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轻抚着小姑娘柔软的发丝,她心里暗暗琢磨着,开春就帮莲生相看人家,否则再拖下去,耽搁了花信,那可不太妥当。
马车吱嘎吱嘎往前走,还没等到辅国侯府,就突然停住了。
薛素掀开帘子,轻声问,“怎么回事?”
车夫回头看了夫人一眼,满脸难色,“前头是五皇子的马车,堵在路中间了,咱们过不去。”
因为楚清河的缘故,薛素对五皇子没有半分好感,甚至能称得上厌恶了,她微微皱眉,刚想将帘子放下来,就听到男人清朗的声音。
“楚夫人。”
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她缓缓下了马车,冲着朱斌福了福身,“臣妇给殿下请安。”
盯着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儿,五皇子眼底一片火热,故作镇定道,“夫人怀着身孕,多有不便,就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了。”
第107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朱斌是锦月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母妃以美貌著称,他的模样自然生的不差,修眉朗目,看起来十分清俊,只可惜过白的皮肤以及头上戴着的玉冠,添了几分女气,看起来不像寻常男子那般英武。
因为五皇子曾经算计过楚清河,薛素一直对他生不起任何好感。她承认自己的心眼儿小,最是记仇不过,但像这种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即便身份尊贵,也得远远避开,省的再次坠入陷阱。
形状姣好的菱唇微抿,薛素开口道,“殿下,臣妇将到京城,家中还有不少杂事等待处理,若是您没有吩咐的话,臣妇便先回去了。”
女人的声音又娇又柔,如同黄莺出谷,清脆悦耳。五皇子一直住在宫中,这么多年不知见过多少美人,却从来没有一个像薛氏这般,又娇又媚,即使已经嫁人怀孕,却依旧能够勾动他的心弦,让他在夜里辗转难眠,恨不得将人带到身边,肆意怜爱。
如此美人儿,竟然嫁给了楚清河那种人事不通的莽夫,还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心中暗暗腹诽,五皇子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反而体贴地开口,“是本殿的错,耽搁了夫人的时间,还请您莫要见怪。”
薛素连道不敢,她低着头,甚至不愿意多看这人半眼,只想着快点脱身。
此刻莲生坐在马车里,伸手将帘子掀开一条缝儿,无意中瞥见了五皇子的眼神,十分炙热,仿佛烧着了的火堆,跟叔叔看着婶娘时一模一样。
心里咯噔一声,她没想到眼前的龙子凤孙竟然觊觎婶娘的美色,还真是个伪君子,否则怎会惦记别人的妻子?
薛素回到马车上,看着小姑娘苍白的小脸儿,她道,“可是身子不太舒坦?待会回府我让人请个大夫,给你把把脉,眼下天气严寒,滴水成冰,千万别受凉了。”
莲生慢慢摇头,并没有开口。
车夫抽打马背,鞭子的破空声传了进来,等到快到府门时,她的神情才恢复了几分,死死抓着女人的手,颤声道,“婶娘,五皇子是不是对您动了心思?”
