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轻轻一掌,就可以将这不会武功的女人打得吐血而亡。韩断却偏偏下不去手。只是一霎那的分神,形势立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莫舒雨趁著母亲牵扯了韩断的注意,运起全身的力气击出一掌,同时借力向後跃起,扬手打出一蓬喂著蝎毒的丧魂钉。
甫遭变故,韩断挥剑扫落暗器,却还是被一枚丧魂钉刺入了手臂。身旁咕咚一声,脸上插著七八枚丧魂钉的莫老夫人倒在地上,全身僵硬气息全无。
“母亲──”莫舒雨见自己误伤了母亲,悲伤之余却将这仇恨又记在韩断的身上。
韩断苦笑,暗道自己活了三十二年,却不料竟然折在这六亲不认的公子哥手上。本来丧魂钉上的毒只是寻常的赤蝎之毒,可这至纯至阳的蝎毒恰恰惊扰了他体内蛰伏的食蛊虫幼虫,一时间韩断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各种蛊毒从四肢百脉窜出来,缠绵不去,让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
远远的见韩断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似乎伤的颇重,莫舒雨不敢过来,只从地上捡了一把黑衣人掉落的钢刀,使重手法狠狠掷过来。那刀深深的砍在韩断的肩膀上,似乎就连骨头也能斩碎。韩断闷哼一声,风骨剑脱手落地,除了生受这刀,竟是无力躲闪。
“我还道你有多厉害,原来只是个纸老虎。”莫舒雨痴痴的笑道:“好极,妙极啊。”
韩断一边运功压制食蛊虫幼虫,一边苦笑道:“你要以为我是纸老虎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根本就是一只纸猫。你方才实不用牺牲自己的母亲,凭你的身手,大概放手一搏也能撑到援兵赶到。”
莫舒雨面上阴晴不定,半晌才冷笑道:“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只会对我那大义为先严正古板的父亲言听计从,明知我心有所属,却还以死相逼胁迫我娶了那讨厌的女子为妻,从小到大,她只想将我改造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从不关心我所想何事,所爱何人。
可这样的母亲……却为了救我而死。
莫舒雨忽然以手掩面,呜呜哭起来。
韩断知他此刻情绪激动,心绪混乱,只盼他先在一旁好好悲伤一番,容自己运功压制了食蛊虫再说。
可食蛊虫正是将要长成之际,此时最是难以压制。韩断经脉受损,内息不顺,连著吐了两口血,只觉心中空空荡荡,连最後一丝力气也抽离而去。
韩断跌坐在地,知道自己今日万难幸免,想到就此死了心头不由一阵惶然,可惶然过後,却是出奇的平静宁和。
莫舒雨止住哭声,可还是远远站著,又捡起一把钢刀,想要再掷。
韩断有些气恼,想自己一生无时不刻都在忍痛受苦,死到临头,却还要受这公子哥带来的零碎之苦,不由讽刺道:“我现在一丝一毫的力气全无,躲也躲不开,闪也闪不了,你那把刀扔过来,一定要瞄准些,不要再刺歪了。”
莫舒雨本来觉得眼前这人长相普通、面目可憎,此时见他咬著下唇怒视自己的样子,竟在那春水般的眸子里感受到无法言表的迷人光彩。莫舒雨眼珠一转,一个恶毒的念头就这麽涌了上来。
他提著刀,小心翼翼的走到韩断的跟前,用刀尖划破韩断的外衣,连刺胸口三大要穴。
韩断闷哼一声,不知道莫舒雨又要耍什麽花样。
确定韩断已无还手能力,莫舒雨蹲在韩断面前,将他的脸扭向自己,冷笑道,“我才不杀你,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
韩断直视莫舒雨,无奈叹道:“那麽莫公子,你要如何处置我呢。”
“你可知在洛阳某处,有个神秘的销金窟,去到那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却都有著相同的嗜好。”莫舒雨忍俊不住,似乎想到极其有趣的事情,“那里可是有趣的紧,只要出得起钱,就可以将人活生生改造成各式各样的家具。床啊,柜子,还有座椅,甚至马桶都可以,最神奇的是,即使成为了屋中的摆设,那人却还是活著的,只要主人不让他死,他就会一直这样活下去。”莫舒雨轻抚著韩断的面颊,轻快的笑著,“我在想,如果有个马桶长成你这副模样,那将是多麽的有趣。”
韩断愣了一下,也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麽?”莫舒雨吓了一跳,将韩断狠狠一推,借力跳起来,“你以为我在吓你?”
