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床边看着两张熟睡的脸,龚希一只是伫立着。
抽掉了愠怒,少去了怒吼,此时的他看来有些孤寂。
对于子谦,他是矛盾的。在不知道沈韵竹的外遇前,他像任何父亲一样地爱孩子。他记得孩子第一次会走路的时间、记得孩子说出口的第一句话、记得孩子笑起来时嘴边的纹路。然而,为人父的喜悦,却在三年前得知子谦不是他的亲生孩子时消失殆尽。
他恨,恨那个女人欺骗了他如此久。他恨,恨他付出的婚姻,原来只是一场可笑的闹剧。他一直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知道真相,是由于孩子曾出过一次需要输血的车祸,否则,也许就这么一辈子的被那个女人冷眼地嘲笑着。该庆幸孩子是少有的rh阴性a型血液,还是该怨恨孩子为何不像他们家族一样,属于大众化的0型?起码他不会因此而痛苦至今。
不知情,有时比知情来得痛苦。
他一直以为自己精明过人,没想到竟连妻子有了别人的孩子,他却依然一无所知。
离婚,没有失去所爱的痛不欲生感,毕竟当初也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他或许不相信爱,但却不反对婚姻。因此,对他而言,结束那段婚姻,被背叛的刺痛才是心头真正的伤。
龚希一朝床边跨了步,目光几乎是焚毁似地燃过子谦那酷似沈韵竹的眉、鼻。
她只爱她自己,她诚实地告诉过他。所以离婚时,她没有要求把孩子交给她——对于她的“翻版”她并不感兴趣。当初没有将肚子里的孩子堕掉,并不是为了什么爱,只是单纯地为她自己的身体着想,她甚至坦白地对他承认!她也不爱孩子的父亲,只是在那一段他出国的日子之中,对方的甜蜜攻势着实让她有些晕沉——新鲜,是她创作的灵感。
心寒的不只是她的欺瞒,更是她的不动声色。怎能冷漠得一如无事人,在她扯下了如此一个大谎言之后。
他将眼光转向那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人影。同样是女人,为何有如此大的不同呢?
那个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正被注视着的女人,动了下身子,孩子似地揉了揉自己的腮颊,头一偏,又陷入平稳的呼息之中。
兰祺的天真无邪也是伪装的吗?他多疑的心,审视有她天使一般的娇美睡颜。
不,她不会——龚希一断然地告诉自己,她甚至单纯得做不来伪装的表面工夫——所以,她总是惹恼他。
她难道没有受过伤害?难道她身旁所有的人事物都没有什么黑暗面,足够让她心生警惕?她怎么能对一切事物永远乐观微笑?
龚希一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恶意、嫉妒与一抹难以蔡觉的情感。猛然低下了身,他掀开了被子,伸手到她的身子底下抱起了她。
“唔。”被惊动的她,动转了下脖子,才徐徐地张开眼睛。
“你!”龙兰祺才举起手来,喊出第一个字,她那仍微张的唇就被他不容拒绝的热力给封住。
“闭嘴。”他以唇轻扫过她的柔软。“子谦在睡觉。”
她睁大了眼,闭上了嘴,手啪地一声捣住了自己的唇。他——吻——她!
在作梦吗?整个人被抱在龚希一的胸臂之间,随着他走动的脚步而贴近他的身躯,她仍显得迷迷糊糊。
她混沌的脑子中一团泥拟的不甚清醒,只是迎着头,看着他下颔的线条。这人靠起来不甚温热,男人不该都是暖呼呼的吗?起码小说中都是这么写的原来人的体温和个性有关,他平常就不爱搭理人。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低下头凝睇着她。这样黑白分明的眼,这样无心机的神情,一个人在刚清醒起该是最真实的吧?
