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无垠》第 2 部分阅读

  她当真要为钱生子,然后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就狠心将他丢给亲生父亲,从此不闻不问吗
  她无法想像自己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你还有机会反悔。”他冷冷地道。
  她倏然抬头,如秋水般的明眸里漾着酸甜苦辣的复杂神色。“我”
  她不想放弃,她想要为他孕育小宝宝,她想要自私地占有这个甜蜜又痛苦的权利。
  可是要她放弃孩子,彼此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她光是想手脚都冰凉了。
  “我可以去找别人。”他识破她的矛盾。
  “请让我再想想好吗”她秀丽的小脸蒙上浓浓的深思。这是件大事,她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就理清自己的感觉。
  他凝视着她好半晌,时间长到音画都以为他要放弃她了。
  “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最后他断然道。
  她吁了口气,感激地道:“谢谢你,我会用这一星期的时间好好考虑的。”
  “你最好要考虑详细,一旦答应就要签下合同,证明你是自愿生下孩子,无条件将他归给乔家。”
  “我明白。”
  他望入她的眸底,低沉有力地道:“这是一个残酷现实的世界,你要有心理准备面对这些劫难。”
  她轻轻垂下眼睫,覆住了复杂难辨的眸色。“嗯。”
  他将方向盘一转,往来时路驶去。“打开你前面的暗屉,里头有我的名片,等你想清楚了,打电话给我。”
  她轻柔地伸出手去取名片,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心儿蓦然重重一揪紧。
  一个星期后,她是否会再见到这双幽然神秘的眼眸
  “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我送你回去。”
  他一贯淡然却有力的声音响起,她本能点了点头。
  骊歌一起,有多少的年轻学子将迈入另外一个人生旅程,去经历另外一重重关卡的考验。
  有人会在这样的考验中越磨越见锋锐明亮,有人却会在这考验中逐渐失去光芒。
  音画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人,只知道握着毕业证书和奖状的她,已经结束了一个美好的时光,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另外一种人生了。
  照理说,她该像许多同学一样准备上大学,尤其以她优异出色的绘画才能,被保送到任何一所大学的美术系都是易如反掌。
  校长和老师们也都频频规劝她,要她继续上大学,他们甚至愿意帮她争取奖学金。
  可是音画知道自己除了绘画之外,其他科目只是泛泛而已,数理科甚至惨不忍睹,凭她这样的成绩就算进了大学,恐怕也有一段长路要走。
  再说就算进入了美术系又如何绘画不能当饭吃,尤其她学的是国画,不如西洋画风那般炙手可热,等到大学毕业之后又怎么样呢
  何况她再也没有能力供自己上大学,就算凭借着奖学金,那也不够她在大学四年里的吃穿用度,何况还有高额的学费呢。
  她情知不能再这样拖累老院长,所以她打算毕业后就先找一份工作做,慢慢赚钱攒钱回报老院长多年来的奉献帮助。
  “音画,总算毕业啦”芳玉蹦蹦跳跳来到音画身边。
  现在正是毕业典礼初散的时候,有许多同学和家长都忙着与老师们合影留念。
  芳玉的父母因为到美国洽公去了,不克前来参加毕业典礼,所以芳玉今天和音画一样,都是孤身一人晃来晃去,不同的是,芳玉脸上堆满了开朗愉快的笑意。
  “毕业了,却要跟你分开了。”同学三年,她最舍不得的就是好友。
  芳玉瞅着音画泛红的眼眶,忍不住笑道:“干嘛,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们还是好朋友,说不定还能考上同一所大学继续当同学。”
  音画温柔地笑道:“我不打算上大学。”
  芳玉一怔,“为什么”
  “环境不允许,再说我也必须工作赚钱了,虽然不用养家,可是我至少得养活自己。”她微笑。
  芳玉叉腰,满面不解,“喂,女人,你一点都没有把我这个朋友放在心底喔,我早说过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学费的事我会帮忙你的。”
  “我无意拖累任何人。”音画温和却坚定地道。
  “哎呀,又不是拖累我,付钱的还是我老爸呀,他一定很乐意的。”芳玉毫无心眼地笑道。
  音画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伯父很好,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该由伯父来承担。”钱债易还,人情债难还,她越贫穷无依,就越不该依靠任何人。
  “你好龟毛,我老爸钱那么多,他才不会介意的。”芳玉咧嘴笑道。
  音画感动地看着她,依旧坚定地摇头,“还是谢谢你,不过这是我个人一点小小的原则,你不用再劝我了。”
  “音画,难道你不想跟我继续一同读书吗”芳玉眼圈红了红,这才感受到铁一般的现实。
  “我很想,但我不能,我还有该尽的责任和义务。你还记得华院长吗她待我如己出,现在她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孤儿院的营生又日益困难,我必须要帮她才行。”
  “这么说你要回孤儿院做义工nfdc4”
  音画摇摇头,“我回去还是改变不了现状,唯一能做的就是工作赚钱,多少贴补院里的开销。”
  “音画,你才几岁十八耶,你以为外头有什么样的好工作,可以让你养活一大家子”芳玉提醒她。
  “虽然我的能力不足以担起整个重担,可是多多少少有帮助吧”音画眉眼神色间有些乐观,“无论赚一万两万,至少都是钱,多少有差的。”何况她还在考虑着究竟要不要帮乔谨,帮那有个好听的男性名字的男人生宝宝,如果她答应的话,届时也会有一笔钱。
