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数。目光在那人洗的发白的粗布衣服上转了一圈,又转到那人下颌尖尖的瓜子脸上,感觉他除了皮肤比一般人白些,长相实在看不出有何出众。最後白衣青年的目光停留在那人握著粗瓷茶杯的手上,不由微微一愣。那人的手指修长,却骨节粗大,看不到握笔握剑的痕迹,却显然是干惯粗活的样子。难道是自己多想了?白衣青年暗道,要是大师兄在这就好了,以大师兄的阅历,定能看出些什麽,即使对方不怀好意,是狗皇帝派来的杀手,也定然不是大师兄的对手。
那脚夫知道自己险些闯祸,讪讪的摸出几个铜板放到桌上,刚想站起来,肩膀却被一把刀压住,不能移动分毫。
“干……干什麽!”脚夫怒道,想回头,那刀锋却贴著脖子呲啦一下,划出道三寸长的口子。血忽的流出来,虽要不了性命,却唬得不轻,腿软的坐都坐不住,别说叫骂,就差跪到地上磕头求饶了。
拿刀的正是那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个。另两个黑衣人抱著肩膀,冷笑著堵在了茶棚的门口。
白衣青年一惊,料想这脚夫祸从口出,必不能善了,看这架势,可能还要祸及池鱼。茶棚里其他的客人也知道情势不妙想跑,却见那二鬼把门的架势说什麽也不敢冲过去试试是自己腿快还是对方刀快。
一时间茶棚里静的只能听见炉子上咕噜咕噜开水沸腾的声音。
“三位……三位大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夥计仗著胆走过来,点头作揖道:“三位爷无论求财求利,只要吩咐下来,小的们哪敢不从,千不求万不求,只求大爷就事论事,不要伤及咱们这些无辜百姓。”
夥计自以为聪明,说出这样一番话,那书生还跟著点头称是,白衣青年却暗道糟糕,知道今日这事,怕是好一场劫难了。
果然,听了夥计之言,那守门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齐声狞笑起来。
“有趣啊有趣,我还道咱们三十六刹行事隐秘呢,没想到连乡野村夫都能一眼道破咱们的来历。”
“不错,要是老大在这里,定然会说是咱们哥们涵养不够,锋芒外露。”
那夥计与书生等人面面相觑,本以为这三个只是官府的走狗,因著几人妄谈国事口舌招祸才跳出来兴风作浪,却不料竟是什麽听都没听过的“三十六刹”?
白衣青年大感意外的同时顿生警觉,他久在京城,又生在官宦之家,原本听过一些关於皇家养在暗处的刺客杀手的传闻,隐约听闻这三十六刹乃是皇帝驾前,专门替昏君铲除异己的武林败类。难不成,这几个黑衣人,竟是来追杀自己的?
外面一声马嘶,白衣青年扶桌站起,看到自家的马车果然被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一个黑衣人更撩起轿帘,把吓得抖成一团的母亲和小秀拖了出来。
自己原是太天真了。
那昏君将父亲投入天牢,折磨致死,又怎能眼看著自己带著母亲出逃?如果老老实实困居京城,或许还能苟活几日,或者到时会合大师兄从长计议,也好过自己此番贸然行事,活活将自己陷入绝地。只是想,早点见到他而已,却不料竟是这样的结局,也许自己就命丧今日,从此阴阳相隔了。
手指抚上腰间,缀满和田美玉的腰带里,是他送给自己的若水软剑。也许……放手一搏,可以逃出生天?
