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夜》第4章 问巧

  三
  问巧
  美联俯着头坐在工作台前，双手快速操作着铜线磁芯，左脚很有规律地踩动绕线机踏板。
  整间厂房宽敞明亮，空间充足。一排排的操作女工整齐而坐，各自忙碌不停，鲜闻话语杂声。
  吴雪的工位就在美联身后，工作内容与美联完全相同。
  三个月前，在汽车站与王军以及另外几名女伴分手后，在乡友帮助下，姐妹俩顺利进入了这家电子厂。
  厂址位于郊区。厂区面积辽阔，建有多幢厂房。几家公司分布其内，其中部分厂区之间，筑有矮墙相互隔开。
  姐妹俩的工作场所，位于其内一栋四层厂房的二楼。工作内容主要是绕制线圈，大都为中小型制品，加之是计件工资，所以操作速度显得尤其重要。
  公司提供宿舍，但是一间房屋要满住十多人，拥挤嘈杂，睡眠不好是常有之事。
  公司所属食堂饭菜的质量一般，口味不合也令姐妹俩烦恼不堪。加之必须经常加班，往往一天工作时间长达十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
  诸多因素诸多情况，让姐妹俩在进厂初期吃尽了苦头。经过不懈努力，姐妹俩现在已经完全适应，操作速度迅速，次废品几乎没有。
  进厂不久，美联就给王军打去电话，简要介绍了自己的工作情况，又淡淡闲聊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没过数日，王军突然就出现在美联眼前。
  时至现在美联犹然记得那天下午，自己走出宿舍门口时，随目看见不远处站立的王军，不由吓了一跳，心中蘧然惊喜，忙问他怎么找来的。
  王军笑答：“本人灵机妙算，自有方法。”
  美联高兴得欢颜尽显，红晕微现。于是通知吴雪，约好时间一起去邻近的“川味饭馆”，为王军接风洗尘。
  该家饭馆也是姐妹俩和厂里同乡工友，慰劳肠胃常去的地方。
  三人席上一番嘻嘻哈哈说笑后，得知王军是辞掉了原先工作，进了这附近的一家机械厂。吴雪就问他何以知道这个地方的。
  王军说是美联电话里告诉了厂名，这片地区自己也比较熟悉，所以就来了，很简单，是不是？
  “哦，原来如此！这样看来是有人故意泄密消息，居心何在？有意走漏地址，是不是想引鱼上钩呀？本千金不关心阿军你何去何来，目的为何。反正今天这顿接风宴，应由告密之人买单。哈哈，真高兴，我不用掏钱喽！”
  吴雪喝着果汁，玻璃杯上面的两只黑眼珠，滴溜溜左右滑动着瞄视面前二人。
  “什么故意泄密！好像特务活动似的。我是名正言顺、大大方方在电话中告诉他的。说清楚厂名地址不对吗？小姑奶奶，根本不指望你掏腰包。你只管吃好喝好，把你的小肚子胀饱就行了。”
  美联笑说着，挟起一大筷子菜就向吴雪乐不拢的嘴里塞去。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吃饱啦。姐姐给他挟菜吧，给他吃。”
  吴雪扭动上身躲闪着，口中连连求饶。
  姐妹俩“咯咯”轻笑着闹成一团。旁座的王军也咧嘴笑了起来。
  三人说笑着吃饱喝足后，王军付了账单，步行陪护两姐妹回到厂区大门口，挥手笑别后，随即转身离去。
  天色已经黑透，道边路灯昏暗。
  回宿舍途中，美联和吴雪肩并肩默默走动着，颇为寂静的空间里，只闻两人脚步声“哒哒”作响。
  吴雪突然转头发问：“姐姐真心喜欢王军吗？”
  “鬼丫头，又想说什么！现在谈不上喜不喜欢，没到这个程度。”
  美联微笑着回答。
  “可是，依我观察姐姐确实喜欢他，对不对？芳心已暗许，是不是？”
  美联噤声不语，只管埋着头自顾自走着。
  “可是，可是……”
  吴雪故意歪着脑袋凑近美联，频频眨动双眼。
  美联停住脚步抬起头直视吴雪，上身轻轻扭动不停的轻声笑问：“可是什么？”
  “难以启齿呀！”
  吴雪五官凝滞不动。
  “什么事情难以启齿？”
  美联双眉皱起，内心迷惑又惊疑。
  “有问题呀！”
  吴雪猛然叫出声来。
  美联怔立原地，不由屏息静气定睛细看吴雪的脸，心中惊魂不定，稍后才哑声问道：“问题！什么问题？”
  吴雪上前半步站在美联近身前，双手背在腰后微倾上身然后岿然不动，脸对脸巧声道：“如果姐姐穿平跟鞋，就没问题。如果穿高跟鞋，问题就严重了，那样的话，你会比他高出不少呢！”
  美联吁出口气放下心来，半羞半喜轻声笑答：“哦。这个事呀，早想好了，不穿高跟的不就行啦。”
  “不穿？”吴雪微笑着问。
  “不穿。”美联微笑着答。
  “真的不穿？”吴雪张大眼睛问。
  “真的不穿。”美联张大眼睛答。
  “一辈子不穿？”吴雪瞪圆双眼问。
  “一辈子不穿。”美联瞪大双眼答。
  吴雪欣然一笑，仰天长叹：“姐姐太伟大啦！早想好嘞，一辈子！”
  感叹完立即迈步前行的她，不断回头窥视美联，暗自喜然偷笑。
  美联呆愣原地，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心中快速噱摸：嗯？一辈子！
  俄后，美联急步追赶吴雪，口中气哼哼咕哝：“死丫头，看我今晚不好好收拾你！”
  她的心中，却已是一念暗生柔情万千，反复回味着“一辈子”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