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第 5 部分阅读

  主持,照那上回出兵抚顺的一样办理。”
  皇后忙奏道“这一回可不能照上回的办法了。因为妾身近来多病,不能多受辛苦,求皇上留下一个亲信的人监国才好。”
  太宗听了,倒踌躇起来,说道:“留什么人监国呢”
  偏偏阿敏和莽古尔泰又是闹病。皇后冷笑一声说道:“皇上以为他们可靠么妾身害怕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太宗觉得诧异,忙问这两人怎么样。皇后拦着说道:“皇上出兵在即,这两人怎么,且不去问他。总之请皇上留下一个人监国。妾身便可保得无事。”
  太宗因心中有事,也不追问下去只是说道到底留谁好呢。皇后见太宗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人来,索性说道:“多尔衮皇上不是常常称赞他忠心吗。况且又是妾的妹夫,倘然留他在朝里监国,一定没有乱子。他是自己家里人,也可以管得宫里的事体。妾也不用避什么嫌疑。”
  太宗拍着手说道:“是啊怎么朕一时也把他忘了呢。快传他进来。”
  宫女领命出去。不多时,多尔衮进宫来。太宗把留京监国,和提防阿敏莽古尔泰的话,再三叮嘱了一回。自己便站起身来。出去料理出征的事。等到各事整备,便带着大兵,一直向朝鲜进发去了。这里多尔衮自太宗出征后,日日到朝房料理政务。有一天听得皇后传唤,立刻进永福宫。见了皇后,忙请了一个安。直挺挺站在皇后面前候旨意。半晌,皇后也不开口,也不叫去。等得不耐烦,便说道:“多尔衮伺候着呢。”
  皇后微微一笑,说道:“我有要紧话和你商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随我到寝宫去。”
  说着自己站起身来,向前走去。多尔衮跟在后面,到了寝宫,皇后便在逍遥椅上坐下,向宫女们望了一眼,宫女们知道皇后的意思急急退出。只剩他叔嫂二人坐着,唧唧哝哝,不知商量些什么,直到天色已晚,掌上灯来多尔衮要告辞回去,皇后向他溜了一眼,接着笑了一笑,说道:“用了晚膳回去。”
  自己便转入套房,重匀脂粉,换了晚妆。宫人摆晚膳,皇后居中坐下,多尔衮在傍陪座。宫女斟上了酒,两人便浅斟低酌起来。一面说笑着,一面吃喝着。停了一会,那贴身服侍的两个宫女,也退了出来,在外面守候着,只觉得灯影昏沉,语言缠绵,唧唧哝哝的直到半夜时分,多尔衮才告辞出来。宫女们掌着宫灯送他出去。临走的时候,还是依依不舍地说了许多话。正是:侧听曼声弥绣幕归来月色半人家不知多尔衮回去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逆迹昭彰难逃法网 英姿爽飒妙选佳宾
  却说多尔衮出了永福宫,便取道回府。看看时候不早了,小玉儿也等得不耐烦,她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一见丈夫回来,左查右问,多尔衮都一一搪塞过。从此皇后常常把多尔衮留在宫里取乐。一日,皇后忽然想起阿敏和莽古尔泰两人的事体,催着多尔衮去办。原来他们两人,和太宗是异母兄弟,莽古尔泰仗着自己是富察后的长子,满望继承大宝。谁生,先皇殡天的时候,太宗却用威力劫夺了去。后来又替他南征北讨东奔西荡,也不曾享受过安闲的日子,因此常怀忿恨。就是阿敏,也仗着自己是太宗的哥哥,这帝位该轮到自己身上,如今被太宗占据了,也觉不值。两人肚子的心事,没人的时候,时常说起。兄弟两人便联络起来,暗中结交党羽,四下布置心腹。前次太宗出兵抚顺的时候,原打算发作为料太宗回来得很快,措手不及,只好按兵不动。此番太宗又带兵外出,正是他们的好机会。谁知这个大事,却败坏在一个女子手里。这女子是什么人呢,便是奔古济格格。这奔古济格格,平日恃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骚首弄姿,勾引男子。她心目中第一个欢喜的,便是太宗的大儿子豪格。她打算把豪格勾引上了,自己便稳稳的一位将来的皇后。偏偏天不做美,那豪格娶了博尔济锦氏做了妃子,把个莽古济格格,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从此把豪格恨入切骨,便入了莽古尔泰的党。那时和莽古尔泰同党的,还有德格类琐诺木杜稷一班人。天天秘密会议,预备起事。莽古济格格,看看这一班人,没有一个中得她意的,不知怎么,又勾引上一冷僧机。因此他两人暗去明来,十分恩爱。莽古济格格,把个冷僧机认做自己人,所有党中的荫谋,统统告诉他。谁知,冷僧机却是睿亲王的心复,早就把这件事悄悄地报告睿王。如今皇后催着办这件事。多尔衮便假意入了他的党。天天会议,多尔衮也在座,假意说些犯恨太宗的话又说到起事的那天,他在宫里作内应,又如何调动兵马,如何截断太宗的归路,说得天花乱坠,把个蒙古尔泰哄得心悦诚服。第二天,多尔衮请这班反叛在府中吃酒,趁他们酒醉的时候,一齐拿下。又在各处搜出许多造反的告示来。多尔衮一面吩咐把这班人监禁起来,一面进宫去报告皇后。皇后听了大喜,伸手在多尔衮肩上一拍,笑说道:“我的好妹夫,到底俺的眼力不错,保举得人了。”
