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迎一走进这间夜店便注意到他。
那男人就像只猎豹般游走在这五光十色的夜色中。
house音乐的节拍下,众人沈醉的舞姿中,那男人只是优雅地穿梭其间,伸展着猫科动物的背脊,缓慢地微蜷曲着那隐形的纤长尾巴,软掌走过的脚步无声无息,身影却夺人目光。
那人也不跳舞,就只是在人潮间走动,偶尔停下与不同人攀谈几句,倒像是个人人都认识的人物。赵迎来这里这麽多次却是从未见过这男人。若是见过,又怎会忘了这样地一个人。
「先生,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正观察着那男人的动向,一旁突然有人拍了下他肩膀。是个男的。
那男的约莫二十出头,打扮入时,一头染成红棕色的头发和耳朵上的耳钉让他看起来活泼却轻浮。不过在这种店里谁不是这样的。男子冲着赵迎笑了笑,眼神中带点挑逗。「先生,如果没人的话我能坐你旁边吗?」
赵迎楞了一下,才想起今天店里是什麽日子。
「很抱歉,我不是。」很直接地,赵迎一说出口,那男子也识趣地说声打扰後便离开了。
转头看回舞池,只是一分神,那宛如豹般的男人却消失了。他眯着眼四处搜寻,见到处都找不着,正想放弃之际,背又被拍了一下。
「你在找什麽?」
是那个像豹一样的男人。
他笑着问,眼中夹杂着打量的笑意让赵迎不自觉地有些窘迫。原来他都注意到了。
「…没什麽。」他咽了口口水。实在没什麽脸面说自己正在找他。
近看才发现,那男人不仅气质像只猫科动物,眼睛也是一双泛着精光的猫眼,笑起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昏暗灯光下,他能看出那男人肤色极白,却并非不健康的苍白,男人有张好看甚至称得上美丽的脸孔,不晓得是混了哪国的血,深邃的面容有些孤高冷傲,和他现在嘴上的笑容倒有些不和衬,合身剪裁的黑色西装如同兽毛一般,自然优雅地披覆在他身上,不难看出那副黑色皮毛下的躯体有多麽精壮紧实,让赵迎悄悄地羡慕了一下。
那男人听了只是笑。
看着男人的笑脸,赵迎发现他左眼角有颗痣。
怎麽会有男人生成这样。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那颗惑人的泪痣,赵迎慌乱地想。
似乎看穿了他的紧张,那男人收起他脸上狡黠的笑,递了张名片後伸出手道:「李泽雅。」
回握住那只手,赵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想了一下,又说:「那个,我不是…」
「我知道。」李泽雅没等赵迎说後半句,一双猫眼微眯,噙着笑回道:「我也不是。」
听李泽雅这样说,赵迎旋紧的神经顿时松了七分。他大方地请李泽雅坐下,向服务生点了杯
tequila,让李泽雅也点杯酒算在自己帐上,当交个朋友,李泽雅便点了杯马丁尼。两人边喝边聊,话题是一个接着一个,从未冷场,让赵迎意外地发现李泽雅和自己挺合得来的。
谈话中,赵迎得知李泽雅比自己要小了三岁,二十五的年轻狂放在李泽雅的谈吐中没有一丝痕迹,让赵迎小小惊讶了下。李泽雅毕业於国外知名大学研究所,念的是商管类,现下则是在一间设计公司下工作,也难怪穿着上特别讲究。
赵迎本还以为像李泽雅这样拥有高学历和好皮相的男人会有些目中无人,聊过後反倒觉得自己有些以貌取人了。李泽雅人挺谦虚,交际上也不滑头,听见自己是这间夜店的投资人之一也没有继续追问,让赵迎心生好感,就这样和他喝了好几轮。
酒过几巡,赵迎早记不清两人究竟喝了多少,大概是醉了,连人都有些恍惚,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李泽雅和他说了什麽,待他签完帐单,踉跄地走出店家,头一昏眼一闭,就这样没了意识,再醒过来,已经是隔天中午。
赵迎一起床就觉得浑身酸疼,像被人拆过重组一样,头也晕得让他想吐,直到感觉舒服了点,他才真正看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大概是夜店附近的饭店,看上去还挺高级的,整体呈现现代简洁风格,若忽略掉使用过的痕迹,在正午的日光下就像设计杂志封面一样宜人。
欣赏完这毫无印象的房间,赵迎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处在怎样的一张床上,洁白的床单不知被谁给掀了起来,下面的床垫因此露出了大半,枕头早就不翼而飞,被单则三分之二全被踢到了地上,整张床像是被核子弹炸过般,凌乱不堪。
到底是怎麽睡的,怎麽会这样?赵迎心里困惑着,一边试着从这堆织物中爬出,但才刚动了动腰,一股酸疼就直达神经,痛得他眼泪差点飙出来。
既然一动就痛,赵迎所幸就不动了,反正刚巧是周末,房间大概也来不及退,在这休息一下解解宿醉也好。就在他正想安逸地躺在那剩余的三分之一条棉被中,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
他没穿衣服。
好吧,没穿衣服就没穿衣服呗,也不是没裸睡过,不用这麽大惊小怪的。但为什麽全身这麽痛呢?四肢酸痛也就算了,重点是,有个从没这般痛过的地方此时正热辣辣地疼,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些肿,究竟是发生了什麽事情会让那个地方痛得这般让他浑身不痛快?
