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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便说出自己的姓名家世,和出来打猎,一阵子乱跑,不觉跑到这个地方来。这女郎,平日已经闻人说过建州那四贝勒如何英雄,如今看他果然是一表人才,说话流利,从来佳人爱才子,当下便不觉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意,便开口说道:“既是建州四贝勒,俺们都是邻部,这地方离贵部已有二百里路,想来贝勒一时也不得回去,俺棚帐便在前面,请贝勒过去坐着,喝一口水,再谈罢。”
说着自己在前面领路。这时皇太极已被她这呖呖莺声迷住了,也不由得上马跟去。后面跟着一群女孩子,说说笑笑。转过树林,便露出一座大棚帐来。皇太极跟着走进帐去,分宾主坐下,待女送上酥酪饽饽来。他肚子里正饥饿了,便也不客气,一边吃着,一边问女郎的家世。那女郎笑着说道:“这地方是科尔沁部边界,俺父亲便是部主博尔济吉特塞桑贝勒。”
皇太极听说他是塞桑贝勒的女儿,忙上前去请了一个安。说道:“原来是一位格格,冒犯冒犯。”
他说话时,偷眼看她肌肤,白净细腻。心想这玉人儿,果然名不虚传。原来满洲一带地方,人人都知道塞桑贝勒两位格格,是两个人物,因她皮肤洁白如玉那大格格便名大玉儿,二格格便名小玉儿。这时皇太极故意弄些狡狯,便问格格的芳名是什么那大玉儿便把脖子一低,拿手帕掩着朱唇,微微一笑,不肯答他。谁知旁边站着的侍女,却接着答道:“俺格格名叫大玉儿。”
这大玉儿顿时把脸儿放下来,慌得那班待女,倒退不迭。大玉儿把手一挥,说道:“快出去,莫在此地多嘴,不奉呼唤,便不许进帐。”
那班侍女,一齐退出,这帐里只留下大玉和皇太极二人。正是:侍女不许多饶舌宾主相看各有情欲知大玉儿和皇太极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母仪天下册立娘娘 闲步园中爱怜叔叔
却说大玉儿和皇太极二人,在棚帐里唧唧哝哝,直到天晚,也不唤掌灯,也不传晚饭侍女们又不敢进帐去问,只在帐外伺候着。只听得里面笑一阵,说一阵,直到天明,才唤侍女预备酒饭。大玉儿和皇太极,并肩儿坐着吃,吃毕,皇太极告辞回家。大玉儿没奈何只得打发人到自己部落里去,调一队兵士来,护送他回去。侍女们留心看时,只见她格格两个眼皮哭得红肿,骑在马上,一直送到边界,还依依不舍。皇太极再三劝慰,两人并着马头,说了许多话,才肯分手。从此皇太极念念不忘这位心上人儿,再三央着母亲,打发人去说亲。他母亲被他纠缠不过,把这件事与丈夫说好了,便打发大臣,带了许多聘礼,到科尔沁说亲去。谁知天不做美,这大玉儿已由她父亲塞桑贝勒,配给叶赫国贝勒金台石的世子德尔格勒了。这说媒的大臣,也没精打采,把拿去的礼物,原封带了回来。皇太极闷闷不乐,眼看这样一个美人,被叶赫的表亲抢了去,恨不得和他厮闹一场。后来因为叶赫暗助明朝,激怒了英明皇帝,出兵###叶赫,皇太极第一个告奋勇,领着先锋队,去打东城,那东城正是金台石父子两人住着,皇太极心中记挂着大玉儿,便督率兵士,不分昼夜的攻打,这座东城,居然被他打开,捉住金台石父子,解回大营。打听得大玉儿还在宫里,他便把人马交给他的哥哥代善贝勒,自己带了一二百名亲兵,飞也似地赶进宫里去,见了大玉儿,抢上前请了一个安,问一声表嫂好,偷看她的粉面儿,又比前丰满许多了。一时想起棚帐里一夜的情爱,忍不住挨近身去,要拉她的手。回心一想,给兵士们看见不好意思。便回过头来,批发马鞭子一挥,说一声退去,这才挨身上去,向大玉儿兜头一揖,说道:“俺来迟一步,惊动了嫂嫂,请嫂嫂恕罪,俺在这里陪礼了。”
大玉儿娇羞满面,低头敛袖,说道:“贵部兵士到来,不由俺不害怕,幸得贝勒到来,免受惊恐但是俺如今变了亡国的宫嫔,便受些惊吓,也是分内,又怎么敢怨恨贝勒呢。”
她说着,眼圈儿一红,向皇太极脸上看了一眼,露出无限怨恨来。皇太极恨不得痛痛快快抚慰她一番,又碍着宫女的眼,不敢放肆,便挨近她身,低低地说道:“我站了半天,腿也酸了,可否求嫂嫂带我进内略坐一坐,我还有紧要的话奉告。”
大玉儿却坦然说道:“彼此原是至亲,坐坐何妨。”
说着自己扶着宫女,在前面领路,皇太极在后面跟着她,曲曲折折走过许多院子,到了一所锦绣的所在,皇太极知是大玉儿的卧房,却站住脚,不好意思进去。大玉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这地方可还坐得吗。”
皇太极接着说道:“坐得坐得。”
忙走进房坐下。大玉儿打发宫女出去。皇太极看盾左右没人,便站来拉住她的手,说道:“嫂嫂想得我好苦呀”
大玉儿一摔手,转过背去,拿一方大红手帕,抹着眼泪,抽抽咽咽的,说道:“好一个薄幸郎。”
只说得一句,便悲悲切切地痛哭起来。皇太极这时打叠起千百温存,把从前一番经过,和自己的苦心,委委婉婉地说了,又添上无数的劝慰话,自己又再三赔过罪;好不容易,把这位美人的眼泪止住了,两人唧唧浓浓,谈了一会,忽然里面传出话来,给福晋备马。只见皇太极和大玉儿两人,手拉手儿,走出宫来。大玉儿又招呼她贴身服侍的四个宫女,一齐上马。皇太极带领着,到自己营里去藏起来。从此大玉儿做了皇太极的妃子。宫中都称她吉特妃子。皇太极又看在吉特氏面上,求着父亲,饶了德尔勒格的性命。这都是过去的事实,如今趁自己即位的时候,便把他心爱的吉特氏,册立了皇后,称为孝庄文皇后。他的元配,只封为关睢宫宸妃文后住的宫,称为永福宫。太宗天天在永福宫住宿。别的妃嫔,休想得到一夜的临幸。这时亲王多尔衮,年纪只有十五岁,多铎年纪只有十三岁,因为文皇后欢喜,他弟兄两人,常常留在宫中作伴。