韩断歪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说道“古人言说人不可貌相,又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诚不欺我。堂堂谪仙一样的涤尘公子,却原来是喜欢将男人当马桶的怪胎。如果你心中那人知道你有这样的喜好,不知道会不会因为爱你而甘愿屈居尊臀之下呢。”
莫舒雨气的俊脸通红,还未开口,脸上突然现出极端扭曲的表情,身形踉跄,向前扑倒在韩断的脚边,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我想,他心中那人,定是再没机会发现他的喜好了。”凭空出现的蒙面人将蛾眉刺从莫舒雨的背後拔出来,又走过来捡起韩断的风骨剑,在莫舒雨背後的伤口上一通乱捅。
“这位蒙面兄,其实你刺一下就可以了。”不忍见自己的心爱之物被对方这般糟蹋作弄,韩断叹道,“栽赃陷害,痕迹太过反而无趣。被我的风骨剑刺中,骨头中都仿佛有春风吹过,一剑致命,绝无痛苦,你原是不该这般乱弄的。”
那蒙面人冷哼道:“你又没被自己的剑刺死过,怎知骨头中仿佛有风吹过?”
韩断一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蒙面人祸弄完莫舒雨的尸身,又提著风骨剑走到韩断身旁,扯过韩断右手,将风骨剑放在他的手中,却又握著他的手将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蒙面兄,我自刎的力气还是有的。”韩断苦笑,却左手轻拂,行云流水般的点了那蒙面人的周身大穴。“看,我还能封你的穴道呢。”
蒙面人大惊,眼睁睁看著韩断站起身,将风骨剑收入袖中。不由恨声道:“原来你脱力被制,都是假装的。”
韩断目光复杂的望著莫舒雨的尸体,轻声道:“一开始我的确伤重被制,可这位莫公子怕我还有反击之力,又用刀戳了我的几处大穴,正是这几刀,让我的内力恢复了一成。”
虽只有一成,对付你这样废话连篇的杀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蒙面人气结,怒道:“你待把我怎样?”
韩断摇摇头,道:“我不管你是听命於慕容薄的遗孤还是老狐狸沈世忠,反正你的目的是杀死莫舒雨,嫁祸给我韩断。你的目的也达到了,等下穴道解了你就自去吧。”
“你不杀我?”蒙面人奇道。
“你是不是听你家主人说我韩断杀人无数,行事诡谲?”韩断笑道:“其实我与你是一样的,我不喜欢杀人,只是听命於人做那杀人之事。此间没人授命,我干嘛浪费力气杀你。”
不理神色古怪的蒙面人,韩断勉强走出茶寮,烈阳之下,韩断全身乏力,眼前金星乱冒,情知以自己目前的状态,无论如何也支持不到蒹葭山。此次被燕帝差遣追杀莫舒雨,没想到竟是自己这十几年来最狼狈的一次。也罢,北北已经长大成人,而杀人者人杀之,即便自己死在归途,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韩断对生死之事本就不很在意,现下想明白自己的处境,心中却也坦然。但话虽如此,如果就这麽两眼一闭就死了倒也清静,可寄生在胸腹间的食蛊虫幼虫闹得厉害,却是让韩断连死都死的不得安宁。要不,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算了。韩断剧痛难耐,性子一起,几乎就想拔出风骨剑刺入胸膛。可他也知道那麽做,除了白白疼上数日,并没有任何用处。十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那时候食蛊虫从幼卵孵化成幼虫,自己实在无法忍受那蚀骨断筋之痛,狂乱之下用风骨剑刺入胸膛,却不成想这身体已被食蛊虫当成巢穴,哪是那麽容易死去的。他受创甚重,苦苦挣扎却数日不死,最後被燕帝著人将这半条残命捡了回来,却是白受了那番苦楚。
也许,该一剑切下头颅?那样总可以彻底解脱了吧。韩断疼得心思混乱,却恍然一凛,脑海里霎时浮现出十年前只有六岁的北北抱著自己放声大哭的情景。北北说“义父,义父你不要死,娘亲已经死了,你要是也死了,北北会恨你一辈子。”
如果现在自己死了,已经长大的北北还会哭吗。
还是像她说的,会恨自己一辈子?