就在赵迎百思不得其解时,他发现床头上摆了张用饭店便条纸留的纸条。那字迹刚硬锋利,显现了写字那人严谨的一面,只是上面的内容和那字的风格实在相去甚远。
『谢谢招待,服务算我的。(笑)
李泽雅』
什麽招待?什麽服务?算他的又是什麽?
赵迎楞楞地望着那张纸条,想破头都搞不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麽以及李泽雅在这张纸条上面写的究竟是什麽意思。他招待了他什麽?酒水?李泽雅又服务了他什麽?把他从夜店带到饭店?帮他盖棉被哄他睡觉?帮他脱衣服帮他…等等等等,赵迎打住了想法。
他首先确定了衣服不是自己脱的。若不是自己脱的,那必定就是李泽雅帮他脱的。
他再来确定了这全身酸痛不是自己惹的。若不是自己惹的,那必定就是李泽雅帮他惹的。
他尔後又确定了屁股那火辣辣的胀痛不是自己搞的。若不是自己搞的,那必定就是李泽雅搞的!
妈的!他被人上了!
赵迎瘫坐在床上,脸色发黑地看着那张纸条,恨不得现在眼睛能发出热线将那纸条烧出个洞来。
不是说不是同性恋的吗!怎麽不是的也会捅人屁眼!
「干!三小破服务!服务你妈啦!」赵迎骂咧咧地道,从他嘴里说出的脏话和他白净帅气的长相极度违和,「还写个笑!笑个洨啊!」原本以为交到了个无话不谈的好友,结果却是个无洞不插得理直气壮的money boy,赵迎觉得自己真是衰到了人生的马里亚纳海沟。
重点是现在李泽雅人还不晓得跑哪去了,让他连个揍踹扁砍的机会都没有,这满腔怒火无处可泄,憋得赵迎青筋直冒。
对了,还有名片!突然想起昨晚在夜店时李泽雅给他的名片,顾不了身上散了架般的疼痛,赵迎跳下床,赶忙在地上找起自己的裤子,他在房里转了几圈,才终於在落地窗的一角看见自己的长裤。他先确认了下长裤里的皮夹,里面的现金的确一张也没少,可见李泽雅并没诓他,真的一毛没取,但他宁愿他把整个钱包都拿走,也别拿走他後面那个苞。
「好啊好啊,敢上老子,姓李的你完蛋了!」没觉得独自蹲在房间角落撂狠话的自己很可怜,赵迎一边骂着一边将李泽雅给他的名片找出来。
昨晚没仔细看,现在看了赵迎才发觉那名片虽然很有设计感,纸质和上面装饰的用料却有些粗糙,不像一般大公司或知名事务所会有的样板。但赵迎也管不了这麽多,他拿出长裤另一边口袋里的手机,将那张名片上的手机号码一个不漏地输入後播出,只听见一阵嘟嘟声後马上有个女声接话。
「您拨的电话是空号,请查明…」
「干!」赵迎一听见那机器女音就忍不住又骂了声,将电话挂断後,他又拿起那张名片,照着上面写在『远采设计』下方的公司电话打了过去,那电话显然是通的,但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就在赵迎正愤怒地想挂掉时,电话接通了。
「珍美香便当店您、」
「靠北喔!怎麽电话都是错的!干恁娘老机掰!」挂断电话,随着怒火等级提升,赵迎脏话也越骂越顺口。愤愤地看着那张全是无用资讯的名片,赵迎一怒之下就把那张名片碎屍万段。在他心中,那张名片就是李泽雅,这种下场只是刚好而已。
就在他为了找不到李泽雅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而怒火中烧时,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着『薛闵彦』三个字。
「冲啥啦!干!恁北现在金赌烂,有屁快放!」
「哇!表哥你怎麽啦!」电话那头,薛闵彦一听赵迎满口脏话、国台语夹杂就知道自己表哥一定被谁惹到了,还不是普通的程度,不然才不会把以前高中在外面混时用的词语又搬出来。「谁惹你啦?」薛闵彦害怕地问。
「干!干你屁事!」赵迎一听见薛闵彦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心里就又更生气,「恁北被人冲康还要跟你讲吗!再哭么我就挂了!」