抱着她,走出子谦的房间,他在门边的走廊放下她,轻轻地关上了门。
让她背靠着走道的墙面,双手置于她脸庞两侧、肩胛上方,让她一身的不知所惜与谅慌的娇羞只能在他的箝制之中。又上前一步,贴近她怡人的馨香,也接触到她属于女性的柔软身子。
她伸手抵在他的胸前,整个身子极力往后缩,揪着一颗被他看得拧起来的心,她咽了口口水,垂下了眼。
“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我正巧觉得这样子很舒服——软玉温香在抱。”他蓄意逗弄着她的心慌意乱。似冷凝的眼中,却燃起一把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心焰。
“我们两个站的姿势很色情。”她很快地抬起头,很快地瞪了他一眼,很快地把眼移开,很快地想用力摧开他。“放开啦,这是走廊耶。”
“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
他揽住她的腰,风一般地闪入旁边的另一间房,在她还来不及反抗与拒绝前,将她锁进了他的房间。
“你很奇怪。”在他手劲稍松之际,她趁机跳离了他的怀抱。“今天出门才和我吵架,回来后就对我又搂又抱……”
“又亲又吻。”他接着说,毫无意外地看到她闭上嘴,微红了颊。
相对于沈韵竹的欺瞒,她的真实是项吸引人的特质。吻她,则是种由心发出的举动。
虽则他知道自己一千一万个不应该吻她。
他并不打算“再”对一个女人认真——即使他在龙兰祺身上感受到的感情波动,比沈韵竹来得多。
龙兰祺,值得男人认真。他告诉自己。
所以,他不该挑动她,不该诱惑地勾动她本就为他动心的那份情。但,男性的优越感却还是让他动手了,只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只为自己的受吸引,他竟然吻了她——吻了会因他而心碎的她。
“你走。”他背过身低喊,开始愤然于自己的不想抽手。
“我不走。”龙兰祺着实被他的举动惹火了,饶过他绷紧的背影,走到他身前,仰头注视着他的阴郁。
逗逗她、玩玩她,又一把将她推开。当她是小狗、小猫吗?
“女人不该太烦人。”他又扳回一贯的讥讽面孔。
“对啊,这样男人才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游戏人间。”她皱皱鼻子,食指戳向他的肩。“哼,男人。”完全一派龚希一式轻蔑口吻。
他动了下唇,有些想笑,却有更多的悲哀。和龙兰祺相处的日子总有着阳光,但他却从不是个适合阳光的人——他太愤世嫉俗,他太黑暗无光。
“怎么不说话?”他的沉默反让她不安,直觉伸出手想抚开他又纠结起来的眉心。
“女人,这是我的卧室。除非你想躺在那上头”他挑起眉,牢牢地捉住她的手掌,锁望住她的眼眸,刻意地捉紧她的手,吮吻过她的掌心,满意地看到她抖了下身子。
“否则,别随便碰我,懂吗?”
冰冷的话语中带着侮辱的亲昵,而深黑的眼眸则燃着火灼般的危险。
“别随便碰我。”她把他的话丢回,同时用力拉扯回自己的手。
“如果没有事的话,门在那边。”他下巴高傲地昂起向门。
“龚希一,我不是你叫来的应召女,也不是供你玩弄的宠物!”她朝他吼出声,内心所受到的伤害尽数展现于她的双眼之间。“我没有要求和你单独相处,我只是想陪子谦,是你毫无理由地把我拉来,又莫名其妙地把我挥开。”
“我承认我犯了错,可以吗?”错在一时冲动,把你拥入怀中。他寒着脸说完了话,转身背对着她。
为什么他息是背对着她、推开彼此的距离?盯着他挺直的背脊,龙兰祺很无力地垂下了双肩。打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们似乎没有哪一次是和平收场的。快口快语的她老惹恼他,也该列为不受欢迎的名单吧?
那为什么亲吻她?即使只是唇瓣轻轻地滑过,那亲密的意味仍不待言喻啊,她不懂他,从来就不懂。
“算了,我们两个的八字一向不合。”她对着他的背自嘲地说着。“你放心,我会乖乖走出你的房间,但是能不能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吧。”他开始在脑子里摸拟着数个他可能亲吻她的合理理由。她要问的该是这个问题吧?终究,他轻薄了她。
绕过他的背部,走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她盈盈的眼中,有着深刻的不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子谦?子谦让我看过你和他小时候的合照,你是爱他的——起码在那个时候你是爱他的。为什么?”