心思流转间,却听得耳畔哀嚎响起,一颗人头就这样骨碌骨碌的滚到自己的脚边。那人头呲目欲裂,却是送水的夥计。
“喂,老七,你脸上溅上血了。”拿刀比著脚夫的黑衣人皱眉道,“砍头嘛,要这样才对。”语音未落,手中的刀已落,似乎只是向前微微一推,那个脚夫惊愕的咦了一声,视线就从肩膀跌落在了穿著草鞋的脚上。黑衣人收刀,轻轻一推,脚夫无头的尸体这才倒在了满脸惊恐的头颅旁。
“谁要你龟毛,大哥也说老九你杀人像绣花,娘娘们们,老子就喜欢这样。”旁边的黑衣人冷哼一声,出手如电,将书生和那个生意人劈为两截。
鲜血狂喷,带著骨渣碎肉,落在白衣青年面前的桌上。
白衣青年望向母亲和妻子,见她二人已被吓得面无人色,几欲昏厥,心中微微一痛。如果此时身边的不是那大腹便便的女人,而是英武无敌的大师兄……
惨叫声此起彼伏,被称作老七的黑衣人挥刀砍杀茶棚里的客人,顷刻间,方才还在喝茶聊天的人横尸在血泊中,其他黑衣人在他後面,肆意翻检死者的衣物,见到什麽值钱之物就直接揣到怀中。
被称作老九的黑衣人抱著肩膀站在一旁,一脸鄙夷的看著老七像杀猪一样杀人,心道屠夫就是屠夫,孺子不可教也。
黑衣老七停下喘口气,这才发现偌大一个茶寮,此时被自己砍杀的只剩下墙边桌角那个布衣人。
那人一身粗布衣,手里端著半杯酒,正直直望著自己。
想是吓傻了吧。
“唉,本就是掺水的桂花酒,偏偏还染了血气。”布衣人将酒放在桌上,一双春水般的眸子望著面前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叹道:“你的夥伴说的对,杀人原是不需要这样的。”
黑衣老七呆了呆,只觉得喉头一甜,浓浓的铁锈味涌上来,呛得他想咳嗽。於是他就咳嗽起来,咳著咳著,觉得不似方才那般气闷,视线旋转,只觉得空气如潮水般涌入咽喉。
“老七!”耳边有人惨叫,黑衣老七听在耳中,却再也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了。
变乱陡生,众黑衣人摆好架势,一个人拖著白衣青年的母亲妻子,两眼盯著白衣青年,余下众人各拉刀剑,将布衣人围在当中。
“我等是御前三十六刹,特来剿灭乱臣贼子,请问尊驾何人?”黑衣老九见他连手都没抬就将老七斩於尘埃,不禁心胆俱寒,颤声问道。
布衣人把玩著手中黯淡无华的古朴短剑,目光越过周围的黑衣人,落在强作镇定的白衣青年身上。
“京城闻名的涤尘公子莫舒雨,除了空有一副好相貌,原来也只是凡夫俗子啊。”
“阁下是谁?”白衣青年莫舒雨听他淡淡的语气,也不知他是在挖苦自己还是只是说出心中所想,不禁闷声道:“看阁下恬淡如水,不似俗人,莫非也是昏君派来追杀我的?”
恬淡如水?
布衣人一笑,道:“我叫韩断。你应该不会听过这个名字。”
“韩断!你是冥狱的韩断!”黑衣老九忽然大声惊呼,还未来得及抽刀,已被一剑割喉。
布衣人身形一转,莫舒雨只觉得眼前灰影闪过,那些黑衣人纷纷倒在地上,竟在瞬息间都死於韩断的剑下。“这些无名鼠辈竟然胆敢冒充三十六刹,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此人知道我的名字,个中蹊跷,却也耐人寻味。”
“你既能杀了这些人,为何方才不阻止他们滥杀无辜。”莫舒雨怒道,“你救了那夥计免受水火之灾,却又为何眼见他死於刀剑之下。”
刚才出手,只是不想看那夥计平白受苦罢了。此中心思却没有必要和这个莫公子说。韩断沈吟片刻,笑道:“抱歉,我不是来救人的,我是来杀人的。”
“你要杀谁。”莫舒雨下意识的问道。
此时茶寮中还活著的,只有莫舒雨、韩断,以及莫舒雨的母亲妻子。
韩断望著莫舒雨,“自然是杀你。不过你放心,我虽然是来杀你的,却和这些扮成杀手的盗匪屠夫不是一夥。”
莫舒雨抽出腰间软剑,此刻敌人虽只一人,压力不但未减反而更添。对方只是随意的坐著,琥珀色的眸子轻轻柔柔的望著自己,莫舒雨持剑的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我在京城的时候,听人说涤尘公子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虽生於御史之家,却无心仕途,虽家有娇妻,却流连欢场,虽情人无数,却又从无薄幸之名。”韩断幽幽道,“那时我就在想,这人,怕不过是个从未识人间愁苦的公子哥吧。今日一见,我却发现我想错了,”顿了顿,韩断笑道:“原来你连公子哥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被爱护过头的孩子罢了。”
孩子?