  芳玉紧紧握着音画的手,好难想像才十八岁,弱不禁风的她就得承担面对这么沉重的将来。
  在这一瞬间,她有些明白父亲为什么屡次对她称赞音画了。音画的确有常人不能及的勇气和坚强,只不过掩饰在温柔乖顺的外表下了。
  “音画,虽然我好舍不得你,但是我会祝福你的。”芳玉吸了吸鼻子,满眼热泪,“你答应我,将来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跟我保持联络喔”
  “我会的。”音画紧紧将她抱住,像抱住自己的亲姐妹一样。
  无论如何,这世界还是有这么多人关怀她,给她力量,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生活上的困顿只是一时的,精神上她拥有比别人更丰足的财富。
  第四章
  “院长,我回来看您了。”
  音画兴匆匆地奔进了院长室。
  她刚回来,先跟外头的小小院童们玩了好一会儿,等到他们被院里仅有的两名老师带回房间睡午觉,她才噙着满足快乐的笑意冲向院长室。
  华院长现在在做什么呢
  上回回来的时候,她老人家额际的皱纹多了不少,院里的万项杂务一定忙得她没有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吧
  前脚才刚踩进院长室,音画顿时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慈祥银发身躯微胖的华院长整个人倒卧在地上,原本红润的脸庞已经失去血色,人事不知地昏迷过去。
  音画紧紧捂着嘴唇,心头闪过撕裂般的痛楚和慌乱,她颤抖着脚步来到华院长身边,冰冷的小手试探地探了探她的鼻端。
  有微微的气息
  “救命啊张老师,董老师,快来人”她疯狂呐喊叫人,急急搀起老院长的身子,“院长,你醒醒啊老天,求求你千万要醒过来”
  两位老师闻声冲了过来,一个忙着打电话叫救护车,一个赶忙和音画一同搀扶起老院长。
  救护车飞快来到,医护人员很快推出担架车,从简陋的院长室中抬起了昏迷不醒的老院长。
  音画在一旁紧紧握着老院长的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担忧憔悴布满脸庞,她在心底强烈地祈求老天爷别让老院长有事。
  “小姐,我们需要有人陪着她一道去医院,你是她的亲属吗”医护人员将人送上救护车后转头看她。
  “我是她养大的,是她的亲人。”音画想也不想地道:“我要去”
  两名老师忧心地望着她,殷切叮咛,“音画,麻烦你了,我们会好好照顾孩子们的,到了医院别忘记打电话回来告诉我们情况。”
  音画噙泪点头,在医护人员的协助下登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响起尖锐惊人的鸣笛声,一路直奔医院。
  音画紧紧握住华院长苍老瘦削的手,心痛无助地倚在点滴旁。
  她只觉得手越来越冷,心越来越凉
  一到医院,华院长立即被推入了急诊室内,紧张着急的音画徘徊在门外,等待医生出来告诉她结果。
  医院内的消毒药水味好强,熏得她头昏眼花,一阵阵心慌和上涌的恐惧,让她空荡荡的胃里犹不住翻搅。
  她只能不断地绞扭着手指,一圈圈地绕着无名指上的珊瑚戒指。据说戒指是从小就戴在她颈上的,老院长曾不止一次说,或许将来有一天,她能够凭着这枚戒指与亲人团聚。每当她紧张或难过无助时,她便会不自觉地握着它把玩着它,好像这样就会带给她无穷的力量。
  音画就这样在急诊室外头的塑胶椅上等了两个多小时。
  总算,医生推门出来,左顾右盼着。
  “我在这里院长怎样了她还好吗”她小脸上犹有泪痕,急切切地奔向医生。
  中年医生低头看着她,神色温和地安慰道:“她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只是我们刚刚对她做了一些抽血及检查,发现她的肾脏有问题,还有她的心脏,她有严重的冠状动脉曲张,这一次的昏厥就是它所引起的。”
  音画咬了咬唇瓣,脸色苍白地道:“能治得好吗医生。”
  医生沉吟了一下,“我的建议是尽快开刀手术,否则下次的昏迷,她有可能永远醒不来了。”
  她忍住一声呜咽,“那开刀有危险性吗如果开了刀是不是就一定痊愈她的身体是不是就不要紧了”
  医生思索了一下,道:“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考虑到她的岁数大,身体也很虚弱,所以另外百分之二十的危险性是潜藏在她体内的不确定因子,但是就技术层面来看,开刀是有很大的助益的。”
  “那她的肾脏呢”音画白着脸。她听说过只要肾脏坏了,就得终生洗肾
  “虽然严重,但是她有一边功能还算良好,所以我们可以研究一下开刀取出那个败坏掉的肾当然,得等她身体状况好些再动刀。”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动手术,她就会痊愈”音画小心翼翼地问。
  “不能说百分之百,但是我们医院有位心脏外科权威,所以严格说来手术成功的机率相当大。”医生温言道。
  音画低头思索,半晌后毅然决然地道:“医生,可以请您安排一下开刀的时间吗请依华院长的身体状况考量,我们会全力配合的。”
  医生点点头。他对这个看来年轻温雅的女孩极有好感,总觉得年纪轻轻的她看似纤弱却又坚强。
  她亦让他联想到自己的女儿,他定会尽量协助她的。
  “小姐,病人现在身体很虚弱,我认为该长期住院观察,我们也好继续做追踪与详细检查,以便安排开刀事宜。”他道。
  她点点头,“要请医生多费心了。”
  “只是住院和开刀,健保只支付一部分费用,所以你必须先缴交保证金,还有必须得有心理准备做那两种手术的价钱并不便宜。”他打量她一身淡雅平凡的衣饰,替她微微忧心。
  音画脸色更白了,她还是强自支撑着问道:“那么大约需要多少钱呢”
  “最少要三十多万。”
  她往后退了一步,张口结舌,“这么贵”
  “本院的仪器和用药都是最好的,医生也是最专业的。”他解释。
  音画深吸了一口气,脑袋微感晕眩,“三十多万”
  “有困难吗”他关怀地问。
  音画抬起明亮如星的眸子,语音低柔几不可闻,“不,无论如何,我都会让院长动手术的。”
  医生这才放心地道:“很好,病人现在已经送往五○三号病房,你可以去看看她。”
  待医生走后,音画想要跟着移动脚步去看华院长,可是她才动,整个人便失势地跌入塑胶椅,几乎坐了个空。
  三十多万她到哪里筹这笔钱
