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情爱》第 5 部分阅读

  张维的住处,想让儿子跟他回到地方去,可儿子死活也不愿意。后来他见了吴亚子,吴亚子虽然对他比较殷勤,但他为儿子捏了一把汗。他知道,在这样的人家,对女婿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地位肯定是非常苛刻的。他本想去拜访一下李宽和别的同学与老师,可他不敢踏进北方大学的大门,犹豫再三竟然回去了。在火车站,张继忠又一次对儿子说:
  “走吧,我们到西安去。”
  儿子坚决地摇着头。张继忠惆怅地回去了。
  转眼几个月又过去,这一天,张维刚到报社,有人就给他拿来一份电报。张维一看,五雷轰顶。电报上写着:父亲病危,速回。他一下子慌了,赶紧跟报社领导打了招呼,然后急急地来找吴亚子,吴亚子一听,心里也非常着急。她知道张维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就从包里拿出两千元钱来,这是她今天早上收到的一些顾客的费用,张维低着头,委屈地拿了钱。吴亚子见张维心情很沉重,给办公室的人打了招呼,从后面追了出来。两人来到火车站,买了当日的火车票,就一直在车站等车。张维不说话,他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吴亚子一直在劝他,说上次见他老人家时身体不是很好吗别担心了,说不定等你回去后,他的病也好了。
  火车来了,张维拉着吴亚子的手,一直看着吴亚子往前走着,吴亚子笑着说:“看着前面啊”张维不,他仍然那样看着吴亚子。快上车时,吴亚子把他推上车,他仍然不愿意把手松开。在松开手的那一刹那,张维的眼睛湿了。他觉得似乎再也不可能见着自己心爱的人了,他对她说:
  “你保重”
  吴亚子没想到张维会说这样的话,眼泪顿时飞出。
  张维刚刚进了父亲的学校,就看见家门口摆了很多花圈。他的心几乎要崩裂了。他飞进了家,看见家里停着一口棺材。父亲是酒精中毒而死,就死在父亲所在学校门口。一定是没有人给他开门。他记得过去父亲也老是喝醉,深更半夜地喊他的名字,他非常厌恶地去给他开门。父亲醉醺醺地进来了。这一次却没有。他想像着父亲也许仍然叫了他的名字,可是没有人答应,没有人给他开门。他越想越伤心,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第三天,张维把父亲埋了。晚上的时候,张维一个人在家门口坐着,学校里安静极了。看校的那位老师可能到附近的村民们家里玩去了,门紧锁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着想着就又哭起来。他想在报纸上登一则寻人启事。下午,张维去了城里,找到报社后,花了几百元钱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然后他给吴亚子打了个电话。
  张维回到学校后,一位老教师告诉他:“农村里人哪有看报的,你要通过广播电台或许还可以找到你妈。”一句话提醒了张维,张维正好有个同学就在广播电台,那位同学说只收个手续费。
  张维回到家里,开始整理父亲的东西。他把柜子打开,里面有一张四万元的存折,还有近一年来父亲零存的一些钱,合起来也有近万元。父亲曾经对他说过,他要是分配到省里,一毕业就在省城里买一幢房子,让他结婚;要是分配到北京,这些钱就给他结婚用。张维把学校里的老教师一个个都看了一遍,老教师跟张继忠的感情都很深,说起张继忠来,泪花儿都在眼睛里闪。
  十多天过去了,张维见寻找母亲一时也不会有结果,就决定回北京去。离考研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张维走到路边要坐车时,放羊的老汉过来了,说:“张维啊,你要走了吗我给你说,你妈妈昨天来看你了,那时你正和老师们说什么,你没有看见她,她还到你爸爸的坟上去了,唉,她的心还在你爸身上啊,趴在坟上就起不来了,非要挖开坟跳进去。”
  张维一听,又惊又喜,眼泪掉了下来,哽咽着问:“真的吗你见了吗她现在在哪里”
  老人家说:“可是她不让我给你说,怕你嫌弃她穷。我说,张维不会的,可她就是不让。她昨晚上在我的羊棚里睡了一宿,实际上,她根本就没睡,我和她一直聊天聊到了早上。她很可怜啊,她嫁的那地方很穷,她一直在外面要饭呢,她给我说,每隔一年她就要领着个孩子出门要饭,要的饭若能吃一年,就可以缓一年,若是能吃两年,就可以缓两年。”张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问:“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老汉说:“早上一起来就到城里去了,说是在火车站有她们一起来的。”张维一听,就央求放羊老汉跟他一起去火车站,因为他认不出自己的母亲。
  两人坐着车往火车站来,老汉说:“我寻思着她也很想认你,就是怕你不认。”张维说:“我怎么会呢我都登了广告。”老汉说:“她就是听了广播后来的,唉,没想到她没见到老张。”两人一路说着来到了火车站。火车站里面围满了民工,快过年了,这些民工都要回老家了。两个人一个个地找着,在靠近厕所的地方,有两个老妇人在铺着的麻袋上睡觉。老汉一看,就指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说:“那不是三秀吗”
  在火车站,张维终于找到了母亲2
  张维跑过去,蹲在地上,把三秀的衣服拽了拽,颤抖着喊道:“妈”
  旁边的民工都转过头来看着张维,那个旁边睡的妇人一下子翻了起来惊奇地看着。三秀睡得很死,大概她太累了。张维又喊了一声:“妈”
  旁边的妇人说:“你认错人了吧”
  老汉说:“没有,他就是她的儿子,她就是他的妈妈。”老汉蹲下来,拽了一下三秀的衣服,只见三秀的口水浸湿了头底下的麻袋。老汉喊道:“三秀,三秀,你看谁来看你了。”
  三秀睁开了眼,一看是放羊老汉,叫了一声叔,然后就看见张维。这时,张维又喊了声妈,她一下子坐起来,用手擦着嘴上的口水,惊恐地往后缩着。张维又说:“妈,我是张维啊”
  老汉也说:“我给他说了,你就认了吧”
  这时,张维双腿一跪,说道:“妈,我一直在找你,你就认了我吧”
  三秀一下子伸出手来抓住张维的双手,仔细地看着张维的脸。两个人的眼泪同时出来了。张维仔细地看着母亲,她的头发有些花白,很乱很脏;她穿着一套不大合体的西装,可能是从哪个好心的人家要来的,里面却是一件棉袄,在棉袄的最底层,有一件很旧很旧的毛衣;她的脸又黑又粗,根本看不出她年轻时的漂亮,只有那双眼睛很大,可是早已变形了,眼睛里已经生了锈,眼角的皱纹很粗很深;她握着儿子的手是那么粗砺。