话才说罢,她己经从龚希一拢起的眉间及威胁眯起的冒火眼眸中得到了答案——他“又”发火了。
他低沉着嗓音,闪电似地快速自唇中闪出两个字:
“你滚。”
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碰触这个忌讳的话题?她学不会教训吗?
就因为她没有被伤害过,就可以这样揭开别人或许不想回答的问题吗?就因为想找出事情的原委,就可以这样一再追问一件她根本不明了的事件吗?龚希一抑住一身的怒不可遏,冷冷、冷冷地看着她。
他记得她说过只有她自己才能伤害她自己。何等自信啊,该有人让她懂得什么叫做“受伤”两字。
“对不起,我似乎永远不懂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我常是热心过度,而忘了自己也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而已。”她扯着自己的衣抽,眼睑悄悄地垂下,静静地转身离开。
心头的那股怆然,却是怎么也抹不去。
“对我而言,你不只是一个不相关的人。”在她还来不及反应前,他按住了她置于门把上的手,将其放到唇边。
她震惊地倒吸了一口气,火灼一样地想拉回自己手。“别再戏弄我。”
他玩味地重复着她的话,吐出的气息吹拂过她的掌心。“戏弄?不,这不会是场戏弄。”
这是场报复,一场教导你懂得分寸的报复。
心思是鬼魅不良的,眼神也异于平时的正经严肃,直闪着诱惑的光。他托住她的颈,微使力地让她的头呈现脆弱的姿态。
龚希一摘下自己的眼镜,把眼镜夹在她衣领的开放处,带抹坏坏的笑,他低下头以唇尖划过她下唇的饱满,在她还来不及出声之前,重重地印上了他的烙印。
她惊喘了声,直觉抗拒的双手想抵住他的侵犯,却被他将双手反缚于身后,整个人无助而柔弱地贴着他。被他眼中明显的掳掠所惊徨,她阖下自己的眼,只能在如此煽情的姿势中被他吻着。而他,吻痛了她。
察觉出她的手足无措与慌乱,他移开了在她唇上的热力,轻吻上她的眼,细细地哄她闭上那双明澄的、让他有罪恶感的眸。在她呼吸已至不稳的轻喘时,他又吻开了她的唇,交缠上她的舌尖。
她低喃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呻吟,在他如此狂烈而温柔的诱惑着她的感官时,她怎能正常的思考。轻颤了下,因为他更加放肆的吮住她的唇舌,似痒的酥麻溢了她一身,让她敏感的察觉到两人身子的接触、察觉到自己女性部位中烧融似的疼痛,也察觉到他身体上的变化
“放开。”她轻声地喊,即使此时和他的接触是令人心动的,但如此的亲昵还是让人有些不能适应。
“吓到你了吗?”龚希一放松了将她拢实在自己身上的举动,注意到她脸红地偏过头看着墙壁的举动。他加长了呼吸的频率,以让自己平静。天知道——即使想不投入过分的感情在两人的亲热之间,他的身子却无法控制住对她的喝望及他男性的需要。
沉默了会,她才敢将目光看向他。“你又要叫我滚了吗?”声音中有着淡淡的委屈。
她不懂他的心思、不懂他的用意、不懂他的举动,更不懂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彼此。
“原谅我。”伸出手抚着她的脸颊,望着她明澈的眸子——这样的纯真、这样的没有防备,但却一再地挖踩着他心中的伤口。
他,想撕去她这层真纯。
“天!”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身就往外跑。
“慌张什么?”他轻松地扯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离去。
她略紧张地露齿而笑。“我要去看亚芙,看她跟商先生谈得怎么样了。”
顺便到外头呼吸一下没有你的空气,免得我的心跳过剧,她心底的声音说道。
“关心亚芙,不在乎我们之间吗?”他低头轻触着她的额,与她亲密地四目相对。
发觉自己开始沉迷于这种挑情的游戏之中,她像个孩子,一刺激就立刻有反应,这种人在他所处的环境之中已经绝迹了。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她打哈哈地嘿了两声,但在他炯然的注视下,她只支撑了三秒钟,就又很快地闭上了眼。
用力地咬了下唇,她毅然地张开了眼,双手高举作投降状。
“好吧,我承认我受不了你距我这么近,我会意乱情迷、心猿意马、心神不宁,我会把持不住自己,我会脸红到发烧,这样可以吗?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挑起眉笑了,乍然放开了她,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后,又在下一瞬间抱起了她。
“不可以!”