太宗也因他母亲死得惨,良心发现,也格外好意看待他。文皇后的妹妹小玉儿,人品随和容易亲热。一日,正是长夏无事,文皇后午睡醒来,不见了小玉儿和多尔衮两人。知道他们又往园子里玩耍去了。便也带着几个宫女,向园里走来。走到一带高槐下面,树荫罩地,远远的只见小玉儿坐在树根下一方湖石上,不知什么恼动了又见多尔衮左一个揖右一个揖,向她拜着。小玉儿只是转过脸去不理他。文皇后看了,不觉好笑起来。吩咐宫女过去把两人唤来。多尔衮走到皇后跟前。皇后伸手过去,把他揽在怀里,多尔衮跪在地,仰着脸。皇后两手按在他肩上,低着脖子,看他真是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忍不住低下头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个嘴。说:“好叔叔。你爱上了好吗我便拿她给你,她吗。”
多尔衮倒也机灵,忙磕头谢恩。这时小玉儿站在一边心里虽也爱多尔衮脸上一阵躁,便一转身飞也似地逃去了。到了晚上,皇后把这个意思对皇帝说了,皇帝也十分赞成。立刻传了内务大臣来,吩咐在衍庆宫后面赶造一座高大的王邸,给多尔衮居住。到了第二年,多尔衮和小玉儿结了婚。他小夫妻两口,也过得非常恩爱。可是这一来,却撇得文皇后十分冷静。虽说有太宗皇帝天天陪伴着,但是俗语说:日久生厌。任你是第一等的恩爱夫妻,倘然是朝夕不离,行监坐守,慢慢地便觉得厌倦起来。何况赫赫一位皇帝,有的是三宫六院,漫立远视而望幸的,随处都有。太宗到了厌倦的时候,岂有个不想异味的吗因此太宗空闲下来,也渐渐到别的宫院里去走。于是这位皇后更加寂寞。皇后到无聊时候,便带一班宫女,臂鹰跨马依旧到外面打猎,太宗也不去拦阻她。谁知皇后今天打猎,明天找猎,却打出个意外奇缘来了。这一天,皇后在花冈子打猎,正追着一头野猪。那头猪忽然恼怒起来,大叫一声,掉转身直向皇后扑来。张着血盆似的大口,露着钢刀似的齿牙,把个皇后吓得魂不附体,娇声叫起来。在这个当儿,忽听得飕飕两声,左右林中,飞出两支箭来,不偏不斜,插入那头野猪的两只耳朵里。那野猎立刻倒在地下死了。皇后略定了神,便吩咐到林子里搜人去谁知也不用搜,那林子里钻出两个大汉来。一齐跪倒皇后马前磕头。一个说道:“奴才名叫王皋,他叫邓侉子,都是山东人氏,祖上在关外做买卖,折了本钱,流落在辽阳地方,不得回家。幸而习得一手弓箭,便以打猎为生。常常在抚顺捉几头野兽度日。这几天因为那地方野兽稀少,所以赶到这沈阳地方来,寻些野兽。只因人地生疏,不知道这里是禁地,误犯了娘娘的圣驾,求娘娘饶恕了奴才一条狗命罢。”
皇后听他说话伶俐,状貌魁梧,心里不觉一动,又想起方才那种急迫情形,亏得他两人救护,便有几分感激他。暗想在宫里终日和宫女缠得怪腻,不如把他两人带进宫去,空闲下来,也好找他说些中原故事,解解闷儿主意已定,叫两个贴心的宫女,悄悄地对他们说了。等了一回,这两个汉子,已经打扮成宫女模样,趁着皇后回宫的时候,,混入宫去。从此这两个猎户,一交跌在青云里,轮流伺候皇后。有时搬出许多乡间的故事来说说。皇后生长宫闱,这些事体,直是闻所未闻,越发觉得这两人可爱。因此便安安静静地住在宫里,也不出去打猎了。这位太宗皇帝,究竟是个英雄性格,即位数年,和皇后妃嫔斯守得腻烦起来,又想到国家大事,在天聪帝五年十一月的时候,打听得内蒙古林丹汗,私受明朝贿赂白银四万两陈兵在西刺木上伦上源地方,窥探边境。太宗十分愤怒。说道:“我国和林丹汗结盟在先共拒明国,他忽然贪利忘义,罪由自取,誓必讨之。”
一面把国事付托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一面点齐人马,亲自统率,直攻察哈尔。太宗多年不打仗,如今带兵出来,却十分有兴。到第二年,又召集许多蒙古旧附的部主,到西刺木伦河上,过兴安岭,到达里泊,打败了林丹军队。那林丹汗带了他的人民,逃过归化城,渡黄河口,到大草滩地方,忽然害病死了太宗收兵回去,路过明朝边境。他便越过万里长城,到大同宣化府一带,耀武扬威地走着明朝人也奈何他不得。到天聪九年,边上探马报说,林丹汗的儿子额哲,逃往托里国地方,另立一个部落。小玉儿便劝多尔衮领兵出去,收服额哲,借此立些功劳。多尔衮即奏明太宗,出兵到托里国收服了林丹的部众,又得了林丹的传国玺回来。从此内蒙古各部落,完全归并入满洲。太宗见多尔衮有功,常常传他夫妻两人进宫,姊妹兄弟四人,一块儿吃酒说笑。那皇后从小看到多尔衮长大,自然格外亲热些。皇后长得一个西子似的美人,任何铁石人,见了也要动心。恰巧皇后亲手递一个果子去给多尔衮。多尔衮忙上前接着,不觉在皇后的手腕上一擦,觉得滑腻如酥,心中一动。暗想小玉儿的肌肤虽然白净滑腻,但和她姊姊比较,仍逊一着,若讲究到身上更不知怎么个有趣。今生若得和皇后真个销魂,便死也甘心的。他只怔怔地想,皇后问他说话,也不听得了。皇后看他这痴呆样子,知道他心中不转好念头,陡然想起那年树下亲嘴的情形,不觉一阵躁热,红上脸来。正是:爱苗种下根难拔情绪抽来念倍痴欲知多尔衮和皇后的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下朝鲜孱王蒙巨创 入龙井降将出奇兵
却说文皇后席间看见多尔衮的痴呆样子,自己思前想后,心中一动,便种下爱根,闹出许多风流佳话来。这都是后话。太宗自收服蒙古,便欲移兵朝鲜,命二贝勒阿敏为征韩大元帅。阿敏辞朝的时候,太宗道:“朝鲜得罪我国,出师声讨,名正言顺。只是明朝总兵毛文龙驻扎东江,遥相呼应,不可不虑。”
阿敏便拟两路出师,太宗道:“这且不必。”