  张维心里早有准备,他也看惯了农村人,所以在稍稍失望之余马上又恢复了,他对三秀说:“妈,你跟我回家吧”三秀说:“我去干什么啊”张维说:“你以后就住在那里,不要回去了,要不你就跟我到北京去。”三秀仔细地看着张维说:“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我还得回三里屯去,那里还有几个孩子呢”三里屯是现在三秀住的地方,在荒县。张维说:“那我就跟你一起去那儿,然后我再上北京。”张维很想亲自去看看母亲现在生活的地方。三秀犹豫着,放羊老汉说:“你就让娃儿去吧”三秀说:“那好吧。”
  张维买了车票,和放羊老汉作别,跟着母亲坐着火车去了荒县三里屯。火车走的时间倒不长,只有四个小时,但下了火车后已是深夜,只好在候车室里等待天明。天明后又坐了半天汽车,然后还得走两个小时的路。一路上,张维看见的全是沙漠。荒县在沙漠中。张维把母亲讨来的东西背着,让母亲只提了他的包,走到家里,正是下午。到了村里,就见人们都裹着棉袄围坐在南墙下打牌聊天,看上去倒是无忧无虑的样子。三秀和张维进了村的时候,人们都看着他们,这时,人群里挤出一个老汉和一个小伙子,三秀看了一下,对张维说:“进屋吧”那两个人也跟着进来了。三秀对老汉说:“这是维维,来看我的。”老汉嗯了一声,对张维说:“坐。”三秀对张维说:“你就叫他叔吧”张维知道,这就是母亲现在的丈夫。三秀给那个小伙子说:“刘洋,这是你哥。”刘洋笑着不好意思叫哥,说:“你坐吧,我给你倒茶。”
  不一会儿,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三秀给张维介绍,大一些的男孩叫刘田,现在上初中,小女孩叫刘惠惠,今年上小学五年级。三秀对两个孩子说:“你们都要叫张维哥。”
  刘老汉本对张维有些敌意,后听说张继忠死了,抬起头看了看张维,先前的敌意顿时消了一大半。几个孩子也早就在他们的爹妈吵架时知道有这么一个哥哥,现在见了,格外亲切,又觉得距离很远,所以远远地围在一起坐在炕头,目光一刻也不离张维,张维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咧嘴一笑。张维觉得他们都很亲切,虽然从来没见过,但现在一见,也觉得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觉得自己再也不孤单了。
  刘老汉其实并不老,不到五十,但是他打扮得很老,两个手老是筒在袖子里,怕冷,神情有些木讷,张维怎么也看不出他年轻时候走街串巷闯天下的神情。
  三秀让三个孩子叫张维哥,张维听得高兴极了。刘洋赶紧过来说:“哥,你喝点水吧”
  张维喝了一口,觉得有些苦,又喝一口,更苦。三秀对他说:“这里的水很苦。”刘惠惠给张维端来了一盆热水,张维洗完了手,就要端起水倒了。三秀赶紧接住说:“放着吧,明天早上我们还要洗脸呢,我们这儿不好拉水,洗脸水要洗好几天。”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老汉给张维说,刘洋快要结婚了,然后他就叹气说:“现在结婚都结不起了。”三秀把刘老汉瞪了一眼,说:“谁说我们刘洋结不起婚了”张维问,现在还差多少钱。三秀说:“都够了,你别管。”张维说:“妈,我们见面很不容易,刘洋也是我弟弟,你不要把我当外人。”刘老汉就马上说:“我就是给张维说说嘛,自己人嘛,有什么”张维说:“我现在身上只有一千多块钱,等我回到北京后给你们寄来一些。”三秀说:“你不要管我们,你一个人在北京不容易。”张维笑了笑。
  吃过晚饭后,三秀和刘老汉在厨房里争了起来,三秀说:“你这个人真是个畜生,我当初跟你来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有儿子,你不让我见也罢了,今天儿子刚刚到咱们家,你就又想着从他口袋里掏钱。”刘老汉辩解道:“我只是说说,我可没想那么多。”三秀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你没本事给儿子娶媳妇就算了,我看你以后怎么活人。”
  在火车站,张维终于找到了母亲3
  张维在上厕所时正好听到了,他实际上也明白刘老汉跟他提刘洋婚事的原因,现在听母亲那样骂刘老汉,心里非常感动。他觉得母亲到底还是母亲,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还是母亲。
  第二天,刘洋和刘田去挑水,刘老汉因为邻居家有人去世要帮忙,家里只剩下三秀张维和刘惠惠,三秀就打发女儿去玩,和张维说起了很多事。两人说一段流一段泪,三秀说她听到广播时还不在三里屯,而是在外地。三秀看张维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大学毕业,心里高兴,泪水却还是止不住。
  张维在三里屯呆了五天,和刘洋等弟妹混熟了,就想起吴亚子来,再说,离考试的时间只有十几天了,就要走。三秀含着泪送张维一直到汽车站,刘洋和刘惠惠都来了。张维走的时候,叮咛刘洋一定要给他多写信,说刘洋结婚的时候他一定要来。
  张维到了北京,已是晚上,洗了一下,就想给吴亚子打电话,但又怕她家里接着,忍住了。他躺在床上,想想近一个月的事情,百感交集。他决定第二天就把存款取出来,给母亲寄去一万,剩下的他想在这几年上学用。
  易敏之初次点化张维1
  已是春天。
  吴亚子的母亲一定要见张维,张维就提着些咖啡什么的去了。这个妇人大概五十岁左右,穿得很考究,一双大眼睛又会说来又会笑,头发梳得很整齐,手上带着戒指,坐在沙发上始终把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看上去很有教养,年轻时一定非常漂亮。她对张维说:
  “我们家小亚一直在瞒着你们的事,去年冬天我才知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今天反正就是说这个事儿。她不好说,我给你说。本来我们家是不同意你们的事的,后来小亚说,除了你,她不嫁任何人,我们也只好同意。我们也想,你们都是同学,互相很了解,她说你还很有才,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才,反正我知道你们家没什么背景。”
