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赖在我屋里多久”他冷漠地道,眼神阴郁倨傲。
音画缓缓地撑着墙壁起身,麻木地拖着身子走向卧房。好,她走,她略微收拾一下就走。
当她整理好了少少的行李,沉重地拎着走向大门时,他还在她身后冷冷地撂下一句
“把你该拿的东西都拿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音画哽咽着,喉头好大一块热热的硬团吞咽了许久才咽下,她颤抖着唇道:“该拿的都拿了,我没有多拿你一分一亳。”
“很好。”他冷着声狠着心,却在看见她瘦弱的身子独自拖着皮箱走出大门的那一刹那,心却又痛得仿佛落入火焰地狱。
该死
他还得拼命安慰自己,至少这个当还上得不大,幸好他的心还没有付出,幸好还不是当真地爱上了她幸好一切都只是场交易而已。
但是为何他的心会痛得喘不过气来呢
音画茫茫然地走在黑夜的道路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上里去。
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归宿,而她也没有家
若不是带着这条尚未见世的小生命,她老早就选择投河自尽了。
人生,辛辛苦苦来走这么一遭,又是为什么呢美丽的繁花似锦不过是云烟一场,眨眼间就什么都没了,剩下来的是最真实最丑陋的生命旅程,这一段路,她走来已经十八年了,她累了,不想再走了。
音画抚着肚子流浪。
天晓得她竟然还有眼泪可流,她还以为泪水早在乔谨赶走她的那一刹那就干枯竭尽了呢可人是多么脆弱多么无用呵,身体里最多的就是水,可以由春流到夏,由秋流到冬
就算林黛玉流泪也有个终止时,只要将一生泪水都弹尽了,那么就可以脱离这个纷纷扰扰的无情人世,再也不必辗转沦落在红尘的巨轮底下辗绞了。
她呢她的泪水几时才能流完
紊乱杂杳的思绪如潮水在她脑中来来去去,她只是本能地踩着脚步,拎着皮箱往前走,却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几时。
音画的呼吸渐渐细碎无力,小脚虚软浮动,蓦地眼前一黑,随即在下一秒钟仆倒在大马路上。
月色冷冷地,微带凄凉地凝视着她人事不知的身形,孤独寂然的夜晚依旧静静无声
一个星期过去了,乔谨依旧忙碌着武术大赛的评审工作,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太明显的异样,可是他渐渐消瘦了,眸光益发冷酷犀利,罕笑的脸上越不见笑容了。
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慑于他的冷漠专业,所以谁也没有敢提起。
反正他一向冷冷地,严严肃肃的,只不过现在又严重一点了。
反倒是乔家的人还比较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乔谨从最先的冷漠到后来的眉稍微带笑意与温柔,一直到现在眼神及脸色又变得更加严重的冷酷讥讽,在在都让乔家人又是关怀又是一头雾水。
如果不是知道他生性似块千年寒冰,他们还真会以为他是谈恋爱了呢
困为只有恋爱中人才会有这种一下子喜一下子悲的反复态度。
不过不管乔家大老们如何打探,他的嘴还是紧得跟蚌壳一样,只是脸色益发阴沉。
自从赶走音画后,乔谨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只有他自己知晓。
在体育馆的武术大会里,闹烘烘的人群里若偶尔响起了一声柔软的轻笑,他就会心悸不已,急忙回目四望。
可是每次都让他失望,因为发出笑声的女子不是她
他告诉自己,那是出于气愤与怒火才分外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望着冷冷的一床薄被时,他的心就分不清是痛还是酸。
可恶他只是想把她抓回来尽她的义务,孩子还没生下来,她怎么能这样转身就走
他恢复理智与冷静后,分析了一下局势,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一定是他的,因为他将她看得极牢,基本上只有这一两个星期才较为无暇照顾她只有一两个星期的时间,她不可能与外面的男人有孩子。
所以那是他的孩子,千真万确。
不过他一定要把她捉回来证实这一点,他发誓。
音画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一个礼拜。
她是被路过的好心人发现,急忙送到医院去的;医生发现她怀有两个半月的身孕,而且虚弱的身体又受了风寒,有感染肺炎的危险,所以这一个星期都在全力救助及观察她的病情。
直到一个星期后,昏迷多时的她终于幽幽转醒,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小脸更加憔悴清灭了。
她潜意识是不想醒过来的,因为她不想要再醒来面对这个残酷的人生,这个没有任何希望与意义的生命旅程
“小姐,你醒啦”护士小姐正好过来替她换点滴,惊喜地道:“太好了,我去叫医生过来。”
音画勉强地从干涩的唇中挤出话来,“我在哪里”
“这里是阮综合医院,你一个星期前被人送来的。”护士小姐很同情地道:“他们说发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马路上对了,你知不知道你怀孕了”
护士小姐一定以为她是跷家的女孩音画勉强一笑,笑容中满是苦涩,“我知道,谢谢你。”
“对了,你住在哪里我们必须通知你的家人来哟”
她脸色微微一变,咬了咬唇,道:“我没有家人,我可不可以出院了我可以自己付医药费的。”
乔谨给她的零用金还有不少,她根本没有乱花什么她是无意中带出来的;它摆放在皮包里,一直没有动,她在激愤伤心下也忘了要归还给他。
“出院”护士小姐有些为难,“这样吧,我帮你叫医生来,你自己问问他好不好”
“麻烦你了。”她虚弱一笑。
可是等到护士小姐一转身离开病房后,她立刻忍着痛拔掉了点滴针头,挣扎着下床。
她的行李箱好好地摆放在一边,音画很快地换了衣服,从皮包里掏出了一万块钱放在病床上,当做是医药费,然后拖着虚软的脚步走出了病房。