  焦急无奈与伤心狠狠地啃噬着音画,她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像是走入了无止境的隧道中,怎么也看不见光亮的一端。
  气色苍白的华院长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午后的阳光隔窗轻轻洒落,音画无声地来到她床边,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轻柔地捧起了老院长的一只手,专注地凝望着。
  院长,你千万得撑下去呵
  音画完全不敢想像华院长这株大树倒了之后,院里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而三十多万她一咬牙,无论如何都要筹,就算要卖身她也甘愿。院长自小视她如亲生女儿,她怎能不报这个大恩大德。
  手掌心传来的微微颤动,惊醒了音画的思绪。
  “院长”她急切惊喜地扑近老院长,欣慰地看见她睁开了眼睛。
  华院长茫然地睁开眼,疲倦的眼神在见到音画时顿现温暖慰藉,“音画,你回来啦,毕业了对不对真抱歉,我这阵子太忙了,都忘了这回事。”
  音画忍着鼻头辛酸,温柔地道:“院长,不要紧的,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在哪里”华院长恍惚地看着四周,“这是哪里”
  “你昏倒了,我们把你送来了医院。”她轻轻抚过华院长爬满皱纹的额头,为她理好了一绺紊乱垂落的银发。
  “我昏倒了怎么会呢”华院长一咬牙,猛地要支撑起身子,“嗳”
  音画慌忙地扶着她,“您别乱动啊,快些躺着休息。”
  华院长摇头,“不不不,我怎能躺医院呢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快些扶我起来。”
  “院长,再重要的事情也得等身子养好了再说。”她苦口婆心。
  华院长眼眶一热,鼻头酸楚地道:“音画,你不明白,我没有时间了。”
  音画以为她说的是病情,又心疼又急急抚慰,“千万别这样说,医生告诉我,只要您静静休息,然后再开两回刀就没事了,真的。”
  华院长一愣,老祖母般的脸庞茫茫然了一瞬,“啊”
  “您还有大好时光要过呢,别说什么没时间了。”音画好怕听她这么说。
  华院长回过神来,听懂了她的话,又好笑又无奈地这道:“傻孩子,我指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
  “是什么”
  华院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强忍着摇了摇头,“没事。音画,你打算上哪一所大学呢”
  音画微笑,“我不打算继续升学。”
  “为什么”华院长一急,呛咳了起来。
  她急忙拍了拍院长的背,“慢慢来,我知道您想问我什么。其实我早就这么决定了,现在说出口也不过是付诸行动罢了。”
  “你这么优秀,怎么可以说不读就不读”华院长痛心地道。
  音画的笑容有些飘忽,“我只是喜欢画画,老实说来也不是什么脑筋聪明的资优生,所以直接就业对我来说是比较好的。”
  “胡说,你是不是担心学费”
  “不,如果我认真要读,可以申请奖学金。”她摇头,半真半假地掩饰道:“真的是自己的决定,并非被现实环境左右的。”
  “孩子,我还是替你可惜。”华院长慈祥关怀地瞅着她,微微低叹道:“你真是个好孩子,只是命运对你太不公平,让你年纪轻轻就受到诸多磨难。”
  “怎么会呢我一向有贵人相助,就像院长您啊。”她浅笑低回,“命运对我已经很厚待了。”
  “也就只有你,才会在这恶劣的环境中还出落得如同一朵莲花,这么清净自在怡然自喜。”华院长眼底眉梢掩不住的喜欢。
  音画羞涩地笑笑,“哪里,院长您才是孩子们的天使奶奶,我没见过比您更宽爱无私的人了。”
  “你这孩子就是懂得抚慰人。”华院长紧紧攀着她的手,无限宽慰,“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你最常回院里探看帮忙,我真的好感动。”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吸吸鼻子,想到正经事了,“对了,院长,您刚刚说什么没时间了”
  华院长原本含笑的圆圆脸庞顿时黯淡了下来,无奈地道:“唉,努力了这么多年,我真不愿见到孤儿院就此关门。”
  音画一惊,“您怎么这样说孤儿院为什么要关门”
  华院长略带哽咽,“孩子,照理说是不该让你知道这些事的,可是我好郁闷,这心里头的难过和烦恼都没有个人倾诉,今天正好你来了”
  “发生什么困难了吗请您告诉我”她着急地问。
  华院长黯然地道:“最近孤儿院撑得很辛苦,社会大众几乎把慈善捐赠都送到了九二一灾区,所以我们院里头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社会捐助款,再加上我又接了灾区十几名孤儿到院里生活可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失去了父母又颠沛流离,所以心里总是打算着,只要我们有饭吃,他们也就有饭吃,再苦也能撑下去。”
  音画热烫的泪水悄悄滑落。她从来不知道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亏院长还闷不吭声,只字片语都不向她提及。
  “这还是一回事,可是这个月初我接到了信函,土地租给我们孤儿院近二十年的老好人戚老先生去世了,他在美国的儿子回台湾办理后事清点遗产,发现了老先生一直低价租地给我们孤儿院,他很生气,还表示要将土地尽快脱手卖掉,其他的家产也都要变现带回美国。”
  音画闻言大震,讷讷地道:“那我们孤儿院怎么办一时之间又能搬迁到哪里去”
  华院长长吁短叹,凄然道:“我就是在烦心这个,戚先生不愿意继续承租给我们,还限我们一个半月内要搬空,他好叫人来评估地价该怎么办”
  音画咬了咬柔软的下唇,又气恼又伤心,“好不讲理的人,他既然久居美国,料想也不缺这卖地的钱来养家活口,何苦这样逼人到绝境”
  “我找了他几次,一再求他可否继续租给我们,就算租金高一点也无所谓,可是他狮子大开口地要一个月二十万租金我们哪凑得出呢”华院长拭拭眼角,叹息道:“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都快急死了。”