  张维从来没见过这么直截了当说话的人,他的心里极不舒服。他来的时候,吴亚子对他说,她妈要见他,让他做好思想准备,这可能是最后一关了,成败在此一举。张维想好了准备要说的道理,可是他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几乎是不讲道理的,而且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听她继续说道:
  “小亚说,你考上了研究生,但也就是说,你还只是个学生。你在学校里要上三年学,除了学习,你什么也没有,所以在这期间,你不可能有结婚的条件和时间。我们小亚今年已经二十四了,如果再等三年就二十七了。三年以后,依你们的条件也不一定能结婚,要再奋斗上二三年,那时,她已经三十岁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你不行了,我们小亚可就被你耽误了。”
  “阿姨,我是绝对不会辜负小亚的,永远都不会。”张维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
  “就算不会,但是,你觉得到那时候才结婚对她好吗女人要早点结婚,生孩子不费事,养孩子也省事。”
  “我可以在上研究生期间打工,可以在我上学时结婚。我爸爸去世时给我存下了一些钱。”
  “好好好,就算给你存了一些钱,但是,我最近才听说一件事,就是你的妈妈还在,而且她还生了一大堆孩子,生活条件很差,需要你照顾”
  “他们是我的胞兄妹,我只要有条件应该照顾他们,再说,我应该对我的妈妈尽孝,就像我和小亚将来一定会孝顺您一样。”
  “我今天说的就是这一点。实际上,你们结婚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家可以帮你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如果要和我们家小亚成,就得和你妈那儿切断所有关系,我们不希望有那样一家亲戚。”
  张维一听,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人世间会有这样的一种要求,他看看四周,吴亚子被父亲关在房里,没有人相应他。他争辩道:
  “阿姨,这个条件我无论如何不能答应。我寻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妈,我不可能不认她。您想想,如果您的子女不愿意认您,您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反正我就是这个条件,你看着办。”
  张维站了起来,说: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无权干涉。”
  “看我能不能干涉”吴亚子的母亲也霍地站了起来。
  张维转身就走了。一路上,他发疯般地向前走着,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他就是愤怒,他想不通为什么人世间会有如此邪恶的母亲。而让张维最难以接受的是,在他和这位母亲对话的时候,吴亚子竟然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他怀疑这是不是吴亚子的想法。
  张维回到宿舍时,已经晚上两点钟。喝得醉醺醺的张维趴在床上,嘴里喊着吴亚子的名字睡着了。第二天中午,吴亚子来找张维时,张维还在沉睡。吴亚子把张维拽起来,把一个盒饭放在桌上。张维洗了脸回来,心里很难过,说他没胃口。吴亚子看见张维这样,就说:
  “你也别怪我妈,她还是为我着想。”
  “那好啊,既然你也这样想,我们就算了。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更何况她还是位母亲。”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没把话说完,她是觉得我跟着你会受苦,你看你现在在上学,将来也是当个大学老师,大学老师的工资还没有中学老师高,比起银行系统的,就少得更可怜了,所以他们就想给我找个有家庭背景收入也高的人,我觉得可能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想的。”
  “你错了,我的父母绝对不会这样想,他们绝对不会提出那样的要求。”
  “她也是想让我们从此断了往来,你就这么笨吗”
  “我就这么笨,你找不笨的人去。”
  吴亚子气得走了。张维把那个盒饭扔到了地上,他觉得吴亚子越来越像她妈了,越来越势利,昨晚上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吴亚子借她妈的口说出来的。他知道,她是羞于在别人面前说她有那样一个婆婆。算了吧,何苦要这样下去呢,就让人家去找富家子弟吧张维又一次下着决心。
  张维这一次考研的分数很高,排在第一,易敏之说没任何问题了。张维再也没去上班。现在他无事可做,只好想自己的事情。他想清楚了一件事,就是他觉得吴亚子绝对不是她理想中的女人,不是他要找的那种女人,她只是撞开他内心的第一个女人,用她的美丽将他的一切都遮去的女人。她是他的权威,是他的偶像,将他无形地捆绑着。她又是他心头的伤疤,要揭去它就会鲜血淋漓,不揭它心就一直在闷憋。她是他黄昏的时光,是他记忆的前门,是他无聊时突然涌上心来的悲伤,也是他悲伤时忽然飘来的一丝欢乐,所以那悲伤里有笑容,那笑容里有血丝。她的美丽是蚕丝,他则是那蚕丝的中心。她在吐着自己,他也俘虏着自己。他们不是双赢,而是双败。很早以前,张维就看清了这一切,所以他能坚决地摆脱,但后来他们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捆在了一起,谁都知道,这是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爱情,可他们非要跟命运挑战,两败俱伤。
  易敏之初次点化张维2
  张维无处可去,又去找易敏之。易敏之要他和自己下棋,张维说,我不行。易敏之说,你试试看就知道了。张维原来的宿舍里有一个棋迷,在大一的第二天就买来了一副棋,每天在宿舍里摆着棋谱,总有不服的人跟他较量,但都被他杀得落花流水。张维对象棋不感兴趣,原因是下一盘棋总要一个小时,太浪费时间。但他偶尔也看一看,时间长了也会走两步,但只会走棋,不会摆阵。易敏之说:“你是娱乐,不要把它看得太严重,高兴就可以了。”两人下着,张维总是出神,而且往往是只顾进攻,不顾后方,易敏之说:“你是有勇而无谋,这是不行的,会吃大亏,你是不是有心事”张维就给易敏之说了他和吴亚子的事,易敏之一听,讲出一番道理来:
  “人与人以和谐为重,不和谐则对双方都是伤害。爱情也一样。古人不讲爱情,并不是他们没有爱情,而是不把爱情看得过于重要。现在的人动辄就讲爱情,究竟什么是爱情,什么样的爱情对人是最有益的,什么样的爱情是有害的,人们似乎并不去深究,只顾一味地追求爱情,觉得有了爱情就是有了一切,这是大谬。爱情也有个度,不到那个度则无味,过了那个度则有害,那个度是很难掌握的。所以佛家要求人觉悟,哲学要求人要有理性,都是一个道理,说透了,就是要参悟人生的意义。好的爱情才是人幸福的基础,这就是和谐。香港的都市片里说得好,两个人在一起,关键是要开心,不开心就不要在一起。最明白最简单了。”
  张维一听,觉得极有道理,只听易敏之继续说:
  “不好的爱情是人生的毒药,只剩下对它的迷信,为爱情而自杀的人多半是这样。一个觉悟了的人的爱情,是一种大爱,他不会有过分的妄求,他珍惜但不苛刻,他爱着但不贪求,他懂得宽容,懂得满足。”
  按易敏之的说法,他和吴亚子现在的爱情是一种毒药。这个比喻多么恰当易敏之对他说,一切都不必太认真,过去他是绝不同意这样的观点和态度的,但现在他愿意这样,因为他觉得自己太累了,他承受不起了。他这样决定的时候,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和勇气,又恢复到了那个高傲而自信的他,他觉得舒服多了。是啊,为什么还要强求他人和自己呢强求的爱定然是不幸福的,而他们这一年多近两年的爱就是强求的结果,是他们故意制造的爱,现在,他不想再制造下去了,他愿意放弃。
  张维从易敏之那儿出来的那天,他决定暂时不再找吴亚子了,他要好好地想一想,他想让这件事从他纷乱的内心中澄清。吴亚子则觉得张维根本没替她着想,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家人,她放弃了怎么办呢她将一无所有。不过,她暂时也不想住在家里,她想静一静,于是就住在宿舍。她在等着张维来找她。
  第四部分
  当天,张维就一个人来到了医院。在半个月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来看望过张维,张维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联系过,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医院里,想起自己似乎从来都是这样生活着的,什么困难都是这样挺过来的。
  文人的天真1
  张维却在干另一件事情,学棋艺。看楼的老汉姓房,是市工会的退休职工,就是因为象棋下得好,他才一直在工会呆到退休。老房的门前一直摆着个棋桌子,一到中午时,老房的门口就热闹起来。但老房下棋的时候很少,他只有在第一个人来时下两盘,算是解闷,再就是碰到高手时,他才会忘我地下起来,但这种时候总是很少,往往是不服他的人很多,那些人从来就下不过他。往往是棋艺一般的人在那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骂娘打架,老房则端着一杯茶,跷起二郎腿,看过往的行人。如果下棋的一方觉得无路可走时,就喊一声:“老房,来给参谋一下”老房才放下茶杯,或者端着茶杯,人群给他让出一条缝来,他挤进去,那条缝又缝起来。老房斜着身子看了一下,说:“跳马。”老房只要参谋,一般都会赢,除非的确无路可走时,老房就说:“死了。”一盘棋就得结束。老房是这里的王,王就要一直孤独地坐在人群的外面,看着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心里生出悲悯来。老房有这个心境。张维在跟着老房学习的时候,才发现老房真的是不简单。
  其间,有一个叫莫非的诗人来找张维。莫非是当今口语派诗人的代表人物之一。爱喝酒,但他有时会自己掏钱喝。莫非在第二天时,就给北京的一些诗人打电话,让他们都到张维这儿来。于是,第二天下午开始,张维的宿舍就成了酒场子。
  张维的床头放得最多的并不是诗集,而是哲学书籍。莫非拿起来翻了几页,就皱着眉扔下了,问张维:
  “这些书你都看吗”
  “是啊,我最喜欢的就是哲学。”
  “别看了,它们会消解我们的激情,会剥夺我们的灵感。我最讨厌这些东西,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在说,你最终不清楚它在说什么。”
  张维笑了笑,没说什么。张维对莫非的这一点是不欣赏的,他觉得哲学是诗的基础,这是一般写诗的人的常识,为什么莫非却不喜欢张维在莫非的诗里面也的确从来没有读出过什么哲学的影子,莫非的诗大都是些情绪的流动体,这大概就是那晚上那个青年诗人说莫非的诗立意不高的原因。
  莫非问张维为什么会喜欢读那种东西,张维就说,他想弄清楚人活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世间到底有没有灵魂什么的东西。莫非听了,叹口气说:“我他妈的也常常在想这些问题,不过,我觉得人是想不清楚的,所以,你别想,什么也别管,就这样随着心意活着,活着就是最好的。”张维说:“我就是一直想,弄不清楚我就一直觉得什么都没意思。”莫非突然光着身子坐起来说:“兄弟,我告诉你,我也有一段时间觉得活着没意思,后来我的直觉告诉我,人是不能想那些问题的,那是上帝的问题,不是人的问题,人的问题是如何活得快乐,快乐是第一位的,我现在没什么苦恼,也很少觉得人活着没意思。”张维还是不大明白,但他想,既然易敏之也要让他从这个问题里出来,他就试试看。
  第二天,张维把所有的哲学书都装在一个箱子里,等着收啤酒瓶子的人来时把它们一块儿卖了。
  莫非在张维的宿舍里住了两周后走了。张维听到门响了一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恰恰在他睡觉的时候,有人敲门。张维突然惊醒,因为他觉得那敲门声太熟悉了。他下床赶紧把门打开,天哪,是吴亚子。最惊讶的是吴亚子,她没想到这一个多月来,张维会变成这样。不但他的头发长得快披到肩上了,胡子也乱长着,最要命的是,地上摆着无数的啤酒瓶子,连路都走不开。吴亚子以为是张维自暴自弃,心里有些不大高兴。她本以为,在她进门的一刹那,迎接他的会是张维那双激动得快要流泪的双眼,会是张维那深情的叫声,可是,这一次,张维只是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就回去穿衣服了。