当下密授机宜,阿敏领命去了,这时明巡抚袁崇焕,忽接到了两角加紧文书。一角是平辽总兵毛文龙,报说满洲入犯东江。一角是朝鲜王李孱,因满军入境,向明乞援。袁崇焕阅毕,立遣赵率教等领了精兵,出驻三岔河,复发水师往救东江,方调遣间,部将杜明忠入帐,呈上满洲来书,大旨是兵修好,内容约分三条:第一条是划定国界,山海关以内属明,辽河以东属满洲;第二条是修正国书,满洲国主让明帝一格,明诸臣亦当让满洲主一格;第三条是输纳岁币,满洲以东珠银貂为赠,明以金币银币锻为报。崇焕阅毕,说道:“他犯我东江,又出兵朝鲜,如此蛮横,还说什么息争修好。”
置之不答。但饬水陆各军,赶紧出发,无奈朝鲜路远,一时不及驰援,其实满军此来,并非欲夺东江,不过是声东击西的计策。毛文龙只知固守东江,严防海口。不料满军已纷纷渡过鸭绿江,直攻朝鲜的义洲。及袁文涣援兵,陆续出发,太宗恐他窥破虚实,又亲自出巡到辽河左岸,安下营寨。也是虚张声势,牵制宁远的援兵。那时满军既下义州,府尹李莞被杀,判官崔明亮自尽。乘胜攻破定州,占据汉山城。朝鲜国王李孱一向靠着明朝的威势,偷安半岛,这次满军长驱直入,迫近国都,明朝的援兵,又被东江方面的牵制,不能大举来援。弄得惊惶失措。有一位大臣,请国王速奔江华岛,修书遣使求和。李孱没法,也只好如此。暂顾目前,便遣族弟李觉,携带国书,前赴满营乞和;并献上马百匹,虎豹皮百张,棉细苎布四百疋;布万五千疋,阿敏一面令军士点收礼物,一面传李觉进营,训斥一顿,当下订了盟约,便传令奏凯班师。太宗山城犒军,和阿敏行抱见礼。赐御衣一袭,随征将领各有封赏。太宗既征服朝鲜,遂一意攻明。命贝勒杜度阿巴泰居守,自己带领八旗,由贝勒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岳托萨哈廉豪格等作为前队。攻城诸将,携着云梯盾牌,并骆驼负着辎重作为后队。前呼后拥,渡过辽河,向大小凌河进发。这里袁崇焕见满洲又来犯边,令赵率教前去应敌。兵到锦州,接到大凌河陷落消息,急命军士开濠掘堑,多运矢石上城。一面遣人向宁远告急,一面暗嘱巡视锦州的太监纪用,投书满营,婉陈衷曲,约定出城议和。到明纪用不出,次日满营遣书诘责,赵率教令纪用优待来人,设词延约。接连三日,太宗未免动疑。夜睡时辗转不寐,忽心中猛悟,披衣起坐说道:“这回中了他缓兵的计了。”
即传令连夜攻城。一声栗,三军齐动,直各向州城扑来。赵率教也曾防备到这一着,是夜听得远远的角声,知是满军出发,忙上城指挥守兵,四面防守。转眼间满军已到,城上矢石齐下,满军受伤颇多,改向西城聚集。并力猛攻,城上守兵,亦分队来援。满兵却少,直到天色黎明,两边军士,都有倦容。蓦见满军后面队伍自乱,隐约露出明军旗帜,赵率教见援军已到,一声号炮,开城出攻。满军前后受敌,只得突围退走。明军趁势会合,追杀五里许,方才鸣金收兵。这一阵,杀得满军七零八落,幸亏太宗素有约束,不致全军溃散。太宗见明军收兵。扎住了营,遣人至沈阳,飞调大军。不多日沈阳兵到,太宗令新军作前锋,乘夜间寂静时候偷越锦州,去袭宁远。一路衔枚疾进,直达宁远城北岗。太宗上风了望,见城上旌旗不整刁斗无声,便命军士倚冈下寨,众贝勒请速攻城。太宗道:“这是袁蛮子驻守的城池,难道没有防备么此中必有诡计。”
说犹未了,忽西北来了一彪人马,打着袁字旗号,疾驱而至。太宗命军士迎敌,不一时,明军望后退走。太宗乘势追赶,将到城下,忽斜刺里来了一员大将。手执令旗,指挥杀敌。这人非他,就是威名赫的辽东巡抚袁崇焕。他自锦州开仗,便提防满军分袭宁远。是日得密探报告,便令城内偃旗息鼓,引诱他来攻城,自己却分兵两路,埋伏左右,预备夹击。偏偏太宗倚冈立寨,逗兵不进。袁崇焕见此计不行,就暗令左翼上前挑战,自己依然伏在城右。此次太宗却上他的当,追赶前来。他从右杀出,横截满军。左翼的兵,又转身夺门。太宗忙分兵抵御,无奈明军越战越勇,看看有些支持不住,猛见袁崇焕带领诸将,冲入中坚,急命阿济格萨哈廉等,上前抵敌。阿萨二人,正要上前,不防一矢飞来,中正阿济格右肩,险些坠下马来。幸亏萨哈廉猛力救护。阿济格方逃入军中。太宗见阿济格受伤别令部将瓦克达,率精兵接应萨哈廉。一面令军士向后渐退,袁崇焕被萨瓦二人牵制,不及追赶。太宗退军数里,检点人马,已丧失不少。待一会儿,萨瓦二人,身负重创,带着残兵,踉跄奔远。太宗咬牙切齿道:“这个袁蛮子,真正厉害。怪不得先皇在日,也吃了一场大亏,此人不除,那里能夺得明朝的江山。”
当下命济尔朗断后,把败兵徐退锦州。袁崇焕见满军退去,料想满兵定有准备,也收兵不追。太宗过了锦州,仍令后队猛攻一番,自己却排齐队伍,一队一队地退归沈阳。袁崇焕遣使回奏捷,满望降旨叙功。不料朝旨下来,反斥他不救锦州之罪。崇焕大愤即上表乞休。明廷准奏。命王之臣接管他的职务,这消息传到满洲,太宗额手称庆,意图再举,只因兵士新败,不得不稍稍休养,打算等到明年出兵。到了冬季,明熹宗崩,崇祯嗣位,起用袁崇焕,督帅苏辽。太宗顿足道:“朕正要发兵,如何这袁蛮子又来了。”
这回袁崇焕复出,便具奏明廷,令他便宜,略谓五年以内,户部发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遣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能济事。但恐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的人,即使不免掣臣肘,亦能暗乱臣谋云云。崇祯帝为之动容。授为兵部尚书,赐尚方剑,命他即日启行。崇焕到了关上,复缮摺奏称恢复之计:应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着,愿皇上任而勿贰,信而勿疑。毋偏听左右,毋堕敌反间。奏上,优招褒嘉。从此关内外紧要地方,修城增堡,置戌屯田。不到一年工夫,已有成效。满太宗亦不敢轻举妄动。一日临朝议政时候,武英郡王阿济格出班奏道:“今有明将总提兵大元帅孔有德,总督粮饷总兵官耿仲明,带领兵士一万三千八百七十四名,前来投降我朝。如今他兵士驻扎在安东,现有降书在此,请陛下意旨。”