  正说笑时候,忽听得一声传说,皇上回来了。多尔衮忙退出宫,带领一班文武大臣出城接驾。太宗此番打胜了朝鲜,受了朝鲜王李孱的投降,心中十分高兴。回得国来,大宴功臣多尔衮看看皇帝正在快活时候,不好把阿敏谋反的事体说出来。过了两天,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陈奏。太宗动怒,立刻要升殿亲自审问。后来还是洪学士奏请发交睿亲王办理。谁知莽古尔泰在牢狱里,听得太宗回京的消息,把他一吓,吓破了胆,死了。多尔衮得了皇帝的旨意,便把阿敏德格类琐诺木杜稷,还有莽古济格格一班反叛,从牢里提出来审问。多尔衮是和他们假意做同党的,他们的荫谋,多尔衮统统知道。他们也无可抵赖,只得一一招认。多尔衮取了口供,奏明太宗,一一定了死罪,发交刑部执行。太宗心想此事是皇后报密的,这番除了一班逆贼,真是不少功劳。一面想,一面站起身来,踱进永福宫去。一瞥眼,见皇后陪着一个美貌少年,在那里吃酒。那少年见皇帝来了,忙上前请去请安。太宗看看十分面善,问时,原来是皇后的内侄科尔沁卓礼克图亲吴克善的儿子,名唤弼尔塔噶尔。自从太宗上岁号那年,他跟着父亲进京来道贺,皇后便把他留下了。太宗连年带兵在外日多,只和他见过一面,所以不十分认识。当时经皇后说明太宗便把他拉近身来,仔细打量,果然长是清秀漂亮。问他多少年纪,回说十八岁了。又问他拉弓骑得马吗他回说勉强学会。皇后接着说起,讲起的弓马来,真了得。他来救俺公主的性命呢。太宗问怎么一回事,皇后道:“我们阿顿,生性欢喜打猎。那天,是皇上出兵去的第三天,阿顿带了宫女们到东山打猎去,忽然一头白兔,在公主马前跑过。公主拍马直追,不提防林子里跳出一头老虎来,直扑公主马头,抓住了马蹄儿。那马大吼一声,和人一般的站起来。公主一个翻身摔下,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候,来了一个少年,提着短剑,一跳跳上虎背,揪住了他的领骨,那老虎仰起头来,那少年一刀下去,直刺入老虎的眼眶里那老虎大叫一声,屁股一撅,把那少年掀下背来。压在老虎的肚子底下。那少年不慌不忙拔出短刀,在老虎肚子下面,狠命截。那老虎倒在地下,翻了几翻死了。那少年回过头,笑盈盈地站在公主跟前,公主看时,不是别人,原来是他。”
  皇后说到这里,把一个手指指着弼尔塔噶尔,又说道:“那头大虫,原来是他赶进林子来的。这一天,他也在东山里打猎呢。”
  太宗听了,接着说道:“这一头虎,却也抵得那年我和你的一头鹿呢。”
  说罢哈哈大笑。正在这时,只听得宫女说一声:“公主来了。”
  便见四个宫女,簇拥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固伦公主。皇后便唤道:“阿顿,快去见你父王。”
  固伦公主上去行过礼,回头见弼尔塔噶尔,不禁盈盈一笑,那一笑,两面粉腮儿上露出两个酒窝来。接着低低地唤了一声哥哥。太宗看了,十分欢喜。笑道:“好一对儿。”
  便问皇后:“阿顿今年几岁了”
  皇后笑道:“陛下怎么连阿顿的年纪也忘了。她是陛下灭科尔沁那年生的太宗拍着手说道:“记得记得。阿顿今年十七岁了。”
  原来皇后说这句话,是有意思的。这位固伦公主,虽说是太宗的大女儿,实在还是那皇后的前夫德尔格勒的种子。那皇后是天命四年八月里嫁太宗皇帝的,第二年正月,便生下这固伦公主来,这时太宗看看弼尔塔噶尔人才出众,便和皇后商量,要把公主下嫁,就打发人去请皇后的哥哥吴克善来,当面说定亲事。一面吩咐豪格,在京城里造起一座高大的驸马府,一面派人采办嫁妆。这事整整忙了一年,还不曾完备。皇后这时又生了一个太子。满月以后,太宗进永福宫看望皇后,见她调养得面庞儿越发丰润,再看那太子,又是长得洁白清秀,声音洪大。太宗笑道:“有这样的母亲,才生得出这样的好儿子。”
  皇后微微一笑,说道:“请陛下赏一个名儿。”
  太宗略略思量一回,说道:“便取名福临吧。”
  宫里因太子满月,连日吃着喜筵,把公主下嫁的事体,搁在一边。皇后再三催着,太宗吩咐豪格到萨满那里请日子。豪格回说,姊姊的好日子,萨满拣定明年六月初一。大家明知耽搁也没有法子,只好耐性候着。这里多尔衮自从太宗回京,便没机会进宫和皇后见面,急得他在家里,拿着小玉妃出气。因此夫妻两口儿,常常吵嘴。小玉妃也渐渐知道皇后的私事,每一想起,便酸溜溜地无奈是同胞姊妹,不好意思发作。只可惜着些家庭细故,和多尔衮争吵争吵,一泄胸中的愤闷。那皇后在宫里,也想这位叔叔。想得利害,恰巧第二年正月,太宗又要出兵攻打明朝,依旧把朝廷的事体,托付了睿亲王。皇后和多尔衮两人,得到这个消息,非常快意。等到大军出发之后,多尔衮天天住在宫里,和皇后成双作对,毫无顾忌。好在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多尔衮的心腹,谁也不敢走漏消息。唯是其间却有两个人,恨得咬牙切骨。一个是太宗的长子豪格,一个是多尔衮的妃小玉儿。那豪格因奉命办理固伦公主的婚事,却常常不得自由。都要听他叔叔的命令。他叔叔多尔衮正和皇后伴得火热,终日在深宫密院,便是找他说一句话,也不容易。这一天,因为附马府工程完竣,要找他叔叔商量布置府内的事体,便特地进宫求见。他知道多尔衮在永福宫西书房里起坐,他便径向西书房走去。看看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三五个太监守着,向那守门太监一问,又推说不知,豪格退出宫来,折到睿王府中去一问,又说王爷已经四天不曾回府了。事有凑巧,那小玉妃因多尔衮进宫,一连四天不回府,心中醋劲正在无处发泄,忽听得豪格到来,便传话请郡王进内院去。那豪格一见了他婶母,便问起叔叔连日不回府,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小玉妃正闷着一肚子冤气,也不及检点,便冷笑一声说道:“你叔叔么,他不住在宫里,还有什么地方住得,他们正乐呢。那里还想得到回府啊。”
  多尔衮的事,豪格早已瞧出了几分,只因没有机会,不好发作出来。如今不防他婶母却老实不客气,统统说出。他便往下再问:“叔叔不回家,婶婶怎么不到宫里找去。”
