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母:“没有,但是你是不是好歹该想起来你好像有杀人?”
阮向远坦然:“我就没忘记过。”
“所以杀人要坐牢啊儿子——”长长叹息一声,阮母继续道,“少说蠢话了,如果不是你,你陈伯伯那个混账儿子也不会受到惩罚……不过你放心,虽然很伤心,但是他没有要怪你,反倒是老跟我们说什么是因为自己教子无方……总之那天之后,一夜白头的不止你麻麻我还有你拔拔而已啊……”
阮母难得露出一次温情的表情,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手上镯子碰撞的熟悉声响让黑发年轻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而你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是吗?虽然很舍不得也一直想要逃避这个事实,可是,法院那边动作很快,他们要求你做完康复,能恢复正常人生活的时候就要立刻到监狱里去服刑了,二十五年,如果表现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减刑——你不要木着个脸啊儿子,我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你好歹告诉我一下你有没有被安慰到?”
“……有点有,也有点没有……总之……所以二十五年会不会太长了点?出来我都快五十了有没搞错啊啊啊啊?”
“你不是说你经受得住打击吗我才说的啊现在给我摆出这副震惊的模样是要干嘛我告诉你我不会因为告诉你真相而内疚的!”
“……所以我出生的那年压根就是老爸的医院在搞‘割盲肠送儿子感恩大回馈’活动才有的我吧?!”
“少废话,我警告你你在监狱里面也要给老娘好好学习,否则出来之后连扫大街都没人要你!”
“是我搞错了?不是要安慰我吗?”
“我就是在安慰你啊,老老实实告诉你现实然后坦然地跟你一起面对替你出谋划策,总比总瞒着你事到临头才给你当头一棒好吧?”
“……啧,真是这种歪理也能被你说通。”
阮向远总觉得自己被忽悠了,但是想来想去又好像觉得阮母说得好像又挺有道理,于是从头到尾都紧紧抓着床单一角的手终于放松下来,就在他心中稍稍变得平静时,阮母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覆盖上他的手背——
这个触感让阮向远觉得非常熟悉。
这让黑发年轻人猛然想起,本来,他应该更早地醒过来,像现在这样和眼前一夜华发的母亲好好说说话的。
下意识地抬起另一边还在输液的手,阮向远替床边坐着的这位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出门一定妆容精致、十分臭美的中年女人将一小缕散落的头发扶了扶——
可惜……
“这缕头发专门放在这里装自然的好吗不要搞乱我发型!还有不是还在输液么敢不敢不要乱动来动去啊?”中年妇女非常不领情地拍开儿子的手臂,“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看下你妹?”
“……嗷!”
阮向远痛呼收回爪子,此时此刻正陷入严重的“我他妈不孝子啊”的自责中自然阮母说什么都好,下意识点点头,正准备问娘亲要不要一起去,却在这时候,病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阮向远他爹。
男人手上还挂着很显然是刚刚脱下来的白大褂,脸上的金丝框眼镜很显然就是一副业界精英的范儿,年过五十却保养得不错,走起路来与其说是医生其实更像是军人般虎虎生风!从小到大,阮向远对于他这位严肃得有时候近乎于刻薄的爹有一种既害怕又盲目崇拜的扭曲情节。
所以大学毫不犹豫地学了医。
原本打算毕业之后,也能以优异的成绩靠自己的实力考进父亲的医院,好歹得到一次表扬的——不过照现在来看,好像不成了。
阮向远下意识地挠挠头,垂下眼遮掩去在看见父亲的第一秒眼中涌现的各种复杂情绪。
一时间陷入一种名叫“要做二十五年牢的卢瑟怎么面对他的人生赢家老爸”这样的纠结情绪中去。
走进来的阮父清了清喉咙,非常给面子地假装没看见自家儿子那副纠结的德行,扔给阮母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也不管后者看不看得懂,立刻撇开脸去自己在病房里随便找了椅子坐下来,脱掉白大褂的他身着笔挺整洁的西装,他抬起手,因为这个动作,手腕上那用了很久显得有些老旧的手表露了出来,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抬起头看着他老老实实坐在病床上瞪着他的儿子。
这副“有话好好谈”的架势把阮向远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唾液,阮向远恨不得想跟他爹说“汪汪汪给你听卖萌求不揍啊爸!”……
在中年男人说话之前,阮母转过身去:“搞什么沉默?会议顺利不?”