说着,把那降书呈上,打开一看,上面大略说道:“本师奉调西援,钱粮缺乏,沿途闭门罢市,日不得食,夜不得宿,忍气吞声。行至吴桥,又因恶官把持,以致众兵奋激起义,遂破新城,破登州,随收服各州县。继因援兵四集,围困半载。我兵粮少,只得弃登州而驾舟师。漂至广鹿岛。本师即乘机收服广鹿长山石城等岛,久仰明汗网罗海内英豪,有尧舜汤武之胸襟,是愿率众投诚,特差副将刘承祖曹总中为先容,汗速乘此机会,成其大事,即天赐汗之福,亦本师之幸也。”
太宗看了,立刻传见刘曹二人,当面褒奖了几句。打发二贝勒三贝勒贝子博洛内大臣图尔格,带了大队人马,到安东迎接去。那明朝和朝鲜,听说有德耿仲明两人在安东上岸,便也调动兵队,前去拦击。只因满洲兵十分利害,孔耿二将的兵,也出死力抵抗,便得安全上岸。太宗传谕赐他田地房屋,在辽阳地方,孔耿二人,心中万分感激,亲自上朝见太宗。太宗优礼接待。谈了许久,渐渐谈到进图中原的话。太宗汉了一口气,说道:“如今关内外有袁崇焕把守,不易进取,汝等可有什么良策”
耿仲明先开口道:“关内外不易得手,何不绕道西北,从龙井关攻入。”
太宗道:“龙井关在何处”
孔有德接口道:“龙井关在明都东北的长城口。此去须经过蒙古方可沿城入关。一入此关,可向洪山大安二口,分路进捣,直入遵化。遵化一下,明京便动摇了。”
太宗大喜,便立刻整军出发,行抵龙井关,关上只有三四名老弱残兵,毫无抵抗力量太宗分兵两路,以四旗为一军,命济哈朗岳托带领一军攻大安口。自己新率一军攻洪山口。这时明朝只知专力防守山海关,把大安洪山这两口,视为没什么要紧的区域,绝无设备。满兵一到,便如入无人之境,休息一夜,乘势杀奔遵化州。明廷闻警,檄山海关调兵入援。袁崇焕奉旨,立遣赵率教满桂等,率兵赴援。自己带着祖大寿何可纲两总兵,随后启程。所过各城,都留兵驻守。及到明亦,各道援师,陆续云集,袁崇焕入见崇祯帝,帝大加慰劳。命他统率各道援师,立营沙河门外,与满军对垒。满洲太宗闻袁崇焕又至,不觉惊叹失声。贝勒豪格额附恩格德尔两人在旁,见太宗不乐,便厉声大胆说道:“袁蛮子没有三头六臂,何故怕他。如今他率兵初到,未免劳顿,趁今夜劫他营寨。何愁不胜。”
正是:旌麾所向全无敌猛将先声早夺人欲知豪格等如何劫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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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袁崇焕蒙兔下囹圄 洪承畴拜命援锦州
却说豪格提议乘夜攻营,太宗道:“汝言虽有理,但袁蛮子饶有智略,料他必有防备此去务须格外小心,处处防他埋伏。左右分军,互相策应,方是万全之策。”
豪格等领命出兵。这时,满营在北,袁营在南,由北趋南,须经过两道隘口。恩格德尔自恃勇力。一到右隘,便从隘口进去。豪格一想,彼此右入,我应从左进,但若两边都有设伏,那时左右俱困,岂不是两路失败么。不若随入右隘,接应前军为是。便命军士随入右隘。起初还望见恩格德尔的后队,转了几个湾头,前军都不见了。正惊疑间,听得一声号炮,木石齐下,把去路截断。豪格知道前面遇伏,忙令军士搬开木石,整队急进。幸喜山下没有伏兵下来,尚能疾行无阻,行未数里,见前面聚着无数明兵,把恩格德尔围住。豪格催动前骑,拚命杀入,明军渐渐退却,方才把因格德尔救出令他前行,自己断后,引兵回营。明军见他有援应,也不穷追。恩格德尔见了太宗,跪下说道:“袁蛮真是利害。奴才中了他的计。若非豪格贝功前来相救,定然陷入阵中,不能生还。”
太宗见他狼狈万状,可恨亦复可怜,便道:“我已经叫你格外小心,为何这等莽撞。本应治罪,念你一点忠诚,姑且恕你一次。”
恩格德尔叩头谢恩,又谢过了豪格。太宗接着道“袁蛮子一日在我们忧愁一日,总要设法除他。”
次日探马报说,敌营竖立栅木,开濠掘沟,此昨日更守得严密了。太宗暗想他这种情形,无非要和我久持。我军远来,粮饷接济难久,当下如集文武臣僚大开会议。议论纷纷也有主张火速进攻的,也有主张停止攻击立刻退兵的。惟有那范文程一言不发,只是微笑太宗一眼望去,知他胸中必在成算。便命文武各官一齐退出,留下范文程一人,在帐中秘密谈了许久。帐外但听得太宗的笑声,不知他们讲些什么。大家你猜我度,到底摸不着头脑。歇了一会,范文程也出帐去了。过了一天,传报明京德胜门及永定门外,遗有两封义和书,是满洲太宗致袁崇涣的。又过一天,满军捉住明太监二名,不加审问,就令汉人高鸿中监守着。又过一天,满军退五里下寨。又过一天,高鸿中报告明太监脱逃。又过一天高鸿中面带喜色,入报明督师袁崇焕下狱。总兵祖大寿何可纲奔出关外去了。太宗道:“范先生好似一个智多星。此番得除掉这个袁蛮子,真是我国前途唯一的幸事。”