她顾不得形象地张大了嘴,直盯着他。
“你真的是那个龚希一?那个每次都板着一张脸,把人骂得狗血淋头,每次都把人吓得退避三舍的龚希一吗?你是被雷打到转了性?还是我被雷电到神智不清了?”
“你说话不能含蓄些吗?”抱着她滑入沙发之中,龚希一对于她的评语与定论只是摇摇头。
“我实话实说啊。”她一双水灵的大眼老实地凝睇着他。“我是真的不懂,你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
因为想让你尝到受伤的滋味,因为你无惧的心态,让人想摧折你的无邪。当然,这些话他一句也没说。
“男人与女人互相吸引,是天经地义的事。”让她仰躺在椅背扶手与他的肘弯之间,他深深地注视着她。
“但是你被我吸引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我们天天吵,无时无刻不吵。我是个很烦的人哩,而且每次问的问题都惹得你发火。”在挣脱想起身又被他制服后,她索性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气息之中,感受着那种被保护着的感觉。“我只是想帮子谦,想让你们。”
“嘘。”他以指按住她的唇,阻止了她的话语。“你不是想知道亚芙的事吗?他们已经回商家了。”
“回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她捉开他的手,惊诧地问;“然后呢?事情后来怎么了?”
“你真的很喜欢说话。”龚希一的手掌顺着她的锁骨滑下,拿回了他挂在她胸襟上的眼镜,架上鼻梁。
她举起手帮他把眼镜扶正。“我知道我太爱说话了,而且常常过度乐观。对了,亚芙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是场误会。反正商涛帆说服了杜亚芙,杜亚芙相信了他的话,也似乎敞开了一些心结。就是这样了。”别人的事,他何必关心过多?他只在意他愿意在意的。“龚允中说你和亚芙一样,是孤儿。”
“啊,你也知道亚芙的身世了?看来她想通了——如果商涛帆会因她的身世不是什么名门贵族而不再爱她,那他也不值得亚芙爱了。”她认真地说着。“什么身世、地位都是很世俗化的东西,只要双方能彼此适应、互相接受,又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没错。我想龚廷山一定会对你这番话报以掌声。”
“你弟弟为什么要对我报以掌声?”她可爱地耸动了下肩膀。“告诉你,我是捧不得的,我的小小虚荣心很容易过度膨胀。”
将她挪移到旁边,他倏地站起了身,走到窗户前,刷地拉开了窗帘。
他在做什么?摧残一颗纯真的心?欺骗她的感情,让她从痛苦中学会保护自己?一堆狗屁不通的藉口!龚希一背靠着落地窗,望着远方一抹微暗的星子,无声地诅咒着自己。
自私。
他只是个自私的男人。所有的藉口都掩饰不住一个真实的理由——他要她。
对她而言,他不会是个好对象。他的愤世嫉俗很快地就会摧折了她原有的热情天性。
受他吸引,也只是一时的迷惑吧?女人容易对他的孤傲倾心,这是媒体说的。他虽然嗤之以鼻,但在此时,他却肯定地相信——以龙兰祺悲天悯人的善良性子,的确是会想守在他身边,软化他的不驯。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龚廷山会对我报以掌声?”她搓着手臂,发觉少了他温热的身子的夜是有些寒的——尤其是他又拉开了窗。
“他爱上一个著名的酒店经理。我想,几个月内,他们就会结婚吧,游戏人间的浪子碰上阅厉丰富的女子,也该是绝配。知道吗?是廷山以前一个人的恋爱史,就让媒体把我们龚家封为'花心家族'。”他对着窗外说话。
“你不讨厌那名女子,是不是?”她拿起椅上一个抱枕搁人怀中。
“何以见得我不讨厌她?”他有些讶异地回过头看着她,见她搂著抱枕的模样,顺手带上了窗。
“谢谢。”对着几步之外面无表情的他说话,感觉有些遥远。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命令地要求。
唉,口气还是一派质询口吻。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个女孩子,你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说出她和你弟弟的婚事了。你大概会诅咒几声,要不就板着脸什么也不提。而从我这个距离看来,你的模样和口气都还算嗯没发火。”
“对了,距离。”他向前一步,目光突然发亮地盯着她。“我怎么没想到被害者指证的距离可能太远呢。”
她偏着头,有趣地盯着他兴奋的瞳孔。“是什么案子?”
