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闺中,诸事惫懒,婉凝除了眠睡,便是在屋中读自边关带回来的书籍,并学习女工针凿之事。一日清晓,婉凝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轻寒。及启户视之,见院中土润苔青,原来是五更时落了几点微雨。
奶嬷嬷一边端着羊奶进来请安,一边道花朝节到了。
花朝节乃本朝春耕大节,是为了向花祖娘娘祈求风调雨顺、草木抽枝而立,故则民间日则踏青植树,夜则设十里花灯长市。而宫内娘娘为了与百姓同乐,每逢花朝节,便召京中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小姐进宫赏花团聚。
婉凝道知晓了,便坐下来让丫鬟们替其按品级梳妆,穿上先前宫里赏赐的诰命服。往常从未如此盛装打扮过,待妆扮完,只见镜中之人清丽中添了一分端庄,眉眼如画,肌肤胜雪,一眼望去夺人心魄,仿若仙子。
进宫后婉凝跟在一群内命妇里,在慈颐宫向太后娘娘敬拜磕了头,领了恩宣赏赐,才退了出来,由小太监们带到御花园,同诸位朝臣女眷相聚。
婉凝偷偷打量四周,却发现两位熟人:原来永安伯夫人宋姨妈同媳妇王氏也在此。
因宫内不得大声喧哗,二位便慈蔼地笑着对婉凝点头示意。
未久,太后与皇后娘娘过来了,命诸女眷一同坐下,也与大家颇有兴致地赏了一上午园子里开的牡丹花。不过太后终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自巳时晨分便起来接受众人请安,呆到午时时分,终于力支不住,倚在锦塌上抚额道了乏,皇后忙上来问清情况,知道是太后困了才令宴席散了,她则小心伺候着太后回慈颐宫。
于是众女眷忙跪下恭送二位娘娘,及至太后与皇后坐轿离开之后,才有黄门内侍过来领诸位出去。
这出宫的路上,因是春寒回峭时节,婉凝穿的衣服厚重,走着走着便出了一身香汗,加上她一向体力不支,便逐渐落了单。
雨后清霁,空气微湿,宫城之内树上翠绿的叶片仍在滴着水珠。婉凝扶着鸭青濡润的宫墙,正嫣唇微张,小口喘着气,忽然间,周遭却无端端沉寂了下来,似乎所有的人声、物声都消失了,耳边只能听到风吹过宫檐铃铛的叮呤声和绿叶作响的娑娑声。
婉凝不由慌乱起来,忙提步走出几寸之远,却始终感觉身子背后被一道视线黏住,可是回头,只能看到一座座粉砖碧瓦的宫殿和无声的门窗,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时一个小内侍匆匆跑来。原来宋姨妈同王氏早出了宫,却见婉凝迟迟未曾出来,便急急打发了宫人来寻她。婉凝适才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地来,忙紧紧跟着小内侍往外走。
待出了宫,看到宋姨妈等人担忧的面貌,婉凝才感觉回到了真实场景中来。她虽还有些心神恍惚,面上却始终不敢有所表现,只得弯腰歉道让姨妈担心了。
那宋府与温府的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婉凝下车恭敬送别了姨妈,才由迎上来的丫鬟搀扶着往府里走。
及至到了大厅,却见哥哥正独自坐在八仙桌前琢磨着棋盘。
温提骁一见到妹妹归来,就笑着低声道:“昨儿又听陈御医说,你身体好了许多。既是如此,今儿花朝节,我晚上带你赏花灯猜灯谜去。”
婉凝无论在西北,还是在京城,从未在夜间出过府门去,这一下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一扫先前在宫内遭逢的害怕与阴霾。
待入了春夜,温提骁便命人送来一套衣服鞋袜和一顶墨玉冠,婉凝展开一看,却见是一套男子的常服,从里到外一应俱全。送衣服来的丫鬟回道:“这是少爷特地给准备的,怕灯市晚上人多繁乱,有所麻烦,还望小姐穿上则是。”
婉凝点点头,入了屏风后换下系带襦裙,穿上哥哥送来的衣裳。虽略有些宽松,但也不至于大的离谱。婉凝又命丫鬟替自己将长发梳起来,束进墨玉冠里。待到拾就绪,往屋内镜前一站:
好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翩翩佳公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敷粉,唇若施脂,手里还执着一把前朝传下来的山水玉竹折扇,真正可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待到婉凝模仿男子步伐踱到前厅,温提骁已候坐在那里品茶。他放下手中的茶碗,上上下下打量了婉凝一番,只觉得自己竟多了一个胞弟来,甚为满意,这才大摇大摆地戴着婉凝出了府。
上京城中处处是火树银花,满地街道彻夜通明,人摩接踵,温氏兄妹往挂满了花灯的最热闹的荣华巷走去。
这里早已是花灯千树,悬满了漂亮至极的花灯,用纱帛、羊皮、琉璃、楮练等炼造成各种新奇样式。巷子里赏灯的人极多,处处人头攒动,汹涌如海。婉凝同哥哥一边赏灯,一边猜灯谜,有猜的对的,也有猜不出来的,又看叫嚷着的小贩在一边捏泥人,还有那自鲜卑来的胡人表演杂耍,被众人围观喝好。
婉凝长到一十四岁,从未看过夜晚的繁华坊市,自是兴奋无比,正好奇地凝眸左右张望,忽然见到远远湖面上一座流光溢的画舫,那画舫在黎河之上,以繁多花灯装饰,如云漫洄,灯光投射在水中犹似星雨吹落,美不胜。
画舫之上衣香鬓影,人影重重,歌舞升平,婉凝在远处都能闻到丝竹箜篌靡靡之音。温提骁顺着妹妹的视线望去,笑道:“那叫翠玉舫,听闻里面酒水不错,正适合赏月。”婉凝实在好奇之至,便央哥哥带她去坐夜船。
二人上了画舫就了座,是一个靠窗的位置。推开那茜色窗牖,只见外面天幕如缀珠玉,满城灯火煌煌,如幻梦蜃。
婉凝因为夜深寒重在外面逛得略久了一点,坐下来塌上后便打了个喷嚏,温提骁见状连忙叫人端来热茶与点心,命婉凝连吃了几块,婉凝方觉得慢慢缓过来了。
温提骁担忧地问:“可受得住?要不别逛了。”婉凝笑答:“没事儿,屋内暖和。”
温提骁拿她无法,只得叫了酒菜,两人一边赏月一边吃菜。十五的月亮挂在天幕之上,犹如通透脂润的冰轮,弥散着莹莹光芒,二人正专心抬头看着了,忽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温大将军!”
