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残月》7-13

  小樓昨夜又東風〈7〉
  「令尊有甚麽遗愿?」这点她倒是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他还有这层顾忌。
  「我父亲要我这一辈子远离江湖,尤其是天蝶盟。因为……他就是给天蝶盟人害死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显得悲伤,继续说:「不过柳盟主对我有恩,我可以尽力去救他,但是我不可能加入天蝶盟,更不可能入赘柳家。」
  字字句句,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不知为甚麽,竟有种心如刀割的感觉。
  她爱他吗?她不知道,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记得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很特别,跟别的男子很不一样。
  父亲出事之後,所思所想皆是如何寻找父亲的下落,以及如何救他出来?就连这次比武招亲也是,可是她却忽略了埋藏心底七年的情感。
  「杨大哥,你说得很清楚,我也听得很明白。若是在平时,我一定尊重你,不会勉强。可是事关我爹亲的安危,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帮我救爹。」她强忍着泪水,又道:「我无意破坏你与翠娘的婚约,只要你假意与我成亲,一旦救出我爹,我答应让你离开。你依然可以和翠娘成亲,过着平淡的生活,我保证没有人会为难你。」柳紫铃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与他成亲的打算,她知道这门婚事,不管对他,还是对自己都不公平。
  「铃儿,这样你的牺牲太大了,往後你要怎麽面对世人?你是个女人,应该要有一个真心待你的人来疼爱。」杨淮雨作梦也想不到,她为了顾全大局,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牺牲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名誉。
  他感到惭愧,所思索想皆只有自己,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答应。因为这样会害了她的。
  如果他果真娶了她,与她白头到老,那翠娘又该如何?况且,父亲死前的惨状,他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他又怎能娶一个与仇人有关的女人?
  「杨大哥,我也曾梦想过,希望能嫁一个我爱的人,然後和他白头偕老共度一生。可是……我是谁?我是天蝶盟之主柳初岚的女儿,这就注定了我不可能平凡过一辈子的宿命。我不怨任何人,我只希望能救出我爹。」她几乎是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能答应,她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泪珠儿滚了下来:「杨大哥,求你瞧在我父亲曾有恩於你的份上,以及我们往日的情分,就答应帮我这个忙吧。」
  「别这样,快起来。」他瞧她这样子,也是於心不忍,赶忙弯下邀将她搀扶起身:「铃儿,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此事非同小可,请恕我不能答应。」
  他最终还是铁了心拒绝,字字句句都像刀割一样,她的心不断地在淌血。柳紫铃擦了擦眼泪,略微闭上眼睛,定了定心,才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为难杨大哥了。」
  「绣荷。」她朝着门外大声喊着。
  「小姐,您有甚麽吩咐?」绣荷听到叫唤声,便急忙走了进来,还瞄了杨淮雨一眼,想知道他们谈得如何了?
  「杨大哥要走了,你替我送送他。」柳紫铃说完,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脸上虽仍挂着泪痕,但语调却是异常的镇静。
  这些年她学会了,即使内心再怎麽悲痛,在人前也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从没把他当成外人,所以可以无所顾忌的在他面前流泪。可是如今,他也只能是个外人。
  突然间,她觉得孤单,彷佛这世间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
  「小姐,可是……」绣荷还想说些甚麽,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徘徊不定。
  「我的话,你没听懂麽?我让你送送杨大哥。」她的眼神如同冰一样冷漠,语调也比平常来得严厉。
  「是,杨公子,这边请。」绣荷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她真搞不懂事情怎麽弄成这样子。杨淮雨可是曾在他们家住过的,而且也与柳紫铃无话不谈,居然不愿意娶她。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到的天大喜事啊!
  「铃儿,对不起,这件事我虽然帮不了你,但是如果你想好救令尊的法子,派人通知一声,我一定会帮你的。」杨淮雨心有所亏,只能给她这样的承诺。
  「不敢劳烦杨大哥,这是天蝶盟的事,天蝶盟的人自己会解决,不劳费心。」这话,并不是在赌气,她知道他这麽一走,往後的日子可就由不得她自己了。
  「唉!」他叹了一口气,想说些甚麽话安慰她,可又觉得再说甚麽也是多余,正在他转身欲走出房门之际,一眼瞥见墙上挂着的白玉琵琶,忽然心念一转,转身对她道:「铃儿,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弹琵琶,能不能在我走之前,送我一首曲子。」
  「既然杨大哥都开口了,那就依你吧!绣荷,将琵琶取来。」她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他,撇开这件事不谈,他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知己。
  多少个促膝谈心、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夜晚。煮酒听琴,吟诗赏月,都有他的陪伴,自从他离开後,她格外想念这样的时光。
  待绣荷取来琵琶,将琴交到柳紫铃的手里,她转弦拨轴,略微调了调音,便随手弹了柳永的〈雨霖铃〉,边弹边唱着:「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听至此处,杨淮雨心中感概万千,他找了张椅子坐下,因瞧见了琵琶,而滞留了他的脚步。现在听了琵琶曲音,更有一种莫名的哀愁。
  也许是她的琴音催情,也或是这样悲伤的调子勾引起他的愁绪。