“顺利,”看了眼满脸莫名其妙的儿子,区别于儿子和妻子的那种过于欢脱性格,作为一家之主的阮父几乎将全家的沉稳属性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似的,用天塌下来也不变脸的十足淡定淡淡道,“资金到位了,明天就到账上。”
阮母:“啊?”
阮父:“闭嘴。”
阮母:“哦。”
阮向远:“什么资金?”
阮父:“有你什么事?财迷兜子!”
阮向远:“噢。”
从椅子上站起来,中年男人背着走在病房里走了一个来回,然后在妻儿双双无辜的注视下,猛地停下步子,扔下一个惊天巨雷——
“自己做好准备,下周一,绝翅馆就会派负责人来接你。”
阮向远:“……………………………………………………………………………………”
阮母:“绝翅馆?什么绝翅馆?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绝翅馆?拔拔你怎么那么厉害居然能把我们儿子送进绝翅馆听说里面设施很好人很和善大家都彬彬有礼相处融洽还会安排里面的人定期学习看报还有满足不同专业方向的巨大图书馆——”
阮向远:“…………”
阮父摸摸下巴,露出一点儿得意的神情:“好了,话不多说,总之你爸我就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弄进去的,进去以后好好表现——不用太开心。”
爸,你好像误会了……
阮向远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老子现在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是高兴?
顺便掐了自己一把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哎哟傻儿子你看看都高兴得掐自己以为是在做梦了!”阮母笑眯眯地说。
阮向远:“……那个,妈啊,我只是震惊。”
——震惊为什么我前脚刚从那里出来,后脚就又要进去了。
图什么?
为什么?
凭什么!!!!!!!!!!!!!!!!!!!
提问——
我现在去报名学跆拳道空手道泰拳散打柔道中华武术还来不来得及?!!!!
要么去给雷切汪汪汪卖个萌你觉得他能接受人类卖萌这件突破他认知下限的事吗?!
如果我告诉他我就是你那尸骨未寒的狗崽子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想我就快来罩我你觉得他会理我吗?!!
啊?!!!!!!
啊!
84第八十四章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阮向远对未来的道路曲折性沉着地思考分析了一番,经过思考分析得出的结论是——
恩,结论不说也罢。
总之当天晚上他整个人不冷静得一宿没睡。
阮向远终于发现,以狗崽子的身份在那个传说中的监狱里活了大半年之后,事到如今他唯一开到的金手指,貌似就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绝翅馆的伙食怎么样(……),其他的,统统,不知道。
举例说明:
q1:四栋楼的高层具体都有哪些人?
a:斯巴特大叔,dk,巴迪斯、鹰眼以及不知道。
q2:四位王对于人才的偏向性?
a:绥喜欢安静的,mt喜欢漂亮的,白堂喜欢聪明的,雷切……不喜欢人类,跳过。
q3:如何利用最开始的三个月新人保护期飞快地找到靠山?
a:去整容?貌似来不及了。除此之外,不知道。
q4:如何讨好高层借以上位?
a:不知道。
q5:哪怕准备永远呆在第一层,活下去的方式?
a: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大概是。
q6:如果【低调做人,低调做事】行不通麻烦自动找上门来时?
a:躺平任调戏,给留口气就行。
q7:最后一题,绝翅馆的伙食?
a:法国菜和日本料理最正宗,中餐略逊一筹,其他不感兴趣忽略不计;小牛排食堂大叔最拿手的是七成熟;配料要黑椒汁才好,其他的都是现成的工厂货,只有黑椒汁是大叔亲手调配的;早餐不能太早去,因为可能会吃到昨晚剩下的,也不能太晚去,因为还是会吃到剩下的,早餐开餐后半个小时去时间刚刚好,根据食堂大叔的作息时间来看,他起床新鲜烤的面包等一系列这个时候正好出炉;饮料喝果汁豆浆牛奶就好,咖啡不是现磨的,除了固定供应给王权者的那些,剩下的都是糊弄普通人的速溶咖啡;水果有苹果梨樱桃桃子香蕉周末特别供应一般是大棚种植的西瓜或者草莓,芒果从来没见到过,荔枝也没有,菠萝以及蜜瓜是特供给王权者的;周五和周三晚餐会有甜汤供应,想要多一点银耳的话需要对食堂分餐大叔使用卖萌打滚技能,使用条件是非人类,人类使用目测会产生技能免疫的后果,并得到“激怒后面排队同僚”的debuff。
“…………………………………………”
啊,老子这是,做了什么孽!