  小玉妃说道:“我也曾找过去。宫里的人,得你叔叔的好处,都回说不在。我要闯进去,又被宫女们拦住。说万岁留下意旨,非奉皇后呼唤,不准擅自进宫。我这几天正在纳闷得很好侄儿,你既然来了,须要替我想一个主意,也得替你自己想一个主意,这样闹下去,我和你两人的脸面,搁到什么地方去呢。”
  一句话触动了肃郡王。当下把胸脯一拍,说道“婶婶放心,此番父皇回来,我便把这情形面奏,请父皇降旨,禁止叔叔进宫。现在婶婶却要耐着性儿,千万不可声张,倘然给叔叔知道的,我二人的性命,都不能保了。”
  说罢告辞出来,又去料理固伦公主的婚事。看看快到了下嫁的吉日,忽然听得皇帝回朝。满朝文武,忙乱着披挂出城迎驾,自然是睿亲王多尔衮领班。他骑着一头骏马,走在前头。出城九里地方,遇见太宗,文武百官都趴在地下,口称万岁。太宗见多尔衮也趴在路旁,书记跳下马来,亲自扶起。兄弟两人并肩儿骑在马上,走进城去。到崇政殿前下马,太宗上殿,百官依次朝贺。传旨在西偏殿赐宴。一时传杯递盏,直吃到日落西山,才各谢宴回家。这回太宗亲征,由苏州直打到衮州,沿路打破三座府城,十八座州城,六十七座县城。捉住明朝的鲁王,在军前斩首。掳得男女三十六万人。牲口五十五万头。一路掳掠的锦绣金银,捆载在驼车上。从天津到涿鹿一带三十多里地面,车轮跟着不断。渡芦沟桥,十多天还不曾渡完。太宗看看不费一兵一卒的兵力,白白得了许多金银珠宝,心中已经十分满足。又因为固伦公主婚期已届,便传令退出关去。正是:满载归来囊囊饱大军过处市廛空欲知固伦公主下嫁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变起深宫惊传晏驾 涎垂美色强抢图奸
  却说太宗回朝第二天,便是固伦公主下嫁的吉日。满盛京城里,车马挤拥,大街小巷塞满了那看热闹的百姓。那驸马弼尔塔噶尔,全身披挂,进宫去亲迎。固伦公主拜过太庙辞别了父皇母后,跟着附马出宫,直到附马府去。那班亲王郡王贝子贝勒奉国将军和硕亲王福晋格格等,一班皇亲国戚,一队一队的进宫去道贺。在这个庆功盛宴之后,接续着下嫁喜筵。一连几日,自然有一番说不尽的热闹。谁知正在志得意满的时候,宫里却闹出极大的风波来。太宗皇帝的性命,也便送在这一朝。原来太宗的儿子豪格,因为皇后和多尔衮两人,愈闹愈糟,一见父皇回来,巴不得立刻奏蝗,请旨严办。只因固伦公主的佳期已到,不得已暂时忍耐,看看喜事已过,太宗下谕,夜间进宫,大家站在崇政殿下,预备送驾。谁知直到天色昏暗,还不见有动静。伺侯的人,个个站得腿酸腰痛,散既不敢散,问又不敢问,正傍徨的时候,忽然殿上传下谕旨来,今夜不进宫了,改在明早进宫。百官们退去,多尔衮领着走,一出了朝门,突见一个太监,飞也似地赶上来,在多尔衮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把上多尔衮吓得面如土色。忙吩咐百官各自散去。自己跨上马,一直跑进永福宫。到了宫门口下马,入见皇后,两人对拉着手儿,只是发怔。文皇后连连问他什么事,多尔衮喘过口气来,说道:“豪格这小子已经把我们的秘密,奏明皇上,如今皇上大怒,眼见大祸快到,我们要赶快想一个法子,避了这场祸水才是。”
  接着他叔嫂两人,唧唧哝哝说了许多话,后来多尔衮想了一个主意,叮嘱皇后照办。皇后起初还不肯,看看事势急迫,再也没有别的好法子,只得点头答应。多尔衮退出宫去。到了第二天,五更时分,大小臣子,又齐集在崇政殿,伺候皇帝进宫。见皇帝胸上满带怒容,大家莫明其妙。一会儿,皇帝走出殿来,上了暖轿。三十二人抬着,肃郡王豪格在后面紧紧跟随,一班亲王们在两傍拥护。到了永福宫门口,一齐退出。才走出大清门,忽见一个太监,抢上前来,拉住众官的衣袖,喘嘘嘘地说道:“皇上升天了。”
  一句话把百官们吓得魂不附体,好似睛天霹雳一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后来还是睿亲王说道“站在这里,也不中用,咱们还是回到朝房候遣旨去。”说着,带领百官们,直到朝房,还不曾坐定,宫里传出皇后懿旨,召睿亲王进宫商理大事。多尔衮忙赶进宫去,这时皇上的尸身,安放在永福宫正院里。多尔衮进去行过礼,便直入寝宫。见皇后低垂粉颈,坐在床沿上。多尔衮上去请了安,皇后好似不看见一般。那班宫女,见了这个情景,一齐退出,里面有一个贴身的宫女,站在廊下伺候呼唤。她悄悄地在窗眼儿望入去,只见睿亲王在安乐奇上坐着,皇后上去拉着他的手,低低地说了许多话。那睿亲王只是摇头,一言不发。那皇后翠眉紧锁,粉脸含愁,伸出一只玉也似的手来,按在睿亲王肩头,连连摇着他的身体那睿亲王还是摇着头,不说话。皇后急了,扑地拜倒在地,苦苦哀求。那睿亲王却转过身来,抬着眼,望着别处,依旧不说话。皇后又牵住他的衣脚,在他耳边,说了许多不知什么话。睿亲王听了,才慢慢的脸上露着笑容,连连点着头,站起身来,扶皇后坐下,自己退出宫去,回到崇政殿。文武官员,都围着问消息。多尔衮高声说道:“如今皇上殡天,皇后凄楚万分,心神紊乱,没有主意,唤小王进宫商议国家大事。皇后的懿旨,已决定立皇九子福临为皇帝,诸位大臣可遵旨么”
  睿亲王的话,谁敢不依。只听得哄的一声齐话:“遵旨。”
  多尔衮便带着百官去哭拜。拜过之后,吩咐把太宗的尸身,搬到崇政殿收殓。一面抱着皇九子福临,升坐笃恭殿,受百官的朝贺。那福临年纪只有六岁,一切礼节,都听睿亲王指道。礼毕,皇后传旨出来,封多尔衮济尔哈朗两人为辅政王,帮着皇帝办理朝政。多尔衮接过懿旨,便对大臣们说道:“我们今天同心共事幻主,当对天立誓,永无二心。”