  吴亚子是看不惯张维的这个样子和宿舍里的样子,她看着张维穿衣服,不理她,就想转过身走,可是,她还是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吴亚子尽量地装出一副不生气也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问:
  “这么多天,你在干什么”
  “喝酒,下象棋。”张维已经穿好了衣服,拿起脸盆要去洗脸,看见吴亚子不愠不怒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在克制着自己。张维刚开始觉得很不好意思,后来在穿衣服时就坦然了,心想,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看就看吧,我现在也无所谓了。在一个多月里,他没有一天不在想他们的事,而只要一想起来,没有一次不感到痛苦。张维从水房里回来的时候,吴亚子已经不在了。张维生气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坐在床上生闷气,觉得吴亚子太无情了。
  张维在楼底下吃了饭,就往吴亚子单位去。他觉得必须得有个说法,比如他们以后究竟怎么办,是成还是散,得有个交代。吴亚子刚上班,就看见张维站在门口,她怕影响同事,主动地出来了。她在前面走,张维在后面走。他们来到了楼底下,站住了。张维说:“你什么意思”吴亚子说:“我还要问你呢,你是什么意思”张维说:“你问我什么啊你们家的门槛高,我进不去。”吴亚子生气了:“你不要不负责任地说这种话,哪个父母对子女的事没有一些要求或成见,不见得就都是坏事,如果我们在这件事上迈不过去,就说明我们根本就不会走到一起的。这一个多月了,你都干了些什么连你的人影儿都不见了,你被吓住了”
  文人的天真2
  张维一听,更气:“为什么要让我找你呢既然你同意你妈的观点,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们要的是连亲娘都不要的人,我不是那种人。”吴亚子说:“我知道这一点是我妈不对,但这不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吗我妈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实际上都是考验你的,看你对你妈究竟是什么态度,我妈还想着将来把你当儿子使呢,如果你愿意和你妈断了来往,那么,也就说是一样会和我妈断了关系,所以她就那样问你。”张维信了,问:“真的是这样吗”吴亚子说:“当然是了,所以你要赶紧做出些成绩来,让他们对你有信心。”张维信以为真。吴亚子的心里却非常难过。
  吴亚子难过的一个原因是,母亲并未那样考虑,而是真的希望张维和他母亲断了母子关系。她觉得母亲这样做太不近人情,所以就给张维那样撒谎。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无法开口说“算了”。她没有勇气,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真的和张维分手。她觉得必须过了母亲这一关,他们再分手时,她也就不感到耻辱了。她和张维毕竟是同学,如果那样分手的话,她会在所有的同学和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她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张维在下午的时候,就等在吴亚子下班的路上。那天晚上,他们过得非常高兴。他们一起去到他们常去的一家小餐厅吃了饭,又到附近的歌厅唱歌,他们又仿佛回到了大四实习时的心情中。然后他们一起来到了张维的住处,互相拥抱着给张维设计如何成功。张维想起前几天莫非提过要和他一起自费出诗集的事,就给吴亚子说了。张维还说:“反正也就一万元,我现在还能拿出来。”吴亚子也真的高兴了,她觉得能出一本书真的是很了不起的,无论她母亲赞赏不赞赏,她赞赏。
  另外,吴亚子对张维出诗集也抱着一种天真的幻想,这是中文系学生的共同毛病。无论在什么逆境中,也无论在什么道路上,他们从中文系出来的那一天开始,对真正从事文学创作的人还是充满了一种同情,甚至有些热爱。吴亚子突然对张维也有了这样的同情和热爱,她也突然间有一种异样的兴奋。
  张维第二天就给莫非打电话,莫非听了很高兴,让张维直接去找出版社的某个编辑,直接谈条件。下午时,张维就和编辑谈好了,给出版社缴管理费和印刷费等一共一万元,但校对和封面设计得他自己负责。张维便开始着手弄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诗。晚上的时候,吴亚子也来帮他抄写。他们突然间亲密无间了,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张维说,他争取在上研究生期间再出一部在思想界有轰动效应的书,想借易敏之的师名在学术界和文坛上站起来。吴亚子还说,什么时候她要和张维一起去拜见易敏之。一周以后,张维把诗集交到了出版社,出版社的那个编辑又把印刷厂的负责人叫来,说以后他们直接联系,以最快的速度把书出版。
  诗集总算出来了,张维却倒下了。长期的失眠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他的肾脏出了问题。那是一个雨天,张维觉得腰实在疼得不行,就去看医生,医生告诉他,他得了急性肾炎,得住院治疗。张维问:“大概得多长时间”医生说:“两周吧。”他不想告诉吴亚子,只说自己要回一趟家,两周后回来。吴亚子说:“什么事啊”张维说:“一些父亲的小事。”吴亚子要送张维,张维说:“你上班吧,不用送了,我回来后跟你联系。”吴亚子当真了。
  当天,张维就一个人来到了医院。在半个月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来看望过张维,张维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联系过,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医院里,想起自己似乎从来都是这样生活着的,什么困难都是这样挺过来的。他想起了母亲,他多么想在这个时候能看见母亲。一想起母亲,他就想起吴亚子的母亲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也知道,吴亚子后来对他说的那些为她母亲辩解的话,全是吴亚子自己编的。他知道都市人是看不起乡下人的,甚至他有时候都有这种想法。他知道,如果连身体都不行了,他就一定会失去吴亚子。一想起这些,心里就无比地难过。
