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分卷阅读60

  不料,容落云思索片刻道:“我觉得不太行。”
  霍临风心头一紧:“宫主何出此言?”
  容落云说:“一入江南便染疾,感觉病恹恹的。”
  孔武有力的霍将军噎个半死,简直哑巴吃黄连。他扶住容落云的膝头,又道:“他迟早要来上任,若他主动向宫主示好,宫主会如何?”
  容落云暗思,兵向匪示好做甚?眼珠滴溜溜一转,莫非这人在考验他不成?他认真答道:“凭他做什么,我都不搭理他。”
  霍临风急道:“段大侠和定北侯相惜,你也可以和霍临风相惜啊!”
  怎还急了……容落云抖落一地骄矜:“有你在,我为何与姓霍的相惜?除了你,还有大哥、老三、老四,他霍将军在我不凡宫面前,什么都不是。”
  霍临风好生苦闷,一头扎在容落云的大腿上埋住。
  容落云轻抚对方后脑,以为霍临风感动了个七荤八素。
  他们于密林消磨大半日,黄昏时分打道回府。
  回到不凡宫,容落云陪段沉璧进殿休息,一入内堂,见段怀恪等在里面。师徒三人都在,容落云最小,自觉地为那两人斟茶。
  段沉璧说:“还不困乏,陪我下盘棋罢。”
  段怀恪布上棋盘,父子俩挑灯博弈。容落云在一旁静静地观棋,没多久便眼皮打架,后来干脆趴在桌上。他软泥似的问:“大哥,你能赢吗?”
  段怀恪回答:“赢,是我棋技拔群,输,是我尊师重道。”
  段沉璧冷哼:“谁管你棋技高低,老子只看武功好坏。”又落一子,再斜睨一眼瞌睡小徒,“明早邈苍台,我要检查你的武功。”
  段怀恪道:“还望父亲手下留情。”
  段沉璧一笑:“那岂非欺负你?”
  “择一宫中弟子对战,赢则安好,平手则罚跪三日,输则闭关一年。”这话说完,那瞌睡小徒果真迷迷糊糊地睁眼。
  容落云嘀咕:“有何好比……大哥必定会赢。”
  段怀恪失笑:“用不着你捧我,困就回去睡罢,明早前来观战。”
  的确困了,容落云打着哈欠起身离开,迈出殿门,这次下阶时留了神。他披星戴月地往回走,醉沉雅筑空着,藏金阁亮着,前头便是千机堂了。
  一抬头,千机堂门外有个身影。
  高大、挺拔,影影绰绰都掩不住英俊。
  没有风吹来,没有雨冲下,容落云的困意却一扫而空。他加快步伐朝前走,距离几步远时停住,将门前那人瞧得分毫不差。
  “怎的立在这儿?”他问。明知故问。
  霍临风答:“等你。”
  容落云努努嘴:“手里拿的什么?”
  霍临风说:“给你的。”他阔步走近,揽一揽那瘦削的肩,“夜深路黑,恐有贼人劫色,我送宫主回无名居罢。”
  腹部一痛,容落云用手肘杵他,却不躲开他的禁锢。走到无名居,登檐下入内堂,一直跟进卧房之中。
  烛光昏昏,他反将物什一亮。
  一本锦缎包皮的折子,里面白纸黑墨,被一列列小楷填满。容落云接过,从尾到头打开来看,最终看到题头三字锁息诀。
  他问:“这是武功心诀?”
  霍临风颔首:“你的轻功已是天下第一,自然不用学旁的。至于剑法,将你的劈云剑法进到极限便可。思来想去,我决定教授你这个。”
  容落云捧着折子,不禁琢磨“锁息”二字。
  轻功可保动作无声,呼吸却无处可藏,但遇高手,叶落瞬息便可察觉方位。他忆起瀚州那次,与陈绵陈骁交手时便因此吃亏。
  霍临风说:“习得锁息诀,一旦运功声息暂灭,静如死尸一般。”
  容落云惊奇道:“当真?”
  自然当真,霍临风藏着一份心思,暗示地说:“倘若有人擅闯不凡宫,运行心诀的话,哪怕进屋行窃也无法察觉。”
  他当时夜探不凡宫,便是靠锁息诀来去自如。
  说罢,他紧紧凝视着容落云,不知容落云会否疑心。怎知那人低头念经,不看他不理他,竟迫不及待地研究起来。
  “……”他头好痛,“宫主,不急于一时。”
  容落云眼都不抬:“我好急,我此刻就想练。”
  霍临风头更痛了,将折子夺下丢在一边,大手扣住对方的肩膀。越拖越心慌,他顾不得旁的了:“宫主,小惮寺祈愿,还记得吗?”
  待容落云点头,他切切问道:“能不能答应我,无论何事发生都莫生我气?”
  容落云反问:“具体何事?”
  霍临风答:“错事……若我做了错事,不要生气好不好?”
  “这话好不讲理。”容落云仰脸说道,“既然你做了错事,还不许人生气?那岂不是要肆无忌惮了?”
  霍临风连忙改口:“那若生气便向我出气,然后快快消气,好吗?”他从未如此紧张过,要把对方盯出洞来。
  半晌,容落云轻轻点头,答应了。
  他如蒙大赦,将人死死拥抱在怀中,手掌激动地、胡乱地揉搓那后背。这时,容落云说:“杜仲,你可以惹我生气,但莫叫我伤心。”
  那调子很低,很沉,认真的背后更掺杂一丝恳切。霍临风浑身一凛,仿佛冷水兜头,将刚才的侥幸冲刷干净。
  容落云小声说:“从前的日子平平淡淡,没有多开心,却也不会伤心。”他淡淡地笑起来,“遇见你之后,我过得很快活,尝到许多从前没有的滋味儿。”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给的快活别再走,好吗?”他近乎承诺,也像是祈求,“杜仲,我会待你好的,把你放在心尖儿上,你千万别叫我难过。”
  霍临风如鲠在喉,僵硬地“嗯”了一声。
  容落云紧紧抱着他:“不要骗我,禅院那夜你睡着了,现在我再问一次,能否答应不要骗我?”
  霍临风咽下千言万语,哑声回道:“好,我答应你。”
  月色皎皎,脑中却乌麻麻一片,他不知如何走回千机堂的。绕进竹园,登上竹梯,一口气走入卧房柜前。
  他取出官印和公文,明晃晃地放在桌上。
  “呆子。”霍临风唤了一声。
  杜铮从榻上欠身:“少爷,怎的坐在那儿?”
  霍临风吩咐:“拾行李,明日……咱们就走了。”
  明日一早,他一定要向容落云坦白,到时是杀是剐他都认,只求那人勿要伤心。霍临风啊霍临风,早知如今动情,何必当初造孽。
  恰在此时,沉璧殿中一局结束,段怀恪输掉三子。夜深了,他起身去铺床,侍奉段沉璧就寝,掖好被子落下帷幔,一切妥当后才走。
  他边走边说:“派出的弟子明早归来,时辰刚好。”
  不凡宫已无人声,后半夜乌云遮月,下起毛毛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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