听到这话,薛素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训斥,“你别胡思乱想,京城的勋贵大都在意出身,哪会看得上咱们这种泥腿子?更何况我还嫁了人,是辅国侯夫人,五皇子又不是个傻子,根本不会动不该有的念头。”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憋着一股邪火,藏在袖笼中的小手用力抠着掌心,手背上也迸起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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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桐花巷歇了几日,五皇子再也没出现,薛素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开始给周氏准备贺礼。
周氏是个寡妇,带着女儿出嫁,要是没人给撑场子的话,少不得会被婆婆小姑子嫌弃,到时候这母女两个受了委屈,说不准还会回侯府折腾。现在做好准备,也省的将来麻烦。
派李管家将贺礼送到了周氏手上,薛素了却了一桩心事,倒觉得舒坦不少。大概是有过做母亲的经验,她这一胎怀的并不算辛苦,除了刚刚有孕时胃口不佳外,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问题,身子骨儿十分康健。
又过了两个月,薛素身子越发笨重,她将颜如玉的事情交到莲生手上,自己从旁提点几句,倒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这天她正在院子里歇着,只见春兰加快脚步走了近前,开口道,“主子,谭夫人跟谭小姐在门外,想要见您一面。”
说实话,薛素对谭家人半点耐性都没有,但谭夫人好歹也是楚清河的义母,要是将人拒之门外,别人只会认为她不懂规矩,是个不孝之人,连带着毁了辅国侯府的名声。
“将人请进来吧。”
盯着主子高高耸起的肚皮,春兰不免有些心疼,偏偏她只是个小丫鬟,不能帮夫人分担这些杂事,只得小心翼翼的照看着。
很快,谭家母女两个就走到了院里,见薛素坐在藤椅上,女子清丽的面庞上带着一丝淡淡的鄙夷,不过她心思深沉,立马收敛了神情,并没有表露的太过。
小手轻抚着肚腹,薛素刚要起身行礼,就被谭夫人拦住了。
她神情无比慈和,仿佛先前的那些龃龉从未发生,柔声开口,“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怀着身孕本就辛苦,就不必在意这些小事了。”
丫鬟将茶盏端到三人面前,薛素小口小口抿着杏仁茶,尝到那股甜蜜的滋味儿,她水眸微微眯起,就跟夜幕上挂着的月牙儿一般,勾人的紧。
轻咳一声,谭夫人四下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莲生,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莲生呢,怎的未曾见到?”
因小姑娘并不是楚清河的嫡亲侄女,以往谭家人见了她,根本不甚在意,那副轻忽的态度跟对待下人似的,说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为过,此刻谭夫人突然提到她,要说没有猫腻的话,薛素肯定不信。
眼神闪烁了下,她放下茶碗,笑着问道,“义母找莲生有什么事?她今个一早就去了颜如玉,估摸着要等天黑才能回府。”
听到这话,谭夫人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忍不住劝说着,“素娘,你自己经营私馆也就罢了,何苦让莲生也掺和进去?她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此刻不学学管家,日后嫁人岂不是要吃亏?”
似笑非笑的瞥了谭元清一眼,薛素道,“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莲生好歹是我们辅国侯府的姑娘,自然不能随便找个人嫁了,更何况,元清比她大了四岁,眼下还未定亲,那丫头又何必急于一时?”
闻言,谭元清脸上的浅笑几乎维持不住,她死死攥着锦帕,勉强笑道,“不是说莲生吗?怎么把话题移到我身上了?”
“元清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又颇有佛性,谁能将你娶过门,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你作为长辈都没议亲,怎能让个孩子越过去?”
这话虽然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听在谭家母女耳中,却说不出的别扭。
抿了抿唇,谭夫人继续道,“我有个表侄子,名叫衡楷齐,今年二十有二,刚参加了会试,成为贡士,也是颇有才学之人,咱们两家本就沾亲带故,又知根知底,不如撮合了姻缘,也算是一桩美事。”
“才二十二便成了贡士,果真是德才兼备的,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殿试,说不准衡公子便会得了圣人青眼,一飞冲天呢。”
虽然上辈子薛素在京城逗留的时日不多,但因为王佑卿中了状元,她还特地打听了一番,记住了榜眼探花的名字。衡楷齐确有本事,中了榜眼,而后直接入了翰林院,他生的俊美斯文,比起姓王的也差不了多少,又没有尚公主的意思,自然成了众人榜下捉婿的人选。
岂料衡楷齐成亲没几月,就去了烟花之地,他还不像周振那样,逛得是青.楼楚馆,找的是美人作陪,这位榜眼最爱断袖分桃之乐,且他喜欢高大健壮的男子,这样的小倌儿十分罕见,为此他与人起了争执,把阴私事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眼下谭夫人想让莲生嫁给衡楷齐,说不定也是知道了她这侄儿究竟是什么德行,才会想出这种恶心人的主意。
“义母别急,晋地的匪患已经平息的差不多了,再有不到一月,侯爷便会回京,到时候咱们再商谈此事,可好?”