  他十二岁时父亲就过世了,他永不能忘怀那一夜的阵阵雷声,声声催魂。父亲不知从何惹上天蝶盟,四处被追杀,身上中了十几枚蝶之翼。这是天蝶盟的独门暗器,也是送他的父亲上黄泉之物。
  他永不能忘怀,父亲在临死之前对他说的每一个字,要他远离江湖,尤其是天蝶盟。因为江湖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无法回头的路。
  他虽然曾经被柳初岚留在府中,但对於天蝶盟来说,他始终是个客人。现在他好不容易离开,断无回头之理。
  虽然母亲已经过世,但他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翠娘。於情与理,他都该做一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即使他对於翠娘并无男女之情。
  他从来就将她视为自己的表妹,可是这是父母之命,也是他作为家中独子应尽的义务。
  眼前的柳紫铃,也着实让他不忍,她也与翠娘一样,是一个弱质女流。但遇到困难不但不退缩,反而还勇敢的挑起一帮之主的担子,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麽的不容易。
  当她提出假意成亲的要求,其实是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事情结束後,杨淮雨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她要面对的,却是世人的责难。
  每个人都有父亲,他对父亲有承诺,她同样也有。
  他扪心自问,真能这麽自私一走了之,就为了自己对父亲的承诺,而忍心牺牲她的心愿。他若是这麽就走了,比把她丢在一个狼窝更加残忍。这样忘恩负义的作法,并不是他杨淮雨的作风。
  想到此处,琵琶曲调仍继续弹奏着,她接着唱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听到这里,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如果注定他一生得辜负一个女子,那就让他辜负翠娘吧!他觉得眼前的柳紫铃,比起与他指腹为婚的翠娘更加需要他。况且答应这桩婚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杨淮雨缓缓的走到她面前,瞧着她低眉信手专心弹琵琶的神情,就像一朵出水芙蓉,那样清丽,那样柔美。
  他在她眼里见到闪烁的泪光,如同她忐忑不安的心。
  答应这门亲事,只为了成全她这一番孝心,对於翠娘,对於父亲的承诺,并未有所违背。
  杨淮雨轻轻将手搭在她的左手上,那是按着相把的位置,琵琶声瞬间被阻断了。
  柳紫铃抬起头,望着他如星辰般耀眼的双眸,她知道他做出了决定。
  「铃儿,我答应你。」他缓缓的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是他仅能帮她的,也是他所做的最大让步。
  不仅是为了偿还恩情,也是为了她。
  「谢谢你,杨大哥。」她放下琵琶,站起来扑倒在他的怀里,这是她最想听的答案,也是她最害怕的。
  这是一个赌,不仅赌上父亲的安危,也赌上她一生的幸福。
  然而,她无悔。
  小樓昨夜又東風〈8〉
  一对龙凤花烛,与夜晚的月光交互辉映。
  桌上烛光闪烁,照的却是他们这对假凤虚凰。
  杨淮雨穿着喜服,手上拿着红色长棍,走到端坐在新床上的柳紫铃面前,正欲揭开她的红色盖头。
  霎那间,他迟疑了,怀疑自己这麽做是不是对的。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主持婚礼的司仪声音,仍在耳畔不断的徘徊,合欢被上绣的是一对鸳鸯。
  可是这一掀开盖头,他注定这一生得辜负两个女人,一个是她柳紫铃,另一个则是翠娘。
  虽然隔着红色盖头,柳紫铃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因为她的心也同样迟疑。难道自己真的得接受这样的婚姻麽?
  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婚礼,竟是她拯救父亲的手段,不惜以自己作为筹码,这个赌,实在是太大了。
  杨淮雨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长棍,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双手轻轻的掀开盖在她头上的红色头纱。
  「杨大哥,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对不起。」柳紫铃眼中闪着泪光,即使心中痛苦与他不相上下,仍对他满怀歉意。
  她的双颊染了两朵红晕,大概是不胜酒力的缘故,婚礼上喝几杯酒是很正常的,但不知为何?今天的酒,格外的醉人。
  也许她想一醉解千愁,忘了生死未卜的父亲,也忘了这出注定悲剧收场的假凤虚凰。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铃儿,我有些後悔了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与你做一对假夫妻,即使真能救出令尊麽,就算成功救了出来,那你又该如何?」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将她一双素手捧在手心里。
  「杨大哥,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箭既然已经发了,就不可能再回到弓弦上,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况且,你并没有欠我甚麽,是我们柳家欠你的,你肯帮我这个忙,就是我们柳家的恩人,就是爹知道了也会感激你的。」她虽然语调平静,可是泪珠却不听使唤的自面颊上滚了下来,滴在他的手上。
  「铃儿,你这麽说,更让我无地自容。我……」他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还想说些甚麽,却被她阻止。
  「甚麽都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她哭着,以食指贴在他的唇上,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杨淮雨站起身来,坐在她身边,轻轻的将她拥在怀中,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相拥而坐,瞧着摇红的烛影,与那似红非红的烛火,一明一灭一明一灭,燃烧着它最後的生命。
  窗外滴滴答答的下起雨来,雨点被风由窗口揽进屋里来,带点凉意的风雨,使得这初秋天气更加的凉了。
  * * *
  半夜,杨淮雨等她睡着之後,便走出房门想要四处走走。
  经过後院时,突然听到後门传来嘈杂声,便好奇的走过去瞧瞧,见到孙无量正指挥着他堂下的弟兄,把一些贵重的兵器和粮草装上马车。