  “您都急晕了。”她好生心疼。
  华院长苦恼地摩挲着额头,一脸疲倦,“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保全那些孩子不再过流浪的生活”她独木难撑巨厦,却也已经独立撑了这许多年了,难道这一次怎么也熬不过了吗
  音画清秀温雅的小脸布满忧愁,陡然一个念头飞快闪过她脑海。
  不,不是绝对没希望的。
  孤儿院的生死存亡大关,院长的重病待医,症结点都在于一个钱字,而她是有机会赚取巨额金钱的,只要她肯出卖自己的肚皮与灵魂。
  想到她得卖掉自己未来的孩子,她的心都拧痛了,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钱虽然不是万能,但是眼下的难关,她没有钱就是过不去换一个角度想,乔谨看起来身家颇丰厚,孩子以后在他的家庭下生长,将会是备受呵护宠爱,而不会像他的母亲一样流离困苦。
  只一瞬间,她便下了决定。
  “院长,您别担心,只管在医院好好养病,我能够解决这些难题的。”她小小的双手紧包握住院长的,语气坚定有力地道,尽管她的心在刺痛。
  华院长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结巴道:“你有办法音画,你该不会是想要走那种偏激的路子吧不行我死也不肯你去烟花地卖掉自己。”
  音画噙着泪水,温柔地道:“不,我不会这么傻的,只是我刚好有这个机会得到一笔钱,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会极力争取多一些的。”
  华院长还是不知道她做何决定,忧心忡忡地道:“孩子,你答应我,千万别做傻事。”
  “我答应你。”音画笑了,眸子被泪水洗得清澄无比,“相信我,我不会让大家有事的。”
  华院长还想说什么,可是她疲惫重病的身子再也撑不住,只得倒回床上。
  “您好好照顾自己,我晚上再过来看您,顺道给您带点好吃的来。”音画温柔地道。
  华院长热泪盈眶,虽然晓得她很难帮得上忙,但是她这一份心意却教人感动不已。
  音画轻轻巧巧地退出病房,日光已经有些西斜了,映照在医院小小的窗帏上有些许凄楚的美丽。
  她还不是美人迟暮,就已经必须面对出卖灵肉的地步,唯一感到庆贺的是那个对象玉树临风卓尔不凡,终究也不太辱没她干干净净的身体和灵魂了。
  音画终于还是拨电话给乔谨了。
  接到她的电话,他没有丝毫的讶然,只是淡淡地道“好,我去接你,见面再谈。”
  三十分钟后,他将她接到自家武术馆三楼。
  音画始终羞怯怯,脸色有些苍白又有点异样的晕红,坐在黑色的沙发上,就像整个身子都要沉进那大大的座椅里,看起来无辜又惹人怜。
  “你考虑清楚了”他泡了一壶香茗出来,递给她一个看来价值不菲的石榴红釉彩瓷杯,自己则用一只月里葱白的杯子装盛馨香四溢的热茶。
  奇怪得很,明明是夏天,他端出热腾腾的茶来,却显得再自然不过。
  幸好音画也是个爱啜热茶不喝冰饮的人,换作别人在这样盛暑的黄昏,早就捧上几支冰棒大快朵颐了。
  她双手捧着杯身,着迷地打量着杯身绘上的五彩山茶,答非所问,“这山茶画得真好,瓣蕊分明又饱满,用色布景都见深意,是名家所绘的吧”
  他微带惊讶的目光打量她,低沉道:“这是我父亲的一位知交亲自捏制彩绘烧成的,他久居日本,在京都颇享盛名。”
  她眸光温柔地荡漾着,细细端详杯子,“好雅致,就连喝茶都如此讲究,你平常的日子一定过得十分惬意。”
  “该拥有的我都有了,再不惬意就是自寻苦恼。”他啜了一口茶,没有告诉她这极品茉莉一斤得上万元。
  空气中飘散着茶香,音画只觉得一杯在手,连满心的紧绷焦躁都化做了云雾,随着茶杯上的烟气袅袅腾空消失。
  她这才得以冷静与他谈起“未来”。“我答应为你生小宝宝,而且事后绝对不会诸多牵扯。”
  他一挑眉,似笑非笑,眼中有一抹好奇,“当真”她怎么看都不像是狠心的母亲,他怀疑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断然答应的。
  “是。”她捧着热热的茶杯,像是不胜寒苦,需要凭借些许热度温暖自己。
  乔谨甩了甩头,依旧让自己面无表情。
  这原就是一桩简单的交易,她得到钱,而他得到一个亲生孩子,非常公平。
  “好,你可以看看合约内的条文,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他交给她一份文件。
  音画轻颤着手接过,整个人蜷曲在大沙发内,咬着唇扫视着文件内容。
  “一直到受孕分娩这段期间,都住在这里”她抬头,喉头干涩。
  他点头,高大修长的身子缓缓走向窗台边,眺望着窗外美丽的夕阳落日。
  这里的景观非常好,望出去可见青翠山野,也可看到蓝澄澄的海洋拍打着沿岸的壮阔豪迈。
  “会有专业的家庭医生过来诊治照料我的身体”她低叹。他真是什么都设想好了。
  孩子呢他是否早有预设立场,想要生男生女
  “没错,我想你可以直接翻到最后的几条条文,有关酬劳部分。”
  “三百万”她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数错了吧,或者是多打了一个零”
  他转过身来,眼神有些苦恼,“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价没什么信心。”他可不希望未来小宝宝遗传到她的自卑羞涩,但如果能够遗传到一些些她的澄净灵巧,那也不错。
  音画愣了愣,落寞地道“我毕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自然无从将自己的身价订得昂贵。”
  “真正的名门闺秀是不屑为钱出卖自己的。”他话一出口,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该死
  乔谨正考虑着该不该出口抱歉,音画的神色已经迅速恢复了。
  她轻轻幽幽地自我解嘲,“你说得没错,名门闺秀自然有父母捧在手掌心上呵护,怎么可能会抛头露面,出来把自己卖了。”她只是一名无依浮萍般的孤儿啊
  他看起来有一丝懊恼,不过立刻掩饰了。“你还是可以选择全身而退,不锳入这淌浑水。”
  她抬头仰望着他,明亮迷离的眼眸闪过一抹什么。“不,我别无选择,也不想要反悔。”