「等等等等!」薛闵彦一听赵迎说要挂电话连忙说道:「不哭么不哭么,我有事要跟你说!姑妈现在在找你,好像很火的样子,你最好赶快打给她。」
赵迎一听,才突然想起今天原本跟人约了中午要相亲,因为是客户的女儿,昨晚他要出门去夜店前还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说是绝对不能迟到。赵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看看房间里的时钟,距离约定的时间早已过了一个小时。
「干!不会早点打喔!」迁怒地道,赵迎骂完就把电话给挂了,留下另一端莫名被挂电话的薛闵彦满腹委屈无处吐。
赶紧回收起散落在房间各个角落的衣物,赵迎边找着边为昨晚的荒唐感到吃惊。他们似乎不只是在床上,浴室、书桌、地板到处都有两人昨夜激情的痕迹,而他的衣物则随着一条动线这里脱一件那里脱一件,搞得在现在这个回收衣物的过程中赵迎像是又把昨晚的流程跑了一遍。
但奇怪的是,他真的对昨晚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印象,记忆在出了夜店後就此中断。
他很确定自己没被下药。所有饮料都是服务生亲自端上来的,没假他人之手,更何况他还是夜店的投资人,不可能有人有这个胆子在里面掺药。只能说他真的喝多了。
比想像的还要多很多。
对着镜子整理了下仪容,赵迎觉得李泽雅唯一还算个人的地方就是帮他做了事後的清洁,另外就是除了疼痛外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
除此之外李泽雅就是一头猪。
说猪还觉得猪太可怜了。
赵迎匆匆忙忙地把房钱结清後便叫了辆车赶到约定的饭店,他看了看表,距离说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而自己则还穿着昨夜的衣裤,脸没洗牙没刷,满脸倦容。这婚事大概也不用谈了,没露面别人还对他存有一丝幻想,露了面只怕连这一点幻想都不剩。太残忍。
站在饭店大厅,赵迎正盘算着到底该不该进去,却见里头一位穿着粉色套装的妇人朝他走来。
「赵迎!」那妇人正是赵母,薛惠珍。只见薛惠珍怒气冲冲地从大厅一侧向赵迎走去,脚上的高跟鞋叩叩叩地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一到他面前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昨晚跑到哪里去鬼混了!电话也不接!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今、」
「妈你先别激动,对不起,我错了…」一见薛惠珍就要在大庭广众下对他发飙,赵迎决定先示弱,心里则把李泽雅祖宗十八代都用老母问候了一遍。
「你以为这样就什麽事也没有了吗!」但薛惠珍明显不买他这帐,「人家白小姐在里面等了快一个小时!你现在才来,人家早就走啦!」就只差没像小时候一样揪着赵迎的耳朵大骂,薛惠珍双眼像着了火般,看得赵迎心惊胆跳。
好不容易从公众场合逃开,开着薛惠珍从家里开出来的车,这一路上,面对自己母亲的碎念,赵迎不敢再多说什麽,深怕说错一句又惹来十句。
「你明天自己去跟人家赔罪!我不管你啦!」最後,薛惠珍用这句话总结,而车刚好也到家了。
操!真够衰。关上车门时,赵迎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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