谭夫人哪能同意?她强笑道,“素娘,后天就是十五了,不如带着莲生去护国寺烧香,直接相看一番,若是投了眼缘,岂不美哉?”
之前小姑娘就是在护国寺见到的周振,此刻再次听到这三个字,薛素只觉得牙根痒痒,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男女七岁不同席,偷偷摸摸见面,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觉得楚家不懂规矩?我们一家子本就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平白让人瞧不起,还是得谨言慎行,方为上策。”
“衡家是皇商,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说一句富贵滔天也不为过,莲生嫁过去就是享福的,绝不会受到半点委屈。”
“婚姻本是合两姓之好,上以侍宗庙,下以继后世,衡家富贵不假,但我们侯府也不是那等只顾钱财的破落户,主要还得看人品性情,只有两人合得来,才能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见到薛素这副油盐不进的德行,谭家母女好悬没气的倒仰,但为了这桩婚事,她们不能发作,否则莲生没嫁过去,先前衡母答应过的二十万两纹银就打了水漂。
谭必行马上就会入朝为官,元清又要搏一搏五皇子妃的位置,花银钱打点地方不知有多少,谭正虽为兵部尚书,但他从不贪墨,这些年府里花销都是从谭夫人嫁妆里挪用出来的,要是再无进项,很快谭家便会捉襟见肘,不复往日的风光。
因此,她明知事有不妥,还是答应了衡母的要求,来辅国侯府走了这一趟。
第108章 团聚
抬眼瞥见谭家母女难看的脸色,薛素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院子不比堂屋,根本没有挡风的地方,就算此刻已经入了春,天气仍有些寒凉,薛素身上披着大氅,怀里抱着汤婆子,自然没什么不妥;但谭夫人跟谭元清却有些坐不住,她们只觉得身上的热乎气儿一点点消失,冷的直打哆嗦,面上的脂粉噗噗往下落,十分狼狈。
原本还想再劝上几句,但谭夫人冻得浑身发麻,她娘俩在京城中过了几十年的优渥日子,几乎从未吃过苦,身子骨儿哪里比得上薛素那般强健?现下强挤出一丝笑,道,“素娘,你再好生考虑一二,我那表侄儿当真不差,莲生性子又乖巧,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
细腻指尖轻轻揉搓着腕间的朱砂痣,她将谭夫人扭曲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甭提有多乐呵了,嘴上却应付着,“义母放心,此事容我再仔细想想,绝不会耽搁了莲生的婚姻大事。”
不知是不是谭夫人听岔了,她只觉得薛素说“耽搁”二字时,刻意加重了语调,难道她发现了什么不成?
不、不可能!
楷齐虽然不喜欢女人,但这么多年以来,衡家为了掩人耳目,给他安排了两个通房丫鬟,全都是家生子,身契牢牢握在手中,最是忠心不过,肯定不会将他好男风的事情传出去。
如此看来,薛氏应当不知情才是。
用力掐了下掌心,谭夫人脑袋清明了几分,知道今日怕是谈不成什么了,只能强忍怒火,带着女儿转身离开。
眼见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薛素伸手揉了揉酸胀的额角,秋菊坐在小马扎上,轻轻给她捏腿。自打月份渐大以后,她下半身总是又涨又麻,两脚也浮肿的厉害,估摸着得等坐完月子,才能恢复如常。
“夫人,您说她们怎的突然关心起莲生小姐的婚事了?”