  众大臣齐声答应,公推范文程拟定誓书。当开陈列香案,亲王大臣们拜过了,赞礼官捧过誓书来,大声读道: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豪格阿济格多铎阿达礼阿巴泰罗洛尼堪博洛硕托艾度礼满达海屯齐费扬古博和托屯齐喀和托等,不幸值先帝升遐,国不可无主,公议奉先帝子继承大位,嗣后有不遵先帝定制,弗殚忠诚,藐视皇上冲幼,明知欺君怀奸之人,互徇情面,不行举发,及修旧怨,倾害无辜,兄弟谗言,私结党羽者,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这位福临,就是清史上的世祖皇帝,即位后改不顺治。从此一切朝政大权,都在多尔衮一人手中。那郑亲王济尔哈朗,知道多尔衮不是好惹的,便也乐得做个人情,诸事不管一任多尔衮独断独行。这时文皇后升做皇太后,正在盛年,如何守得空房。好在多尔衮知趣,早晚在宫中陪伴着她,说笑解闷。皇太后又怕外人说闲话,特封多尔衮做摄政王。多尔衮借着这个办理朝政的名义,从此住在宫里,越法把家里的小玉妃丢在脑后了。独有肃郡王豪格,心中十分难受,便和豫王多铎商量,一同进宫去见摄政王。多尔衮一闻豪格来见,心中老大不乐意,吩咐接进上书房。一见面,便问他什么事。豪格说道:“如今皇上冲幼,朝廷事务又繁摄政王一个人,怕有精神不济的地方。小王和豫王,意欲每天进宫来,帮着摄政王办理。”
  一句话不曾说完,多尔衮早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冷笑一声,说道:“多谢两位王爷好意,如今俺既当了这个职分,万事都有俺担当。办得好,是俺的功,办不好,是俺的罪,不用两位费心,免得人多主意杂,反把国家的大事耽误了。”
  一顿话说得他两人哑口无言,只得诺诺连声,一场没趣,退了出来。从此多尔衮和豫王肃王的仇恨愈深,派人四下里侦探他们的举动。大学士范文程,原是多尔衮的心腹,他和豫王又非常亲密,多尔衮便请范文程进宫,悄悄地嘱咐他留心豫王的动静。知道他正断了弦,便把一个如花似玉的莺姑娘,赏给他做继配。这位莺姑娘,是明朝颜参将的女儿。多尔衮在松山打仗时,把她掳来,养在自己府里那时莺姑娘年纪还小,已出落得明眸皓齿,娇小轻盈。原打算待她长大,自己受用的。如今为笼络人心起见,更把她赏了范文程。范文程得了这位佳人,更万分感激,要替摄政王格外出力,时常备办上好的酒菜,请豫王到家里来吃酒说笑。知道豫王年少好色,又选了几个善伺人意眉清目秀的丫头,轮流在豫王身傍侍奉。有时也把豪格请来,他两人背地里说许多怨恨多尔衮的话,有时范文程也随声附和。豫王觉得范文程家有趣,到了空闲时候便常常往来。说起酒菜的滋味,豫王问是谁做的,范文程老老实实说,是内人料理的。豫王久听得他的继配,是一位绝色美人,苦于没有机会相见,如今听得范文程说起,便接口道:“既劳动了夫人,当请出来,待小王当面申谢。”
  范文程不敢违拗,便吩咐丫头到内院请了夫人出来。豫王见了,不觉眼前一晃,看那颜氏好似一树花朵儿,更带着一阵阵脂粉香味,送进鼻管来。豫王原是一个好色的,当下引得目瞪口呆,做出许多丑态来。颜氏远远地站着,行过礼,一转身进去了。豫王一直望到不见影儿,方才回过头来。对范文程冷笑一声,说道:“范老先生,你年纪已经六十岁,鬓发都全白了,家里藏着这位娇滴滴的夫人,不怕人说闲话么如今限你一夜,快快和那美人儿商量去,明天到府中回话。”说毕大踏步出门走去了。范文程知道他不怀好意,夫妻相对哭泣了一夜,一到清早,便踉踉跄跄跑进宫去,求睿王搭救。谁知范文程一转背,便有豫王府一队亲兵到来,不问情由,拥入内院,把那颜氏拖出门口,推进暖车,簇拥着进了豫王府。多铎忙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劝她莫要惊慌,说道“俺福晋闻得夫人又聪明又美貌,特把你接进府来,做一个伴儿。”
  颜氏原是一个贞节妇人听了豫王的话,立刻乱嚷乱哭,又指豫王大骂。豫王被她哭得老羞成怒,便喝令侍女,拉下这安贱人的小衣来。原来豫王生成一种下流脾气,专欢喜看女人的身体,两傍的丫头,得了这个号令,顿时七手八脚,把颜氏按在榻上,先把罗裙扯下,只见颜氏两只小脚儿乱动又上来两个丫头,把她的小脚捏住,正待要动手,忽见守门的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宫里来了三百御林军,把府前后围住。”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见一个宫监,带着十多名兵士,踱进屋子,口称皇太后有旨。豫王到了这个时候,知道事体弄僵了,忙跪到在地接旨太监读过的懿旨,便吩咐把王爷押进宫去。豫王到是宫里,那郡王豪格,也被御林军押进宫来。多尔衮坐在上面审问。豫王坐强抢命妇图奸未成的罪名,罚银二千两,夺去十五牛禄。豪格坐知情不发的罪,罚银三百两。那豫王受了罚,满肚抱着怨恨,便索兴放肆,天天带阗几名府兵,到百姓人家搅坏。见有年轻的妇女,便硬带回府,吓得城中的女人,个个躲在屋里,不敢到外面来探头。这事给都察院承政公满达海知道了,上了一本。摄政王大怒,又把豫王罚了许多银子。因此,豫王把个摄政王,越发恨入骨髓。豪格因平空里罚去银子,也是极不甘心,两人便拉拔起来悄悄地约合了固山额真何洛会,议政大臣扬善甲喇章京伊成格罗和硕和一班私党,在府中商量行刺多尔衮的事体。诸事准备妥当,正要着手实行,豪格当众声明,此行成功。多尔衮死后,小王便做摄政王,到那时诸位还愁不富贵吗。正是:深仇未报胸填恨一剑相加气似虹欲知行刺多尔衮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崇祯帝捐躯殉社稷 多尔衮奉命略中原