  「孙堂主,您这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在这干甚麽呀?好好的堂主不做,倒当起贼来了。」杨淮雨觉得这天蝶盟真是好戏不断,难怪柳紫铃会千方百计把他留下来。他双手抱,侧倚着墙轻笑了几声。
  「我说姓杨的小子,你就好好的做你的姑爷吧!你爷爷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孙无量瞪了他一眼,继续指挥部下搬东西,当作没他这个人似的。
  「孙堂主、孙前辈,在下可是敬重您是长辈,不想和您动手,还是请您把东西放回去吧!」杨淮雨当然知道他打着甚麽主意,他一定是对他当上了姑爷不满意,所以想去投靠阎浮门。
  「呸,你算哪g葱,凭你也配跟我动手?」孙无量听了这话,随手从车上拿了把长剑,虽然天蝶盟擅用暗器,对於各种兵器也略通一些。孙无量当年还没加入天蝶盟时,在江湖上有个称号,叫做「煞剑十三绝」。
  「既是如此,那在下只好领教孙老爷子的煞剑十三绝了。」杨淮雨走到院子里,随手折了g树枝,摆好架式,准备接招。
  「哈哈,小娃儿,你也太瞧不起人,拿了一g破树枝,就想与我过招。」孙无量哈哈大笑起来,不知该佩服他的胆识,还是讥笑他的愚蠢。
  「一g树枝足矣!」杨淮雨神色自若的笑了笑,他说过,他的剑一旦出鞘就必须染血,若是伤了人命,必会给柳紫铃添麻烦,所以采取这个折衷的办法。
  「哼,自找死路。」说着,孙无量便抽出长剑,与他过了几招。一方便由於轻敌,一方面看他只拿了g树枝,所以也没催动内力,只使出一些漂亮的招式。
  挑、点、劈、砍、挑,虽然是基本剑法,但杨淮雨能g据对方的攻势,适时做出应对,孙无量剑刺他下盘,他就以挑拨开对方攻势。攻他上盘,便借力打力,借移形身法巧妙避开。
  反观孙无量,见他不肯拿出真本事,越打越怒,一招狠似一招。一剑快似一剑,且招招对准要害。
  一不留神,杨淮雨手中的树枝断了半截,眼看孙无量提剑朝他心窝刺来。他不不慌不忙的,丢下半截树枝,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稍一使劲。孙无量的长剑便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呵呵,真是太j彩了。孙叔叔的煞剑十三绝实在j妙。不过杨大哥的剑招更胜一筹,以无招之招相应,不愧是黄山派的高徒。」不知何时来到此地的柳紫铃,正站在一旁拍手叫好。
  她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有人来敲门通报,说孙无量打算半夜去投靠阎浮门,因此匆匆忙忙地赶来。
  「哈,想不到我们二人的剑路都被你给瞧出来了。」杨淮雨拍拍双手,笑着走到她的身边,没想到她对武学也相当有研究。
  「大……大小姐。」孙无量见到她,突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平常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唯独一见到她,就是发不上一点火。这就是所谓的柔能克刚吧。
  「孙叔叔,如果你觉得天蝶盟有甚麽对不住你的地方,你非得要离开,那我也无话可说。现在家父不在,那就由我这个作女儿的,代他向您赔个不是。你手下的弟兄们,要走就尽管走,我绝不阻拦。」柳紫铃吟吟笑着,用平常的语气说着。
  「这……大小姐,你说得可是真的?」孙无量有些难以置信的,小声的再向她确认一遍。
  「当然,我虽然不是大丈夫,但也晓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你走吧,也不用走後门这麽偷偷mm的,等会儿我命守门的老何开门,让你从正门走如何?说甚麽你也是个堂主身份,总不能让你像个偷儿似的离开,这样传出去也不好听,您老是不怕丢脸,可是咱们柳家可丢不起这个脸,若是让爹知道了,也一定会责怪我不懂人情世故。」柳紫铃双手抱,笑吟吟的说出这番话,她不知从哪学来的说起话来这麽滑溜。
  孙无量闻言,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甚麽才好?她这个小姑娘说起话来,竟是带刀带刺的,比那真刀真枪更要伤人。
  杨淮雨先是吃了一惊,马上明白她打着是甚麽主意,便也配合着她演起戏来,走到孙无量身边道:「孙堂主既然要走,我也略尽棉薄之力吧!这块金牌是阎浮门朱千阳给我的,只因我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你拿去,也许他们会瞧在我的份上收留你。」
  孙无量是一个chu人,那里想得到这是柳紫铃欲擒故纵之计,便开开心心接过令牌,带着手底下的人离开了。
  「铃儿,怎麽样,我的戏演得不错吧?」等孙无量走远後,杨淮雨对她得意的笑着。
  「是不错,不过那块金牌应该是真的吧?」她脸色沈了一下,没想到杨淮雨竟也与阎浮门的人有交情。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後我慢慢说给你听。」杨淮雨有些避重就轻的回答。
  小樓昨夜又東風〈9〉
  天蝶盟大厅之上,墨蝶堂的李秋棠、青蝶堂的葛振风、紫蝶堂的白玉华三位堂主齐聚,正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孙无量的背叛行径。
  他们还不知道,孙无量的出走,已被柳紫铃知道了。
  她也故意装作不知情,想看看这些堂主们有何反应?
  这三位堂主之中,就以白玉华最为年轻,在举行比武招亲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四位堂主之中,以他与柳紫铃最为匹配。
  但没想到,虽然他长的一表人才,可是论武艺却不如孙无量。
  「姓孙的也太过份了,柳盟主平日里也没亏待过他,怎麽比武一输了,就带着手下弟兄投靠阎浮门去了。」李秋堂一向忠心耿耿,他一掌奋力拍在桌子上,忿忿不平的骂着。
  「李堂主您哪也别生气,就算他走了,也不见得一定是去投靠阎浮门。」白玉华在一旁安慰着,他情有些懦弱,总是希望大事能自动化小,最好睡一觉醒来,麻烦就自动消失。
  「呸,不投靠阎浮门,那还能到哪去?阎浮门可是我们的死对头,见着他来了,肯定是敲锣打鼓的欢迎,好从这狗东西的身上,套出咱们帮的秘密来。」李秋棠啐了一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柳初岚失踪这段日子,孙无量热心的帮着寻找。
  现在看来,他一直都打量着姑爷的位子很久了,所有的表面工夫,都是为了讨柳紫铃的欢心,现在眼看计谋没能得逞,便恼羞成怒离开了。
  「我说你们两位,也别再争执了,事已至此,还是等大小姐和姑爷来了再做商议吧!」葛振风忙打圆场,再吵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这些人骂人倒是挺厉害的,真的叫他们做事,又是个个推三阻四的,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柳紫铃和杨淮雨也真是慢郎中,虽说小俩口新婚燕尔,难免会睡得比较晚,可是现在都已过了午时了。这麽重大的事情,难道在他们眼中竟是无关紧要麽?