一离开医院,中午的太阳又晒得她眼花,不过她并不想要昏倒再被送回去,所以还是强自支撑到一边的计程车招呼站,坐入计程车以后才浑身虚脱地瘫靠在椅背上。
“小姐,你要到哪里去”司机老大回头问道。
音画愣了一下,幽幽叹道:“请载我到华生孤儿院。”
“在哪条路上”
“在府城一路巷底。”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头晕眼花又一阵阵地攻击她。
“好的。”司机踩下油门。
音画的头轻轻倚靠着车窗,怔怔地看着街景自她眼前飞闪而过
她真的无处栖身,只能再回到孤儿院,投入院长的怀抱中了。
只是这一切绝对不能让院长知道,但是那一张三百万的支票呢乔谨限她一个月内吐出来她到时候恐怕只能交给他命一条了。
音画不敢相信眼睛所见
她坐的计程车才刚刚到达孤儿院门口,那辆熟悉的跑车也正好从另外一条巷道拐进来,稳稳地停靠在大门边。
乔谨来做什么
她直觉想请司机先生掉转车头离开,可是她实在好想知道他究竟来做什么。
一个月时间还没到,他不会是来要钱的,但是但是他怎么知道她出身自这家孤儿院呢
她脑中顿时闪过一个片段,她曾经告诉过他她要去医院看抚养她长大的华老院长华这个姓氏并不平常,只要稍微查一下就知道台南有哪一家孤儿院的院长姓华了。
只是,他来做什么呢这个疑团始终稳稳地盘踞在她心上。
她心底陡然升起了一小簇希望的火苗,他是来找她回去的他终于想开了知道冤枉她了
音画忐忑不安,带着剧烈跳动的心房与一小簇希望之火走下计程车,和甫走出跑车的乔谨打了个照面。
乔谨微微一震,雷朋墨镜下的眼眸闪过一丝狂喜,但是他的表情不变,只是稳健地走向她。
老天多么眷顾他,竟然让他没有花多少力气就找着了她
音画脚步虚浮得像是随时会跌倒,不过她小脸上的梦幻与期待之色却支撑着她继续往他走去。
所有一个星期前所受的伤,被苦楚委屈所撕碎的心痛,都在见着他高大修长的身形时瞬间消失无踪。
他瘦了呵
她贪婪地舍不得地盯着他,为他的清瘦揪疼了心,顾不得他当初逼走她,是用了多么可怕的手段。
两个人就这么浑然忘却了一切,拼命地看着对方的容颜,共同震撼于对方的瘦削清减,直到他们走近了对方,两人才恍然醒觉。
乔谨沉下脸,努力维持恨意和怒火,却发现自己竟只是淡淡哀怨地道:“你可真有骨气,我叫你走,你就当真消失了一个礼拜不见人影”
他的声音言词里大有轻责与幽怨之意,音画眼儿倏亮,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千言万语说不尽,在这眼底交会的刹那间,又爱又恨的纠葛已经将他们俩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无法分离了。
音画喜悦与酸楚的泪水悄悄滑落,低低地道:“你相信我没有背叛你,是不是”
他别过眼,没有在这个令他心痛的问题上多作着墨。“无论如何,我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我的,所以你至少要回到我身边,直到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再说
尽管这个“再说”是多么虚无缥缈的承诺,音画对此却已感激涕零了。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女孩子。”她痖地道:“尤其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别的男人,只有你一人。”
她的郑重誓言令他心底泛起一丝狂喜,但是他随即冷漠地推翻掉这个感觉。
他要的只是孩子,来,也只是为了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找回去,至于她这个人根本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上车。”他冷硬地道,只是在搀扶她的时候无可避免地流露了一丝丝温柔。
音画乖顺地上车,经过孤儿院而过门不入,她多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拎着皮箱流落回孤儿院,她多么希望他能够告诉她,他愿意给她一个家。
跑车驶离了孤儿院,夏天的蝉声唧唧地响彻门墙内的大榕树,没有人知道她曾回来过,也没有人知道她再度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乔谨与音画在两人彼此都不深究不说破的默契下生活着。
他说服自己,等到孩子生下,他就可以彻底与她脱离关系了。
她催眠自己,也许有一天,他能够看见她的真心。
因此西线无战事,他们的生活也算和谐,尤其当音画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时,他们两个人都共同分享了这个新生命带来的翻天覆地的手忙脚乱与喜悦。
他陪着她度过晨吐,他的脸色甚至比她苍白,他甚至比她紧张,也陪她走过大腹便便时的不舒服感,只要她一要移动身子,他就急急忙忙迫不及待地将她抱着走。
尤其当她因为怀孕而日渐挑嘴时,他甚至在半夜三更还会驾着车去帮她买回她临时兴起想吃的东西。
至于孕妇爱吃的酸梅蜜饯等等,他更是让人准备了十几箱摆放在家里。
音画有时候觉得,他即将成为人父的紧张症候群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这个孕妇,有时孩子从肚皮里踹一脚时,他就一脸着迷地贴着她的肚皮不肯离去。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他,对他也越来越依赖了。
时序从夏季进入到秋季,从秋季进入到隆冬,眼睛再眨一眨,又到了乍暖还寒的初春时分了。
音画已经怀孕九个月了,预产期虽然是四月中旬,但是她随时都会生产。
乔谨的紧张一天比一天深重,他有时甚至半夜不睡睁着眼睛凝视着她,轻轻抚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生怕稍有不注意,忽略了她不舒服的表情。
他的关怀和贴心说也说不尽,音画只要一想起他,心底就涨满了柔柔热热的温暖深情。她衷心期盼孩子生下来之后,能拥有最幸福温暖的家庭。