做完自我能力评估的阮向远平躺在柔软的病床上,双手交叉轻轻放置于小腹,瞪着医院干净苍白的天花板,久久不能言。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形容如此不便,他大概已经毫不犹豫地在墙角上一头撞死——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上帝给予了我一次开金手指的机会,而我却用这些本来应该收集情报的每一分每一秒,没心没肺地吃喝拉撒睡。
事到如今的阮向远同志不得不承认他确确实实做得一手好死。
但是在死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还能象征性地再抢救一下。
于是就着这唯一一点儿对绝翅馆的了解,接下来的日子里,本着死也要当个饱死鬼抓住最后一点儿金手指打死不放开的原则,阮向远每天睁开眼就开始疯了似的往嘴里塞绝翅馆那种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很难见到的食物,直到活生生地把自己从芒果一生推吃成芒果一生黑……
与此同时,他也从未因为眼前的打击而放弃自己。
在捂被窝里浪费了三分钟正确审视自己之后,他果断放弃了卖萌可爱少年路线以及冰山绝色少年路线——以mt那群各种口味都有的后宫来看,原本还算皮相不错的他只要往绝翅馆里那么一放一对比,至少外形和资本以及各方面来看,他妥妥地就是个路人甲的命,没得破。
在确定了草根路线之后,阮向远在不耽误各种吃的情况下手上从未停止过翻阅各种书籍——从最基本的外伤应急处理到人体穴位到武术到散打,当他丧心病狂的爪子伸向名为《女子防身术》的科普书籍时,面对儿子一头栽进这类垃圾书里看得眼都发绿的疯魔症,曾经在过去的几天里无数次跟儿子强调“听说那个监狱秩序很好你用不着这样”的阮父阮向宁终于放弃了治疗。
甚至会破罐子破摔地偶尔指点一下蹲床上翻书的疯魔少年,比如会使人快速陷入昏厥状态的不是风池穴而是——
“这里,后颈上有个凹下去的地方摸到没有?对,就是这里,哑门穴。”阮父面无表情地现场演示,冷静得就像是他曾经无数次在大学的讲堂上做演讲似的,“但是不可以用力,弄不好会死人,你赔不起。”
阮向远头也不抬地用力点点头,往面前的人体图的颈脖处画了个箭头,用红字的笔镇重其事地写上“必杀技”,然后加黑加粗下划线。
阮向宁额角跳了跳,然后理智地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此时距离绝翅馆来人接阮向远进监狱还剩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明天天一亮,此时此刻坐在床上皱眉咬笔杆子的少年就要一步走上他长达二十五年的漫长牢狱道路上,而作为父亲,阮向宁却发现自己同样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悄悄地将所有会议时间延后,然后找各种生硬的理由来到走廊最深处的这间特殊监护病房里坐一会儿。
“放心吧,爸,进去以后我会给你们写信的。”就在阮父不知道如何将话题进行下去时,埋头苦读的阮向远却意外地像是脑袋上长了眼睛似的,忽然没头没脑地说,“虽然信里不能很详细地说我在里面过得怎么样,但是好歹不是音讯全无。”
“……”盯着儿子的头顶,阮向宁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好伸出大手揉了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你懂什么。”
阮向远抬起头来,那双和父亲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显得如此明亮,他看着父亲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这家医院存在的原因,就是因为您从小就想拥有彻底属于自己的、决不让外界那些个糟心事染指的医疗环境,现在你为了把我送进那个绝翅馆让出了一部分股权就为了筹钱让我进医院……我就觉得吧,呃……反正是坐牢,去哪不是去。”
阮向远说一半不说了,重新低下头,手上的笔在面前的原本做笔记的纸上画来画去,最后笔尖一顿,低头闷声道:“我也不想看到……因为我,有人有机会对你指手画脚。”
阮父沉默片刻,随即嗤笑:“看不出你恋父情节挺严重。”
阮向远皱眉:“我没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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