  葛振风在心底暗暗的抱怨着。
  「你们在吵甚麽呢?」柳紫铃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她挽着杨淮雨的手臂,假装恩爱的样子走进大厅,见到众人面红耳赤的,不用说她也知道他们在吵些甚麽。
  「喔,是大小姐和姑爷,我们正等着你们替我们作主呢!」葛振风等人一一向他们二人施礼後,葛振风抢先回答。
  「哦,不就是跑了个孙堂主麽?再派人补上他的位子就行了,也好吵成这样。」柳紫铃闻言,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与杨淮雨各自入座,她居主位,杨淮雨则坐在副位,其他三人则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这些人就是不能宠,你要是在他们面前情绪失控,或是六神无主,那他们一定会暗自嘲笑你,最後骑到你头上来。
  这招,还是柳紫铃跟她爹学的。
  「大小姐,话可不能这麽说,这孙堂主在天蝶盟的地位……」李秋棠颇不满意她处理事情的态度,可是话说到一半,就被她扬手制止了。
  「好了、好了,孙堂主这一走对天蝶盟的影响有多大,我心里自是清楚,李堂主不需要再提醒我一次。」她瞪了他一眼,她就是瞧不顺眼这些人,老是把她当小孩子看,以为她当真甚麽事都不懂。
  杨淮雨坐在一旁,没有出声,一方面是还不到他开口的时候;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柳紫铃是如何处理事情的。
  如今看到她的气势,倒颇有几分天蝶盟之主的架势,一点都不像他记忆中那个娇弱的小女孩。
  「大小姐,既然知道,那就应该赶快拟个对策才是。」葛振风焦急的蹙蹙眉,催促她赶快想个法子。
  「我方才不说了吗?让你们找个人补上不就得了。」柳紫铃耐着子,再说一遍,这些人到底是耳背还是怎麽着?办法不就有个现成的吗?还要想甚麽办法?
  其实她心里也着实慌乱,孙无量这一走,天蝶盟上下肯定人心涣散,今天能走了个孙堂主,难保明天,李堂主、白堂主、葛堂主不会接二连三的离开。
  可是杨淮雨向她保证过,这件事会有个圆满的解决,她得相信他,眼下也只能相信他了。
  她转头望了他一眼,只见他对自己笑笑,一见到他的笑容,就像吃了定心丸,这才能稍微安下心来。
  「可是……」正当葛振风还想反驳时,门外跑进来两名看门的弟兄,朝众人施礼,然後说道:「启禀大小姐,孙堂主……他回来了。」
  「哦?」她闻言心中一喜,果真就如同杨淮雨所说,孙无量会自动回来,可是……究竟是为甚麽?
  眼下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等着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三位堂主听到这个消息,都纷纷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那孙无量竟会自动回归。
  这时,孙无量走了进来,一瞧见杨淮雨,便朝他跪了下来,还使劲的猛磕头,一边喊道:「姑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姑爷原来与阎浮门的人有交情,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自家不认自家人。这块金牌,还是还给姑爷吧!」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毕恭毕敬的呈递给杨淮雨。
  「哈,孙堂主你还是快请起吧!别人看了肯定误会。」他笑着走上前去,弯下腰将他搀扶起来。
  「咦,孙无量,你不是投靠阎浮门去了麽?怎麽又回来了,莫非那些人没给你吃好的穿好的?」葛振风讥讽道。
  「唉,甭提了,昨晚我要离开时想去投靠阎浮门,但又怕他们不收留,正巧遇见了姑爷,他给了我一块金牌,说甚麽阎浮门的人见了,肯定会收留我。谁知道,我一到阎浮门亮出这块牌子,他们反而不敢收留我了,说是姑爷现在是天蝶盟的女婿了,他们不敢得罪。」
  孙无量解释着说,其实他也搞不清这是怎麽回事?
  听阎浮门的人说,这块金牌他们大当家只给过一个人,那就是杨淮雨,是让他有危难的时候可以到阎浮门各分舵去求助。
  所以一见到这金牌,就等於是见着了他,现在杨淮雨成为天蝶盟姑爷的事,是满城皆知。
  而且阎浮门又是天蝶盟的死对头,如果在这时接受了孙无量的投靠,岂不是明摆着给他难堪吗?这种事阎浮门的人是万万不会做的。
  别看这门派平时仗势欺人、无恶不做,但这点江湖道义还是懂得的,并竟他与大当家的交情可非同小可啊!
  孙无量一听到这话,心里就暗叫着不好,这不明摆着给他摆了一道麽?本来十分恼怒,说甚麽他也比他年长个二十来岁,今天竟被一个後生晚辈给耍了。
  说甚麽这口气都咽不下去,原本是想回来找他算帐的,可是後来心念一转,就改变主意了。
  小樓昨夜又東風〈10〉
  杨淮雨有了阎浮门当靠山,再加上他现在是柳紫铃的夫婿,就等於成了不倒翁,这个时候去冲撞他,不是自找苦吃吗?
