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卢正秋轻叹了一声:“江湖也好都城也好,不过都是人世罢了,哪有什么分别。”
冬青只是摇头;“我不信,江湖里一定没有这么多的行人,没有官兵走来走去,也没有皇宫的屋檐遮挡视线。唉,爹娘都让我念书做官,将我留在安邑,可我也想去外面看看啊。”
“北疆长城失守,外面也不会太平的。”
“这我知道,我爹很快就会带上很多人,去北疆把蛮人打跑,”冬青眼睛一亮,很快又缩起肩膀,叹道,“唉,真希望他出征时也将我一并带上。”
一队官兵两人从身边路过,步伐整齐划一,急促的脚步声连成一片,过路行人听到声音,纷纷向两边让开。
冬青目送着一队人的背影,直到在其中一人肩上看到一个软儒的黑泥团,正是方才他救下的姑娘。
冬青眼前顿时一亮,抬起手臂,用力挥舞。
小姑娘趴在士兵的肩膀上,瞧见他,便将身子抬起一些,歪过头,咧嘴一笑,眼睛眯成两条弯月牙。
冬青也跟着笑了,笑得很开心,仿佛仅靠这笑容就能够抵消身上火辣辣的痛。
待官兵走远,他对身边的人说:“刚才那两个家伙欺负她,我实在看不过去,才和他们打架的。”
“原来如此。”卢正秋点头应过。
“你看,若是学会武功,我就可以保护她,就像你今日保护我一样,这不是很好么。”
卢正秋微微怔住,像是很久没有听过这般直率的话,没见过这般坦诚的笑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又一阵喧嚣声将他的思绪打断,声音从兵营的方向传来。有人站在高处喊了什么,一声吼如同击打在湖心的石头,顿时在人群中激起一片波澜,翻滚着向远处扩散。
冬青茫然地望着身边沸腾的人群,方才他只隐约听见“太子府”几个字,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拼命踮起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兵营中钻出,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奔跑着拨开人群。
“怎么了?”卢正秋见他神色有恙,问道。
冬青扬起头道:“那人叫阿虎,是爹爹的副将,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慌张,他好像往我家的方向去了,我们也快点走吧。”
说着,他拉起卢正秋的手,加快步伐,奔跑起来。
*
狄院的东墙外摆着两口水缸,看似笨重,里面却是空的,连十岁的小孩都能推动。
冬青将两只水缸推到一处,翻身踩上竹盖,视线便能越过围墙,看到院内的情形。
院内靠墙处刚好有一颗桃树,最低的枝桠紧贴着墙壁,可以作为落脚点。
这是冬青的秘密通道,每次在外面闯了祸,不想被爹娘撞见,他便从这里偷偷溜回家。
今日院子里却没有往日那般太平,他刚扒着院墙探出头,便看到阿虎和爹娘对面而立,身后跟着一队坐立难安的侍卫。
他刚要出声,嘴巴就被卢正秋捂住了。
后者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院子,示意他仔细听。
冬青有些困惑,大人们的话题,他总是听不太懂的。但卢正秋的面色说不出地凝重,他也隐隐感到不妙,便闭上嘴巴,藏起身子,乖乖地听。
阿虎全名叫周虎,是狄向诚最信赖的副将,为人骁勇英武,颇有虎将风范。此时,阿虎的脸上却带着异样的慌张。
阿虎的脚边摊落着许多草药叶片,以及两只倾翻的箩筐,想来是被阿虎撞翻的。
冬青也随娘亲学过医术,知道那些都是极珍贵的草药。可狄夫人却全然没有在意,只是密切地盯着阿虎的脸。
“发生何事?你再说一次?”狄向诚的声音响起。
阿虎喘着粗气道:“太子出事了,太子遭人刺杀了!”
狄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此话当真?”
阿虎立刻点头道:“属下以人头作保,千真万确,绝无戏言。”
狄向诚也惊讶道:“我昨晚彻夜与太子谋商北伐适宜,今日午前才归来,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谁有本事在泱泱京师,在建帝脚边刺杀太子?”
阿虎皱起眉头,凝重道:“御史台已派人严查,从昨夜到今晨进出太子府的,仅有将军一人的足迹。”
狄向诚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虎接着道:“将军本是武林中人,并无帝室血统,爵位藩封,这十年来,有多少皇亲国戚窥觑你的位置,巴不得早日清君侧,正朝纲,真心实意信用你的只有太子的党羽而已。”
阿虎心中焦急,口中的话也直白,狄向诚沉默少顷,才开口道:“想不到这朝堂上的纠葛竟污浊至此,先刺杀太子,后构陷于我,北伐的重任该由谁来担负。”
阿虎摇了摇头,急道:“将军,事到如今你还管得着这个,建帝听信奸人谗言,要治你的罪,抄你的家,斩你满门,行刑的兵士已在路上……你快逃命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冬青虽背着脸,却将三人的言语听的一清二楚,听到此处,耳畔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
他虽然只有十岁,却也明白治罪、抄家、斩满门是什么意思。
他睁大眼睛,茫然地望向天边。天际的夕阳更红了,阴湿凝沉的空气中,渐渐掀起惊雷般的响动。
是脚步声,伴随着锁甲上的铁片互相碰撞的脆响,密集而急促,千人的脚步声叠在一起,整齐划一,犹如雷鸣。
只有浩浩荡荡的行军才会发出如此响动。
转眼间,大军已行至将军府外,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逆贼狄向诚,开门领罪!!”
闷响声紧随而至,犹如重锤击打大地,狄府大门被硬生生地冲开,士兵们擎着明晃晃的刀剑鱼贯而入。
第3章麒麟入火(三)
事情来得突然,狄府上下的人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门口洒扫的园丁最先回过神来,扔下扫帚夺门而出,瘦小佝偻的背影很快被大军吞没,不知去向。
府内顿时乱作一团,下人纷纷扔下手里的东西,四散奔逃。阿虎左右一看,横下心来抽刀出鞘,领了三个侍卫迎上前去,边走边道:“诸位且慢,这其中必有误会。”
他的话音未落,敌将的刀已挥起,即刻便斩杀了阿虎左右两名侍卫。阿虎心一横,提刀往那人的肩上斩去,只听郎当一声,对方安然无恙,他手中的刀刃却被震飞。
金丝锁甲,这是镇北军锐之师的军备,本是用来对付北疆蛮夷的。
那人朗声道:“逆贼狄向诚胆敢行刺太子,死罪当诛九族,圣上亲下御令,即刻将其捉拿归案,胆敢阻挠者,就地正法,格杀勿论。”
阿虎没来得及再次开口,便迎头挨了一刀,脑壳竟被劈出一条缝。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仰面倒在血泊里,再也不动了。
刀光夹着血光,瞬间便染红了庭院。
眼睁睁地目睹阿虎惨死,冬青感到背上直发凉,恐惧像一条滑腻的蛇,从脚底缠到头顶,箍着他渐渐紧,挤出胸口残存的空气,使他几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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