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慎不知自己怎么做到的,若干年后回忆起来都很恍惚,直至孩子落地用小锦被包好,方才微微醒过神。望着气若游丝的发妻期盼的目光,符慎一咬牙:“是儿子;;夫人辛苦,为符家育得长子嫡孙。”分明该是高兴的事情,却听出苦涩的味道来。
一句是儿子出口,马车外屏气以待的婆子稳婆旋即跪下大声道喜,紧接着着一干随从护卫齐声道贺,想必管家已差人飞骑回京报喜了。那一句是儿子一出口,马车里帮手的俩丫鬟顿时吓白了脸,从此再没喘过一口大气,只接过“大公子”擦身裹襁褓。
“怎的未见哭声”少夫人听闻是儿子,白到极至的脸上露出欣慰。很快,又察觉不对:“孩儿为何不哭夫君;;孩儿可是有异;;”
与此同时,历尽艰辛来到这个时代的符婷,正在擦身的符婷听闻此番言语扎挣着睁开眼,入目的一切彻底震撼了她。
不就是从台阶上摔下去吗不对,摔下台阶该进外科病房,怎会到了妇产科还有,这好像并非医院,更像是,更像是小而华丽的房间。
小小婴儿嘤咛一声,符慎喜极:“出声了,没事了,孩子出声了。他居然睁眼了;;”符慎虽初为人父又经历震撼大悲,毕竟学富五车,这一刻瞧出着孩子不一般来:“孩儿,我的孩儿,你可是在看这世间的繁华如许抑或窥破此生无常”
这人死的时候总留着一口气,靠着这口气渡阴河转轮回,再带到下一世来。原以为这孩子要不成了,未曾想自己亲手将其带到这个世界。可孩子一出娘胎就没哭声,想是那口气轮回的途中丢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却意外睁了眼,初生孩儿原不能睁眼,可为异数。
符慎瞧着女儿滑嫩的小脸蛋思付着,可惜了如此美貌,却要被我当作男儿养育。
夫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回好了,夫君总能给祖宗交待了,为妻的也算,也算;;”一句话未完,已是泪水涟涟:“夫君,为孩子取个名罢。”产后奄奄的夫人心中雪亮,身下湿湿的是血,产后血崩濒死之兆。
将孩子放到软柔之处,符慎沉吟少许:“符思,字亭之,可好”原本符慎心中所想该是:符思,闺阁小名婷婷,取意亭亭玉立。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数声风笛离亭晚,晓镜别愁云鬓改。这几句诗词是自己最爱,夫人当知符慎之意:“夫君;;风华正茂,若他;;日娶回公;;主,记得符思;;才是;;嫡;;嫡子。”
“夫人此话原不该有,成亲当日你我;;”话未完情未述,夫人已洒手人寰。符慎猛喘几口继续道:“你我许诺终生相伴不离不弃,如今你既为我诞下嫡子,我定不会再续她人。”
符慎强忍住悲痛低声严厉的叮嘱俩丫鬟:“你们二人平日待夫人真心,夫人亦视你们为姐妹,当知无后嗣不进祖坟不入家祠的规矩。”俩人自幼被少夫人娘家买进府侍侯小姐,小姐嫁人也就一起跟来,实有姐妹情分在里头。
俩个丫头急忙叩首下去,其中唇舌伶俐的那个名胭儿,她低声说道:“大公子就是夫人后嗣,老爷这话从何说起”这连称呼都变成老爷夫人了。另外一个脂儿也附和:“请老爷宽心。”
“今后,公子就托付你们二位照顾了。”按周礼,偌符慎这般年少妻殁,若有心续弦,便将亡妻之子唤为大公子,以便将来二公子,三四五如此这般排下去。若决意不娶便去了那大字直呼公子。当然,将来这也是可变的,但符慎此时这般说了,正表明了一种决绝。
符慎认真整整衣冠,就坐的姿势合手浅揖。虽说求人但身份差距主奴之分摆在那儿,若礼太过显得造作,俩丫头也经不起反被吓坏。就这一揖,已经足够了。