  「哎,想不到咱们姑爷面子还挺大的,连阎浮门的人都要忌惮三分,但是姑爷您在阎浮门这麽吃得开,可别哪天把我们天蝶盟给卖了就好,你说是不是啊,大小姐。」
  白玉华一听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个杨淮雨不过是适逢其会,给他赶上了个巧,才坐上了姑爷这个位子,所以一逮到机会,便想要给他难堪。
  「我相信我自己的夫君,他对天蝶盟绝对是忠诚的,不过孙堂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阎浮门不收你,你大可去投靠其他门派,怎麽又回来了?」柳紫铃也是临危不乱,这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故意给他们找难堪,她绝对要比他们更加的冷静。
  「大小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请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孙无量跪在她面前求饶,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在京城能与天蝶盟抗衡的就只有阎浮门,若是投靠其他门派,那还不是自贬身份吗?所以他宁可拼着面子不要,也要回来求她。
  「大小姐,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绝不能饶恕他。」李秋棠愤怒的踹了他一脚,生怕她一时心软,赶紧劝道。
  「若是在平时,出了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轻饶的。可是天蝶盟正值用人之际,况且孙堂主也与是爹亲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替天蝶盟也立下不少功劳。这件事,我相信是他一时糊涂,想不开罢了。既然他肯认错,怎麽说也得给他一个机会。」柳紫铃不是得势不饶人的人,她也懂得依时势而为。
  「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孙无量一听此话,高兴的猛磕头,觉得自己真是太走运了。
  「孙堂主,你也不用急着谢我,我话还没说完呢!」她微微的笑了一下,这些人平时仗着自己年岁大,就欺负她,现在也轮到她威风一回了。
  「啊?大小姐,您这是甚麽意思?」孙无量一听这话,心都凉了一半,不会是要处罚他吧!天蝶盟那些处置犯人的刑罚,想起来都叫人双腿发抖,有些还是他自个儿想出来的呢!
  「我没有甚麽意思,孙无量,我虽然让你重回天蝶盟,可是这堂主你是不能再做了,不然以後要是弟兄都效法你的榜样,我们天蝶盟迟早都得散。你赤蝶堂主的位子,就由我的夫君杨淮雨补上吧!」这麽重大的决定,却被她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在场众人,包括杨淮雨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似乎不太妥吧!杨淮雨虽说是姑爷,可他毕竟初来乍到,甚麽都弄不明白,也没立过甚麽功劳,恐怕弟兄们难以心服。」白玉华第一个反对,开甚麽玩笑,让他当姑爷已经是便宜他了,若是连堂主他也有份,那还不骑到他的头上来。
  「怎麽没功劳?这次孙无量能迷途知返,都是夫君的一句话,他没动用一兵一卒,就能替咱们天蝶盟解围,若这都不算功劳,那怎麽样才算?」柳紫铃知道他们必定不会心服,托言弟兄,其实说的就是他们自个儿。
  「大小姐说的是,我看这就挺合适的。」孙无量这次居然一反常态,投了赞成票。
  杨淮雨本来想拒绝的,可是一瞧见她坚定的眼神,也不好推托,否则便会辜负她一番苦心,以及她辛辛苦苦在众人面前树立的威望。
  「话是不错,可是……」葛振风也反对,话刚说了一半,柳紫铃左掌上翻,衣袖轻扬,细长的蝶之翼瞬间而发,只听得砰、砰、砰三个响声,那三枚飞镖已略过众人头顶,稳稳的钉在大厅的另一头的红柱子上。
  蝶之翼虽然是天蝶盟的人都会使的暗器,说起来没甚麽特别的了不起。
  但她s出的手势,正是柳初岚的成名武功「落雨飘花」,加上那三枚蝶之翼,又是以特别的金属打造,尾端镶着金色的黄铜。这是象徵着盟主的身份,除了盟主本人外,就只有身为代理者的她能够使用。
  「我是天蝶盟的大小姐,爹亲不在,一切事务都是由我处理,你们要是再有人反对,我就依帮规处置。」她这一喝,震摄全场,没有一个人敢再多说一个字。
  就像所有的门派一样,独门的武功和特殊的兵器,在在都是身份的象徵,所以众人不敢有异议。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她满意的点点头:「今天就商议到这里,大家也辛苦了,各自休息去吧!」
  众人一听这话,也都识趣的各自离开,只有她独自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看似很疲累的样子。
  「铃儿,你还好吧?」杨淮雨瞧见她这个样子,也为她感到心疼,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她抬起头,勉强的朝他挤出一丝笑容,她答应过他要多笑的,可是此时她实在是笑不出来,每一次议事完毕,她都觉得好像做了一天的苦力一样,浑身乏力。
  「我扶你回房休息吧。」他搀着她起身,她勉强的站了起来,甫一站起,就觉身子发软,不得不靠在他的肩上,好让自己站稳步伐。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抬起头,眼神是这麽的无助,如此的脆弱,好像玻璃球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摔碎。一点都不似方才,果决坚强的柳紫铃,彷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怎麽会呢,你想得太多了。其实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连我都吓了一跳呢!」他微微的笑着,深深的以她为傲。
  「不,其实我甚麽都做不好,这次要不是你,恐怕我已经手忙脚乱了。你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她感激的望着他,虽然已站稳脚步,可是她不想离开他的怀抱,想一辈子都这样靠在他的肩头,一辈子这样被呵护着。
  「别这样说,铃儿,别给自己压力,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他的笑就是最大的鼓励,他将她身子扶正,一手环上她的肩,慢慢的扶着她走出大厅。
  小樓昨夜又東風〈11〉
  「杨大哥,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不过孙无量的这件事,你应该先告诉我。」她不是在责怪他,只是不希望自己被蒙在鼓里。
  「你是指,我给他金牌的事麽?还是我与阎浮门的关系?」她不说,他也能猜得到,这也许是心有灵犀吧!
  「都有,虽然你与我成亲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不管怎麽说,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希望不论任何事,我们都不要欺瞒对方。」走到花园,她停下脚步,正好停在一座荷花池前。此时已是秋天,荷花都已凋谢了,只剩下几片枯荷。
  留得枯荷听雨声,可是谁来听听她的心声呢?