从乔谨脸上的种种在乎迹象看来,或许她终于进驻了他心底,或许他终于发觉领悟到他们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爱已经紧紧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了。
音画做着梦,做着自己想起就会喜孜孜地微笑出来的美梦。
终于,最紧张刺激的一天来临了。
第九章
一早醒来,音画就觉得怪怪的,下腹有种怪异的抽动,一阵阵轻微地抽搐着,而且肚皮有种绷得很紧的感觉,从腹部一直蔓延到全身。
蓦然,双腿间有湿湿热热的液体流出,音画心一惊,小手紧紧地攀住了睡在一旁的乔谨。
乔谨昨晚折腾了一夜,因为她怀孕之后就很频尿,可是他又不放心她独自下床,所以便一个晚上起床了好几次,抱着她进进出出浴室。
此刻的他沉睡得像个孩子,英俊的脸庞倦意满满。
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击撞进了她的肚子般,她疼得脸色都泛白了。
是阵痛来临了吗
她想要摇醒乔谨,却又舍不得吵醒疲惫酣睡的他,只得抱着肚子低哼呻吟着,努力忍住那阵阵袭来的痛楚。
也许时候还未到吧医生说产前很容易有些假阵痛的症状出现可是怎么会有假阵痛这种名词呢明明就痛得要命啊,一点都不假。
她刻意压低的呻吟声还是惊醒了乔谨,他一个翻身,眸子一睁开,立刻就跳了起来。
“音画,你不舒服”他嘴唇白了白。
她勉强点点头,可怜兮兮地道:“肚子痛。”
他大惊失色,急急将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脚步飞快地往外跑,“你要生了孩子要出来了”
她一边要忍着痛,一边要安抚他惊慌失措的动作。自从她的肚子变大了以后,他的冷静就不见了,每当她眉头一攒,他就以为她痛得要生了。
“乔谨,”她温柔地提醒,“你忘了拿我生产后要用的大袋子了。”
袋子里有干净的换洗衣物和产妇相关用品,是医生叮咛要准备好的。
“是。”他匆匆又赶回,勉强腾出一手挽起大袋子。
他又朝门口跑,她忍不住再叹了口气,温和忍耐道:“车钥匙在茶几上。”
他又恍然大悟地回身取过钥匙,这才急急抱着她下楼去。
音画的阵痛越来越强烈了,她已经可以确定羊水是真的破了,当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进座位时,她已经疼得紧握他的手臂,低喘频频。
他轻轻挣开了她的手,急忙坐入驾驶座内,额头汗水淋漓,“拉梅兹呼吸法,乖,吸气吐气吸气”
她勉强地跟着做,腰部疼得好像要断成两半了,剧痛让她连话都讲不出来。
他苍白着脸赶忙踩油门,一边还腾出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吸气吐气当心,忍着点音画,求求你忍着点,我们就快要到了。”
一阵慌乱后,他总算安全地把她送到了医院,虽然超速还闯了好几个红灯。
当护士和医生将音画推入产房时,乔谨激动地也要跟进去。
“乔先生”医生怯怯地拦住他。
“什么”乔谨强忍着挥拳击昏医生径自冲进产房的冲动。
“你必须先去换无菌衣,我们才能让您进去陪尊夫人。”
他一怔,咬牙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miss 刘会带你去换上,我们会先帮尊夫人检查一下身体状况,确定她产道已经开了才能为她接生。”医生战战兢兢地解释。
“该死的难道你看不出她已经痛得受不了了吗”他焦急恼怒地道。“就不能赶紧为她接生,赶紧让宝宝出来吗她的身子一向弱,怎么受得了这种长时间的痛苦”
“很抱歉,除非她要剖腹生产,要不然小宝宝什么时候要出来,都自有定数。”
他猛一咬牙,“总之,先带我去换衣服,我要进去陪她”
医生立刻唤来mlss刘。
换了无菌衣,乔谨惶急心疼地靠在音画的床边,频频帮她拭去额上的豆大冷汗。
“音画,忍着点,很快就好了”他轻颤着手拨开她额际散乱的发丝,努力为她打气。
音画疼得小脸都白了,她汗珠满布的脸庞净是痛楚,“乔谨,好痛好痛”
“是,我知道”他急吼吼地转头看向医生,“该死的你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要替她接生要不然打针止痛剂也好求你们做点什么,别让她这么痛”
医生和护士吞着口水,“是是可是孕妇要求我们别打麻醉针,她说怕伤了胎儿。”
“音画”乔谨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疯了,不打麻醉针你怎么受得了”
又是一阵掏心裂肺的疼痛,她苍白着脸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开口,“我不要伤到宝宝我可以忍着痛,没关系的噢”
眼见着她疼得脸色都白了,大汗小汗淋漓,却还执意自己忍受,怎么也不愿伤到宝宝,他的心陡然泛起一阵强烈的撼动。
“音画”
“已经开六指了,再继续加油,很快就可以进行接生了。”医生为音画检查之后,紧张地道。
他不是紧张接生这回事,而是紧张乔谨一个怒气大发,当场把他宰了。
“啊好痛”音画再也忍不住,失声嘶叫了出来。
乔谨快要昏倒了
好不容易,折腾了三个小时后,音画顺利地产下一名白白胖胖的男婴。
男婴出生的时候没有哭,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心脏几乎停了,医生连忙倒抓着他拍打小屁股,拍了几下,他终于哇哇放声大哭。
乔谨心疼地看着儿子被打屁股,可是也松了口气。
眼眶莫名地盈满热泪,他看着这一幕。他的儿子,他乔谨的儿子
他的哭声多么洪亮啊就像他的曾祖父一样大嗓门他噙着泪笑了,欣慰之色和强烈的骄傲得意如潮水般涌入他胸膛。
他的孩子啊
生命果然是一个奇迹,一个足以撼动人灵魂的美丽奇迹。
他转过头想要告诉音画,他多么感谢她为他生了个宝宝,可是一脸苍白虚脱的音画已经晕了过去。
他的心猛然往下沉,眼前黑了黑,“医生”
事后乔谨才知道孕妇晕厥过去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的脑细胞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个了。