看官,你道这位神出鬼没的范文程,究竟葫芦里装什么药。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反间计。原来明京两门外的议和书,都是范文程捏造情由,遣入前去安放。守门的兵目,得了此书,持报朝廷。崇祯皇帝便命亲近太监出城查访不料途中遇着满兵,被他拿去两名。这两名太监,捕入满营,由高鸿中监守。高系汉人,和这太监渐渐谈得接近,非但不加刑具并且好酒好肉的款待他。到晚饭时候,鸿中和这太监对吃对喝,忽然有一兵官模样的进来见二太监在座,便即退出。鸿中假作酒醉,追出门外,和那兵官密谈。这二太监见座中无人,便悄悄地到门后窍听。仿佛听得袁崇焕已经讲好,明日我们退五里下寨这话。言毕,那兵官匆匆去了。鸿中复入门,再饮数巡,便站起来,说一句要摒挡行李,恕不奉陪,也就出去。二太监趁这个当儿,走出帐外,便一溜烟跑回明京,把这情形详细奏明崇祯帝。崇祯帝赫然震怒,立刻召袁崇焕入朝。责他种种专擅,命锦衣卫缚置狱中。总兵祖大寿何可纲闻主帅无故下狱,顿时大愤,率兵驰回山海关。这时明军失了主帅,惊惶的了不得。偏这满洲太宗,计中有计,不去乘势攻取,反向固安良乡一带,去游弋一回。朝廷还道是满兵退去,略略疏防。不料过得几天,满兵复转回来,直逼库沟榜。这时守城大将,只有满桂一个,珲靠得住。此外都是酒囊饭袋,全不中用。崇祯帝封他为武经略。屯西直安定二门,满桂奏称目下彼众我寡,只宜坚守,未可轻占。偏这不知军旅的文臣,和盈廷的阉寺,日日在帝前怂恿。催令速战。满桂无可如何只得率领兵官孙祖寿等,出城三里,和满宫搏战。自晨起直到掌灯时候,满洲太宗见部队战明军不下,想了一计,令侍卫改作明装,趁黑夜时混入明军队里。满桂不防,还以为是城内援兵。谁知这伪明军专杀直明军。一阵骚扰,明军大乱。这位能征善战的满桂,也死于乱军之中。满军大获胜仗,个个正想踊跃登城,不意太宗竟下令退军,弄得众贝勒大臣都疑惑起来。当下也有上前谏阻的,太宗把退兵的意见对大众说道:“这番绕道出征,师劳日久,有前无继,最犯兵家的忌。即使乘胜攻城,应手而下,也久难守。万一那时引动了明朝的勤王兵,四方云集,反致进退两难。所以决意暂且退兵,把畿辅打扰一番,扰得他民穷财尽激起内乱,那时我们乘隙再来,怕那明朝江山,不归我掌握么。”
各人听了,方才明白,班师回到沈阳。大开庆贺筵宴,封孔有德做恭顺王耿仲明做怀顺王。此外各贝勒大臣一一加封进爵。到了明年,拜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为统帅,向大凌河进兵,猛战三日三夜,打破了大凌河。捉住明将祖大大寿。说动了他,放他回国去,做军事侦探。接着进兵转换包围住锦州。明朝得报,拜洪承畴做经略史,带领王朴曹变蛟马科吴三桂李辅明唐通白广恩于廷臣八个总兵官,参将游击守备二百多名,马步兵十三万人,去援锦州,把营盘扎在松山城北乳峰山的山冈上。多尔衮打听得明兵声势浩大,怕自己抵敌不住,便打发旗牌官回盛京求援。太宗立刻调动大队人马,亲自统带着到锦州来。京城里的事体,自有郑亲王济尔哈朗照管。不多几天,太宗兵马到了辽河西岸。多尔衮前来接驾。说起洪承畴兵来攻我右翼和土谢图亲王的营盘,被我兵士打退。太宗听了,也不说话,骑着马带着几个亲王大臣,到松山脚下,去看敌兵的形势。回到自己营里,便吩咐把大兵散开,包围住松山到杏山这一段路。又从乌忻河扎营,直扎到海边,拦断了一条大路。那明朝兵将见自己被清兵围住了,心里个个惊慌起来。都打算偷偷地逃去。到第二天清早,明朝八个总兵官,都带领本部人马鸣鼓吹角,直冲进噶布什贤的阵地里来。谁知那噶布什贤早已得了太宗的机宜,只是把守宫门,偃旗息鼓的不动声色。看看明兵走近营门,只见红旗一动,营里面万弩齐发,一箭一个,明兵的先锋队,被射倒四五百人。明兵吓了一跳,急转身逃命。后面的人马,被前面的人马冲动,一齐和潮水一般倒退下去。自己踏死自己的兵马,也不在少数。满兵乘势追杀,镶蓝旗摆牙喇,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子博洛内大臣图尔格,四路夹攻。直追到塔山地方,再过笔架山,有明兵七宫驻守,看护着二十堆粮草。阿济格奋力上前,把这二十堆粮草,统夺过来。明朝将官,吃了这一回败仗,又失去了许多粮草,无心恋战,都打算逃回国去。那清朝镶红旗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洪承畴传令猛扑镶红旗兵。两军各出死力对敌。正杀得起劲,明兵见前面一簇人马,张着黄伞,伞下面一个人,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早吓得心惊胆战,撇下敌兵,逃回营去。太宗呜金收军,立刻传集诸将进帐。太守说道:“我看明兵营中旌旗不整,今夜敌兵必逃。着左翼四旗拢牙喇,合着阿礼哈蒙古兵,噶布什贤兵,接连着摆一个长蛇阵,直到海边,拦住敌兵的去路。”
到了晚上,一更刚尽,明军人马果然暗暗移动,接着探马来报,明兵逃了。那吴三桂王扑唐通科白广恩李辅明几个总兵,带了马步兵向噶布什贤阵地上逃走。太宗只说得一个追字,两边将官一齐走出营门,各带本部兵马向海边追去。这里太宗又打发蒙古固山额真阿赖库鲁克尔汉,各带人马埋伏在杏山一路,吩咐如见着敌兵,立刻拦头痛击,不得远追,也不得擅自回军。又下令睿亲王多尔衮贝子罗托公屯济一班主将,带领四旗摆牙喇兵,和土谢图亲王兵,前往锦洲城外塔山大路上,拦腰截断敌兵。又传令达齐堪辛达里纳林,率领枪炮手,前往笔架山保守粮米。又传令正黄旗阿礼哈超哈,镇国将军宗室巴布海,章京图赖带兵去拦截塔山路敌兵。又令武英郡王济格,也去塔山这一路。倘然敌兵要偷过塔山,可率巴布海图赖,从宁远直向连山路上追去。又令贝子博洛带兵从桑喝尔塞堡,拦截敌兵。又听得明郎中张若麒,由小凌河口坐船逃去,令镶黄旗蒙古固山梅勒章京赖虎察哈尔部下巴特巴,带兵往前追赶。各路奉命四出,赶的赶杀的杀,可怜那班明兵,被清兵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东奔西突,只恨爷娘不给他多长两条腿,跑得快些。太宗看看军事顺手,便命多尔衮和阿济格,调动主要军队,进图塔山。又调来红衣大炮十尊,帮着攻打。打破了塔山城,活捉明将王希贤参将崔定国都司杨重镇等三人。这时吴三桂王朴正由杏山逃去。被噶布什贤的伏兵,打得七零八落,落荒而走。这一场斯杀,杀死明兵五万三千多人,获得马匹粮草器械不计其数。正是:深宵令下千军动猛将成成万骨枯欲知明军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克敌功高松山奏绩 爱才心切客馆娱宾