莫舒雨一震,却是想起上次见面时,大师兄也是摸著自己的头发,一脸宠溺的说自己是长不大的孩子。那时自己只觉得满心甜蜜,可此时因为韩断的话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心中却是痛如刀割。目光流转到满脸痛苦的小秀身上,忽然想到,那天,正是自己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的日子。那日与小秀洞房後,自己又趁著夜色偷会前来贺喜的大师兄。本是海量的大师兄却喝的酩酊大醉,自己好像说过什麽,似乎是──妻子如衣服,娶不娶又有什麽不同?大师兄搂著自己,笑的温柔而无力,然後,轻轻抚摸著自己的头发,说:“我的舒雨即使成了亲,也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那时自己还以为大师兄是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可实际上……难道……
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莫舒雨抬头恶狠狠盯著韩断,不知为何,他只觉得眼前这人那双温柔的眼睛,就像两块有著魔力的琥珀,自己只要望进去,就会像卑微的虫豸一样被凝固在那意味不明的了然中,挣脱不开,直到死去。
五天前已经传信给大师兄,现在,大师兄快来了吧。
目光一转,只见小秀捂著肚子倒在地上,为了忍住痛呼,苍白的嘴唇都咬的血肉模糊,裙下湿漉漉一片,竟是已经破水了。
大师兄为何还不来呢……大师兄恼了我了?
莫舒雨呆呆的想著,难不成是因为我娶了小秀?
难不成……是因为小秀要诞下我的子嗣了?
顺著他的目光望去,韩断微微皱眉,将手中的短剑收入了袖中。
“莫公子,尊夫人怕是要生产了。”
“是呀雨儿,秀儿这就要生了,怎麽办,怎麽办啊。”回过神来的莫老夫人慌忙扶起小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莫公子,我虽然奉命要杀你,但是看在尊夫人和你将要出世的孩子面上,只要你说出弃帝慕容薄之子的下落,我可以自作主张放你全家逃走。”韩断沈吟片刻,说道:“令尊被下狱,只因有人密报莫家与弃帝之子有所牵连,为了那皇家之争,令尊已然牺牲了性命,难道你想让自己的母亲妻儿都为那慕容家的人陪葬不成。”
莫舒雨牙关紧咬,听他提到弃帝之子,恨不得扑上去一剑戳死他。心中虽然恨得呕血,却自知武功绝不是韩断对手,只盼能多拖延一时,等大师兄来救自己。
小秀捂著肚子,挣扎著爬起来,忽然叫道,“这位大侠,如果我告诉你慕容真的下落,你真的会放过我们母子?”
韩断刚想点头,小秀却惨叫一声,倒在莫老夫人的怀里,气绝身亡。
莫舒雨抽出刺入小秀肚腹的若水剑,面如死灰,怒视韩断。
莫老夫人惊愕的抱著小秀,许久才反应过来,不禁嚎啕大哭。
韩断垂下眼帘,心中微微难过,纵是他身手如电,也来不及阻止莫舒雨这一剑。他没料到只为了隐瞒一个人的下落,莫舒雨竟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孩儿。
这女子与腹中尚未出世的胎儿,怕是死不暝目吧。
“雨儿,你……这是你亲生的骨肉,你怎麽下的去手啊。”莫老夫人悲嚎道,“就算你不喜欢秀儿,可怎能灭绝人伦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儿啊!”
灭绝人伦。
莫舒雨瞥了一眼小秀的尸身,忽然跪在莫老夫人面前垂泪道:“母亲,雨儿也是没有办法,与其让小秀受到贼人凌辱,还不如为夫我亲手送她上路。您记住,杀小秀的不是雨儿,而是这个叫做韩断的贼子。”
韩断一愣,对於莫舒雨狡猾无情的说法颇感无奈。也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随他去吧。
“莫公子,如果你想报仇,就出手吧。”
莫舒雨偷眼望向窗外,远处的官道上只有蒸腾的日影,看不到一丝人迹。
大师兄……
你终是恼了我吧。
即使我亲手杀了小秀和那孽种,即使我知道自己以前错的有多离谱……
你怎麽还不来救我。
好,我就这麽死了罢。到时候面对我的尸身,我看你哭也不哭。
打定主意,莫舒雨手挽长剑,状若疯魔的扑上来便打。
只一个照面,韩断就击飞了若水剑,反手将风骨短剑架在莫舒雨的脖子上。
“莫公子,我要是这麽一剑划下去,你可有面目去见你九泉之下的妻儿。”
韩断手腕轻送,就要痛下杀手。
就在这时,本来呆立一旁的莫老夫人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抱住韩断持剑的手臂。
只需要轻轻一掌,就可以将这不会武功的女人打得吐血而亡。韩断却偏偏下不去手。只是一霎那的分神,形势立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莫舒雨趁著母亲牵扯了韩断的注意,运起全身的力气击出一掌,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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