趁着音画被送入病房休息的时候,他匆匆忙忙地赶到了育婴室外头,隔着玻璃贪婪地搜寻起儿子的踪影。
啊就在那儿。
小宝宝被洗干净了,微微皱红的小脸蛋上一副心满意足样,当护士小姐帮他包小屁股的时候,他甚至满足地吐了吐小舌头,小胖腿有力的踢了几下。
看来以后也会是个武术高手
这是他的儿子。
乔谨巴在玻璃窗前,死盯着儿子傻笑。
他当爸爸了,而这个可爱英俊的小宝宝,就是他的儿子。他晕陶陶地想着。
这时紧紧涨满他胸臆的是为人父母的强烈骄傲和喜悦,他紧紧地凝视着小宝宝,多希望能够进去抱抱他啊
他的儿子
就像从死里走了一趟,又重新活过来,音画觉得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像被辗碎的布娃娃一样,虚弱疲惫无力。
可是又有着难掩的兴奋
孩子,她生了个孩子,她的宝宝呢
她一睁开眼,第一个念头就是孩子和孩子的爸呢
他们两个怎么都不在她身边
一股致命的恐慌从她心头散发到四肢百骸,她的心顿时像被撕开了一样痛楚。
生产的痛都不及她害怕自己已然被遗弃的万分之一。
“护士小姐”好不容易有个护士进来了,她连忙唤道。
她自觉叫得很大声了,可是实际上只发出了蚊蚋般的嚅嗫。
“乔太太,”护士笑唤着她,“乔先生去帮你准备食物补身子了,他真的好体贴喔忙进忙出的,还买了这么多花过来送你,病房都快摆不下了。”
花
音画这才注意到窜入鼻息的幽然芳气,她举目四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花满屋子芳香扑鼻的花,有嫩白的白玫瑰和娇媚的紫玫瑰,还有一大束一大束满天星和淡粉色的香水百合,将整个病房衬托得像个秘密花园。
她噙着狂喜的泪,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切。
陡然一阵浓厚的香菇味排开众香窜入了她鼻里,她呆呆地看着乔谨一头汗地拎着一大盅物事走进来。
护士小姐羡慕又体贴地退出病房,留给他们“夫妻”甜蜜独处。
乔谨把香菇鸡汤放在她床边的柜子上,温和地道“我听说生产过后很伤元气,要多吃点清淡又滋补的食物才行。”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感动地问,怔怔地看他帮自己盛出了一青瓮碗的热鸡汤。
“我去问人。”他的脸上竟浮起了一丝扭捏之色,“呃,别问这么多了,快点喝,你这一整天都没有半点东西进腹,身体受不了的。”
“你见过我们的宝宝了吗”她被他喂了一口,忍不住急急咽下问道:“他好吗健康吗护士小姐有没有好好地照顾他”
我们的宝宝这个称呼令乔谨有些目眩。
“他很好,已经喝饱牛奶睡着了,非常的健康可爱。”一提到儿子,他的笑意就止不住,“我猜他长大以后一定是身高腿长的,因为他的小手每次都会捞过界,不小心k到隔壁小孩。”
她噗哧一笑,却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他脸色一变。
“没事,只是现在肚子好虚,不太能够动到,可是我又好想笑。”她笑意盈盈。
他这才放心下来。“觉得好点了吗哪里还痛”
“浑身都痛。”她老实地道:“不过我不要紧的,已经好很多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他低语。
她凝视着他,深情几许,“我明白,你也是,这一阵子辛苦你了。”
他摇头,苦笑道:“在陪你生产的那几个小时内,我才知道原来女人这么伟大,你们能承受的痛苦是远远超过我所能想像的;我不得不对我母亲另眼相看了。”
她羞涩窝心地道:“伯母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我还没有通知他们,打算等到小宝宝可以出院了再抱给他们看。”他耸耸肩,“他们现在知道,会急着把我们凑成堆我一直在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打算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再说。”
她的小脸渐渐发白了,笑容也渐渐黯淡消失,“你说得没错,这样的确会为你带来许多麻烦和不便。”
她始终还是没有办法进入他的生命里。
孩子生下来了,她是不是也该飘然远去了
光想着,她的心就一阵阵酸楚戳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快点喝完汤吧你想看孩子吗”他温柔地舀了一匙送入她嘴里。
音画眼睛一亮,“要我要看孩子。”
“把汤喝完,我再让护士把孩子抱过来给你看。”
她微微忧心地道:“可以吗孩子不是在育婴室里,这外头的细菌那么多还是我去看他好了。”
“可是你的身体”
“我不要紧,走几步路还行。”她笑笑。
他坚定地道。“好,但是你不能用走的,我抱你去。”
她闻言,心一热,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这种温柔的假象又能维持多久呢
她强忍住泪,还是只能点点头。
被他喂进嘴里的香菇鸡汤,口口都化做了黄连苦
生产后第三天,音画就出院回去休养身子了。
只是宝宝因为还稚嫩,并得留在医院照黄疸,一个星期后才能抱回家照顾。
乔谨已经请了专业的奶妈带孩子,只等孩子回家就正式照顾,而他也买了一大堆新奇好看的婴儿用品,什么婴儿床婴儿奶瓶,小衣服小袜子更是整箱买,几乎快要堆放不下了。
他的脸上有着热切的爱子之情,音画看在眼里,又感动又心酸。
她呢她根本无法分享他的喜悦,因为她快要变成局外人了。
“音画,桌上的麻油鸡你怎么没吃呢”他眉宇带着关不住的笑意,走进卧房来。
音画自冥想中醒来,“呃,什么”
“吴嫂给你炖的麻油鸡。”吴嫂是他请来的管家,做得一手好菜。
她勉强笑道:“躺在床上都没有动,我一点都不饿,再说早上的鲜鱼汤也才刚刚喝完。”
“你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刚生过孩子都比较虚弱,如果不保养好身子,会有后遗症的。”他正颜道。
音画凝视着他,低声道:“你真的关心我吗”
他一怔,眸色陡然变深了,“为什么这么说”