却说清军此次大败明兵,太宗十分高兴。便在营里大开筵宴,犒赏兵士。正吃得热闹贝勒兵托站起来自告奋勇,请领一旗兵队,趁今夜月色皎洁,前去袭取松山城。太宗摇着头说道:“不可。一来,我军将士连日辛疲,今夜无事,便该休养;二来,你也莫小觑了这座松山城。朕打听得城里明朝将士很多,有洪承畴邱民仰张斗姚恭王士祯这班大将。又有总兵王廷臣曹变蛟祖大寿带领三万人马,把守城池。就中那位洪经略,是朕心所最仰慕的。听说他是中原才子,又熟悉中国政治风俗。朕欲并吞中原,先要说降这位经略大臣,才能成功。”
太宗说着,只见帐下走出一位大臣来。说道:“这事容易。臣和松山副将夏承德,颇有几分交情,臣可以亲走一趟,进松山城去劝降。先说降了夏承德,再请他帮着臣说降这洪经略,,岂不是好。”
太宗看时,原来是贝勒多铎,不觉大喜,当下备办好劝降书,带了五百名兵士,走进松山城去。不多时,多铎回来说,夏承德颇有投降之意,洪承畴却誓死不从。他说城可破,头可断,大将经略却不可降。太宗皱一皱眉头,便请范文程入帐。再写一封劝降书,着他自己送去。仍是说他不动。太宗一连送了六回劝降书,洪承畴索性关上城门,所有来使,一概挡驾。太宗没法可想,只得把劝降的告示,绑在箭头上,射进城去那告示上略道:余率师至此,知汝援兵必逃,预遣兵出,围守松山,使不得入。自塔山南至于海,北至于山,去路俱断。又分兵各路截守,被斩首者尸积遍野,投海者海水为红。今汝援兵已绝,此乃天意保佑我也。汝等早降,决不杀死,并保全汝等禄位。尔等可自思之。后来看看洪承畴终没有降意。太宗便带领内外诸王贝勒贝子大臣们,拈香拜天,一面打发睿亲王多尔衮肃郡王豪格回守盛京,一面拔寨齐起,向松山进兵。传令倘然遇见洪经略,须要活捉,不可杀死。亲自押着红衣炮队,直攻松山。洪承畴在城里出死力抵敌,两军相持不下。忽见一匹马飞也似地向御营里跑来,守营将士上前扣住,见一位将军,跳下马来,手里捧着文书,直跑进帐去。将文书送上御案。太宗看了,不觉吓了一跳。原来此人是来报丧的,太宗的元配关睢宫宸妃已死了。太宗虽宠爱文皇后,但宸妃和他是结发夫妻,自有一番恩爱。不觉大哭,立刻把兵事交给诸王贝勒,自己星夜赶回盛京去。说起这位宸妃,却也有十分姿色,只是赶不上文皇后那种风流休态。太宗念夫妻份上也时时临幸。这文皇后看了,心中不免起了一点醋意。此番太宗出兵的时候,宸妃还是好好的,不曾有一点疾病。谁知不多几天,宸妃忽然死了。当时大学士希福刚林,梅勒章京冷僧机,得了宸妃蒙逝的消息,急急进宫去察看。见宸妃面貌很美,丰容盛发,也不像是害病死的。希福刚林十分诧异,说道:“皇上远去,宫里大变,倘然皇上回来问俺,叫俺拿什么话回奏呢。”
冷僧机在旁说道:“这个容易,我们只要把关睢宫里的宫女捉来,审问她宸妃死的时候,有什么人在身旁。我们便把那人抓来一问,便可以知道了。”
这几句话,传到永福宫文皇后的耳朵里,不禁慌张起来。忙打发一个小宫女出去,把大学士传进宫去。一面又请来了睿亲王多尔衮,几句话把一天大事,化为乌有。第二天,多尔衮打发冷僧机出城迎接圣驾。冷僧机是多尔衮的心腹。见了太宗,自然有一番掩饰。这里希福刚林听了皇后的吩咐,便潦潦草草把宸妃的尸首收殓起来。太宗回来,只看见一口棺木,也没有什么说的。文皇后又怕太宗悲伤,打起全副精神,极力趋奉太宗有这样一个美人陪在身旁,加意承迎,渐渐地把这一肚子悲伤,消灭得无踪无影。过了几天,忽见他大儿子肃郡王豪格,笑盈盈地走进来,说道:“父皇大喜。那松山城已经给孩儿打下来了。”
太宗喜得心花怒放,拉住他儿子的手,问个仔细。豪格说道:“是役松山守城副将夏承德,预先打发人来说,他把守城南,今夜竖起云梯,向南面爬进城下他在里面接应。到了夜里,孩儿带了大队人马,果然从城南打了进去。当时捉住明朝经略洪承畴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曹变蛟祖大寿游击祖大名祖大成一班官员。又杀死明兵三千余人,活捉住妇女孩童千余人。获得盔甲大小红衣炮乌枪等物一万余件。请父皇快快安插去。”
太宗点头称是,传令不许虐待汉人,准了贝岳托的奏章。一品的汉官把诸贝勒的格格,赏他做妻子。二品官把国里大臣的女儿,赏他做妻子。又特下上谕,拒共承畴送到客馆去,好好地看待。每天送筵席去请他吃,又挑选四个宫女去伺候呼唤。那洪承畴原是明朝的忠臣,也是一位名将,如今被清军捉住,愿拚一死,谁知送他到盛京来太宗既不传见,也不杀他。看看那班总兵官,杀的杀,降的降,早已一个都不在他身旁。又看看自己住在客馆里,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锦襟乡榻,便知道清朝还有劝他投降的意思。他便立定主意,从这一天起,一粒饭也不上嘴,一天到晚,只是向西默坐着。太宗派人来劝他吃,他也不吃。劝他降,他也不降。后来他恼了,索性把房门锁起来。所有一切侍从宫女,都不得进去。看看过了两天,洪承畴粒米未尝进口,太宗颇为忧愁,对诸大臣说道:“倘然洪承畴不肯投降,眼见这中原取不成了。”
便下圣旨,无论何人,有能出奇谋,说得洪经略投降的赏黄金万两。这个圣旨一下,谁人不想得这黄金,便有铎多大臣,想尽方法去劝说,无奈洪经略总给你一个老不见面。看看已过四天,洪承畴已饿得不像个模样了。那多铎找来一个洪承畴的帖身书僮,名叫金升的。一面恐吓着他,一面问他洪经略在平时最爱什么。那金升初不肯说,后来多铎吩咐自己府里的侍女,把金升领去,大家哄着他,劝他吃酒,又和他胡缠。内中有一个侍女,面貌却长得白净,金升看上了她,那侍女便陪他睡去。在被窝里,金升才说他主人是独爱女色的。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多铎便去奏明皇帝,挑选四个绝色的宫女;又在掳来的妇人里面,挑选四个美貌的汉女,一齐送进客馆里去。谁知洪承畴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这个太宗急得在宫中搔耳摸腮,长吁短叹。文皇后见他这个情形,莫明其妙。后来太宗把洪经略不肯投降的事说了出来,文皇后微微一笑,说道:“想来洪经略虽然好色,决不会爱那种下等妇人。这件事陛下放心。付托在贱妾身上,在这三天内,管教说得洪经略投降。”
