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穿越女的倒掉》66.直道相思(四)

    
    云秀莫名其妙,道, “我有什么可解释的?”说着就有些恼火, “这里好歹是我家, 你能不能稍客气些啊。便偶尔说些令我喜欢的话, 又能如何?”
    令狐十七竟愣了愣——显然是头一次被教导, 好听的话不光能旁人说给他听,他也可以说给旁人听。
    “你就这么爱听好话?”说出口的却依旧是讽刺。
    “喜欢啊。好话谁不爱听?”云秀反唇相讥,“你这么问,别不是因为你根本就不会说吧?”
    令狐十七当然会说,他不但会, 还能说得巧妙精准、不着痕迹。蒲州柳家也只云秀觉着他乖张不逊而已, 纵然是那个曾被他欺负得脚不着地的柳云岚,你若问她十七哥为人如何,她说的保证也是“十七哥最温和有礼, 待人诚恳。就是不知怎的,跟他玩总会倒霉”。
    令狐十七张口便想说两句“好话”给云秀听听, 让她知道那种东西是世上最廉价、最可笑之物。
    可不知怎的, 对上她黑润明亮的眼睛,看到她因欢喜而微微透着桃花粉的明净面容, 他的话竟就堵在了喉间, 脸上先慢慢涨红了。
    其实根本就不必特地诳他说好话来听,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她的好——已有这样的容貌, 偏偏又是这样豁达开朗的性情。不被浮尘表象诱惑, 待人真挚如一。繁华富贵如他, 她照旧敢甩着花枝教训他;嚣张乖僻如他,她亦照旧耐心诚意不离不弃——连他这样难讨好的人都觉着她好,那些庸俗易与之人岂会不喜欢她?她听到的好话竟还少吗?
    偏云秀见他语塞,竟还拿手扩在耳后,故意倾身来听。
    令狐十七心里一恼,脱口便道,“好话谁不会说?可我就是不想说给你听。”
    云秀被他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心想,她这不是犯贱么。想也知道,令狐十七嘴里怎么可能有一句好话?便是他说了,心里怕也有不知几倍的腹诽和嘲讽,还不如不听呢。
    便只瞪他一眼,转身继续往丹房里去。
    令狐十七却也懊恼不已——明明说句好话就能讨她喜欢,他偏说了最蠢最坏的一句,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浑。
    忙追道,“你今日已够开心了,还差我一句吗?究竟遇见什么事了?”
    这一句却正说到云秀的痒处——她今日欢欣鼓舞,满心都想着与人分享。奈何十四郎被熊孩子绊住了,阿淇又不知十四郎是谁。
    听令狐十七主动来问,再回头时,便又是喜滋滋烂漫花开的模样。
    令狐十七看到她这笑容就觉得别扭,觉着不开心——他被拒之门外大半年,她非但无一言存问,还欢喜成这副模样。明明同他日日相见时,也没见她这么高兴过。偏又不像是在修行上有什么突破。
    故而问出口,他便又后悔了。已在想——何必追问,她这么开心,定然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十四郎又有下落了。
    果然,云秀雀跃道,“我见着十四郎了。”
    “哦……”令狐十七讽刺道,“他定然说了不少好话给你听吧。”
    云秀道,“他才不用说好话——他又不像你,不刻意说好话时便句句都瞧不起人。纵使嘴上说着好话,心里也瞧不起人。”
    令狐十七想生气,可这话他竟无法反驳。沉默了许久,才道,“……你竟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云秀见他消沉,心里也后悔起来。
    她亦不解今日为何忍不住句句都要欺负他。再想想,便觉着他一闹脾气就闹大半年,她其实也是生气的。
    便道,“是我说错话。你只瞧不起那些做蠢事、说蠢话,还自以为得计的人罢了,至少你没瞧不起我过……”忙又补充,“若你敢说你也瞧不起我,只是我没看出来——我就真生气了呀。”
    令狐十七没做声,然而眉目已然舒缓,笑意藏于睫下。
    他这个人,偏偏高兴时含蓄。
    云秀便又警觉道,“你问我为什么高兴,不会就是为了说浑话泼我冷水的吧?”
    令狐十七心情好时,便也格外宽容,竟又追问了一句,“……你也邀了他来修仙吗?”
    “……那倒没有。”云秀迟疑了片刻,“他想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呢,也并非人人都想修仙的。”
    令狐十七懒洋洋的“嗯”了一声,“……你拉我来修仙时,怎么就不问我的志向?”
    云秀心想你也没什么志向吧,不就是想骄奢淫逸的混吃等死吗?
    但见他含蓄着志得意满的模样,心知他不是真的质问,只是傲娇而已。忙将话咽下去——既知自己口舌没他伶俐,便也不招惹他了。
    只道,“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啊。”
    令狐十七只看着她,不知在琢磨什么。
    许久之后,才轻轻道,“……你若不愿意,我岂能站在这里?”
    云秀眨了眨眼睛,不解他又在说什么。
    令狐十七便道,“——自然是你愿意,我才能随时进来。”
    迟钝的抱怨了这么久之后,云秀才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她的空间令狐十七却能穿行自如。
    并不单单因为她带令狐十七来过,还因为她曾邀请令狐十七来。故而空间里某个她还没察觉该如何使用的机能,默认她允许令狐十七随意出入了。
    她便对令狐十七道,“表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令狐十七轻轻眨了眨眼睛。
    片刻后,点头道,“好。”
    令狐十七从云秀空间里出来,独自倚着窗栏闲坐。
    今年夏旱而秋暖。接连几场雨后,依旧不见天寒。窗前本已枯落的紫荆木上,竟又开了一枝花。颇有些年轻小丫鬟见之而喜,觉着是什么好兆头。
    其实能有什么好兆头?不过是些不合时宜的小玩意儿罢了。还不如切了养在瓶中,装点一下他的书桌。
    自然是没折去的——自同云秀相遇之后,不知怎的,他渐渐也爱看人因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欢喜的模样。
    明明时常觉着俗不可耐、愚不可及。
    恐怕日后再不能随意出入她的府邸了吧,令狐十七想——她那的心思一看便知,是想故意把他诳出去,然后锁上门,想象他吃闭门羹时气急败坏的模样。令人恼火的是,他还当真会气急败坏。
    不过他都气急败坏大半年了,此刻反而平静了。
    纵然他故意晾着她,想让她意识到他的重要,她也丝毫不能领悟。纵然他日日去见她,她也只会习以为常,将他当成和那棵树、那只狮子一样无关紧要的东西——该领悟时自然会领悟,不领悟时,他辗转反侧又如何?
    这一回他偏不令她如愿。
    更衣、梳头,懒洋洋的又看了一卷经书。
    弦月初上。
    来为她铺床添香的丫鬟们低声议论着淑妃殿教养出的公主,俱都觉得六公主是公主中的一股清泉,居然亲自侍奉病中的婆母,家教真是好呀,十二公主有母有姊如此,定然也不会差。
    令狐十七则恍若不在意的幻化出一枚六重花印,心想,他只是试试她是不是真把门关上了——毕竟她还真挺笨的,寻常一个小把戏都能折腾若久。
    伸手一推,花印散而复结,依旧凝在他的指端——她居然真的又把他拒之门外了!
    令狐十七额角乱跳,一时间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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