  「其实这也没甚麽,我曾经救了阎浮门的大当家,所以他就给了我这块金牌做酬谢,当我知道孙无量有意去投靠的时候,就顺手把这金牌给了他。如此一来,阎浮门的人知道我的身份,自然就不敢与我这个救命恩人作对。」他细心的解释着,他一向不喜介入江湖纷争,所以这些年来始终都是孑然一身。
  拥有这块金牌,纯粹只是个偶然;成了天蝶盟的姑爷,也是个偶然。人的一生中,究竟能有几个偶然?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以後你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我希望能先与我商量,好麽?」柳紫铃望着他的双眼,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我只是想替你分担一些重担。」他明白她的意思,说到底这件事都是他自作主张,就算她因此埋怨他也不会怪她。但是杨淮雨知道,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怪他,因为他们之间总有一种不可言喻的默契,以及对彼此完全的信任。
  杨淮雨有时觉得她对他的信心来得莫名其妙,虽然他们早年就已相识,但毕竟分开了七年,再次见面这份情不仅没有因此冲淡,反而更加的深了。如果她因孙无量的事情,怀疑他与阎浮门挂勾也是合情合理,可是她却没有这麽想,只是一眛地信任他,就连他背着她自作主张,她也没有一句责怪的话。
  「杨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甚麽我这麽信任你,不仅选择你当我的夫婿,而且还将堂主的位子给你做?」柳紫铃一眼就看穿他的心事,知道他心里有疑惑。
  杨淮雨点点头,想要她一个解释。
  「因为这些年来我实在太累,对任何人都必须小心防备,说的每一句话也都必须深思熟虑,除了绣荷我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所以我不想连对你也要这麽辛苦。」说到这里柳紫铃眼眶含着泪,在别人面前她得装作坚强,也只有在面对他时,她才敢表现出自己柔弱的一面。
  「铃儿,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身上背负着是怎样的重担,总之我答应你,在帮你救出你爹之前绝不离开你。」杨淮雨怜爱的以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她娇嫩的脸颊,他从来没跟她这麽靠近说话,也不曾觉得与她的心这麽靠近。他望着她那双柔情似水的双眸,就像第一次在花园中见到的那样,如秋水一般澄澈,却又带着淡淡的哀愁。
  谁能想到每天锦衣玉食的她,却有着难以言喻的愁绪,眼前的她竟是如此教人怜惜。此时此刻,甚麽婚约承诺都被他抛至脑後,他不顾一切的将她拥入怀中,那怕就只有这一刻,他也满足了。
  柳紫铃没有挣脱他的怀抱,任由他这样抱着,她不想去想,终有一天他会离她而去的事实,她只要真真实实拥有这一刻就已足够了。
  像她这样的人,还能奢望些甚麽呢?
  「杨大哥,现在时候还早,我想先去练武场练一下武功,你陪我一起去好吗?」柳紫铃虽然只是一名女流,但始终都没有荒废武功,虽然她是天蝶盟的大小姐,成天都有人保护,就算一点武功也不会,别人也不见得伤得了她。
  可是她不想老是靠别人,尤其在这种时候,更应该加紧的练武。这样不仅能对救出柳初岚有所帮助,也不会成为杨淮雨的後顾之忧。
  「好啊,我们好像从来还没有一起练过武功呢。」他微微的笑了一下,那时他既住在天蝶盟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甚麽武功都不会。没想到才一转眼的工夫,她就已经学到天蝶盟的嫡传镖法了。
  天上又下起雨来了,他跟着她到了练武场。柳紫铃从怀里取出数枚飞镖,朝他说道:「杨大哥,我们开始吧,你可不要藏招喔。」她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我用的兵器和你不同。」他觉得这样不公平,虽然暗器占了速度上的优势,可是若是他们距离太近,附近又没有可遮蔽的东西,飞镖的优势就显不出来。
  「这样吧!」柳紫铃指着前方的一棵枫树,红色的枫叶随风摇曳着:「我只s五枚飞镖,就能将这颗树上的叶子全s下来,你则用挽剑花的方式,在最後一片枫叶落地之时,将它们全挡下,使之不落地。」
  「哇,看来吃亏的是我。」杨淮雨双手抱,以开玩笑的口吻道。
  「注意了。」没等他答应,柳紫铃走到大枫树下,施展轻功,在空中翻了三个筋斗,瞬间s出五枚飞镖。镖出如雨点,s中树干时却像千金斧一般的威力,树叶应声如雨般掉落。
  杨淮雨嘴角上仍挂着笑意,霎时气走全身,真气灌入剑中。他纵身朝空中一跃,施展黄山绝学,紫气东来。
  剑势大开大阖,却又不失灵巧,全身每一节骨头都配合的恰到好处。待他双脚着地之时,所有的枫叶都串在剑上了,一片也不剩。
  「好剑法。」柳紫铃笑着称赞。
  这时雨越下越大了,杨淮雨收起剑,脱下身上的外衣,遮在她的头顶上,深怕她淋湿感染风寒。
  「谢谢你,杨大哥。」她朝他微微笑着,他还是像以往那样,总是对她如此细心,照顾得无微不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就好了,若能回到那个时候,有该多好。只可惜一切都不能重头来过,他们两人如今都有说不出的苦。
  「雨越来越大了,咱们还是别练了,我先送你回房更衣,瞧你,全身都湿了。」他轻轻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雨穿过他的外衣落在她的发上,而他自己的衣裳早已湿透了。
  「嗯。」她笑着点点头。
  就在此时,绣荷打着一把小红伞,朝他们快步走来,她手里还多拿了一把。
  「小姐、姑爷,下雨了还是先回屋吧,要打情骂俏的话,也别杵在这里淋雨啊!」她真搞不懂,雨都下得这麽大了,他们怎麽还舍不得走?
  「你这丫头,越来越尖牙利齿,我平时都是怎麽教你的。」柳紫铃故意说了她几句,接过她手中的伞,递给杨淮雨。
  「小姐,你把伞给姑爷,那你自己可怎麽办呢?」绣荷故意这麽问。
  「当然是和你共撑一把罗。」柳紫铃不觉得有何不妥?