太宗说道:“这如何使得,卿是朕心爱的,又是堂堂一位国母,倘然传说出去,却教朕这张脸搁到什么地方去。文皇后又说道:“陛下为国家大事,何惜一皇后,再者贱妾此去,为陛下办事我们夫妻的情爱,依然存在。若虑泄漏春光,有碍陛下的颜面。这事体做得秘密些就是了。”
文皇后说到这里,太宗看她的面庞儿,实在长得标致,心想任你铁石人,见了也要动心的便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吧。做得秘密些,莫叫他们笑我。”
文皇后得旨,便换了一身艳服,梳着高高的髻儿,擦着红红的胭脂,鬓影钗光,真是行一步也可人意儿。打扮停当,吩咐备一辆小车,带着一个贴身宫女,从宫后夹道上,偷偷地出去。到了客馆里,看看那洪承畴,到也长得清秀。他盘腿儿坐在椅子上,已是五日不吃饭了,早把他饿得头晕眼花,神志昏沉。文皇后指挥宫女,把他扶下椅子来,放倒在炕上,宫女便退去。文皇后爬上炕去,盘腿儿坐着,把洪经略的身体,轻轻扶起,斜靠在炕边。那洪承畴昏沉沉,由得他搬弄,总是闭上眼。后来觉得自己身子落了温柔乡,一阵一阵脂粉香,吹进鼻管来。他本来是天生成的一位多情人,别的事都打不动他的心,唯有这女色上的勾当,便是临死时候,也多少要动一动心。况且那阵香味,是文皇后所独有的觉得异样触鼻,不由得他的心中怦怦地跳动起来,便忍不住开眼一看,只见一个绝世佳人明眸皓齿,翠黛朱唇,看着他盈盈一笑,那种轻盈妍媚的的姿态,真可以勾魂摄魄。洪经略忍不住问了一声:“你是什么人”
接着听得那佳人嗤地一笑,说道:“好一个殉国忠臣,你死你的,何必问我什么人。”
洪经略说道:“我殉我的国,和你有甚相干。”
那佳人便慢慢地说道:“妾此来带着一片慈悲心,见经略如此受苦,满意要来救经略早早脱离苦海。”
洪经略冷笑一声,说道:“你敢是也来劝我投降么我的主意已定,再过一两天,便可发我的心愿了。说降的话,我很不愿听的。快去罢。”
那佳人听了,又微微一笑,把身子格外挨近些,说道:“经略既是打定了主意,妾怎么敢来破坏经略的志气呢。但是,经略在这里熬着,一天比一天难过得多。降既不肯降,死又不快死。如今妾有毒酒一杯在此,请经略快快吃下去,可以立刻送命,免得在这里受苦妾可怜经略,这一点便是来救经略早早脱离苦海的慈悲心。”
洪承畴这时正饿得难受,听说有毒酒,便睁眼一看,见那佳人玉也似的一双手捧着一只碗,碗里盛着黄澄澄的一碗酒。便硬下心肠,劈手去夺过来,仰着脖子,往嘴里一倒,咕噜咕噜的一阵响,把这碗毒酒,吃得个涓滴不留。那佳人便拿回碗去。转过身来,扶他睡倒。自己却也和他倒在一个枕上。洪承畴仰天躺着,闭着眼睛等死。正是:求死忽闻来醇酒举杯一吸尽西江欲知洪承畴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膺宠命洪学士趋朝 遂性怀睿亲王监国
却说洪承畴饮了这杯毒酒,躺在炕上等死。谁知等了许多时候,死也死不去,睡也睡不着,反觉得精神渐渐清醒起来。枕畔那位佳人,起初还是静悄悄的不作一声儿,后来见他不得安睡,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些闲话。又问起他府上有几位姨太太,那一位长得最好看,那一位年纪最轻。洪经略听了这几句话,钩起了无限心事,心中一阵翻腾,好似滚油熬煎一般难受。那佳人接着又道:“经略此番离家万里,尽忠在客馆里,倒也罢了,只是府上那一位心上人儿,从此春花秋月,深闺梦里,想来不知要怎么难受呢。”
洪经略听到这里,早已撑不住了,哇的一声,转过身来抽抽咽咽地哭个不住。那佳人打叠起温言软语,再三劝慰,他才止住了哭。叹一口气,说道:“事已如此,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是这碗毒酒吃下肚去,怎么还不死呢。”
一句话,引得那佳人一头躲在他的怀里,嗤嗤地笑个不休。洪经略问她怎么好笑。那佳人说道:“什么毒酒不毒酒,那是上好的参汤呢。俺看你饿得难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哄着你吃一碗参汤下去接接力。这是俺家从吉林进贡来的上好人参,这一碗吃下去,最少限度,也可以活着五六天。看经略如今死也不死。”
说着,又忍不住吃吃地笑洪经略给她这一番话,说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果然觉得神气越发清醒了。一会儿,那佳人又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经略大人,我看你还是投降的好,一来也保全了大人的性命二来也不失封候之位;三来也免得家里几位姨太太孤守一世;四来也不辜负了俺一番相劝的好意。”
说到这里,便停住了。霍地坐起身来,一手掠着鬓儿,斜过眼珠儿来。向洪经略溜了一眼,粉腮儿上顿时飞起了两点红云。然后,低着脖子,只是弄那围巾的流苏,一种娇媚的姿态,把个洪经略看得眼花缭乱。他忙收一收神,跳下地来,大声喝道:“你这是那里来的淫婢,也来诱惑老夫。”