她急忙摇头,吞下泪水,“没事,我只是有一点产后忧郁症。你最近很忙吗都没有在家吃午餐。”
他笑了,“我去看我的宝贝儿子,顺这回家报告好消息,现在我祖父母和爸妈每天都巴在医院的育婴室窗前看小宝贝呢”看见他们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那副高兴心满意足的样子,他不禁庆幸起自己走的这步棋是对的。
“他们一定狠开心。”她眼神温柔地道。
“是的,他们还频频追问究竟是谁帮我生了这个可爱的孩子”
她屏息问,“你怎么说
他哑然失笑,“怎能照实说就说孩子的妈与我只有一夜之缘,生完孩子就回美国过单身生活了,所以保证他们追踪不到你。”
她眼神苦涩,笑容憔悴,“是,我想也是,他们根本不会知道有我这号人物存在。”
“你后悔了”他眸色一冷。不知怎地,看见她忧郁难解的模样他就心头闷闷的,极不舒服。
她摇头,轻声道:“我怎么会后悔你我早有约定,更何况我合约都签下了,还能反悔吗”
他强忍着心头异样的酸楚,点点头,“那就好。”
她失神落魄地抬头看他,“那么照你看,我什么时候离开你呢”
他一呆,眼神复杂,心头涩涩然,“你就这么急着要摆脱掉我和宝宝”
她眼眶一热,泪水登时潸潸落下,“不,只是我总有离开的一天,早走晚走不都一样就算多留些时日,也是徒增伤感罢了。”
他蓦然抑郁不悦起来,“好,你这么急着走,那等到做完月子,我就给你剩下的那张支票,你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她凄然地望着他,她何尝想离开他离开心肝宝贝儿子呢她多么希望他能够开口留下她呵
可是乔谨并没有看见她眼底的伤痛,只是倏然站了起来,自她床前离开,“桌上的汤随便你爱喝不喝,如果不喝的话我就让人别再做了,也省得浪费粮食。”
她是这样迫不及待要离开他们父子,要回到那个阳光男孩的身边乔谨心底满满的愤怒与不是滋味。
“乔谨”音画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让一声幽幽地喟叹飘出口中。
她还能说什么呢求着他留下自己或者是哭着抱着他的大腿求他别撵走她
她知道他的性格,一旦已经决定了的事,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是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就算她哭瞎了眼,叫哑了嗓子,又能如何
她只想留下最后一点点自尊,至少在离开的那一刹那,别彻底崩溃在他面前才好。
接连着几天,乔谨都没有回来。
两个星期后,孩子也没有被抱回来,反倒是原本放在屋里的小娃娃用品都被司机带人来取走了。
音画追问着吴嫂,吴嫂却是一问三不知。
“乔谨,难道你真的这么无情难道连孩子的面都不让我多见几回”音画紧紧地抓着门边,门框的边缘处都深深地陷入了她的手指里。
屋子里空寂冷清,只有吴嫂在厨房做菜的声音隐约传来,音画缓缓地从门边走到了落地窗前,眺望着屋外的青山和大海。
天地虽大,却没有她容身之处。
她难道要这样服从于命运吗可是不这样,她又能怎样她只是他人棋盘上的一只棋子,生死进退喜怒哀乐都由旁人决定。
现在棋子已无利用价值,也该退场了。
她静静地站在窗边,想着沉入那片蔚蓝蓝的大海里会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想必是很舒服的死法吧就这样静静地无声地沉入海底,让澄净深阔的大海洗净她一切忧伤
“小姐,吃饭了。”吴嫂端着盅当归鸡走进来,关怀地道。
音画缓缓回头,唇边漾起可怜兮兮的笑容,“谢谢你,放着吧我待会儿再吃。”
“可是你早上和中午都没有吃,现在再不吃点东西,身体是受不了的。”吴嫂同情地看着她。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但是音画的纤弱憔悴,还有被忧愁深深笼罩住的小脸,在在都让吴嫂觉得好生怜惜。
音画凝视着这个老好人,微笑道:“我保证等一下一定吃,好吗”
“你中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是吗”音画茫然了一瞬。
中午早上她现在对时光的流逝已经毫无概念,只知道太阳出来了,太阳下山了而在她心里,黑夜早盘踞在她心头好久好久了。
她始终等不到黎明的曙光来到。
“今天几号了”
“二十五号了,你再过十天就能够出关了,这坐月子很不舒服吧”吴嫂微笑安慰道:“我还记得我坐月子的时候啊,天天埋怨我老公,直问怎么还不能出去走走溜溜呢真像坐牢一样。”
音画温柔地回以一笑,“是呀,有点辛苦。”
“那我就先去忙了,你记得要吃呀”
“我会的。”她点头。
待吴嫂离开后,音画怔怔地站在落地窗前,却怎么也不想动弹。
她什么都不想了,如果真的能够就此不能思考无所知觉,那么生命对她而言也算慷慨。
她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她想乔谨想孩子呵只要这颗心还继续跳动,那么这份思念牵挂恐怕就不会有终止的一天。
窗外,夕阳要落入海面了。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绡香断有谁怜”她低低念着红楼梦里黛玉葬花诗,“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现在时序已是春尽之时了,而人呢
音画坐满月子的前一天,乔谨终于回来了。
吴嫂出去买菜了,所以乔谨是自行开门进来。当音画听到熟悉轻缓的脚步声时,她倏然一震,急急地跳下床奔向客厅。
“乔谨,你总算回来了。”她双眸瞪着他身后英姿飒爽的美女,话语结束在支离破碎下。
乔谨身后的美女好奇地看着音画。
“谨,她是谁呀”美女开口了,声音清脆有力,煞是好听。
音画只觉得轰地一声,血液从脑袋瞬间消失
她被动地看着听着乔谨冷冷地回答,“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代理孕母。”
“好年轻呀真是的,你怎么找到这么个小东西帮你生孩子的”美女嘟起嘴巴,“讨厌若不是人家在美国,这个机会也不会拱手让人了。”