兄妹俩忙掉头望去,就见三个年轻公子朝这边走了过来。婉凝认出其中一个是之前在宫里见过的景王,今日他穿了一件宝蓝色锦袍,腰系白玉带,长眉入鬓,面如秋水,一双黑玉般的眸子正似笑非笑看着哥哥同自己。
婉凝忙低下头来。
另外二人也是锦衣玉带、一副公子王孙打扮。不过一人着墨绿色锦袍,面容和煦,一人穿着淡青色锦袍,面色却有些苍白。
温提骁起身行礼道:“参见宁王殿下,景王殿下,安王殿下。”婉凝也忙学着哥哥的样子起身弯腰行礼。
那面容和煦之人是三皇子宁王殿下,他笑着扶起温提骁:“礼吧。”面色苍白的安王也笑着对温提骁说:“温将军不介意咱们仨儿叨扰吧。”温提骁忙客气几句,邀了三位皇子坐下。三人均很有默契的没问温提骁身旁“男儿”身份,只状似随意跟温提骁闲聊了起来。
从已故的温世昭赫赫战功一直聊到温提骁将于百天后回西北赴任,又从中秋佳节果品种类逐年增多一直聊到当年杨贵妃的一骑红尘妃子笑。
婉凝在一边听着温提骁跟三位皇子闲聊,状似随意实则谨慎,语气客气却又疏离。忽然觉得哥哥其实真的不易。他才刚满二十,却要挑起整个忠毅勇侯府的大梁,顶着父亲的威名,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朝堂上多少又有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而除了宋府京中再无甚么人相熟了,其实一直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吧。还要平日里还抽出空来看顾着她这个体弱多病的妹妹。
正胡思乱想间,对面似乎有道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婉凝抬眼望去,却见景王殿下随意地把视线挪开了,只扭过头去遥望窗外的明月,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似的。
那宁王和安王一直拉着温提骁喝酒聊天,谁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婉凝终是夜深熬不住了,一时忘形,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这时忽听景王轻笑了一声,说道:“瞧我这记性,前儿皇祖母给了我几罐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正适合用来赏月,这画舫呆久了也没甚意思,三哥,五弟,不如上我府里喝酒听曲去吧。”他又对温提骁笑道:“将军,要不要一起?”温提骁婉拒了,景王也不多言,遂笑了笑,只拽着仍不舍的宁王、安王一径去了。
温提骁见妹妹困得不行了,小脸绷着,小肩膀都垮了下来,忙执了婉凝的手下了画舫,回巷子外寻自家马车。
他将婉凝扶上车,往家赶去。
此时天色已晚,路上行人渐渐稀少,行了一段,忽然听到路边传来吵嚷声,夹杂着女子的呼救声。
婉凝本倦困无比,却被叫声惊得清醒过来,忙在车上悄悄撩帘往外看。只见路边一个富家公子带着随从们正纠缠两名少女,那两名妙龄少女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抱成一团。
温提骁见此,喝住马车,跳下去对那纨绔怒声喝道:“卞三,上回那顿鞭子已经好了!”
那风流纨绔见了温提骁,吓了一大跳,又见有一众奴仆围着壮胆,忙大声嚷嚷道:“温提骁,你少管老子的闲事,你可小心我让人打得你满地找牙!”
原来这人乃京中有名的纨绔——文部执印尚书卞春华三子,平日里专做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前些日子被温提骁撞见殴打平民,曾拿鞭子狠狠抽过他一顿,岂料如今伤口好了,又干起坏事来。温提骁便上前一脚,正中其胸口,将其狠狠踹倒在地:
“爷倒是不想管你的闲事,但谁叫你次次都撞到爷手里呢!”
那卞纨绔被温提骁大力一踢,摔了个狗吃屎,正气冲冲欲爬起来找温提骁打架,却被知晓面前人身份的奴才千拦万阻住,道还是莫要得罪皇上眼前的红人为好。卞三也是终究忌惮温提骁的武力,又怕到时他告到皇上面前去,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只能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还手,带着随从一溜烟往街上跑了。
温提骁忙上前扶起两位被吓坏的姑娘,又低声对她们二人说了什么,那两位姑娘忙千恩万谢地弯腰行礼。原来温提骁是怕她们再路遇坏人被纠缠,便道明自己的身份,打算一并送她们回家。二人上了马车,却见车厢内一清灵娆丽女子,皆是不由一怔。婉凝忙对她们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上来携二人坐下,好生开解惊魂未定的她们,那两位姑娘才渐渐平定下来。
过不一会到了将军府,温提骁扶婉凝下了马车,回头命管事派几个稳妥的将两位姑娘送回家,并命切不可将这两位女子之事大声张扬,以有损女儿闺名,这才同婉凝放心地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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