  却说豪格等准备行刺多尔衮,谁知事败垂成,被自己党里的人,暗中破坏。此人是谁,就是固山额真何洛会。这个何洛会,原是摄政王的心腹,当下听了豪格这番说话,忙进宫去见多尔衮。这时多尔衮正在内宫,侍候着皇太后。见太后后面,有一位福晋,生得如花似玉,与太后芳容,恰是不相上下。多尔衮暗想,我只道太后是个绝代佳人,不料无独有偶,满洲秀气,都钟毓在两人身上,又都是咱们自家骨肉。倘得两美相聚,共处一堂,正是人生极乐的境地,还要什么荣华富贵。可笑去年有一班大臣们,苦苦劝我做皇帝。咳,做了皇帝,还好胡行么。看官,你道这位福晋,是何人眷属,乃是肃郡王豪格的妻,多尔衮的侄妇。多尔衮正在胡思乱想,看得出神,忽然宫女进来报说,外面有何洛会求见。多尔衮知道有机密事,就在西书房传见。何洛会一见面,便把豪格等的荫谋和盘托出,尽情报告。多尔衮听了,又惊又恨,立刻打发何洛会,带领宫中兵士,赶到肃王府中,把在场的几位亲王贝勒大臣,统统捉住,押解进宫。内中只有多铎一人,早已走脱。多尔衮一见豪格,想起从前他在太宗皇帝跟前,说自己的坏话,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当时会同郑亲王,在笃恭殿审问。何洛会做见证。豪格知道无可抵赖,便把恶言顶撞,多尔衮大怒,便吩咐把肃郡王豪格废为庶人,永远监禁在高墙里把王府抄没,却悄悄地把这个侄妇,取进自己府去。有时偷空回府,便和这侄妇寻乐。当下又把阿达礼硕托吴丹等大臣,定了死罪。大学士希福刚林,也监禁起来。同时犯罪被杀的大臣也不知多少,抄没的家产女眷,统统送进睿王府去。多尔衮从此威权日大,妒忌他的人亦日多。倒是范文程打听得外面人心不服,便劝多尔衮督师外出,立名免祸。那时一班反侧,都要以无形消弥。目下明朝京城,已被李闯攻破,闻崇祯帝已自尽了。多尔衮道:“有这等事么。”
  范文程道:“李闯已在北京称帝,国号大顺,改元永昌了。”
  多尔衮道:“这个李闯,忽然做了中原皇帝,想是有点本领的。”
  范文程道:“李闯是个流寇的头目,闻他也没甚本领。只因明崇祯帝不善用人,把国事弄坏,所以李闯得长驱入京闻得李闯的为人非常暴虐,把城中子女玉帛,抢掠一空,又将明朝大臣,个个绑缚起来。勒令献出金银。甚至灼肉折胫,种种惨酷。金银献尽之后,还要一一杀死。明朝臣民,莫不切齿痛恨。我国乘此出师,借着吊民伐罪的名目,布告中国。那时明朝臣民,必望风归顺,驱流贼,定中原,在此一举。”
  多尔衮听罢,沉吟良久,范文程又竭力怂恿,说是机会万不可失。多尔衮只是踌躇不决,范文程只得怏怏辞出。多尔衮连忙进宫,把这事原原本本对太后说明。太后说道:“范老先生才识,先皇在时,常常佩服他的。他既主张出师,就请王爷照他行事。”
  多尔衮道:“人生如朝露。但得与太后长享快乐,已自知足,何必出兵打仗,争这中原。”
  太后道,话却不是这样说,我国虽是统一满洲,那里比得上中国的繁华,倘能趁此机会,得了中国,我和你的快乐,还要加倍。况且你不过三十多岁的人,来日正长,此时出去,立场大功,何等光辉,何等荣耀。将来亲王以下,人人畏服,还有那个敢来饶舌。”
  一席话,说动了多尔衮,当下应命出宫。太后拣了一个吉日,吩咐她的儿子顺治帝,祭告天地太庙,升坐笃恭殿,拜多尔衮为大将军。后在殿上颁给敕印。敕曰:朕年冲幼,未能亲履戎行,将命尔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代统大军,往定中原,特授奉命大将军印。一切赏罚便宜行事。至攻取方略,尔王钦承皇考圣训,谅已素谙。其诸王贝勒贝子公大臣等,事大将军当如事朕。同心协力,以图进取。庶祖考英灵,为之欣慰。钦此。多尔衮叩首受印毕,点齐八旗劲旅,蒙汉健儿,不下十万。人马到了启程这日,多尔衮进宫,辞别了太后,奏明此番夺得中原,接太后进关去,共享中国的荣华。午时三刻,城外炮声震天。大将军跨鞍上马。前面竖起八面大旗。浩浩荡荡杀奔山海关来。出了边墙,多尔衮分派豫亲王多铎,武英郡王阿济格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和朝鲜王子李溟,各带大兵,向前进行。自己统领牙兵,在广宁附近翁后地方驻扎,听候前军消息。正在调兵遣将的时候,忽然前军送进一个明朝的差官来。声称明朝平西伯吴三桂,有一角公文,特差副将叶禹钟送上大将亲看。多尔衮看时,见公文上说崇祯帝吊死在煤山,闯贼李自成打破北京城,求大将军发兵,救中国的大难。多尔衮便向叶禹钟垂询一切情形,又问崇祯帝怎么样吊死的。叶禹钟垂泪说道:“可怜好好一位皇帝,枉送了一条性命。满朝文武,都是奸臣。李贼兵临城下,还是瞒着朝廷。直到三月十七这一天早朝,崇祯帝问外间贼势如何,文武百官听了,只有掉眼泪的本领。停了一会,午门外报进来说,李闯兵队环打九门,百官们便顾不得皇帝,一个个溜出殿去。崇祯帝叹了一口气,退朝回宫,对皇后痛哭一场,到了十八傍晚时候,太监杜勋,偷偷出城投降。把宫廷情形,统统报告贼人。把守彰仪门的太监曹化淳又开了彰仪门。李闯的贼兵,一哄进城,逢人便杀,见屋便烧,顿时京城里火光烛天,人声鼎沸。崇祯帝吩咐把内城紧闭。回到乾清宫,拿起朱笔写了一道上谕,着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内外诸军事,辅助东宫。写完了,便请皇后和袁贵妃等出来,说道:“大事去矣。”
  才说得一句,大家便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这时太子永王定王坐在一旁,崇祯帝拉住了两人的手,吩咐一声,逃性命去罢。当下有几个太监,把两位太了送出宫去,寄养在外戚周家田家。不多时,宫女报说,皇后吊死了。崇祯帝急去看时,已是断了气,便说一个好字,忽见公主在旁哭着,悄悄的拔下佩刀来,把袍袖遮住脸儿,开刀杀过去,斩断她的右臂,公主倒在血泊里,辗转哀号。崇祯帝一面抹泪,一面说道“谁叫你生在我们帝王家里呢。”说毕,收起佩刀,慌慌张张的夹在几十个太监里面,挤到东华门口,被兵士们拦阻住。又折到齐化门朱纯臣家里,又被看门的阻挡,不放进去。急转身走到安定门,成门关得铁桶相似,也不得出去。只得折回宫来。到十九清早,内城也被贼兵打破了,崇祯帝一个人走上煤山,在寿皇亭里坐下,只听得一阵阵喊杀声音,愈来愈近,连连叹了几口气,便拿起案头朱笔,在衣襟上写了几个字,解下袍带,吊死在亭子里。