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荒山鬼嫁
日落西斜,倦鸟归巢,远山浸染在日暮余辉中,衬着乡间田地里等待割的稻子,如同一幅田园山水画。
画中行人如点墨,慢慢移动着。
这个人身躯挺正动作僵硬,一步一步走得甚是厚重,将泥地都踩出一串清晰的脚印。
王婶走在他后头,心想这人一身破烂蓬头垢面,一定是个乞丐。不但脏而且臭,臭得让她想吐。
可惜这条田间小路太窄,她没法绕路,只好捂着鼻子跟在后头。她赶着回去给男人做晚饭,心里不知已将人骂了几百遍。
忽然,她看到前面人身上掉下一团东西,看了一眼,脸立时就白了。
那一团东西烂得看不出模样,也不知是什么,上头爬着密密麻麻的蛆虫,拱进拱出很是繁忙。
她看着那些蛆虫蠕动着,再看看那个人,发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都是烂的,白花花的蛆虫覆盖着,不细看还以为这是他原本的肤色。
王婶不敢往前走了,后退几步想往回跑,惶乱中却被脚边石头绊了一跤,摔倒时划破了手,血丝丝渗了出来。
她再也跑不掉了。
京兆府府尹杨升看着眼前的案卷十分头疼。
在皇城根发生如此骇人的命案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在新帝登基这个本该是天下大赦海晏河清的时候。就像一个耳光,不但打在他脸上,还打在了新帝的脸上。
他不由怀念起一个人来,那个人还在大理寺时,嗜案如命颇有本事,若他此时还在,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他多好。
他一边命人将案子压下不得声张,一边派人加紧追查,几日后终于捉到了犯人。
确切的说,并不是一个人。
看了一眼被戳成筛子倒在地上却仍在嘶吼挣扎压根已经没有人样的“人”,扬升险些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娘啊,这到底是个啥?!
肖长离在赶往石郢县赴任途中,遇到了鬼嫁。
其时子丑相交,荒山野岭薄雾冥冥,圆月凄迷躲在树影之间,好似一只眼睛在盯着这个一只脚即将踏入幽冥的年轻人。
肖长离不惧鬼神,所以才敢在这样的夜晚行于荒山之间,看到前方薄雾间闪过一片红影,他也只是微微一顿。
不过他没有不知死活得闯过去,无惧并不代表愚蠢。
鬼嫁,顾名思义就是鬼嫁人,多是夭亡的女子不甘死后孤苦,得阎王赦令,在阳间寻找阳寿将尽并与其有阴缘的男子,于夜半子时勾其魂魄入冥,与自己结为阴婚。
大红花轿小鬼抬舆,吹吹打打却全无生息,缓慢而虚渺得在这午夜山间招摇过境,论起排场倒也并不逊色于人间婚嫁。
肖长离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睡梦中被勾了魂魄的男人木然被两只小鬼架在肩上,愕然之余颇感新奇。
他所行道路与鬼嫁队伍并无冲撞,原本只需要静立不动便可相安无事,可不知为何,那行队伍忽然调转方向,朝他而来。
打头的是两个鬼侍女,手臂僵硬挥撒着赤色冥纸。面白如纸,红唇紧闭,双眸漆黑,那是用笔墨画上去的模样。
四只抬撵小鬼蹦蹦跳跳而来,身躯佝偻悬浮于地,抬着轿子却无丝毫动荡。
在他们肩上,舆富丽堂皇,在这幽深山林间红得刺眼。摇晃微启的轿帘后嫁衣如血,盖头下不知是怎样一张脸。
肖长离静静看着它们靠近,红影幢幢间似乎一切都被放慢了动作,无数冥纸坠落,在他周围旋绕不歇。
“野有蔓草,零露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喜轿上绣了地狱百鬼图,眨眼已在眼前。轿帘一动,红色嫁衣瞬间化为赤色长练将他围在当中,娇媚浅笑响在耳畔:“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耳畔拂过一阵凉意,一张雪白的笑脸骤然之间近在咫尺,诡谲如斯。
肖长离面无表情得看着眼前这张诡异的脸:“人鬼陌路,殊途难归。”
女鬼神情一厉,五指微张,指甲纤长如刺,扣在肖长离头顶:“随我去吧!”
却见肖长离周身猛然放出异光,女鬼惊呼一声,被震出了老远。
她愕然稳住身形,见肖长离面无惧色且阳气充盈,正气凛然,知道自己遇上了凡人中最不好惹的那类人,即便如何喜爱如何不甘,她也不敢再造次。
“既是无缘,何必让我遇上?”女鬼幽幽长叹,“放他回去吧,不嫁了。”
两个小鬼放开那个男人的魂魄,他便悠悠往来路飘去了。
“既见君子,何所求兮?”女鬼回到轿中,放下轿帘前留下一个诡异不明的笑,“我会再去找你的。”
眼看着这来自幽冥的迎亲队伍随薄雾消失,血红的嫁衣却仿佛融在了天边的第一缕朝霞中,一点点随着日升月落,染在了肖长离的衣襟上。
他因一些事耽搁了行程,为不延误任职而夤夜赶路,总算在期限内赶至。
前方不远,就是通往石郢县的小道。
秋风缓拂杂草荒芜,不少白色冥纸被风吹起,刮落在肖长离的脚边。
他走在泥泞路上,迎面而来一辆板车,车上竖躺一人,以白布盖身。推车的是个中年女子,面色蜡黄双目红肿,大概是因为贫穷而无法厚殓,只能孤身一人将亡人送往埋葬。
擦身而过时车身震动,一只手从白布下露了出来,皮肤青紫有些微的腐烂,指甲尖长泛黑,随着车子行进而晃动着。
女人佝偻疲倦的身影逐渐远去,肖长离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石郢县位于阳州以北,地处大缙与古黎交界,偏远贫瘠却是民风彪悍。加之古黎国尚巫禁之术,或多或少传入石郢,县中便多有神异鬼怪之事,便是上任县令之死都有传言说是被女鬼索命。
走进县中,所见却是街市整洁,晨光初现中一派祥和。肖长离一袭青衫一只包袱,缓步而行。
因他来得早,街上还没什么人,他在街边小摊点了碗面果腹。面的口味与京师略有不同,一股浓浓的卤料和不怎么新鲜的味道。
面上搁了几片肉,有些变味,他便夹出来放在桌上,边上不知何时窜出一个小乞丐,忙不迭扒拉去吃了,还一脸殷切看着他:“我跟你说啊,这里的东西不干净。喏,往前不远有家酒楼,还是上那去吃吧。”
“臭乞丐,快滚!”
摊主拿着扫帚过来驱赶,那乞丐嘻嘻哈哈四下乱窜,将摊子搅得更乱:“张抠门,你的肉都臭了,还好意思拿出来买?这么缺德,小心咱们新知县来了,封了你的破面摊!”
摊主气恼不已,扫帚更是挥得大刀阔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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