  张维和吴亚子结婚了吗1
  半个月以后,张维出院了。他打电话给吴亚子,吴亚子在电话里突然对张维说:
  “张维,我们结婚吧”
  张维吓了一跳,约好中午在吴亚子宿舍见。中午时,两人见了面,张维见吴亚子脸色不太好,就问发生了什么事。吴亚子开口就问:
  “你现在想不想娶我”
  “当然想,一直在想。”张维说。
  “那我们就在这几天结婚吧”
  “到底怎么了”张维越发奇怪。吴亚子就把母亲常常逼她去见什么高干子弟,她的那些同学怎么找她,她怎么跟母亲吵翻的等等全说给张维听,最后她说:“我不想天天在这种心情中生活下去了,如果我们结婚了,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张维听了后心情非常沉重,他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他是想过和吴亚子结婚,但每次想起来总是觉得不结婚为好,而且,他这次住院又花了很多钱,现在剩的钱也就几千块,怎么结婚啊他为难了。
  吴亚子见张维不说话,就说: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跟我结婚”
  “谁说的我一直在想,只是我们现在结婚的条件不够。”
  “要什么条件啊我们搬到一起就行了。”
  “不,我不能让你这样寒酸地跟我结婚。我们就结一次婚,我们一定要办得红火些,我不能让你一辈子都遗憾。”
  吴亚子听着张维这么一说,就说:
  “你不要管我,只要我们能结婚就行了。其余的我一律不管。”
  “可是,我们总得收拾一下房子,对,房子的事还得跟管楼的说一声,还要买一些东西,像电视啊,冰箱啊,还有,我们得照结婚照吧”
  “房子随便收拾一下,结婚照可以不照,其他的东西以后再买也可以,我想尽快地结婚。”吴亚子说。
  “可是”张维总觉得这样不合适。
  “可是什么呀你还是个诗人,怎么也跟别人一样俗。”吴亚子说。
  张维听吴亚子这么一说,就说:
  “那好吧,我这就去办。”
  晚上,吴亚子来到张维的宿舍。他们决定明天去领结婚证,然后他们抱在一起,共同商量着买些什么东西,请哪些人。吴亚子对张维说:“我们能不买的东西就不买,能不请的人就不请了。”张维说:“那你们家的人呢”吴亚子说:“等我结婚的当天,我会电话通知他们的。”张维觉得这样太残酷,吴亚子说:“我不管。”张维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晚上,吴亚子想和张维好,张维说:“今天太累了,我们休息吧。”吴亚子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依着张维睡了。第二天,他们去领结婚证,才知道领这个证很麻烦。吴亚子就去找了一个他的中学同学,说是三天后就可以拿到证。张维一定要让吴亚子很体面地结婚,所以就找了很多同学借钱,吴亚子自己有一些,也从一些朋友那儿借了些,把家电全都买好了。张维看着房子里乱糟糟的,他的书占了一小半,就到楼底下去跟老房商量,老房说:“你找一些箱子,把书都拿到我这儿来吧,不过时间可不能太长,太长我就保不住让水泡不泡了。”张维说:“开学的时候我就把它们搬到学校去。”张维从北方大学找来了几个文学爱好者,到处找着买了些硬纸箱子,把书都放在里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抬到老房那儿。剩下的就是结婚那天的安排,张维对吴亚子说:“我们总得找一些车,把你从哪里接过来吧。”吴亚子说:“不接,我们一起从这儿到酒店去。”
  就在他们要拿结婚证的前一天晚上,吴亚子又要和张维好,张维说:“我有些累,以后吧。”吴亚子很不高兴,张维就起来哄她,可是吴亚子却发起脾气来,说:“这么多天了,我天天晚上要,你总是说累了,要我快休息,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维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把实情给吴亚子说了,一边把藏起的药给吴亚子拿出来看。吴亚子这才明白这些天来张维为什么一直没有精神,一睡下就呼呼地睡着了。她心疼地抱着张维,问:“那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张维说:“医生说,最近不行,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了,我是急性的,只要治好了,就不会复发。”吴亚子问:“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呢”张维说:“医生说,是我长期失眠造成的。”吴亚子就问:“你现在还常常失眠吗”张维叹口气说:“是啊,从大三开始到现在已经快四年了,每当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恨不得起来把所有的一切都砸碎,但是我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吴亚子问:“就没有办法治吗”张维说:“该吃的药我都吃了,该用的一些方法我也用了,时好时坏,反正不能全好。”
  吴亚子不说话了,她有些心痛,她觉得身边睡的这个男人一直有不幸在伴随着他,可是她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特别是他的失眠,她只是偶尔听他说说,并没有当回事儿,她从来就没有想到失眠也会打垮一个人。夜深了,她听到他打呼噜的声音,知道他为婚事已经精疲力竭了。她静静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最难以舍弃的人,第一次觉得只有这个男人对她是最真的,第一次从她的心底里涌出一种难以抑制的爱来。她想,今生今世,再不会有人如此地爱她了。她睡不着,她又想起张维的身世来,她想像着张维是如何在没有母亲的呵护下长大,如何和小朋友打架,如何在父亲不在或喝醉的时候孤独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哭泣,如何在上大学时幻想破灭而陷入痛苦中要退学,如何自杀,如何又经历父亲的突然死亡和母亲的出现,如何经历漫漫长夜中的失眠,如何又痛苦地爱着她。她知道,张维对她的爱是绝对痛苦的。她从未经历过张维经历的任何一种苦难,她无法想像那种痛苦是什么样子,她无法理解,一直在痛苦中长大的张维除了性格上的一些冷僻外,他的心里几乎没有什么仇恨,只有爱。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在这一晚她才发现的,她觉得她以前对他是多么不了解啊。实际上,她过去一直想的是张维的另一面,就是那冷傲的神情和他的才华以及他难以实现的理想。她一直在想着如何让他屈服于她,一直在想着如何让他放弃那虚幻的文学理想。她一直站在他的对立面,一直,几乎很少站在他那一面。而他却一直爱着她,为她奉献着一切。这一夜,她觉得欠张维的太多太多,她觉得她完全应该好好做他的妻子。