待到李自成打进宫来,有一个太监王承恩,在宫里四处寻找皇帝,找到寿皇亭里,见他高高吊死在窗槛上,散着头发,赤着左脚,右脚穿着朱履,再看那衣襟上写的字道:朕自登极十有七年,逆贼直逼京师,朕虽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可去朕之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那王承恩读过了遣诏,不禁嚎啕大哭,也在腰间解下带子来,吊死在皇帝脚下。城破的时候,崇祯帝独自一人升殿,眼前一个太监也不见,自己踱下殿来打钟,打了半天,也不见一个大臣到来。后来李闯入宫长期,便有一人打起钟鼓,由成国公朱纯臣领了合朝文武大臣上殿,拜倒在地,口称新皇帝万岁。李闯查问时,只有范景文倪元璐几个大臣尽忠的。又查问崇祯帝的下落,大臣们都不知道。随后在景山上寻得崇祯帝的尸身。李闯吩咐卸下一扇宫门,把尸身抬来,用柳木棺草草收殓,丢在东华门外的蓬厂里,留下几个老太临看守。那时明朝的奸臣,都因趋奉李闯,得了大官,还有吴三桂的父亲,都指挥吴襄,也投降了李闯。吴三桂有一个爱妾,名陈圆圆的,原是外戚田畹家的歌姬,长得如出水芙蕖一般。吴三桂在田畹家吃酒,一见倾心,向田畹取来,十分宠爱。不料朝旨饬令带兵往山海关驻扎。军中不能随带姬妾,只好把她寄在京城父亲家里。待到李闯攻打北京,吴三桂封平西伯,带兵回京,才走到丰润地方,便得到京城陷落消息。又打听得他父亲吴襄,也投降了贼人,连他的爱妾陈圆圆,也被贼将宗敏掳去,转献李闯。这怎么能叫吴三桂好忍受他便一面带领兵士,昼夜赶程,杀向京去,一面又打发副将齐书来此,请发救兵。叶禹钟说到这里,多尔衮已是明白他的来意,深中下怀。便立刻催动人马,军前竖起一面大旗。上写着“仁义之师”
  四个大字。行至中途,便有吴三桂的兵队,上前迎接。吴三桂又亲到清营进谒多尔衮,诉说一番。多尔衮请吴三桂领路向前面前进,自己在后路进发。李闯听说吴三桂带了满洲兵到,便把他的父亲吴襄,押上城楼,砍下脑袋,抛落城下吴三桂拾起看时,不禁捶胸大哭。便激励将士,奋力向前杀去。李闯看看兵临城下,挟着明太子和两位王爷,又把掳来的金银财宝,及宫中的帑藏器具,连夜收拾,载上骡车,开了后门逃出。临走时,放了一把火,将明室宫殿及九门城楼,统行烧毁。吴三桂向西追赶恰巧在驿亭里,有人送来一信,打开看时,就是他心上人儿陈圆圆的手书。说是暂时寄顿民家,吴三桂立刻打发人迎接回来。久别重逢,真是悲喜交集。当下便撇下李闯,不去追赶。转回北京。谁知,那多尔衮已是老实不客气,高坐武英殿上,受百官的朝贺了。吴三桂到了此时,只是发怔,那多尔衮又接着发下两道告示:一道是说些什么除暴安民的套话来羁糜百姓,一道是为崇祯帝发丧,以礼改葬。那时百姓因备受李闯的兵乱,饮恨的了不得。一闻清兵把他逐走,已是转悲为喜。又因清兵不加杀戮,复为故帝发丧,真是感激涕零,达到极点。多尔衮见人心已靖,一面收拾宫殿,一面亲自写了一扣奏摺,打发辅国公屯齐喀和托固山额真何洛地,到盛京去迎接两宫进京。又派降臣金之俊,修理从山海关直到北京的沿路大道及盖造行宫。到九月二十,顺治皇帝陪奉着太后进北京城。多尔衮传集满汉文武大臣,出永定门外九里,恭迎圣驾,只听得连珠炮响。前面金鼓仪仗,龙旗銮舆,一对对的蓝翎侍从,夹护着凤辇,辇中坐着一个丰颐盛装的太后,怀中坐一个七岁的天子,由永定门进正阳门,到了紫禁城,群臣退出,由多尔衮随驾直进慈宁宫安歇。正是:明社凋零成往辙两宫安稳入新朝欲知顺治帝进京后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皇言如纶太后下嫁 属邦有美睿王求婚
  却说顺治帝和太后进了北京城,多尔衮日夜在宫中商量大计,择定十月初一日登极。是日黎明,顺治帝坐武英殿,文武百官,一齐拜倒在地,三呼万岁。当下传下三道谕旨。第一道,是把明朝改称大清,大赦天下,蠲免全国赋税一年;第二道,是令天下臣民,限定在十日内,一律剃发;第三道,是封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会同吴三桂尚可喜等,由大同边外,会合蒙古兵士,入榆林延安,攻陕西背后,去剿灭李自成一班贼寇。又封多铎为定国大将军,会同孔有德一班降将,直下江南,去收复明朝天下。单说这剃发一道上谕,当时也不知死了多少忠臣义士。这且不去说他。如今再说多尔衮分发各路兵马已毕,便天天在宫里陪伴着太后取乐。这时小玉妃和豪格的福晋,已随着太后进京。多尔衮因别有所恋,不常回府,小玉妃这口酸气,实在按捺不住。一天清早起来,头也不梳,衣服也不换,坐着府里的车子,直闯进慈宁宫来。那把守宫门的太监和宫女们,见她来势汹汹,上前拦住。小玉妃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便在外院指天画地地大骂起来。口口声声要唤多尔衮出来,和他评评理。她骂到十分气恼的时候,把皇太后和多尔衮两人的私情事体,统统喊了出来。吓得那班太监宫女们,掩着耳朵,不想听她的话。后来有几个宫女,上前说了许多好话,拉她到西书房去坐。一面又打发人到里面去通报。停了一会,宫女传出话来,请福晋先回,王爷今夜一定回府。小玉妃无可奈何,只得上车回去。到了傍晚时候,多尔衮果然回府来了。小玉妃一见他,便把日间的气愤,一齐抛在九霄云外,眉飞目笑的把他接进房去。多尔衮也并不提起日间的事体。用过了晚膳,便宿在小玉妃房里。侍妾们看了这情形,十分诧异,到了第二天早起,大家到小玉妃房里伺候,只见那小玉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七孔流血,早已死去。这明明是被多尔衮谋杀的,谁也不敢声张。