“那有什么要紧,她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罢了,帮你生一生,这样你以后不是可以省下皮肉痛了吗”他怜惜温柔地搂了搂美女。
音画直勾勾地瞪着他们俩,四肢渐渐变得冰冷
这不是真的
“谨,你不是说要带人家看房间吗你说过,要随我的意思装潢,不可以赖皮喔”美女又紧紧地偎在他身边,撒娇地道。
音画见到乔谨低头对美女微笑,那抹笑意是如此深情入骨。“我怎么会骗你反倒是你,已经答应要嫁给我了,绝对不能反悔。”
美女笑声如银铃,“哎呀,人都是你的了,你还怕什么”
音画挣扎着不要昏倒,她的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细碎得像随时会断了气息。
她都明白了。
无论是真是假,眼前故意演出的这一幕亲密戏就是要把她逼走,只是怕她这个“代理孕母”赖着不离开,所以特意到她面前来暗示一番。
倏然间,她觉得好累好累
再也无心无力去应付这一切纷纷扰扰的爱与不爱,愤怒或是哀伤了。
她才十九岁,却已历尽沧桑磨难,她再也不想去争取强求什么了
“乔先生。”她轻轻地道:“我可以离开了吗”
乔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沉重与愤怒冷硬地道:“当然,你也该走了,这里是两百万支票,是我们之前协议过的,拿去。”
音画被动地要去接,可是没想到他恶意手一放,那纸飘飘然地落在她脚前地板上。
屈辱之意不言可喻,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麻木地蹲下身捡起,然后行尸走肉般地转身回到了卧房。
美女偎着乔谨的动作稍稍分开了,神色复杂地抬头望着他,“阿谨”
乔谨沉默着,脸色冷漠肃杀如隆冬还是一样的皮箱,只是音画的脸上多了浓浓的沧桑与倦然,她像个孤独幽魂,单单薄薄地与乔谨擦肩而过。
“音画。”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她背对着他,身子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该记得你的承诺”他猛一咬牙,强迫自己无情冷硬地道:“别再回来找我和孩子纠纠缠缠的,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音画背影轻轻一颤,随即坚定地往大门走去。
她没有回头
当门扉开放又关上时,乔谨的眼中充满了强烈的痛苦,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师兄,你不觉得这样对她太残忍了吗”美女低叹一声,无奈地道:“我觉得她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女人”
“我知道她是哪种女人,一直都知道。”他打断她的话,毅然决然地道:“今天的事辛苦你了,还有,我不希望我家里的人知道这些事。”
“唉”美女再叹息。
第十章
音画回到了孤儿院。
她带着破碎的心灵与残弱的身体回到孤儿院,见华院长最后一面,因为她并不打算在这里继续住下去。
她回来只是要跟院长告别。
“音画,你怎么了”华院长甫见到她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
短短近一年未见,音画原本清灵秀丽的脸庞瘦了一圈,羞怯温柔的神情已经被令人心疼的哀伤取代,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音画摇摇头,眼泪已经流完了,再说她也不愿让老院长多担心。
“我没事,只是工作一年好累,家庭生活果然不适合我。”她自我解嘲地笑了,“孤儿院出身的孩子注定一生孤独,这是我的宿命吧”
“你在说什么呀”华院长顾不得旁的,慈祥的脸急急切切好不喜悦地道:“你是有家人的。”
音画一怔。
谁孤儿院吗老院长吗他们是她的家人,却不是她的亲人呵
华院长兴奋地道:“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真是急死了,可是偏偏事情就这么刚好,一个星期前有几个人来找你,他们自称是你的姐姐和姐夫,要找你回家团聚的。”
音画呆住了,一瞬间不能思考,“这一定是个玩笑,有人故意跟我开的玩笑吧”
是乔谨搞的鬼吗难道他还嫌她不够凄惨
“不是玩笑,他们留下了名片和联络电话,要你回来的时候千万得跟他们联系。”华院长激动地握着她的手,“知道吗他们还知道你自小就有枚珊瑚戒指喔”
音画半晌说不出话来。有可能吗上苍有可能这么厚待她吗
在她失去了乔谨,失去了孩子以后,还能让她与家人团圆
“是真的是真的他们都是很有名望及来头的大人物。”华院长紧紧抓着她的手,“总之你先打电话和他们联络再说,一时半刻我也说不清楚”
音画被动地接下话筒,华院长甚至帮她读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拨着号。
音画的小脸苍白,紧张不已,一颗心蓦然地紧揪了起来。
有可能吗
当电话接通的那一剥那,音画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呼吸。
“喂请问找哪位”一个甜蜜俏皮的声音传来。
女子的声音如此亲切自然,音画心底倏然闪过一丝丝温暖。
“喂”她勉强自己开口,声音沙哑而破碎。
“请问你是哪位呢我是星琴。”对方先报名。
音画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但她依旧紧张地柔声问,“我是杨音画,请问你们是不是有人找过我”
“音画”话筒那一方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尖叫,随即是开怀大叫,“音画,果然是你老公,快滚过来,不不不,快打电话给宿棋和海书,说我们找到小妹了”
女子的声音如此狂喜开心,音画情不自禁被感染了,心情莫名地好转了起来。
小妹她说自己是他们的小妹
音画忐忑着,吞了几口口水后继续道:“请问你是”
“我是星琴,你的大姐”星琴高兴得几要语无伦次,“嗳,我真是太高兴了,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天哪真是件天大喜事,于开,去放鞭炮啥你不知道什么是鞭炮你这个假洋鬼子,哪天真该好好修理你一下啊对不起,小妹,我可不是说要修理你喔。”
