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把被拍过的地方蹭平整,骑车上了大马路。
正在饭点儿的时候他没吃东西,一鼓作气工作到了下班时间,回家路上从旁边饭馆里捎了当天的最后一份炒饭当夜宵,准备回去一边写卷子一边吃。
高三的卷子成天都是不要钱的发,平时课间去上个厕所,桌子上都能攒一摞,更别提这攒了满天的份儿了。
秦渊把它们从书包里捞出来的时候都止不住吸气,好像拖出来的不是纸而是定时炸弹,幸好他还有小半年就毕业了,当然,那个大学他上不上还不一定。
学费不一定拿得出,况且他家还有个拖油瓶。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一眼秦朔北的房间,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口冷掉的饭,那边的右手还能抽出一张数学卷子,运笔如流,在嚼着饭的空当里争分夺秒的解了一道切线方程。
头顶的老式日光灯颤颤悠悠的,光芒吝惜的照着他的后背。
不到十分钟,下了晚自习的秦朔北就进了门,他从头到脚还围着一层冬天夜里上霜似的寒气,过了很久才在室内暖气的呵护下温暖起来,然后他看到了沙发里吃饭刻苦一心二用的秦渊。
视线撞进画面的那一秒,不知怎么,他心里像被人戳了根刺,拔不出来又摁不下去,就那么不上不下的生疼着。
他把书包往地上一甩,走到秦渊对面坐下了。
对面的人没有反应。
从他坐的角度能看到秦渊一溜挺直的鼻梁,细茸茸的睫毛,额头上垂下几缕在灯光里泛着茶色的发丝,他喉结上下滚动着,以一种极不符合往常为人的卑微态度,讪讪地开口道,“哥。”
他清楚的看见秦渊那奋笔疾书的手抖了一下,笔尖连戳了两次纸面,最终丢在一边。
秦渊坐直了身子,这种一边吃饭一边做作业的行为放在哪个家长眼里都是罪无可恕的坏习惯,可他无非是仗着没人管,现在自己终于明白了害处——他左手越过胸前搭住了僵硬的右肩,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眉头因为酸痛感皱得更厉害。“干什么?”
只有秦朔北知道,他哥在师长邻居面前那副优秀乖巧的模样到了他跟前会全面瓦解,露出强横的所谓真面目。
他理解这种表里不一性格的养成,长兄如父,在这个缺失了主要角色的家庭里,当母亲也只能顶半边天,剩下的一半唯有他这个刚刚成年的哥哥来顶,他要不强势,不在有些时候去争去拼,早就被重担压垮了。
所以面对他俨然另一个家长的口气,秦朔北从小就学会了妥协和顺从,也算是变相的寻求一种庇护。
而他是真的不讨厌秦渊。因为秦渊除了冷漠又略显霸道以外——他也接受这种性格存在的合理性——没有什么让他觉得无法忍受的,相反,在他那不曾接受过太多感情灌注的内心深处,有种对身边人发自天性的依赖。
或许还有点别的。
“到底怎么了?”秦渊见他净顾着坐在那出神,忍不住又问了声,听起来已经耐心告罄。
秦朔北使劲眨巴眨巴眼,要说的话早就在肚子里滚了好几个来回,斟酌再三,才敢用最圆润的形式说给他哥听。
“我今天大课间的时候看到你了。”他缓缓道,“还有老找你麻烦的那个人。”
“需要我帮忙……”
“你管我做什么。”
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整,秦渊豁然起身,兴许是动作实在有点突兀,搪塞意味明显,秦朔北闭了一下眼。
“好好学你的习。”
他手里一摞卷子摔得劈啪作响,长腿迈过低矮的沙发,紧勒着腰线的皮带扣从秦朔北侧面一闪而过,那握着笔的手还有股洗手液干燥的清香。
黑发的少年埋着头,手还抄在卫衣口袋里,眼神追逐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半晌才轻柔地道,“哦。”
他敛了狭长的眼角,把那些不该有的念想也藏了回去,好像自始至终就没试图流露过。
第三章
秦朔北刚被领养到秦渊家里来的时候,只有五岁。大部分孩子都是从这个岁数开始记事儿的,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他们生于混沌的身体从全靠本能支配到植入了对外界的印象,这让他们内心逐渐丰富,从而一点点的成长为一个完善的个体。
而秦朔北在那之前,远远在那之前,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痛觉。
以及来自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的人身上,原始而疯狂的恶意。
那男人是个疯子。
作为秦朔北的亲生父亲,一个身体里流淌着一脉相承的血液的爸爸,他怎么能那么狠……那时候常常躲在公园的滑梯下面都不敢回家的秦朔北,想不明白。
那男人嗑药,酗酒,面露凶相两眼血红就是危险来临的警报,无论什么举动都会瞬间引发一场爆炸。而秦朔北必须趁门被反锁之前逃跑,越远越好,到热心的商店老板娘那里,或者人多热闹的公园里,要么躲到天黑不得不回去,要么被酒醒了的男人抱回去。
无数次在回家的路上,那曲折的,贯穿他幼时回忆的灰色街道,他记得地面上溃烂般的黄色灯光,他伏在男人肩头哭,皱着一张被泪水晕染过的小脸,被过路的人当成走失的孩子,正随心所欲的在爸爸怀里撒娇,哭诉着无助与依赖。
殊不知他是为了那之后逃不过的毒打和折磨。
他甚至一度对自己生而为人的身份感到困惑。明明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直到他爸因为杀人被逮捕的时候才有人发现他,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新鲜如昨日般历历在目,一群穿制服的人挤进他家垃圾箱般的小出租屋里,一地狼藉,空气里是憋闷和酸腐的气味,他饿得神志不清,胳膊腿上的伤口化了脓,正战战兢兢的蜷缩在沙发里撕下皮革放在嘴里嚼,在场的有几个女人看见他就哭了。
身上被皮带抽出的伤,淤青,红肿,烟疤,像是令人作呕的膏药,一层层掩盖掉丑陋的过往。
终于——他不知道牺牲了多少运气和生命,才有幸被那个好心女人和她的家庭收留。
秦朔北从未肖想过这一切。他们有宽敞明亮的房子,尽管被阳光穿透的模样有些冷清,有摆在干净饭桌上热气腾腾的米饭,有松软舒适的枕头和床铺,还有比自己个头高出一些的哥哥。
这个家里没有爸爸。
起初他并不知道把这个家庭拖入泥泞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那个混蛋父亲,但那时的新闻太过轰动,话题一直持续了一年多才消散,围观者的注意力被夺去,只剩下他被现实揠苗助长,稚嫩的童年戛然而止,一跃成了早熟到让人觉得可怕的小孩。
这种成长是悲哀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抗拒他人任何形式的身体接触,对伤害和示好都反应过激,不敢哭,笑了也会马上停止,由失眠引发的焦虑,惊恐,那些遭遇的后遗症活活毁掉了他的童年。
而在这段朽木般不堪的时光里,他铭记得最用力的,就是秦渊。
时间过了十二点,秦朔北觉得困了。
他从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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