  张维和吴亚子结婚了吗2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地起来,给张维把早点买了回来。张维醒来的时候,吴亚子就坐在他的旁边,她看见他睁开了眼睛,就温柔地轻吻着他的眼睛。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爱感动了,幸福地哭了。她擦去了他的眼泪,轻轻地说:
  “傻孩子,为什么哭啊,今天我就要正式成为你的妻子了”
  然而,拿到那张结婚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吴亚子的母亲不知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几乎要死过去。她立刻阻止了一切。
  母女两个在家里大吵起来。吴亚子的父亲一下子就明白女儿为什么会这么快要结婚的原因了,她把吴亚子的母亲说了几句,就把吴亚子带到书房,和吴亚子细细地谈起来。他以前总觉得女儿和张维的恋爱不会长久,依他看来,女儿和张维是绝对的两路人,根本是走不到一起的,所以在吴亚子母亲劝女儿时,他持观望态度,可是今天,他不能不管了。他先是循循善诱,慢慢地分析,在很多问题上女儿自相矛盾,最后,他一针见血地说:“你们是两种人,你们从一开始就不稳定,然后你们不断地吵架,互相退让,而且一直对你们的将来没有信心,现在你只是为了反叛家庭而强迫张维和你结婚,这是不道德的,也是不成熟的。即使你们真要结婚,你们也应该三思而后行,不要一时冲动。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应该由你自己来定,但不能勉强,我觉得现在你们有些勉强,这样做对你们谁都不好。你自己考虑考虑,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这些问题在昨晚上她就想过了,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现在,她却突然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张维一直等着吴亚子的音信,给单位打电话,才知道吴亚子跟着她母亲走了。他立刻意识到出问题了。他一直等着,直到晚上也没见吴亚子。她想给她家打电话,但一想到吴亚子根本就接不到电话,他想,今天必须再会会未来的岳母了。他什么也没带,就直接去了。
  开门的是吴亚子的母亲。她不客气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小亚我锁起来了,你们别想在我活着的时候这么结婚。”
  张维说:“阿姨,你能不能听听我的想法。我和小亚是真心相爱的,她不想告诉你我们结婚的事,也是有原因的。”
  吴亚子的母亲打断张维说:“不要再说了,说什么也没用。我上次给你说,要结婚,必须得和你妈妈断绝一切来往,你能做到吗能做到我就可以允许你们结婚。”
  张维气愤地站了起来,说:“阿姨,你这话太不讲人情了。我要见小亚。”
  吴亚子母亲说:“这是不可能的。”
  正在这时,吴亚子出来了,张维赶紧迎上去,就见吴亚子的眼睛红红的,知道她一直在哭,心里很不忍。吴亚子对张维说:“我爸爸说的也许有些道理,我太急了,是我想结婚,你还不想,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强迫你和我结婚,我们好好想想再说吧”
  张维一听就急了,说:“是我愿意的,谁说你强迫我了,我一直都想和你结婚。”
  吴亚子说:“你先回去吧,我们都想想。”张维说:“我不需要想。”吴亚子说:“我得好好想想,你回去吧”说完,吴亚子就要回房去。吴亚子的母亲也愣在那儿,她没有想到女儿会这样,以为是顺着她了,就对张维说:“天底下姑娘多的是,你再找一个吧”
  张维看着吴亚子说:“你不要走,你今天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愿意跟我结婚,还是不愿意。我只要一个准确的答复,如果行,我等你一辈子都可以,如果不行,我绝不再见你。”
  吴亚子看着张维,眼泪就出来了,她说:“你忘了我吧”
  张维看了看吴亚子,绝望地出来了。他在街上大声地哭着,第一次从内心深处产生了强烈的恨。他回头望过去,发现吴亚子家灯火通明,可是,窗口并没有吴亚子向外看的影子。他恨透了她。他真想大声地骂一句,可是,他骂不出来。他觉得胸口有一堆炸药在堵着,让他难以呼吸。这时候,有个人正在惊奇地看着他,他吼道: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那个人显然不高兴了,骂道:
  “看你怎么了你不是人看的吗你看你那个德性。”
  “去你妈的,你管得着吗老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张维真的生气了。
  这时,有个女人过来拉那个人,指着张维说:“一看,就是喝醉了,你理他干吗”
  张维听着了,说道:“谁他妈的喝醉了,有种的你就别走。”