那佳人听了,却不慌不忙,盘腿儿向炕沿上一坐,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小的金印来,向洪经略怀中一掷。洪经略拿起来看时,不觉吓得魂不附体。两条腿儿软绵绵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道:“外臣该死,外臣蒙娘娘天恩高厚,情愿投降。一辈子伺候娘娘凤驾。原来那方金印上刻着两行字,一行是满文,一行是汉文。“永福宫之宝玺”
六个字。洪经略到这时,才知道坐在炕沿上的便是赫赫有名的关外第一美人满洲第一贵妇人教庄文皇后。所以吓得他不住地磕头,只求娘娘饶命。那娘娘伸出玉也似的臂膀来,把洪经略拉上炕去。洪经略看她身穿一件红嵌金带的旗袍,那大襟上揩着自己的眼泪鼻涕,湿了一大块,越觉得不好意思,爬在炕上,还要磕头。此后却不听得两人的声息。良宵易度,第二天清早,洪经略从梦中醒来,昨夜劝驾的人,早已不见了。停了一会,四个宫女捧着洗脸水燕窝粥进来。洪经略胡乱洗过脸吃过粥,便有许多手本由外而递进来。睿亲王多尔衮郑亲王济尔哈朗萧郡王豪格贝勒岳托贝子罗托大学士希福刚林梅勒章京冷僧机都来拜望。多尔衮说道:“皇上十分垂念经略,务必请经略进宫去一见。”
接着有待诏进馆洪承畴剃去了四面头发,头顶上结一条小辫,穿着皇帝赏的红顶花翎黄马褂,大摇大摆地踱出馆去,跨上马,后面跟着一班贝勒大臣,直走到大清门外下马。那时祖大寿董协祖大乐祖大弼夏承德高勋祖泽远一班降将军,都候在朝门外。见洪承畴来了,大家上前去迎接。跟着一块儿上殿去。从大清门走到笃恭殿,再过崇政殿,两旁满站着御林军士。洪承畴跪在殿下,三跪九叩首,称皇帝陛下。礼毕,太宗宣洪承畴上殿。在宝坐左面安设金漆桌一张金壶一金睡盂一,贮水金瓶一香炉二香盒二。后面站着绿衣黄带青褂戴凉帽的侍卫四人。太宗赏承畴坐下,问他明朝的政教礼制风俗军制等,十分详细,足足讲谈了两三个时辰,然后退朝。第二天圣旨下来,拜洪承畴为内院大学士,在崇政殿赐宴。此后,太宗常常为国家大事,把洪学士召进宫去。文皇后也坐在一旁。洪学士见了皇后,趴下地去,多磕几个头,口称罪臣。文皇后见了,总微微一笑。太宗因为文皇后有劝降的功劳,也另眼看待她。有时指着洪学士,对文皇后说道:“他是投降皇后的。”
大家笑着,虽说如此,却不知内幕。自从洪承畴投降后,太宗侍皇后的恩情,却是日淡一日。皇后肚子里,也有几分明白。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怨恨。闷起来便带着那王皋邓侉子两人,出外打猎。有一天,在围场上遇见睿亲王多尔衮。皇后把他唤到马前,深深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好,怎么这几天不进宫来。”
多尔衮故意装出诧异的样子,说道:“宫里是什么地方,臣子不奉宣召,怎么得进来。”
皇后把小嘴儿一撇,笑骂道:“小崽子,你装傻吗,你是俺的妹夫,又是叔叔,还闹这些过节儿吗”
说着,提起手里的马鞭子撩过去,在睿王额上拍地打了一下,说道:“明天再不进宫来,仔细你的腿。”
多尔衮磕过头,骑上了马,转身走去。行不数步,回头一看,见那王皋邓侉子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把皇后夹在中间,三个人并着马头,脸儿凑在一处,做出十分亲密的样子来。多尔衮这时一缕酸气,从脚跟直冲顶门,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两个王八蛋,俺明天好好地收拾你。”
到了第二天,多尔衮真的进宫去,见他哥哥,悄悄地把昨天在围场上见王皋邓侉子如何如何无礼怕情形,尽量说出。谁知太宗对于这两人,心中本来有一个疑团,前几天太宗走进永福宫,远远看见皇后正和邓侉子在那里调笑。当时还认作一时眼花,忍耐在肚子,不曾发作,如今听了多尔衮的说话,想到从前的情形,愈想愈疑,不觉勃然大恕。心想这两个光棍,留在宫里,终究不是事体。不如趁今天发付了他。想罢,立刻打发侍卫传谕进去把王皋邓侉子两人,一齐唤出宫来。皇后正和两人说笑,听说有谕旨,皇后急问为什么事体宫女回说不知道。王邓两人只得跟着侍卫出去,见了皇帝,跪下磕头。太宗一句话也不说,只把令箭递给多尔衮,把这两人押出朝门外,砍下脑袋来。待到皇后知道这个消息已经迟了。皇后明知多尔衮爱自己,所以杀这两人。但是眼前少了这两人凑趣,便觉郁郁寡欢。太宗皇帝近日又因为朝鲜的事体,天天和几位贝勒大臣商议出征,也没有工夫进宫来陪伴她。把个皇后丢得冷清清地。那太宗为何又要出兵朝鲜,只因朝鲜平日瞧满洲不起,但知尊戴明朝。及至事到危急遣使求和,也不过是解目前之围,并非真心归附。太宗即位之后,受臣下的推崇,曾上了一个宽温仁圣皇帝的尊号。那时各处邻封,都来趋贺,惟有朝鲜近在咫尺,绝不理会,岂不是一个反对他的暗示吗。最近,朝鲜王的妃子韩氏死了,太宗打发英俄尔岱马福太两人去朝鲜吊丧,趁便劝他投降称臣。谁知那朝鲜王非但不肯投降,反埋伏兵士在客馆里,要刺杀这两个使臣。这两个使臣逃回国来,把这情形一五一十奏明太宗。太宗大怒,立刻调遣十万大军,预备御驾亲征。皇后打听得太宗又要亲征,便想起一件事,趁太宗朝罢回宫时候,便问皇上此番出征命何人监国,太宗道:“朕已将朝里的事体,托付了洪学士。他虽说是新近归顺的,看来却是十分可靠的人。宫里的事,自有皇后主持,照那上回出兵抚顺的一样办理。”
皇后忙奏道“这一回可不能照上回的办法了。因为妾身近来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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