  至少他值得她将身子交付给予,无论是以何种形式,都不会是一种亵渎。
  她是不是有些偷偷的喜欢他了呢她自问。
  “很好。”他本能避开她的眼神,不愿在那双坦白天真的瞳眼里窥见什么秘密。事情越简单越好。
  音画继续低头看着条文,低声道:“你好慷慨,等到我生了孩子以后,无论是男是女都会再给我两百万”
  “是,前面的三百万是体恤你怀孕之苦,后面的两百万是感谢你将孩子平安生下,归予乔家。”他眸光闪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她摇头,感激地望着他,“你对我太宽厚了,我没想到你如此看重我。”
  “等到做完全身健康检查,确定你合格,你再感谢我吧”他语气好公事化。
  她情不自禁发抖,“还要做健康检查”
  他敏感地道:“有什么问题”
  如果要到医院去做检查,那她势必得拿出身份证来,而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今年刚满十八岁。
  以他的个性,一定马上取消她的资格。
  她需要这笔钱,非常非常需要。喔,她的心脏已经禁不起太多的波动震荡了。
  “没有问题,只是我得到医院去做健检吗”
  “不,我们家有自己的家庭医生,他会过来帮你做一些抽血等等的简单检查,确定你没有任何不良的先天或后天遗传疾病。”他简单明了地道。
  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有任何异议吗”
  她连忙摇头,“很好,我都答应只是有一件事”
  他挑眉等待。
  她吞咽了几口口水,喉咙干涩得紧,“等到健康检查过关后,你可以先开那张三百万的支票给我吗”
  他眼神一冷,面上不动声色,“当然可以。”
  她毕竟还是云云众生,不是视富贵如云烟的清高女子,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清高,今日也不会来接这件差事了。对女人他还有什么好期望的乔谨于心中冷哼一声。
  音画不敢看他的表情,自己却是暗自垂首忍住泪水。
  他一定觉得她很坏,是那种视钱如命的女人。
  为了院长,她只能豁出去了,况且她不认为自己说出实情,就能得到他的信任与怜惜,搞不好他还会以为她是故意演戏,要博取他的同情心的。
  对这段关系,她不该希冀太多呵
  夕阳已经沉入了地平面,微微余晕停留在海平面上,可是终究会消失的。
  音画在合约上签下了娟娟秀秀的字迹,抬头望向乔谨时,恰巧见着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欢。
  第五章
  乔谨的动作很快,在音画通过健康检查后,他派了司机到宿舍帮她载那少得可怜的书和衣物。
  音画的私人物品一向不多,顶多一个中型皮箱就塞完了。
  她被安排在他卧房旁的客房内,也取到了那张三百万的支票。
  在搬进乔谨家的第一天,他俊美冷淡的容颜不变,淡淡地对她宣告着生活公约。
  一不准接电话,但可以打电话。
  二不能离开这一层房子,除非向他报告过,或是他带领着她时。
  三必须接受他的呼之即来挥之则去,不得有怨言。
  除此这三点,屋子里的一切任由她使用,他慷慨洒脱的作风可见一斑。
  尽管音画心头还堆着心事,但是搬进了如此清爽宜人的好居处,又可以近水楼台地天天见他,她心情开阔欢喜了许多。
  生命总是有值得感恩与赞叹的地方,她还是相信自己又遇到了贵人。
  若不是他,她真不知该如何力挽狂澜,让院长得以开刀,孤儿院得以继续长久经营。
  虽然她带回的那张三百万支票着实吓着了院长,但在她的千般说服下,院长总算相信她是“用正经手段借来”的。
  “院长,你忘了我有一个家境不错的好朋友吗她的父母向来疼爱我你也知道的,这三百万就是他们借给我的。”她满脸堆欢,笑容像只拍着小翅膀的小鸟,可爱又动人。
  华院长热泪盈眶,既感动又感激,她频频哽咽赞叹着,“这真是啊,这真是他们真是大善人。”
  “我和地主的儿子谈过了,孤儿院那块地虽然是他们的,可是上头的建筑物是我们自己盖的,所以他若卖的话顶多只能卖地皮,这里又是台南郊区,认真要卖也卖不了好价钱,因此最后我们协议用两百五十万交易土地。院长,以后你就不用担心会被地主赶走了。”音画侃侃而谈。
  谁想得到从小到大最是羞怯怕人的杨音画,竟然能够出马与人谈议这种商业交易,人的潜能果然是无穷无尽。
  她知道自己在这短短的几个星期内被迫成熟了,虽然腼腆依旧,但是至少她努力做好了自己该完成的任务。
  “音画,如果没有你的话,事情真不知道会演变成怎样。”对她,华院长又爱又怜又感激。
  音画只是心疼地抚摸着老人家被病痛折磨得明显瘦削的脸庞,喑痖柔声地道:“院长,你养育我多年,这是我应该做的。”
  华院长落泪了,这一次流的却是欣喜的泪水。
  搬进清净无尘的武术馆三楼,音画觉得自己与这个地方有种奇异的和协感。
  或许是因为她喜绘国画的缘故吧走进了乔谨充满古意的武术馆,走进了他一饮一瓢皆是精品中国窑瓷的生活里,她有种莫名的归属和满足感。
  音画轻轻抚过客房竹柜边精致的中国式雕工,不由得低低喟叹了一口气。
  “不喜欢”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蓦然回首,那人内敛自在地停立在房门边,没有倚凭门框,就是这么顶天立地地站着。
  刹那间,她心底闪过了一抹奇特莫辨的情愫,还未来得及察觉,已然消失无踪。
  “我怎会不喜欢”她轻叹,微笑道:“你家很美,是我见过最好看最有味道的房子了。”
  “我的房子并不豪华。”乔谨耸起一边眉毛。
  “虽不豪华,却自有一股清淡飞扬的英气。”她敛眉,羞涩道:“屋与人同,果然是什么人住什么屋子。”
  他盯着她,眼底未见喜怒之色,“多谢赞美。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了,有什么想吃想用的请尽管开口。”
  “不需要别的了,这样已经很好。”她抬头热切道:“或者,你家里有什么需要我帮手,也请不要客气。”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只要乖乖待在家里,等待怀孕生产。”
  她颊飞红霞,怯怯柔柔地道:“你今天就要那个吗”
  他笑了,缓缓走近她,黑亮的眼瞳深深地瞅着她,看得她心儿狂跳。
  “我比较喜欢慢慢来,做那种事也是要讲究心情的,我并非野兽,会随时随地想要做那档子事。”