  那个男人也不示弱,骂了起来。然后两个人就打了起来,那个女人见自己的男人占不了便宜,也用脚踢着张维。张维只觉得好舒服,觉得这样一直打下去该多好,直到把他打死为止,或者他把那两个人打死。他发疯般地厮打着,那个女人一看就把张维抱住了,然后那男的在张维的脸上猛打。张维倒下了。过了一阵子,张维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在一家饭馆里,有好几人围着他看。张维坐了起来,见自己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血,摸了摸身上,又摸了摸脸上,知道是自己的鼻血流到了衣服上。那个饭馆的老板说:“我看你没喝酒,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和人家打架”张维一听,又哭起来。他站了起来,从身上掏出一百元钱来,给老板说:“谢谢你”老板说:“不要,不要,你又没吃饭,我拿你什么钱哪。”张维说:“不为别的,只为你的人道精神。”老板一听笑了,说:“那我更不能要了。你在这儿洗洗脸再走吧”张维进去洗脸的时候,又泪流不止。他把脸一直放在脸盆里,直到他觉得自己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了,才把脸仰起来,擦干了,然后又谢了一下老板,走出了饭馆。他又一次看了一下吴亚子的家,那里依然灯火通明,而窗口没有她的身影。
  张维和吴亚子结婚了吗3
  一路上他直直地坐在车里,一直想着吴亚子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他想不明白,她怎么那么无情。他在想,他是在她楼底下和人打架的,难道她就没有听见还是她听到了,根本就无动于衷,或者被她母亲挡住不让她出来,但无论如何,她都太无情了。
  他回到了宿舍,看着屋子里由那些北方大学的文学爱好者早早挂起的彩条,泪水又出来了。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泪水太多。他流着泪,狠狠地把那些彩条撕下来,然后撕成碎片。他看着电视,就想一拳把它打碎。他站了起来,可是觉得有些可惜,同时也觉得一拳下去也许根本就打不破。但他突然在心里想,去他妈的,吴亚子都没有了,要这个破玩意儿干什么。他抡起了拳头,试着打了一拳。电视荧屏很结实,他的手却打疼了。
  他躺在床上,想着今晚的一切。她太无情了。他气得坐了起来,然后他又躺下,哭起来。
  可是,他从第二天开始,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英雄,因为他的内心充满了悲壮的理想。他常常突然站起来,攥紧拳头,猛然打下去。他和吴亚子新买的茶几就被他打碎了。他想起父亲的遭遇,突然间对女人都有了这种仇恨。他知道这仇恨是不应该有的,可是他无论如何难以消除它。
  吴亚子神秘失踪
  研究生报名的时间到了,张维只好去学校。易敏之看见张维说:“最近又怎么了,怎么瘦成个猴子”张维说:“还是失眠。”
  易敏之今年共招六名硕士生,同时,还招了三名博士生,工作很忙。易敏之的课都安排在他家上,所以第一天大家都到易敏之家里来看他。张维早就在研究生报名册上知道了他的师兄弟师姐妹,五名硕士中有两名是女的。两个女生,长得漂亮的那个叫林霞,另一个叫杨玲。剩下三个师兄弟看上去很有些龌龊,一个个怯生生的样子。一个是从北方大学哲学系考来的应届生,叫吴用,据说他在本科时的学习成绩很突出;一个是从浙江考来的,绍兴人,叫鲁连生;还有一个是从东北考来的,已经工作了三年,叫冯德昌。三名博士生都是男的,有一个很有些自负的样子,另两个弓着背,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
  易敏之让每个人都互相介绍一下自己,张维介绍完自己时,那两个女生望着互相笑了一下,说:“原来他就是张维啊。”易敏之问:“你们知道他吗”林霞说:“北方大学的学生谁不知道他啊”张维很有些得意。大家都介绍完后,易敏之又给大家说了一些他上课的方式,无非是因材施教的原则,最后他说:“我必须要强调一点,你们不要带别人到我这儿来,也不要找我替谁作序。我现在一个字也不写了。张维,那个叫废人的作家是不是还让你找我”
  张维赶紧点点头。易敏之说:“以后再别提了。”
  从易敏之家出来,大家就议论起易敏之来。杨玲问张维:“为什么他要说最后那几句话呢”张维便把废人给他讲的故事给他们讲了,大家一听,也觉得名人不易。谈完易敏之,就谈张维了。大家对张维都很感兴趣。
  晚上回到宿舍,他先把废人的小说稿扔进了床底下的纸箱子。他躺在和吴亚子前几天买的双人床上,看着电视和冰箱,伤心起来。在拥有吴亚子的时候,他常常想如何离开她,可是,真的离开时,他却突然感到无比地孤独和悲伤。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有多么爱她。他想起那天晚上不应该逼吴亚子说那样的话,他真的非常后悔,他觉得吴亚子也一定会后悔。
  他突然坐起来,跑到楼下,给吴亚子家打电话。他想无论如何得听她说一句话,他想告诉她,他是多么地后悔那晚的行动。可是,吴亚子家的电话已经变成了空号。他有点发疯,觉得今天晚上一定要见到吴亚子,一定要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否则,他又要失眠。他一想起失眠,就要痛苦得大叫。他记得有一天晚上,他怎么都睡不着,就坐起来,大声地哭了起来,他想,人世间若真的有神,而且睡觉也是有神来管的话,他真想给睡眠之神磕几个头,让睡眠之神把他放了。哭了一阵,他觉得好多了。然而他不想再哭第二次,今晚如果见不到吴亚子,他注定又要失眠,而明天他得到学校去上课。
  他坐了车,就往吴亚子家去。他敲开了门,开门的却是一位老太太。张维愣住了。老太太问他找谁,他说找吴亚子。老太太说:
  “你是不是找以前在这里住的人家他们前一阵子搬走了。”
  “你知道他们搬到哪儿去了吗”张维问。
  “不知道。”老太太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宿舍里的战争1
  为了忘却爱,张维决定住到学校的宿舍去。
  宿舍里住着四个人,除了他之外,另外三个是学文学的,陆友和陈大亮是学古典文学的,吴文翰是学现当代文学的。陆友的女朋友在北京上班,陆友只好又考到北京来,陈大亮则是应届生,因为对工作有恐惧感,所以只好继续求学。吴文翰是从山东某高校考来的应届生,似乎是真正想在这方面有所企图的人。
  张维找到了北方大学文学社的负责人,是个女孩子,叫文青,写诗的。张维在一年前见过她,那时她头上还扎着一个小辫子,一脸的天真,可是,现在这个女孩子像是忽然经历了什么大的磨难,脸上明显地带上了沧桑感和疲惫感。他看过她的诗,很新,属于后现代派的那种。他不是很喜欢这种诗,但毕竟是写诗的,他还是觉得她是同道中人。文青现在读大三,见了张维很高兴,赶紧给张维倒水倒茶的,宿舍里其他的女孩子一听是张维,都有些崇拜的眼神。张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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