话白点,大周行的是奴隶制,能卖进侯门大家果然是好的,也要遇到宽待下人的仁慈主子才是真的好。若忠毅伯府这般,地位显赫、家风严谨又不欺奴的主家,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为奴者身家性命全捏在主子手心,下个狠心直接打死也没半分罪过,奴隶的本分她们怎敢不清白。浅浅作揖那真正是高抬了俩丫鬟的身份:“老爷不必如此,我们,我们;;”已拙于言辞。
听到这,襁褓中的符婷已然明白自己该是重生了,并且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
符婷尚不明眼下是何年代,从车中几人口中隐约猜到些许。巨大的懊恼加之对前世父亲的愧疚并未让她错漏最关键的取名环节,于是收拢心神猜测自己莫非就是历史名人符思。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最后归结为一句:既来之则安之,且等着这婴孩身体长大些再说罢。
不懂科学的愚蠢古人,生男生女只跟男人染色体有关,跟女人肚子完全没有关系。天可怜见,大好的重生女符婷打一出生注定了与众不同。
诚然,她本就不同旁人的,重生者外挂者也
弄清楚将来会被当作男儿养育,实则二十四岁的符婷暗将三从四德默念一番,继而暗暗思量:谢天谢地,情愿被当成男人。古时女子要守的规矩,扔一个千百年后的现代人如何忍受。
三步不出闺门什么的另当别论,单是飞针走线刺绣等水磨功夫就够头疼,更别消说无才便是德。天地良心,前一世符怀山倾囊相授历历在目,大正京大国学院博士符婷绝非浪得虚名。最关键,自己总算是重生一回,女儿身如何干一番事业。
对了,还有一辈子除了闺阁小字连名字都无人称呼,当姑娘被叫做符氏,嫁了人冠夫姓叫做某符氏。想到这真觉得像进了某间医院,护士、某护士;;符家祖籍下江,大周官话念起这个符字会带重一些,有点偏四声
于是决定:男人就男人呗,实在厌倦了再还回女儿身不就完了。
确实完了,这个时代哪有她想的如此简单咱不说符氏豪门对这个嫡子的期盼,更休言无后为大等等圣言压迫符慎续弦,单说这符家世袭罔替的爵位。嫡子嫡孙一出生,忠毅伯府需立刻上表朝廷,为将来袭爵建籍。单这一条,已罪至欺君除非大周朝改朝换代,否则想也别想。
符婷,这个货真价实的女子,打一出生便注定一生作为男儿立于世间,实在可叹。怨只怨这男尊女卑不公世道,女子的命运就是这般无奈。
符慎京官外任本是变相贬配,又值发妻新丧,纵然得子,门下之人官场同仁旧时好友与其亲眷亦不便相贺。母殇要守大孝,满月礼百岁礼必须一一免去,符慎心疼闺女倒是守在塌前陪了一夜,算是尽了为父之心。
正因如此,隐瞒公子实则女儿身一事轻松了许多,也免去诸多麻烦。
初时符慎步步为营事必躬亲,符家公子等闲不得靠近,除贴身俩丫头俩小厮绝不假手旁人。那乳母也只管奶孩儿,奶完即刻抱走,绝不停留。诸人尽皆认为符慎发妻早殇膝下唯有一子难免看重,自不会多思。
月余后,发妻丧葬告一段落,符慎哀痛稍定,慢慢觉出这孩子各种与众不同来。又喜她不吵不闹异常安静,格外让人省心,颇有几分文人沉稳的风骨。当然,这实属符慎爱女心切,看什么都是绝好的。
既然嫡子一事不可变更,符慎也生出倾心教导的心思来。想着身教重于言教,又思及言教不可轻视,闲暇之余心中拟定了集身教与言教一体的计划。望女成凤之心,可谓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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