捏着一颗糖渍过的酸梅子,薛素轻笑着开口,“无利不起早,谭家人性情高傲,骨子里带着读书人的酸腐气,根本看不上下九流商户,今日特地来咱们府上走一遭,要是没有好处的话,我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听到这话,秋菊不由咋舌,只觉得京城里这些身份高贵的夫人小姐,一个个都有两幅面孔。初看时如同仕女图中的人物,矜贵优雅,挑不出半分瑕疵;但接触的时日一多,便会原形毕露,本性中的贪婪自私阴狠算计,一股脑儿的全都曝露出来,当真让人应接不暇。
春兰怀里抱着毯子,柔声道,“外面起风了,您不如回屋歇歇,省的着凉。”
美眸半睁半合,薛素站起身,边走边道,“坐了这么久,身子骨都有些僵了,先逛上几圈儿,松泛松泛,再回去也不迟。”
转眼过了一个多月,楚清河终于带着大军从晋地回来了。原本那些流寇还打算负隅顽抗,但误入其中的平头百姓只想过安生日子,吃饱穿暖,跟父母亲人团聚,在朝廷下了招降的命令后,他们见自己不必受到惩处,一个个都从匪窝里逃了出来,回家准备耕种,免得耽搁了好年景。
因此,匪患不攻自破,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如今薛素怀胎近八个月,身子笨重的不行,即使想去城门口迎上一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春兰搬了张藤椅,放在离墙根不远的地方,听着大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女人微微眯起杏眼,嫣红的唇珠抿了抿,显然高兴极了。
“夫人,就算大军进城了,侯爷还得进宫面圣,两个时辰之内恐怕不会回来,您在这儿擎等着也没意思。”秋菊劝道。
伸手摘了朵春梅,放在掌心揉搓,微红的花汁四溅,配上雪白如玉的肌肤,能将人眼晃花,无比好看,“你这丫鬟懂什么?侯爷在外奔波数月,回府之后,肯定得先见着我才安心,谁还能比得上老婆孩子重要?”
秋菊嘴角抽了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了,你快去将脂粉匣子跟铜镜一并拿过来,昨个儿没睡好,眼底一片青黑,憔悴苍老的就跟老婆子似的,哪能让侯爷看见?”伸手轻抚的小脸儿,薛素兀自长吁短叹,春兰在旁边瞧着,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中暗忖:就主子这模样,简直勾魂摄魄,要是像老婆子的话,那她们岂不成了脚下踩着的污泥?又粗又糙,根本没眼看了。
秋菊很快就回来了。
薛素接过青花小盒,无名指蘸了些脂粉涂在眼窝处,这脂粉是以米粉作为原料,其中添了些胭脂,涂在面上既贴合肤色,又能增添几分香气,天气热时,身上出了些细汗,锦帕稍一擦拭,便有点点红痕,所谓“香帕红汗湿”说的便是这个。
嘴里哼着小曲儿,女人不急不缓的描了眉,又在唇瓣上点了嫣红的口脂,整个人如同盛放的牡丹一般,艳丽非常。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薛素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听见正门传来一叠声请安的动静,她赶忙坐直了身子。
只见穿着深色甲胄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那双黑不见底直直盯着她,俊朗的面容被络腮胡子遮掩了大半,却半点也不能掩盖他身上的气势。
对上那道灼热的目光,不知怎的,薛素面皮一阵发烫,她强忍住捂脸的冲动,从藤椅上站起身,小手扶着后腰迎了上去。
甫一靠近,就被楚清河用力搂在怀里,刺棱棱的胡茬儿在颈窝蹭了几下,又麻又痒,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快放开,让下人看见了,成何体统?”嘴上这么说,柔软的藕臂却紧紧环着男人窄瘦的劲腰,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汪水。
“哪有人敢说主子的闲话?”粗噶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将小妻子打横抱起,快步往主卧的方向走。
夫妻两个分别的这段时日,楚清河白日里斩杀盗匪,等到夜深人静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怀里这个女人,恨不得将她牢牢绑在身边,一刻也不分开。
刚一进屋,他哑着嗓子开口,“我将安平伯带回府了,他受了重伤,留在咱们家将养一段时日。”
“安平伯?”薛素嘀咕一声,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无,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反正桐花巷的宅子这么大,只要远远避开就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了,先前谭家人又来了,非要给莲生说亲,也不看看那衡楷齐究竟是什么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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