多尔衮传了两个差官来,嘱咐他购办衣衾棺廓,草草收殓。外面只知道睿王福晋是害急病死的,照常开吊出丧。事过之后,多尔衮依旧向宫里一溜,十天八天不见他出来。他叔嫂两人的秘密,自从那天给小玉妃揭穿,闹得宫里宫外,人人知道。这个风声传到顺治帝耳朵里,虽然他年纪幼小,却也觉得十分难受,肚子里又羞又气。谁知那时有一位礼部尚书钱谦益,早已看出摄政王和皇后的心病,便大胆上了一本奏章。说皇太后正在盛年,独处深宫,必多伤感,摄政王功高位尊,又值断弦,不如请太后下嫁摄政王。既足以解太后之孤寂,又借以酬皇叔之大功。这个奏章,原是多尔衮看的,他看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当即带了奏章进宫,和太后商量。太后到了这时,却害起羞来,溜了多尔衮一眼,笑说道:“俺不知道,你和他们商量去。”
  多尔衮回到自己的府中,把钱谦益请来。两人商量了一夜,第二天,钱谦益上朝,把这个意思奏明皇上。又说从此皇太后摄和政王,定了名分,免得外人多说闲话。顺治帝当即准奏,发下一道上谕来。说道:朕以冲龄践祚,定鼎燕京。表正万方。廓清四海,藐躬凉德。曷克臻斯,幸内禀圣母皇太后训迪之贤,外仗皇叔摄政王匡扶之力,一心一德。斯能奠此丕基。顾念皇太后自皇考殡天之后,攀龙髯而望帝,未免伤心,和熊胆以教儿,难开笑口。幸以摄政王托股肱之任,寄心腹之司,宠沐慈恩,优承懿眷。功成逐鹿,抒赤胆以推诚。望重扬鹰,掬丹心而辅翼。金腾靖乱。立姬公负之勋,铁券酬庸。乏邱嫂羹之怨,借此观胪萱室。用纾别鹄之悲。从教喜溢椒宫,免唱离鸾之曲。与使守经执礼。何如通变行权,既全夫夫妇妇之伦,益慰长长亲亲之念。呜呼,礼经具在,不废再醮之文。家法相沿,讵有重婚之律。圣人何妨达节,大孝尤贵顺亲,朕之苦衷,当为天下臣民所共谅。其大婚仪典,着礼部核议奏闻,候朕施行。钦此。礼部接了圣旨,便议定太后下嫁的礼节。派和硕亲王充钦派大婚正使。饶馀郡王充大婚副使,先拣定下聘吉日,正副使引道摄政王到午门外行纳采礼。那礼单上写着:文马二十匹甲胄二十副缎二百疋布四百疋黄金四百两银二万两金茶具两副银茶具四副银盆四只间马四十匹驼甲四十副,礼物陈列于太和殿。在乾清宫赐摄政王筵宴宴毕,到寿宁宫行三跪九叩首谢礼。到了大婚这一天,摄政王排齐全副执事,什么旌旗锦帜扇灯华盖等,种种色色,应有尽有。共用内监一千二百四十六人拿着,从大清门进接到寿宁宫门口。沿路铺着黄沙,站满了执事。摄政王多尔衮端坐辇里,后面六百名御林军,各各掮着豹尾枪仪刀弓矢。骑在马上,耀武扬威。最后面竖着一面黄龙大,慢慢地走进宫门去。宫里面早有一班亲王福晋,贝勒贝子夫人,内务大臣命妇,内管领命妇等,在内院伺候。到了吉时,皇太后穿着吉服,皇帝率领一班王公大臣,到内宫行三跪九叩首礼请皇太后升辇。十六位女官,三十二名内监,负辇出宫。陪送的福晋夫人命妇,各各坐着彤舆,跟在后面。摄政王的金辇,在右面护行。到了王邸门口,仪仗站住。到仪门口,大小官员站住。到了正院,金辇停下,女官上去把太后扶出来,进西院暂息。到了合卺吉时女官扶太后出来,跪献合卺酒。摄政王和太后行了合卺礼,送进洞房。第二天,顺治帝登太和殿,百官上表庆贺。传谕在东西两偏殿赐宴群臣。从此以后,皇帝下旨称睿王为皇父摄政王。每日早朝,皇父摄政王坐在皇帝右面,同受百官跪拜。太后自从嫁了摄政王后,终日在新房里寻欢取乐,忘了自己是快四十岁的人,还是和二八新娘一般。好在她生成一副娇嫩皮肤,妍媚容貌,望去好似二十许少妇。多尔衮因为两人定了名份,没有什么顾忌地方,这恩情自然觉得格外浓厚。待到满月以后,不知不觉又渐渐的冷淡起来。这是什么原因,从来有一句俗话,家花不及野花香,他叔嫂两人,从前幽期密会,倍觉恩爱,如今定了名分,毫无顾忌,反觉得平淡无奇。再加一个是半老徐娘,一个正在壮年,便渐渐的有点不对劲了。因此多尔衮常常溜到侄儿媳妇房中去寻乐。给太后知道了,未免掀起醋海风波。这时那位大学士洪承畴,原是太后的旧相识,太后常常把他召进府中。摄政王不在跟前的时候,和他谈谈解解闷儿。后来给摄政王知道了,心里又十分不快,两人各怀着鬼胎,又不便说破。只可马马虎虎,过得一时,便算一时。且说豫王多铎自从带兵南下,打平了南边各省,享用繁华。他手下军官,知道他甚好女色,掳得美貌妇女,便来献纳。那江南女子,细腻柔媚,另有一种风态。豫王府中,粉白黛绿,卷着四五十个,都是绝世佳人。内有一位寡妇刘三秀,年已半老,却长得玉肌花貌,妍媚动人,最得豫王庞爱,封她做王妃。恰巧端阳佳节,豫王带着刘三秀在江边看龙舟,想起太后在宫中,虽享尽荣华,却不曾见过这水上的玩意儿,便定造了十只龙舟,选了二十个美貌女子,连同船户乐队,一齐献进北京,孝敬太后。太后吩咐在三海里开龙舟大会,邀集许多福晋夫人命妇,在水道路看龙舟。顺治帝坐在正中,摄政王陪在一旁。那十条龙舟,打起十番罗鼓,在水面上摇来摇去,做出许多花样来。后来那十条龙舟,一齐驶近水阁,那二十个女孩儿,讨皇太后皇上的赏。太后看她们有趣,使吩咐太监,把预备下的二十箩碎银衣服玩具果品,送上船去。大家正看女孩儿的时候,忽然一个大汉,从船头上跳过阁来,手擎钢刀,直向摄政王杀来。摄政王眼快,忙走避时,钢刀也下去得快,斩死了一个小太监。阁子里顿时大乱起来。御林军一拥上前,把这刺客捉住,发下刑部审问。那剌客直认是有一位天下第一个大人,叫他来行刺的。问他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他又不肯说。第二天,再从牢里提出来审问,那刺客早已自刎死了。摄政王知道,十分动怒,把刑部尚书和一班承审官员,一齐革职。又想那刺客是从江南来的,豫王却与自己原有宿怨,说不定是他指使。想到这里,又十分生气,立刻和太后说明,下一道圣旨,把江南总督革职派洪承畴去继任。暗暗嘱咐他多立兵队,慢慢地收伏豫王的兵权。这一来,把洪承畴调开拔去一个眼中钉。