“你叫我小妹”音画梦幻地与星琴交谈,觉得对方好热情有活力,像是天下没有事情能够令她停止大笑的样子。“你是我姐姐”
“是的,我们家有四姐妹,星琴宿棋海书音画,你是我们最小的妹妹。”
“可是可是我是孤儿。”她多希望有这样热情温暖的姐姐啊可是又怕她们弄错了,让自己空欢喜一场
“听我说,十几年前我们父母被坏人杀害,家里四个佣人就连夜将我们四姐妹分别带走,以逃避坏人的追杀,可是四个人都没有跟彼此联络,结果全断了讯息。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这件往事,然后和你大姐夫共同追查杀害父母的凶手,等到凶手伏诛后,我们立刻派人找寻其他姐妹的下落。”星琴解释着。
音画听呆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的二姐和三姐都找到了,唯一还未找到的就是你。”说着说着,星琴竟哽咽了,“后来总算查到你被姓杨的佣人带走,然后一路追查才知道杨姓佣人将你放在孤儿院门口无论如何,我们终于我到你了。”
“你们真的是我的姐姐”音画捂着小嘴,高兴得失声痛哭,“可是可是你们怎能确定我不是冒牌货”
“你叫音画,从小到大随身戴着一枚珊瑚戒指,对不对”星琴吸吸鼻子,感慨万千地道:“那珊瑚戒指我们四姐妹各有一枚,是父亲当年给我们当做姐妹戒的,还有你的名字这么特别,也是父亲特地取的。”
音画呜咽着,喜悦的泪水扑簌簌掉落,“老天,老天”
她有亲人,有三个姐姐
她还有身世,有过去有背景,她之前的人生不是父母不详的大片空白呵
“我们姐妹的名字取自星宿海音,琴棋书画这八个字,因为爸妈相识于星宿海子畔,又希望我们四姐妹具有琴棋书画四绝的才情气质,故以此命名。”
“原来我的名字有这么美的典故。”音画又哭了,她简直无法控制自己。
“是的,音画,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星琴含泪笑道:“我得赶紧通知宿棋和海书,我们好一同下台南找你。”
“姐”这一瞬间,音画才发现她其实不孤独。
在经历爱情的痛苦与折磨后,上天还是给了她一扇敞开的窗,让她得以拥抱生命的美丽。
结束通话后,音画转身望向老泪纵横的华院长。
她低喊一声扑进了老人家怀中,快乐和伤心的泪水交错奔流在她颊上
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家人,可是也遗失了另外一家人。
音画回到了她的家人身边。
欢笑泪水感慨和说不尽的彼此生命点滴,饶家四姐妹终于团圆了。
音画在快乐感谢上天之余,不免忆起那个失落了爱情的城市,那个她又爱又恨又魂萦梦牵的男人,还有她苦命的宝宝
这一生注定与生母永远分离,或者他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母亲是谁。
一想到这一点,她心底就深深地戳刺着,痛得她全身无力。
这一天清晨,音画独自凭窗伫立,静静地沉默着,沉思着。
“音画,你有心事”一个美丽的少妇走近她,轻轻地道。
她是星琴,饶家的大姐,也是英国u。k集团总裁于开的夫人。
她原本与先生居住在英国,但是最近因为丈夫要在台湾投资一个庞大的商业案子,也因为征信社找到了音画,所以她便跟随着老公回到了台北的别墅居住。
音画的二姐宿棋与丈夫居住在台北,她们四姐妹的感情非常好,所以音画一下子在二姐那儿住,一下子在大姐这儿住,如果她想要的话,还可以到三姐海书位于高雄的典雅大宅内落脚游玩。
三个姐姐都有很好的归宿,她们的丈夫皆卓绝出色,都是人中龙凤一方霸主。
她的大姐夫于开是英国华裔,拥有庞大的商业帝国,性格老练聪明,对待妻子及这些小姨子简直好上了天,但奇怪的是,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很怕他。
二姐夫江新楼是台湾有名贸易公司的老板,俊秀尔雅幽默,宠爱妻子关怀小姨子也是他的天性,曾经有花花公子的封号,不过自从遇到二姐后就不弹此调久矣。
三姐夫楚军是中华民国优秀出色的海军中校军官,个性爽朗豪迈乐天,生平第一志愿就是宠坏老婆关心大小姨子的大小事,第二个则是保家卫国舍我其谁。
她的姐姐和姐夫们都如此幸福美满她真是替他们高兴,也羡慕不已。
可是这时大姐突然问起她的心事,倒教她哽咽难言她什么都说不出啊
又羞愧又难过又痛楚,她只要回头一次就等于血淋淋地再撕开伤口一次。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星琴轻语。
音画望着姐姐晶莹的眸光,泪水忍不住冲进眼眶,“姐,我该怎么说”
星琴疼惜不舍地抱住小妹,温柔地道:“别哭别哭,你慢慢告诉大姐,姐姐会帮你的。”
音画在姐姐眼中看见了信任与绝对的体谅,她再也忍不住喉头的悸动,颤抖着声音一古脑儿全说了。
她与乔谨的湖边邂逅,他的救命之恩,他的生子条件和约定,一直到他们一年中的浓情蜜意,还有误解伤害和痛苦
当她说到被迫与孩子分开时,星琴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星琴也有一个小宝宝,与祖母住在英国,她身为人母自然知道这种和孩子分离的感觉,尤其音画又是被逼之下和孩子分别的。
“那个大混蛋,那个大混蛋”她不住地恨恨骂道:“那个王八蛋,明明动了真感情还不承认,这样折磨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音画眼中含泪,有些怔愣地看着姐姐,“姐,你说什么”
星琴拭去眼泪。尽管气那个笨蛋混蛋大鸡蛋,可是为了小妹的幸福着想,她这个冷静超然的旁观者还是得忠言以告,“他是爱你的。”
音画大大一震,“不可能”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误会你和其他男人有一腿又为什么这么生气如果你真是他自己嘴里所说,只是一个用钱买来的代理孕母,那他为什么要那么抓狂发飙,一副深受背叛和伤害的熊样子”星琴叹气了,无奈地道:“男人天生不解风情,就算自个儿早已掉进爱河了,他们还是死不承认,再那里左拐右弯的闹别扭。”