当年自己亲口答应卫血衣,让那孩子一生快乐无忧。可惜,他韩断自不量力,空口应承了自己没有能力做到的事。
冥狱现在已经沦为燕帝用附骨丸控制的杀人工具,即使自己这些年疲於奔命,也无法将所有的任务都揽於一身,与北北情同手足一同长大的三十六刹,为了燕帝无聊的心思,已经死的就剩下三人。
韩断,你可忍心再让北北流泪?
如果你死了,北北怎麽办?
耳边听闻几声马嘶,韩断咬牙迈步,将两匹白马从车套里解了下来。放走其中一匹,韩断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也罢,是死是生听天由命吧。
第二章
第二章
洛阳城外,牡丹楼。
当初听到牡丹楼这个名字的时候,周腾好一阵羞赧兴奋,而桃李却是羞赧气愤。叶翎潇笑而不语,带著两人从岳州别院一路停停走走,玩了一个多月才来到洛阳。此时正值盛夏,别的花已经开的凋谢殆尽,唯有牡丹还在枝头勉强绽出欢颜。坐到牡丹楼中的雅间,周腾与桃李这才知道,这名为牡丹楼的所在,还真就只是拥有大片牡丹花海的一栋小小的酒楼而已。
“周公子这下怕是要大失所望了吧。”望著楼下半要凋谢的牡丹,桃李掩口轻笑,即使是出言讥讽,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格外动听。可这燕语莺声听在周腾的耳朵里,却不啻是一阵噪声,空惹起一阵心烦。
周腾瘪瘪嘴,闷声道:“我有啥失望的,我早知道这里就是个赏花的酒楼,我可半点不曾动那龌龊心思。”
可惜此花非彼花。
桃李也不接话,转头看向一直凭栏眺望北方的叶翎潇,知他又在思念留在京城的已然成亲的莫公子。桃李从小贴身侍奉叶翎潇起居,自是把叶翎潇和莫公子的暧昧情愫看在眼里。那莫舒雨莫公子是京城大官之子,幼年时被送到天山不老峰天都仙子聂水天的门下习武。自出生就居住在天山的叶翎潇与莫舒雨一见如故,竟比从小一起长大的周腾和独孤苍柏还要好。这也难怪,周腾年纪比叶翎潇小,人也傻乎乎愣头青一个,那独孤苍柏却长叶翎潇几岁,从小就一副故弄玄虚生人勿近的样子。只有莫舒雨与叶翎潇不单年纪相当,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通,为人又温润有礼,自是得到自己公子的青眼有加。不过饶是桃李冰雪聪明,却怎麽也想不透,为何一年前莫公子成亲,公子那麽伤心。既然伤心,为何还要让莫公子成亲?
打从那日离京,公子也未回天山不老峰,反而是常住岳州别院,惹得那洞庭湖碧水庄庄主柳文达三不五时就带著妹子上门叨扰,令人烦不胜烦。
“在想什麽想的这麽出神?”感受到桃李的目光,叶翎潇握著折扇,转回身含笑问道。
“也没想什麽啦。”桃李见叶翎潇拿在手中的正是莫公子亲手画的海棠鹧鸪描金扇,更添郁闷,“一地落花,两只傻鸟,怎麽公子就爱不释手呢?”当然这话是不能问出口的。桃李吐吐舌头,下楼找掌柜的采买点心水果,准备路上的吃食去了。
叶翎潇打开折扇,用手指细细描摹那错落有致的海棠花,心中又是酸楚又是苦涩,还有一丝甜蜜纠缠其中,若隐若现。已经一年没见那人了,不知他过的可好。他有娇妻陪伴身边,大概早就看淡了往日的情缘了吧。又或者,他也在想念自己,就如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著他?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那个人就常驻自己心间了呢?叶翎潇也不知道。大概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那人俊美无俦的容颜,周身弥漫的温润如水的气质,还有时不时显露的孩子般的幼稚,就如一道阳光一捧甘泉,注入了自己早就干涸的心田,让那心间重又绽放了名为爱的花朵。
只盼此花常开不败。
一年了,自己等得够久了,这就去到他的身边吧。管他什麽长远大计,管他什麽世俗伦理,如果他过的幸福,那自己就远远的祝福。可如果他过的并不幸福,那就干脆把他抢走,天山也好,西域也罢,远远的走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快快活活,过这一生一世。
打定主意,叶翎潇心情大好,轻摇折扇走下牡丹楼。
就在这时,只听牡丹楼外,有人大喝了一声。
那日韩断骑马一路南下,不愿途径官道城镇,这一路专拣僻静小路行来,身体状态每况愈下,最後竟连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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