  「这可不行,我这把伞小,挤不下两个人。」绣荷真不知是她太笨,还是故意佯装矜持,她刻意制造这麽好的机会,她都不懂得把握。
  「那这把伞就容得下两个人吗?」柳紫铃以前都还没发现,这丫头居然还挺古灵j怪的,连拿把伞都有这麽多名堂。
  「是啊,因为那是把大伞嘛。」绣荷朝他们两个眨眨眼,说完便快步离开,不打扰他们小两口在雨中谈心。
  「这丫头,真是……」柳紫铃真被她槁得啼笑皆非。
  「没关系,那我们就一块走吧。」他微微笑着,将伞打开,走到她的身旁。
  「那就有劳杨大哥了。」她点点头。
  「小心淋湿,走进来一点吧。」他担心她会淋湿,於是便将手搂着她的腰,想要挨近她一些。
  「谢谢。」她柔情的双眸望了他一下,一刚触碰到他的目光时,有些羞怯的避开了,在她印象里,好像还没与他如此靠近过。
  小樓昨夜又東風〈12〉
  柳紫铃与杨淮雨回到他们的房间後,绣荷已经为他们准备的乾净的衣物,以及热腾腾的甜汤。
  待他们两人更换好衣服後,她便识趣的找个理由离开了。她从小就跟在柳紫铃身边,最清楚她的心思,她早就对杨淮雨有爱慕之心,她这个丫头就算再笨,也瞧得出来。
  「杨大哥,你在黄山学艺的时候,有没有遇过甚麽有趣的事?」柳紫铃一边吃着甜汤,一边问道。
  「有趣的事啊?我想想,嗯,是有这麽一件,但就不知你爱不爱听。」他也在她对面坐下,一边喝着热腾腾的甜汤。
  「爱听,只要是杨大哥说的,我就一定爱听。说嘛,我想听你讲故事。」她一只手撑着头,兴致勃勃的望着他。
  「那好吧,你不嫌我嘴笨,我就说了啊。」他轻轻喉咙,跟她讲了一个故事,是一个他还在黄山学艺的事。
  那年冬天很冷,山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雪。他,十九岁。
  那时,有一个g里的人跑来,向他的师父求救,说鞑子的赫尔齐木王爷,东山再起,直逼京城。皇上颁了圣旨,请求各门派协助抗敌。少林、武当也已经纷纷答应奥援。
  他师父只是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那人急了,说要是再不出兵,江山又要沦落到外族手里。
  他师父终於睁开眼睛,只问了一句:「百姓有饿着吗?」
  「没有。」现在兵还未入城,京城里的禁军也还没出动,虽然有风声传来,但战事未开,所以百姓还是照常生活。
  「有冷着吗?」
  「也没有。」
  「那何必担心呢?」他的师父又闭上眼睛,急得那人不知如何是好?
  「师父,可是我们汉人的天下,却受到外族欺凌。是可忍,孰不可忍。」杨淮雨终於向他的师父提出他的疑问,难道习武之人,不该济危扶弱吗?
  「哈哈,好一个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就得先从这个忍字开始。」他的师父睁开眼睛,从墙上取了一把他惯用的剑,交给他:
  「淮雨,这是一把无名剑,你拿去用吧。」
  他知道师父的意思,这是让他前去迎敌,欣然的接过剑,这可是自他上山以来第一次下山,心怦怦的跳,显得很兴奋。
  「只有他一个人?」那人觉得很惊讶,虽然听闻黄山上下武功非凡,但只凭一人,也太夸张了吧!
  「止戈为武,所谓的武并非只武功的强弱,而是能以一把剑,只住天下的干戈,这才是天下第一的境界啊!」
  杨淮雨深深了解师父的用心,也将这句话,紧紧牢记在心。
  於是,他拿了一把无名剑就下山了。
  来到京城郊外,鞑子驻紮的山头,他写了一封战书,给王爷赫尔齐木,说明三战决胜负。
  赫尔齐木见他只有一个人,便说:「不用太麻烦的比武,我s一支箭,只要你能接下,我就撤兵。」
  杨淮雨当然答应了。
  赫尔齐木拉开弓,奋力的一s,一把疾利无比的箭朝他s来。
  杨淮雨闭上双眼,感受到风中的压力,旋转的箭头正迅速朝他s来。就在千钧一发之刻,他猛然一睁双眼,双脚一跃,离地数丈远,巧妙避开同时,右手一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箭已经断成两截。
  就在同一时分,剩余的剑气朝赫尔齐木s去,那人当场身首异处。
  那些人也顾不得报仇,纷纷做鸟兽散了。
  此举虽然解了京城之危,但消息传到黄帝耳里,觉得国家养着这些江湖帮派实在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举兵造反,那他这个皇帝还用做吗?