音画呆呆地看着姐姐,“啊”
“是真的,不光是我,就连老二老三的丈夫都一样,他们呀”星琴摇头,“这世上没有人教导男人什么是真爱的感觉,所以他们本能地防御害怕或预设立场,直到事情被弄得乱七八糟了,才手忙脚乱地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别人。”
“姐,可是他这么骄傲这么冷静,他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呢”她屏住呼吸,心儿狂跳着等待姐姐的答案。
“告诉你,越冷静的男人越闷骚,心底澎湃汹涌的爱情比谁都多,”星琴微笑,“也比谁都怕受到爱情的伤害,我想你那日子也不例外。”
音画的眼底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这是这些个月来,头一次于她眼底闪现希望的光芒。
“打赌他现在一定很后悔,一定很希望你回到他身边。”星琴柔声地道“在这个时候,你们两人都不该再逃避对方,也都不要再被莫名的自尊心牵绊住了。”
“可是”音画欲言又止。
星琴看出她脸上的害怕,“你怕他其实不爱你,或者怕他根本就不要你回去,是不是”
音画点点头。她的心已经荏弱不堪,再也禁不起另一波强烈的打击与失望了。
星琴一笑,自背后掏出一张报纸来,“你自己看,登了两个礼拜了,你一直没有看报纸;而我们是因为还没搞清楚状况,所以不敢贸然让你知道。”
音画小手发抖地接过报纸,上头大大的寻人故事震撼了她的眼她的心。
音画:
求求你回到我身边,我度过了生命中最漫长的一个噩梦,经历了地狱般的三个月,在幡然领悟后,我才知道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是你,而我是个最最罪不可赦的大混蛋求求你回来吧千言万语,希望当着你的面倾吐细诉,一千次道歉一万次后悔,希望在你面前向你忏悔请罪。宝宝和我都非常非常的想你,没有你,我们都消瘦沉默了。最温柔善良的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爱你,好吗
爱你的谨
音画不敢置信地读着柔情万斛的寻人故事,泪水不可自抑地缓缓落下,霎时濡湿了小小的脸颊。
“你说,他不爱你吗他只是需要时间领悟。”星琴咧嘴一笑,安慰道:“幸好我这个妹婿还挺聪明的,才三个月就想通了,还有这个勇气当着全国人的面登报纸忏悔,嘿,换做我老公喔,他宁可直接大咧咧地杀到我跟前,然后把我扛回家,再慢慢跟我甜言蜜语。”
“姐姐,”音画眸中光彩一亮,“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车子已经准备好了,不是姐姐赶你哟,而是我知道你看到了这篇寻人故事后,一定会马上冲回台南的。”星琴俏皮地笑道:“机票也帮你订好了,记得,回来时要把我妹婿和小外甥带来,知道吗”
音画噙着狂喜的泪点头,飞快地吻过姐姐的颊后,小小的身子如同蝴蝶般飞舞向大门。
星琴含着泪水,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小妹,视福你
当早班飞机飞抵台南机场,音画心焦难耐地招了计程车就往侠道武术馆而去。
当她熟悉地搭着电梯直上三楼,站在那扇曾经关住她所有希望的大门前,她的心跳蓦然剧烈如擂鼓。
她按下门铃,半晌都没有人来开门,当她以为自己就要绝望离开时,大门倏然被打开。
一个满下巴乱七八槽胡碴神色憔悴忧伤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怀里还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宝宝。
她的孩子她的男人。
她被乔谨的模样吓了一跳,所有准备好的话统统长脚跑走了般,只是失声叫道:“你怎么变成这样”
乔谨向来是冷静好整洁的,随时看见他都是一副清清爽爽潇洒自如的样子,哪像此刻的他,气色灰败忧郁,连胡碴都不刮了。
他一看见她,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音画音画”好半天,他才颤抖着轻唤出声,好像害怕声音一个大了些,就会把她给吓跑。
他的眼底盛满深深的柔情和强烈的爱意,还有无数的悔恨与自责心痛
这一切就够了。
他的眼神已经诉尽了千言万语,也彻底让她的心软掉了。
音画哽咽一声,扑进了他温暖坚阔的怀中,与宝宝共同紧偎在他胸前,“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数个月来所受的一切心酸委屈,统统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救赎,蒸发光了。
他紧紧地抱住她柔软的身子,才一开口,热泪就落了下来,“音画,我爱你,我爱你对不起,我对你做了这么多混帐的事,说了这么多可怕的话”
“嘘,一切都过去了。”她自他怀里抬头,捂住他的声声自责,快乐地呜咽道:“你刚刚说的那三个字,再告诉我一次,好吗”
“我爱你”乔谨原本冷漠的眸子被爱情的热焰锻化了,现在流动在眼底的是深切真挚的温柔与深情。“我爱你,我要娶你为妻,我要和你和宝宝永远在一起”
音画缓缓地闭上眼眸,撼动窝心着。这就够了,有这几句话,她一年多来所受到的苦难都不算什么了。
“求求你嫁给我好吗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迫不及待要见你,他们都说我是个超级混蛋大傻瓜”他又笑又哭,深邃的眸子紧紧瞅着她,“嫁给我好吗”
她点头着,开心地哭了,“我愿意乔谨,我爱你,我这辈子永远爱你”
天知道她期盼这一刻期盼了多久呵,现在总算是好梦成真,姻缘天成了。
就在他们俩互诉情爱的时候,怀里的小宝宝醒了,正舒服地伸展着两个小拳头
他的小拳头不偏不倚地正好左击老爸右碰老妈
乔谨和音画一愣,蓦然爆笑出声。
“老天,这孩子以后一定是个武术高手”乔谨咧着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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