  她松了口气,至少还有几日的缓冲期。“谢谢你。”
  他凝视着她,蓦然飞快地掌住了她的小脸,深深地覆上了她青涩稚嫩的唇,吻住了她一声惊呼。
  音画一惊,身子几欲软瘫,幸亏他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纤纤柳腰,但是他冰凉柔软的唇却依旧不放过她,辗转吸吮着她唇中淡淡的馨香和甜美。
  她又痴又惊又怕,尽管如此,身子与脑子却仿佛软成了一摊春水,无力地任凭他汲取甘露。
  只是这温暖甜蜜火热的感觉呵她由最初的生涩惊怕到渐渐接受了那奇幻的飘飘然滋味,与他温热男性的呼息紊乱交缠着,共同沉醉了一晌东风。
  她轻柔娇嫩的美丽足以融化钢铁,乔谨越吻越不能自己,直到她的呼吸声已然紧窒细碎,他才不舍地放开了她。
  音画软瘫在他臂弯内,嫣红的脸庞犹如盛春牡丹,美丽得醉人。
  乔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管不住地深深流连在她娇美脸蛋上。她虽然看起来青涩稚嫩,却有一种动人的韵致。
  他随时随地都会要了她的乔谨陡然感受到自己猛烈的渴求感。
  “你就是那传说中魅惑水手的女妖。”他喉音低沉沙哑,黑眸深不可测。
  才翩然一吻,他就已经恋上了她的唇,就连多年的自制都不管用,他还得费上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当场要了她。
  音画怔怔地望着他,心底模模糊糊的,并不十分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有力的拥抱却是最真实的,钳住了她的纤腰,也钳住了她的心。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呵
  他倏然放开了她,眼底曾有的一丝迷醉已然消褪,他往后退一步,又恢复了那个深沉内敛的男人。
  音画顿觉腰上一空,无助的空虚对她袭来。
  怎么了
  “你好好休息,晚上六点开饭,请准时到饭厅。”他低垂眼睑,掩饰住炯然的眸光。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淡漠冷静了音画不解地望着他,却也只能柔顺地点头,“我知道了。”
  不知他运用什么身法,下一瞬间已退出了她的房间,离开得无声无息。
  音画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底怅然若失,她缓缓地抚过唇上的热与轻微肿胀。
  这不是一场春梦,却如此轻易地了无痕迹。
  窗外,午后的阳光灿烂,夏天的舒爽轻风微微送入,拨乱了一室纱帘。
  一早起来,音画摸到了厨房,为自己泡了一杯牛奶。
  她嗜喝牛奶,或许是因为小的时候在孤儿院里物资贫乏,就连牛奶都冲泡得轻淡多水,只有淡淡白色却无一点香浓奶味。
  所以长大以后她爱上了牛奶,可能为的只是要填补那份遗憾吧但是牛奶每每能够让她心神安定,让她有种被宠爱的呵护感觉。
  其实她现在起床已经不早了,刚毕业的她就睡到了九点才起床,太糜烂了点,可是她想不出早起做什么,就为了看看早晨的太阳,然后再等着目送夕阳下山吗
  音画轻轻地捧着飘送着奶香味的杯子,拉开了椅子在餐桌前坐下。
  等到听见如猫般轻盈的脚步声出现时,她已经在椅子上发呆半小时,连杯中的牛奶都凉了不少。
  “乔乔先生。”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真是不思振作,喝个牛奶就发呆了半天。
  乔谨锐利的睥光盯着她,“吃过早餐了”
  她本能摇头,“不过我泡了牛奶。”
  “但你几乎连喝都没喝。”他忍不住走到她身后,拉开了冰箱门,里头满满的食物,“冰箱里有东西,你可以随时煮来吃。”
  音画不好意思的笑容已经完全变成了羞窘,她歉疚地低下头,“我不会煮饭。”
  “你不会”他面无表情。
  “是。”她承认,“从小我的手艺就很差,烫伤了自己的手无数次后,我就宣布再也不拿锅铲了。”
  “我以为孤儿院出身的你什么都会。”
  她汗颜道:“我除了画画国画外,其他什么都不会。”
  他眸光一闪,“你会画国画”
  “一点点。”她知道自己还称不上是大师。如果是大师,她就挥亳数幅画作卖钱,也用不着走这下下之策了。
  “你学过”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究竟是有无学过”他瞅起眼睛。
  她小小声地道:“小的时候只是喜欢涂鸦,认真的学是从国中开始,那时候的美术老师精通国画,上美术课的时候教导我们的,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爱上国画,老师们也都觉得我会画,所以就在课堂上学起国画了。”
  “原来如此,难怪你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贤淑气质,只可惜厨艺不佳。”
  “是啊”她自我解嘲,“以后认真出社会可能会饿死,如果去沿街乞讨,可能还会被人人喊打。”
  他笑了,“看不出来你会沦为乞丐。”
  “现在不会,以后不知道。”她低叹,“人生是很难说的,在学校的时候我踌躇满志,觉得天塌下来有长人顶,就算再苦再穷,只要双手肯做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经过诸多劫难后,我才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有钱了,一个女人只要有钱,不难在社会上生存下去,剩下的就是为自己找一张长期饭票了。”
  她从不知他们会讨论起这个问题。“以我的容貌的确不难找,可是我怕男人,从小只要有男生摸了我的手,我就会紧张害怕到昏倒,所以找张长期饭票似乎不是我人生最重要的目的。”
  他面露微微讥讽,“是吗你若有如此清高,就不会答应我做个代理孕母了,更何况我已吻过你,为何不见你晕倒”小小女子也爱玩狡狯,这一招在他面前是发挥不了作用的。
  音画一愣,心底有些受伤,也有些不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你就不会”