“一件计程车司机被控强暴案,也许你这些天曾经看到过新闻报导。”他边说话边走到袖木大型办公桌旁,啪地打亮了灯,坐了下来。
“哪一件?”她吐吐舌头。“社会太黑暗,犯罪案件太多,请明白指出。”
“王小明。”他头也不抬地在书桌上振笔疾书。
“我记得了,就是那个名字很像国语习作会出现的名字。你刚才想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你刚才帮我补足了临门一脚,我代替我的当事人感谢你。”他稍停了笔,看了她一眼。
“你找足证据判那个人的罪了吗?他太可恶了,还好那个女孩子记住了他的车牌,要不然就让一个坏人又遣遥法外了。”她站起身,晃啊晃地走到他书桌旁,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好奇地伸长脖子。
“我是王小明的辩护律师。”他向后一靠,看着她脸上的崇拜光芒——转而成不能置信的生气。她真是放不住一点心事。
“你怎么可以当那个人的律师!”龙兰祺看看他,看着桌上那摊满一桌的文件,直觉地低喊出声,“这样是助纣为虐。”
“女人的最大缺点就是只凭眼前的真相而妄下断语。”他嗤笑。万不肯承认他轻视的口气伤了人。
她牙一咬又问道:“可那个女人,不是说王小明化成灰她都会认得吗?”
“那也得看在什么距离外认的。警方有可能误导被告指认我的当事人。”向后靠向椅背,他交叉着十指成尖顶,推了推眼镜等着她的回答。
“这倒也有可能。”她爽快地承认自己一面倒的粗率。
他有些惊谔。原以为她会和他争议一番,如同其他人一般。没有人会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错误,那等于是把自己的无用暴露在别人面前。
“你干么那样看我?我不是随便就和人吵架的那种人。”她边说边憨憨地笑了起来。“虽然我每次都和你不欢而散,不过,我还是知道一件事情从不同角度来看,会有不同的结论。很多事,没有所谓的对与错。”
“很高兴你想通了。”他盯住她的眼,意有所指地说着。
他的话让她呆楞在原地。对啊,既然知道事情从不同观点看,会有不同的感想,又为何如此执着于他恶意忽略子谦的这个观点呢?他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才会对自己儿子如此不屑理会。
“我下回会试着不去插手你和子谦之间,你有你的立场。”话才出口,她立即又改了口,“只是,对我来说会有点难。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虽然有院长和很多的兄弟姊妹,但还是有些遗憾没有享受过那种有爸妈呵护的感受。所以,看着你和子谦的关系,我总是干着急,因为孩子还是需要爱的——对你而言,很难做到吗?”