这都是保洛会的计策,惟是摄政王自从遇刺之后,不免时有戒心,太后虽说下嫁,在摄政王府中,只住了两个月,仍回慈宁宫去住着。摄政王宫中府中,跑来跑去,怕遭人暗算,也不常进宫去。只在府中和侄儿媳妇寻欢作乐。日子久了,又觉得腻烦起来。这时朝鲜派大臣金玉声来进贡,住在客馆里。摄政王派何洛会去招待他。那金玉声偶然说起他国王两位公主,长得如何美丽娉婷。何洛会悄悄地告诉摄政王,摄政王在府中正住得乏味,听了这个消息,顿时神采奕奕,吩咐何洛会如此如此去行事。何洛会得了命令便和金玉声商量,那金玉声听是摄政王的意思,忙回国去奏明国王。那国王李溟,听说摄政王要娶他两位公主去做妃子。他正要仰攀上国,便一口答应。一面对两位公主说明,还是这两位公主有主意,她姊妹二人说,到大国去做王妃,原没有什么不愿意。但是听说大清国皇太后下嫁摄政王,宠擅长房,我姊妹二人嫁过去,万一受她欺侮,那时后悔无及。不若请那摄政王到俺国中来成亲,替俺姊妹盖造一座高大的邸第,俺姊妹永远在邸中住着。这一来,不致离开亲生父母,又不致远离异邦,任人簸弄。朝鲜王见她言之成理,便打发人照她们的意思,回复摄政王。摄政王也很愿意避开皇太后的耳目,但是堂堂一个摄政王,到属国里去做亲,不免太不成体统。想来想去,总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正是:刻意安排忙撮合个中周折费商量欲知多尔衮婚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马背翻身睿亲王丧命 蛾眉锁恨董小宛入宫
  却说多尔衮到朝鲜去做亲,因有许多窒碍之处,由何洛会出了一个主意,在朝鲜附近喀喇城里,造一座行宫,把两闰朝鲜公主,悄悄地接到行宫里候着。这里摄政王便借出关巡边为名,带领八旗固山额真官兵,择定吉日,在北京起程。皇后虽舍不得离开摄政王,但国家大事,又不好拦阻。看看自己儿子顺治帝,年纪慢慢地长大起来,他的终身姻事,也十分紧要。从前摄政王做主,说定科尔沁部主吴克善的女儿做皇后,不如趁摄政王未出京择个吉日,给皇帝先行成亲。无奈摄政王这时一心只在那两位朝鲜公主身上,皇帝大婚的事,请皇太后做主,自己急急赶出关来。到行宫里和两位公主成亲,一箭双雕,自有许多乐趣。谁知天下的事,往往乐极生悲,摄政王住在这喀喇城,原是一个荒僻地方,空闲下来无可消遣,便和两位公主出去打猎。有一天摄政王骑着马,追着一头麝儿,忽然林子里跳出一只野猪来,扑向马前,那马猝不及防,顿时拱着前蹄,和人一般站起来,把个摄政王摔在马下。那野猪恰巧从摄政王身上跳过,可怜这位摄政王,一霎时跌断了左腿,又被野猪踏伤了面部,一时鲜血直迸,痛彻心脾。随从官兵,急上前抢救,已是来不及了。看看摄政王晕绝过去,两位公主哭着唤着,总不见他醒来。再细看时,那脑浆也迸裂了,急把他的尸身抬回行宫。一面发丧成服,一面通报朝廷。这时摄政王年纪只有三十九岁。消息传到宫中,第一哭坏了皇太后,顺治帝也十分伤心,一面派遣大臣出关去迎柩,一面下谕臣民人等带孝。那朝鲜公主,不肯进关,待灵柩动身,便也回朝鲜国去。灵枢运到北京,停在王府大堂。诸王贝勒轮流值守,请了六十四个喇嘛和尚,诵经超度。这一场丧事,直闹了四十九天。皇太后虽不便入府孝,但寡鹄离鸾,宫闱冷落,也是异常哀感。顺治帝和太后,到底是母子,关乎天性,见母亲孤苦可怜,便把太后迎进宫去朝夕相见,倒也亲热。这时顺治帝已有十四岁了,便下诏亲政。每天五更坐朝,查问国政倍加精细。文武大臣都见了他害怕,大婚的事,反搁起不提。到了十六岁上,皇太后做主择定吉日,举行大婚。那吴克善便先期把女儿送进京来。这时豫王也回京了,便借住在豫王府里。顺治帝原不愿意要吴克善的格格博尔济锦氏做皇后,因皇太后催迫,不好意思反抗,只得勉强成亲。他们住在坤宁宫,新婚不上五天,帝后两人,已经闹起口角。从此夫妻之间,越发生疏了。顺治帝原不乐意摄政王的行为,如今他死去,便有一班平日不满意摄政王的,天天在皇帝前说他的坏话。又说都是那何洛会闹的鬼。顺治帝便把早案重翻,下一道谕旨,把何洛会正法。追夺多尔衮生前一切封典爵位。又因皇后是他做主说合的,便下诏废了皇后,另立乎尔沁镇国公绰尔济的格格为皇后。这位新皇后,虽是顺治帝自己做主的,但事前却未见过,谁知娶进宫来,又蠢又笨,心中又加了一层烦恼。那皇太后见他独断独行,遇事不为自己留些颜面,回想到当日下嫁的事体,心里总觉有几分惭愧,母子之间,便生出嫌疑再加那班宫女太监们从旁煽弄,不免怨恨皇帝。皇帝闷在宫廷里,益觉乏味。在这个时候,江南总督洪承畴来京请训,皇太后和他久别重逢,自然彼此安慰。他又顺便带着一位绝色美人进京来献给皇帝。皇帝一见,满怀喜悦。这位美人,名叫董小宛,原是如皋才子冒巢民的宠姬。洪承畴初到江南,打算找一位江南美女,自己享用。谁知那时一班有名的,如寇白门马湘兰李香君顾横波等一个个都已有了人主人,心里十分奥丧。后来打听得有一个董小宛,真是金粉魁首,仕女班头,又被冒巢民量珠聘去。在邦沟西城绿杨村里,建一座水绘园。双宿双楼,享尽人间艳福。洪承涛因此积思成恨,废寝忘餐。他有一个心腹佟二爷,猜着他的心事,便自告奋勇,把董小宛取来,冒巢民原是赫赫有名的贵公子,谁也不敢去惹他。那佟二爷借着捉拿强盗的名目,带了本衙门全班马快,连夜赶到绿杨村,声称冒家窝贼强盗,抢掠良家妇女。吓得那冒公子溜出后门逃走,他便直入内房,见了董小宛,便不问情由,上前拉着便走,还故意张扬说道:“这女人便是冒民强抢来的良家妇女,如今送还她家去。”
  村里的人,听了佟二爷这番说话,怕惹祸水,谁敢来管闲事。那佟二爷便洋洋得意地把董小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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