  他的表情是一点儿也不相信,她瞅着有些心酸,不过也乖顺的什么都不去辩白。他不会懂的,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你必须承认我说得对。”
  “做你的代理孕母一方面是为了报恩,一方面是我需要钱。”她黯然道:“我很抱歉必须拿你的支票,可是我别无选择。”
  他挥了挥手,“我不是吝啬的人,支票是你该得的,如果你不拿的话,我反而会觉得你另有企图。”
  她天真地仰头看他,“什么企图”
  “有不少人用尽心思,为的就是要成为我乔某的太座。”他嘲讽一笑,“做我的妻子有这么吃香吗我想不通。”
  “也许是因为你人很好,又很温柔,所以她们情不自禁。”她柔声地道。
  他冷冷失笑,“从没有人说过我温柔,你说谎前请先打草稿。”
  她忍耐着他的讽刺,战战兢兢地道:“是真的,我没有必要说谎迎合你,虽然你以为自己总是冷冷的,旁人就察觉不出你的温柔,可是我感觉得出来,你是一个很好很好很体贴人的男子。”
  从未有人这样称赞过他,乔谨心底漾起一丝异样的温柔,随即被硬生生驱离。
  美丽的女子果然令人昏头转向,他自认定力十足,却也险些栽了个跟头。
  无论如何,女人依旧是他避若蛇蝎的生物,他现在需要她是因为孩子,等到孩子一落地后,他就与她再无瓜葛了,又恢复清净自在的自由之身。
  “没有人要你来做心理分析。”他口气险恶,就要拂袖而去的样子。
  音画畏缩了缩,怯怯地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想知道我对你的感觉。”
  “我不需要任何女人对我有感觉,尤其是你,你只不过是个代理孕母。”他的口吻强烈地刺伤了她。
  音画不敢呼痛也不敢表现出受伤的神情,她只是低下了头,痖道:“是,我知道,下次再也不会了。”
  再怎么说他都是她的恩人,已经给予了她天大的恩德,她对他只该有感恩之心,不该有丝毫怨怼之情。
  若不是他,孤儿院近百名院童将流离失所,老院长的命也救不回。
  说到老院长,她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料想很快就能够进行第一次手术了。
  她倏然抬头,央求地道:“乔先生,我可不可以”
  “叫我乔谨。”他皱眉。
  “是,乔谨,明天我可不可以跟你请个假”
  “做什么”他防备地道。
  “抚养我长大的华老院长最近身体不好,我想回去看看她。”她低声下气地道。
  他眯起眼睛,不知怎地,就是不想让她离开,“她身体不好,你回去探望她也无济于事。”
  “可是她老人家最想看见的是我,我只要回去一下下就好了”
  “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员工。”他特别加重“员工”两个字,还带着一抹自己也不明白的愤怒,“你该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等待受孕,然后好好生下我的孩子。”
  音画欲言又止,最后沉默了。
  气氛僵硬了一瞬,乔谨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淡淡忧伤,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他咬着牙,表情冷硬道:“明天早上去,中午吃饭前就得回来。还有,带些钱去,请个看护照顾院长,她需要的是专业的护理人员。”
  音画小脸灿烂发亮了起来,她迅速地抬头,“乔谨”
  “我等会儿会开张支票,你喝完牛奶后到我书房来拿。”说完他转身离开。
  她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觉得整个人整颗心都活了过来。
  他果然是个最最温柔的大好人
  司机载着音画到了医院,她穿着一袭乔谨教人为她添购的嫩绿色缎衫,像株迎风摇曳的青翠文竹,风舞一般来到了病房。
  多亏医生的安排,华院长住进了很舒适的特别病房,不但有个景观最好的窗户,还有小电视和小冰箱。
  音画婉拒了司机的帮忙,自己拎着现买的香菇鸡汤和华盛顿苹果,快乐地走进了病房。
  孤儿院的董老师正好带几个小朋友来看华院长,小朋友们看到音画,都欢呼着扑上前来。
  音画急急放下了满手的食物,开心地拥住了他们小小柔软的身子。
  “你们来看院长呀想不想我呢”她满脸笑容地摸了摸这个的头,再亲了亲那个的粉嫩脸颊,喜爱极了他们。“你们有没有乖有没有听老师的话”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回答,“有我们很乖,都没有吵老师喔”
  “院长也说我们很乖”
  董老师噙着笑来到了她身边,招唤着小朋友,“来,让音画姐姐起来看院长,看看你们,都把音画姐姐漂亮的衣服弄皱了。”
  “不要紧。”音画微笑着。
  华院长满脸喜悦,“音画,你气色真好这些日子好吗”
  “我很好。”她走过去坐上床沿,轻轻地亲了老院长的脸颊,“您气色也好很多了,身体觉得怎样还好吗”
  “很好,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心底没塞着烦恼,倒觉得整个人病都好了一大半。”华院长感激地牵着音画的手,“这一切都该感谢你。”
  “您别这么说。”音画温柔含笑,“您身体最重要,其他的不要想那么多了。”
  董老师忍不住插嘴道:“音画,你现在在上班吗住哪儿呢”
  “我”音画怔了怔,连忙把在心底演练好的台词搬出来,“我的同学帮我找了个好工作,是在一个老师家帮佣,他们一家待我很好,视我如己出,所以请大家别担心,我真的过得很好。”
  “看得出来。”董老师带着几分羡慕,“他们还买名牌给你穿哪”
  音画眨眨眼,惊异道:“这是名牌我不知道他们只是说女孩子不能穿得太寒酸,所以给我买了这些衣服”
  华院长频频点头,拭着欢喜的泪水,“音画,你是该当有此好报,院长真替你高兴。”
  看见华院长笑了,音画心底也好快乐。
  “对了,这些鸡汤和苹果是我老板叫我带来的,还有一张支票。”音画老实地掏出,“他说他说我们孤儿院独立支撑不容易,又听我说院长生病了,所以要我拿来给您,说要给您请专业看护用的。”
  “这这怎么行呢”华院长张大了嘴,不敢相信。
  “他说这是他一点心意。”音画执意交入华院长手中。
  董老师凑过来瞧瞧,看了支票的数目后瞠目结舌,“十万块好大的手笔。”
  “唉,音画,这怎么好意思”华院长接二连三收到如此巨款,拿到手都会发抖。