  自此之後,朝廷颁了诸多法令,意图削减江湖门派的势力。
  说到这里,杨淮雨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比起战场上不长眼的刀剑,最恐怖的还是人心哪。」
  「是啊,人心难测。」这点,柳紫铃也有同感,她又问:「杨大哥,令尊究竟是怎麽死的?」
  「被人害死的。」说到这里,他就不禁感到悲愤。
  这是一段,他不曾向任何人说起的往事。这段记忆,就发生在那一个无月的夜晚。死亡前的哀嚎声,惊醒了在梦中熟睡着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掌,将他自床上抱起。
  「爹。」他定睛一瞧,认出是他的父亲,一像不苟言笑、处变不惊的他,脸上竟然出现惊恐的表情。
  「别出声,快从後门走。」他的父亲一手持剑,一手将他拎起,在几个忠心的部下护卫之下,他们顺利逃到小门边,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身首分离的屍骸。
  两百多条人命,鲜血也能成河的。究竟是怎样的仇恨,竟要他一家数百口人命,以鲜血来偿还。
  他想叫出声,想哭喊出来,可是父亲紧紧摀住他的嘴,使他无法发出一点声音。他此时才注意到,原来父亲身上也已伤痕累累,伤口不断地流出血来,然而他的脚步未曾停歇。
  一走出小门,喊杀声如雷声般的由天降下,一群暗夜杀手朝他们毫不留情的发出夺命暗器。他的父亲一把将他扔上早已经备妥的马车上,杨淮雨想爬下马车,车夫却早已策马向前狂奔。
  他从马车的窗口,见到气力尽失的父亲,身上钉着数不清的飞镖,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彷佛还能听到父亲的叮咛:「孩子,乱世莫要做官,更不要涉足江湖。」
  他的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烙印在他脑海中的,是他父亲倒在血泊之中的冰冷躯体。
  在他恢复了神智之後,才发现在慌乱之中,从父亲的伤口上扯下的一枚飞镖,蝶形暗器,蝶之翼。在数年之後,他终於弄清楚,蝶之翼就是天蝶盟的独门暗器。
  可是他怎麽样也没想到,曾经救了他一命的,竟是天蝶盟之主柳初岚,而再过了十几年之後,竟然爱上灭他一家门派之女,柳紫铃。
  你悔不悔,她曾柔声问道。杨淮雨始终未向她提及这一段过往,但一像聪明慧黠的她,早已从他挣扎的眼中看出这一切。若非曾有过深仇大恨,他们的婚事,他不需考虑得如此犹豫。
  我不悔,虽然他经过多年的明查暗访之後,仍然无法弄清楚杨家一夕灭门的真相,但有一点他能够确定。这一些往日的恩恩怨怨,都与她无关,他又怎麽忍心因自己悲痛而迁怒於她。
  他只要知道一点就够了,他是如此不悔地爱着她,愿意牵着她的手,共渡一生一世。
  杨家只有他一人劫後余生的活了下来,在那场意外之後,他一直住在亲戚的家里,也就是翠娘的家。
  然而,过了十一年之後,翠娘的双亲也已亡故,他才孤身一人到京城谋职,也因此与柳紫铃邂逅、相惜。
  这一切,也许都是上苍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身在乱世之中,总是有许多的不得已。在他心中仍有一个心愿,有一天要为杨家复仇雪恨,查清楚杀他一家满门的凶手究竟是谁?
  小樓昨夜又東風〈13〉
  深夜,一弯月牙儿高挂在天际,她站在窗前看月,而他则是就着油灯看书。纵使两人感到疲惫不堪,仍是苦撑着,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为的其实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那就是——床只有一张,两个人要怎麽睡?
  如果要绣荷再弄一张床来,自然不是问题,可是这势必得告诉她,他们两个假成亲的事,只要有第三个人知道了,难保不会有第四个、第五个……。
  两个人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这件难以启齿的困窘话题,可是觉还是得睡,一天不睡还可以,若是天天都这样,恐怕会熬出病来的。
  至於成亲那天晚上,他们是怎麽睡的?她猜想杨淮雨一定是整夜坐在窗前,因为床没有他躺过的痕迹,可是今晚总不能也要他坐到天亮吧。
  「杨大哥,你在读甚麽书?」她首先打破沈默,鼓起勇气走到他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
  「哦,是《史记》刺客列传。」他抬起头,不经意的回答,其实他本想顺便跟她讨论睡觉的事,眼神朝床那里瞄了一眼,又转头看看她,张开口想说些甚麽,但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被他给咽了回去,最後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只好低头继续看书。
  「那很有趣,我最喜欢荆轲了。」她故意找话题跟他闲聊,两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气氛一时有点僵住了。
  难道今晚真的要这样渡过?她可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铃儿,你若困了就先去休息吧!不用陪我。」杨淮雨朝她笑笑,即使他也累得眼皮子睁不开,还是得有绅士风度,女士优先。
  逞甚麽英雄啊?这种事也能够相让的吗?一天不睡还过得去,可天天不睡,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她心里抱怨着,脸上还是回以温柔的一笑。现下开始後悔,当初干嘛答应甚麽比武招亲,弄得她连觉都不能睡。
  「小姐、姑爷,咦,你们怎麽都还不歇息啊?都二更天了。」绣荷此时推门而入,她忙完分内的事,本想回房休息,经过他们的房门口,看见灯还亮着,便进来瞧瞧,有甚麽需要帮忙的?
  没想到见到这个滑稽的场面,他们两人一看上去就是一脸倦容,却还要装着一点都不困的模样,他们到底在坚持些甚麽?绣荷是越看越不明白,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们……还不困。」柳紫铃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尽管她嘴上虽这麽说,心里却在嘀咕着:甚麽?二更天,开甚麽玩笑?再撑下去,明天议事时铁定会睡着。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谁说她不困,眼皮早就不由自主合上好几回了,觉得忍着不睡,比杀了她还难受。
  「小姐,您骗谁呢?昨天忙着成亲的事情,光是那些老掉牙的规矩,都足够让人躺上三天三夜的,怎麽会不累?况且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不知为何?她觉得绣荷此时脸上,有股邪恶的笑容。
  这丫头居然连春宵一刻值千金这种话都搬出来了,还有甚麽比这个更恶毒的?真不知道绣荷说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小姐,我来伺候您更衣。」绣荷没注意到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表情,还自告奋勇的走过来。
  「不用了,你整天忙里忙外的,先去睡吧。」紧拉着衣领钮扣的柳紫铃,说甚麽都不让她解开,忙把她推出门去,将门上了锁再不许任何人进来。
  「铃儿,我看咱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绣荷说得对,从昨天到现在处理这麽多事,况且昨晚给孙无量这麽一闹,我们两人谁也没好好睡上一觉,现在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要怎麽个睡法吧?」杨淮雨知道丑媳妇始终要见公婆,再这麽僵持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放下手中书本走到她身旁,想要和她商量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_________
  明天《晓风残月》就要上架了,请大家多多支持,梦痕会视购买数来考虑是否要写续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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