“你颇有当律师的天分,话饶来绕去却总是会绕回原来的目标、主题上。”他避开了她的问题,却再没有尖锐的相对。
她坦诚而诚实得让他发不了火,而她张着大眼与那张纯真的脸庞望着他时,他的心其实比任何时刻都容易来得平静。只要她不提起一些惹人心烦的问题,他必须承认他的心受她吸引。如何忍心撕毁她的善良呢?怎会有过报复的念头呢?他望着她,让曾有的恶意随风散去、消逝无影。
“好了,不谈这个了。”没有结论的吵架,她真是吵怕了。“你如果有心要去改善父子关系,我一句话也不必多罗嗦,你如果还另有隐情,那么我即使和你争辩到头破血流,还是不会有定案的。现在,谈谈你对王小明这个案件的心得和发生经过吧。”
龙兰棋的精明尽数回到眼中,而说话的口气却是温和的。
“那天王小明回家吃饭,把车停回家门外两个多小时后,当他再出门时,却发现他的车己换了另一个停放地点。他知道车子被动过了,但是因为失而复得,所以并没有报警,认为车子找回来也算好运了。但是,几个小时后,警方找上了他,因为受害者指认了他的车牌号码。”
她在椅子上屈起有些发寒的脚,却赫然发现自己是赤着脚、没有穿鞋的。不能怪她啊,她上一刻还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哪有人穿鞋睡觉嘛。
随她的动作看了眼她,他站了起来,把自己椅背上的外套披到她的肩上。“披着。”
“谢谢。”她朝他笑了笑,将他的温暖及属于他的气息拢了一身心,正随着他而柔软的悸动着,一种属恋爱的敏感触觉。“他家里没有人可以帮他作证吗?
“亲人的作证可以不予采证,而且他住的那个地区大杂烩似的,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来来去去。最糟的是,被害人一口认定他就是意图对她进行非礼的那一个人。”
“为什么?如果不是王小明做的案,她会指认错吗?也许有可能。”她自言自言地说着。“情绪不稳定时,会造成误认。而且就像你讲的,也许是距离过远,让她错认。但是,你为什么那么肯定王小明是清白的?她十足疑问地瞅着他。
“我和警官谈过。近来的确有几起和这种手法相同的计程车犯案事件——偷了车子犯罪后,又把车子归回。一般而言,司机看到失而复得的车子回来,很少报警,通常是自认倒镅而已。先前几位被控告的计程车司机,皆因为与被害人体内精液的dna的比对不符,无罪释放。但是这次王小明是被指控为强暴未遂,所以根本无从比对。”
“可是被害人为什么如此确定地指证王小明?龙兰祺动了动身子,有些不解的茫然。
“受害人从嫌疑犯中认出真凶的比例是十比一。也就是说,他们错认的机率大于正确的机率。再加上被害人是在案发后不到二十四小时指认王小明的,情绪上或许有不稳定的地方。何况,警方根据以往被害者的描述中,规纳出这个计程车之狼的长相——长型脸、瘦高而有些黝黑,与王小明圆脸、矮胖的身材完全不符合。”他皱起了眉。“因为疑点太多,所以我和办案的警官皆认为他的案件有转目的余地。”
“你相信他无罪,所以才接这个案子?她想起龚家事务所的接件原则——良心。
“如果我认为他是有罪的,我就不会接这个案子,我不会因为他妻子的跪拜、不会因为他有个唐氏症的孩子而滥用我的同情心。”
“对。”她从他的外套伸出手,用力地拍了下他的手臂,以表大力的认同。“如果你帮了一个不对的当事人,那谁来同情那个可怜的受害人呢?何况你火力那么强大,可不能随便乱发射,以免无辜的人遭殃。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原因。”
龚希一握住她的手,摩揉着使其温热,嘴角却似笑非笑地半扬起。她褒奖人的话听来怎么有些怪异?
他弯着身为她拢了拢发。
她屏住了呼息,在他如此不经意的接触之间,感受到了他的呵护。抬起眼与他相对,几乎是贪婪地想自他的眼中找到一丝丝的在乎。
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代表了她的甜蜜。他的眼瞳之中仍是高深莫测的,但嘴角的那一抹别有含意的奖,却让她的脸发起热来。没有人会在谈到案件时,笑得如此暧昧。
轻轻地、慢慢地,她伸出了手抱住了他的手臂,将身子全倚向他。
“你确定吗?”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颔,食指滑过方才流连过的樱唇与那忽隐忽现的逗人酒窝。没见过谁的唇在未施唇彩之前,还这么兀自娇艳的。
“你确定吗?”她半跪起身,握住了他的手。
他将她拥入怀中,低头攫住她的唇,让那对过于黑白分明的澄清眼珠在缠绵中缓缓地阖上。
除了自己受她吸引的冲动外,他根本就不确定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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