿檀可真是绵里藏针,要我的命不说,还不忘用蜜糖粘我的嘴。那我也只有恭敬从命,乖乖去做风流鬼才是了。”
她却当没听见,柔了声道:“多谢。”元禆挑了挑眉。她又道:“知道这些日子有殿下照看碧娅,我心中十分感激,此番得以相见,更是喜不自胜……”
“那你还生我气吗?”他慵懒地靠在她胸前,一只手不老实地又摸进她的衣衫里,捉了一只浑圆的奶儿,拇指抵着乳尖儿搔刮不住。
他的手好像滚烫的烙铁,顿时激得旃檀一个激灵,鸡皮疙瘩像炸了毛的猫似的沿着脊椎爆了一串,唇间不受控制地溢出几声嘤咛,听得元禆骨头都酥了一半。她不动声色地攥紧了一双手,半晌却只是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满面只有羞赧的绯红,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没气……”
“你说什么?”他故意装出副耳背模样,拿腔捏调起来。
“哎呀!你这泼皮……忒缠人!”她借机猛地搡他一把,躲着脸道,“……我、我只是……怕羞……”
他一听更来了精神,一毂辘翻起来,把她紧搂在怀里揉搓个没完:“你怕什么,我的乖卿卿,哪个妇人不是如此过来的?”他又边看着旃檀脸色边道:“从前瞧不上你阿嫂那娇弱做作模样儿,如今这般扭捏,岂不是和她没分别?”
旃檀生平最恨别人用她做比较,偏元禆又要挑她最烦的几个,顿时冷了脸,腰不是腰膀子不是膀子地暗里较劲儿,不让他碰。
“小坏蹄子,装甚贞烈,是我、是我!我嘴贱,你阿嫂哪能比你半分?”他勒死了手臂,咬她耳朵,“我最最爱你这骚包模样,每次都浪得我出火,昨夜弄痛你了,不然……不然今晚你还像头一回那般,揉一揉你的小穴给我看?”
旃檀就要夺手出来往他身上招呼,元禆方才非强兴去拉老虎尾巴作死,这会儿又知她是真的臊恼,生怕一会儿急怒攻心又发那咳嗽呕血的怪症,适可而止地扭了她两条手臂,正经八百地道:“乖。皇兄那头还有许多急事儿催命,我先去了,你自和碧娅玩玩罢,晚上我再来陪你。我知道这宫里憋闷,等有机会再带你去鹿醴,你的马啊驹啊,猞猁鹞鹰都豢在那儿,你放心,有我在,一个都没少。”
元禆又又亲了她鼻尖一回,在她腰下头垫了几个松软的抱枕,把摆着早点的小几挪到她跟前儿,一切“服侍”妥当才离去。只留下可怜巴巴的庆云,已然从太弟殿下的贴身内监“贬”为豹奴。旃檀招了招手,赏了他一把金锞子示意他把碧娅带下去。
旃檀托腮,有一口没一口的含了羹露,倒想起元禆方才的话。
他说她对着他就像她阿嫂在兄长面前那般扭捏,是什么意思?