  音画安慰地道:“您别不好意思,这是我老板为善不欲人知,您收下就对了。”
  “这真是”华院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对了,这鸡汤您趁热喝,我还得去找主治医生,和他商量您何时开刀较好。”音画温和地道。
  “音画,照你说,我这刀应该开吗”华院长自觉年纪已经一大把,或者就这么拖着也无妨了,她总想该把钱用在孩子们的身上。
  音画正颜道:“当然得开,有病就得好好医治,孩子们都等着您健健康康回去照顾他们呢您千万别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华院长一怔,随即笑了,“唉,我真是老糊涂了,你说得没错,我这身子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你们大家的,我更该为你们保重自己。”
  音画点点头,鼻头有些发酸,“是的,您要好好珍重。”
  “你不是要去找医生吗那你先去吧我跟孩子们再说一会儿话。”华院长拍拍她的手,慈蔼地道。
  “是,您要多保重。”想到自己以后会有长长一段日子不能来看老人家,音画喉头有些哽咽。
  等到她怀了孕肚子大了,就更不能让熟识她的人见着了。
  走出了病房,音画一转绕过长廊,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前敲门。
  “医生,您好。”她推开门,温和地道。
  医生一见是她,连忙示意她坐下,“请坐,杨小姐,你今天是来讨论华院长的病情”
  “是的。”音画敛首静坐在他对面,小脸严肃起来。
  “她这几天的状况不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是显然她心情非常好,人也有精神多了,这对开刀手术来讲是良好的准备工作。我已经与心脏外科的主任商议过了,先帮她动心脏手术,等到恢复情况如我们预期那般好时,我们再考虑做肾脏的切除手术。”
  “那就拜托你们了。”音画感激地道。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再说相关的手续和款项方面,你也已经做好了妥当的安排,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尽全力治好她的。”医生郑重地道。
  “谢谢你。”她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吁了口气道:“医生,我可能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来探望院长,可否请您帮忙安排一个专业看护来照顾她”
  “当然没问题。”
  她点点头,这才放心道:“谢谢您。”
  医生望着她,不明白年纪轻轻的她,眼底为什么有着浓浓的愁。
  第六章
  回到了武术馆,音画依照乔谨的嘱咐从另外一条通道坐电梯上三楼,为的就是不让馆内一二楼的学员看见。
  她住在这里三天了,大概知道乔谨是做什么的,也晓得他的武术馆非常有名,因为她每次都可以看见数十辆汽车停靠在偌大的停车场上,他的学生弟子一定非常多。
  他是个武术家,难怪浑身上下会有如此英风飒爽的气势。
  音画走出电梯门,缓缓迈向她的卧房。
  才一打开门,她蓦然呆住了
  洁净典雅的卧屋里,堆放了一些宣纸和一青瓷筒的画笔,还有数十种丹青颜料,更有甚者,原本落地窗旁的空地摆上了一套红樱木太师桌椅,上头还有笔山和琉璃镇纸。
  她捂着小嘴,强忍住欢喜的呜咽声,细碎莲步踩着梦幻,走近了那些彩绘国画的工具。
  他
  她颤抖着手,取过了一支上好兔毛笔,轻轻抚过那柔软的触感。
  心底有某种撼动的喜悦缓缓地扩大,她紧紧地咬住了唇,感动的泪水晶莹成珠,随即如断了线般扑簌簌掉落。
  “乔谨”她轻吟着他的名字,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竟细心如斯,心知她百无聊赖,明白她喜爱画画,就去弄来了这么多绘画的物事来,好填补她的空白寂寥。
  他实在是实在是教她这一生怎么报答
  他这么好,教她为他粉身碎骨也愿意呵
  太师桌上静静地躺着一方纸笺,精谨隽爽的好看笔迹透着隐隐力道
  毫笔丹青给你闲暇时舞文弄墨用,别辜负了宣纸大好空白,我还等着裱褙几幅你的书画作挂墙壁。
  乔谨
  “乔谨,我该怎么报答你”她将那张纸紧紧贴靠在怀里,低低轻语。
  在卧房里感动了好半晌,她才吸吸鼻子走出了房间,希望乔谨人还在屋里,她迫不及待要跟他道谢。
  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气吸引着她,音画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厨房,讶然地看着穿着暗青色围裙的乔谨。
  他修长的身子穿裹上围裙还挺好看的,虽增添了一抹优雅气息,却丝毫无损他的昂然英气。
  “乔谨,你在做菜”她吃惊地看着他手中的锅铲。
  他斜挑一边剑眉,“男人不能做菜吗”
  “不,我只是讶异你会。”她低叹,“你好厉害,几乎无所不能。”
  “我就对画画一窍不通。”他耸耸肩,把锅子里炒好的香菇鸡球铲入一只葱白瓷盘内。
  画画呵
  她眼神霎时温柔似水,无限感激地道:“谢谢你送我的画图用具,你对我真的太慷慨了。”
  乔谨只是把菜摆好,没有回答。
  该怎么回答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解释这么多,事实上他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你真的很好。”她忍不住再次重复,傻笑着。
  他皱眉,微微窘然,“碗筷拿了吗”
  她一愣,“还没,我现在就去拿。”
  “废话一堆。”他毫不留情地道。
  音画还是笑得很开心,因为她知道在他冷然无表情的脸孔下,藏着一颗最温暖柔软的心。
  只有她能窥见。
  她笑得像个小花痴一样,尽管捧来了碗筷,还是止不住那频频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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