她素性矜傲自我,不把他人放在眼里,更不懂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的狗屁道理,之于男子,视若玩物,最是瞧不上女流之中叁从四德之辈。可偏巧她家里就占了叁个,杨氏、素柔、和毗湿奴从北地娶来嫂子的云氏。杨氏小门小户出身,毫无头脸顾忌,扮娇怯装柔弱,无所不行,带得素柔也不自重;她阿嫂更是个弱柳扶风的病秧子,总是一副不知所措、不能自理的模样儿,可就这样的人,夜半叁更爬起床来却是得心应手,从边城飞入长安,一家子都扒在郁家身上虱子似的甩不掉。云氏一向对兄长唯唯诺诺、百般奉迎,一副讨好的下流小人嘴脸,同她那个卖女求荣的爹没什么分别,更可恨的是嫁过来数年,说话仍不敢大声,支支吾吾地露出无辜怯意,好像她兄长毗湿奴是什么吃人的老虎,郁家是个虐待子媳的火坑。
可历经了昨夜那一遭,她里头就好像有什么变了,像是一颗从心儿里坏烂的桃儿,酿了甜腻到龌龊的腐坏蜜水,一想起她那嫂子,就又禁不住回味起夜里头,元禆又狠又凶,捅得她腹中又酸痛又甘美,羞耻的快意像是烈酒一般灌昏了头,叫她一时忘却了旧日,被他把握于掌间,丹心融成一块糖饴,只剩暴涨的甜蜜的爱欲和牵丝般不明就里的哀楚,那双深幽的瞳盯得她浑身酥软颤栗,心里一阵阵慌惶惊惧,无力反抗,只能柔顺地依就他的摆布,热意顺着颈子爬上面庞,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似乎也渐渐明白了自己阿嫂一见兄长就缩手缩脚的缘故……其实她从前便应隐隐知晓其中缘故,只是未切身体验,终不知其中玄奥,可如今,她终也懂得了……
时是仲夏良夜,星夜疏朗,却格外有些闷热。旃檀早早回了房,合衣卧在榻上,不一会薄汗便覆了全身——她一向畏热,夏暑时节最难消受,饶是几扇窗子都开了,也只是偶有微风扫着窗楣,不肯入内,闭眼卧听园中风叶婆娑,鸣虫喓喓,实比画饼充饥,适得其反。
她在床上辗转几次,终究难以入眠,烦闷地撩开床帐,却见打扇的丫头早已伏在脚塌上睡了过去,额头鼻尖儿上都坠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暑日难熬,就算是下人,弄醒了,这个季节怕也是再难睡过去,还不如自己去水榭回廊那边借借湿气消一消暑热,想到这她便下床踩了鞋,随手披上一件外衣向外头走去。
天边悬着一轮将圆不圆的月,洒下缕缕清辉,竟也无需点灯。旃檀拢了外袍在园中游荡,的确比室内凉爽不少,沿湖踱步,偶有和风掠过,卷起阵阵荷香,沁入肺腑,无比舒畅。几只闲睡白鹭浮在湖间,见有人来,也不过是懒懒地抖了抖羽毛,微微扭身从洲渚游入莲叶下,雪白鹭身颤颤,倒像是星子坠落在漆黑的水面上。侘寂美景,清芬馥郁,她竟一时痴了,不知自己是在天上或是人间,寻香而行,误入一条剪径,两侧藕花拥夹,芦苇篷茂悠荡,点点萤虫翩然飘忽,虫鸣螽跃,簌簌飒飒,耳畔仿佛仙乐渐起,果真仙境。
不知如此痴痴怔怔地行了有多远,湖上都开始起了清雾,旃檀才懵然醒来,自己竟已游逛了这么久,沿湖大半,不知不觉地都晃到了毗湿奴这头儿来了,正欲转身远路返回,便听夜风中好似卷了声如泣如诉的女声柔柔而来。
旃檀一惊,旋即嘲解一笑,自己竟这般胆小!要是什么痴怨水鬼,何必放着毗湿奴这个精壮汉子来找自己?拢紧了外衫往回走,没想到耳侧又荡来了一声啜泣。
这晌她再不信自己听错,登时惊疑不定,非得去一探究竟不可,果然越走越深,那女子哀怜吟泣的声音便越明,竖起耳朵,又是一声:“嗯啊……”
··················································
毗湿奴:(怒发冲冠)你做个人吧!
旃檀:诶?兄长何出此言?
毗湿奴:“痴怨水鬼何必放过毗湿奴这个精壮汉子来找自己”嗯?这不是你说的?
旃檀:(扇子挡脸)哎呀呀,你怎么知道了呀……
and
旃檀:(悄悄把毗湿奴画像贴在门上)京中有言,郁大郎可治小儿夜啼,想必也能震慑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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