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祖宗。
“嗨,伙计们,”他尴尬地清清嗓子,走到队员堆里,在议论爆发前抢先开口,神情无比关怀又真诚,“有件事我们商量一下。”
正值三月出头,墨尔本秋风湿润,南半球下午四点的阳光磨光了一切黑白分明,此刻只剩微醺。时郁枫已经换下训练服,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九阶数独,顺便啜一杯橙汁。
对于要被关多久,他没想法,也不在乎。
所谓小黑屋,其实也就是邱十里的办公室,一座两层小楼,有着严格的门卫系统。那人平时不在基地多待,时郁枫头一次翻墙往里爬是在十四岁的时候,触动了警报,不但遭了电,还在三分钟内被赶来的警卫制伏。
这番屈辱,让时郁枫很长记性,等下次邱十里过来,他就明目张胆地拿走人家的钥匙卡,复刻了一张磁条完全一样的,从此便经常训练过后刷卡进屋去逍遥。无论何时,啤酒汽水都塞满冰箱,小影厅、大电视、各种游戏机,应有尽有,简直天堂。
此刻,天堂随着音响里那首《lovemetender》的骤止而暂停服务。
“……我服了,真够潇洒,”是邱十里按掉了一层的音响总开关,他砰地合上门,脚步声循着楼梯,一步步靠近,“把你关在这里面,能坚持多久?”
“一辈子。如果,你不在的话。”时郁枫仰在沙发靠垫上,伸了个懒腰,倒着看向这位天堂终结者。
邱十里叹气,捞了一把他后脑勺,让他坐正,随即在他身边的独座靠椅上坐下,尽量显得不严厉,“伤还痛不痛?”
“我没受伤。”
邱十里点点头,态度变得公事公办:“中午那件事,我和大哥商量过了,这次不能像以前那样。小枫,你最好还是休赛一段时间。”
时郁枫不吭声,继续填数字,喝橙汁。
“知道这次多严重吗?”
“严重到要休赛或者坐牢?”想到自家那位大哥,时郁枫就笑出了声,“时湛阳最近看我很不爽啊。”
“老大知道你会这样讲,但不是所有事都能用赔钱解决,俱乐部现在人很杂,嘴也碎,你也的确不占道理。”邱十里字斟句酌,其实休赛有更深的原因,甚至事关安危,无论如何时郁枫最近都该在避人耳目的地方待上一阵才保险。但他答应了时湛阳,那些破烂绝不让时郁枫掺和,所以也不必提了。
他只是说:“老弟啊老弟,你已经十九岁,小黑屋这种事也不适合你了。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知道现在队里都对你是什么态度?平时不在一起训练,感情本来就不深,没有人会试图谅解你。”
“哦。”时郁枫应了一句,还挺给面子。
邱十里拍拍他的肩膀:“你看你每天这样当刺头,自己也觉得没趣。”
“不当就会有趣了?”
邱十里反问:“一个朋友都没有,就有趣了?”
橙汁已经被喝空,吸管啧啧地响,写数独的铅笔芯也断掉滑落,时郁枫顿时无事可做,只是垂眸,眼睫下有块浅浅的阴影。他安静地听,阴影也安静地颤,过了一会儿,他用铅笔敲敲杯沿,“我确实有错。”
邱十里倒是一愣。认错?千年不遇。
果然,时郁枫又道:“错也不改。”
邱十里深呼吸,压住猛窜的骂人冲动:“这我知道!我就问问你,数没数过打碎过几个人的门牙?”
“那都是造谣的门牙。阿嫂,错也分先后的,我不能让howard总是被他们乱议论,”时郁枫又来了劲,抬眼瞪着邱十里,“一群骑母鸡的货色,因为嫉妒,因为贱,去造人家开飞机的谣,多少年了,也不觉得可耻?他们是不是也要学会控制自己!”
邱十里忽然笑了,是那种很年轻的笑,难见于他少年老成的脸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飘飘的往事。“你知道howard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时郁枫愣了愣:“是啊。”
“第一次见到他是几岁?”
时郁枫一脸不屑:“这什么啊,温情牌?”
“不是啦,我记得是十六岁?之后你傻乎乎问我怎么追求”
“没有!”时郁枫慌慌张张,突然变了个人,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声音都变轻了,脸蛋也无措地垂下去,藏着那副害臊又别扭的神情,却又有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眷恋,“……我十三岁就在电视里见过。”
邱十里对他这模样见怪不怪,道:“对哦,所以你缠着大哥要玩赛车。反正十六岁也见过一面,在赛场,你那时候是个菜鸟,他是王牌,之后他就消失了,在就差一个奖杯大满贯的关键当口,无缘无故退隐江湖,我说的对不对?”
时郁枫冷笑:“肯定是被人害的。我总会查出来”
“好巧,你现在也差一个奖杯大满贯,”邱十里打断,又补充,“就是他差的那个。摩洛哥沙漠赛道,时间是下个赛季结尾,还剩不到四个月。结果你因为替他不平,坚持不懈,把所有人得罪个遍,面临休练休赛的问题。”
时郁枫不作反应,撕开断芯周围的木头纤维,准备继续做下一页的数独。
邱十里仔细观察他,越发胸有成竹,又道:“小枫,我们跳出来看看,像不像是howard害了你?人家只是和你讲过几句话,就能让你这么多年困到死胡同里面。”
“喂,你到底要说什么。”时郁枫话毕就连着大骂了几句,这是一下子被点着了,以邱十里屡试不爽的方式。他又扔了纸笔,嚯地站起来,单手抬起,把垂肩的银发束在虎口里面,完全不掩烦躁,居高临下死死盯着邱十里的衬衫扣子,“我接受休赛。你们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所有事都往他身上牵扯?我看人不爽,我打伤人,所以我挨罚,”他又坐下,“和howard无关!你要这样教育我,还不如去医院看看你的伤员,当你的知心大哥去。”
邱十里岿然不动,坐得很直,淡淡道:“想见他一面吗?”
时郁枫猝然屏息,又跳了起来:“什么?”
邱十里不紧不慢地扬起脸:“我问你,想不想见一见……你的霍英?”
第2章红色刹车片(2)
霍英。
你的霍英。
这个名字是时郁枫提都不舍得提起的,他自认为没这个资格在被自己做出那种匪夷所思的事之后,霍英突然消失,从此了无音讯,这是时郁枫心中埋到底,长出锈的一根铁刺。
“不想。”几乎脱口而出。
邱十里惊了,也跳起来,却见时郁枫兀自往窗边走去,屋外高大的桉树在冷调暮色中拓下剪影,他撑在窗沿上,闷闷道:“我没脸见他。”
“我是问你想不想见。”
时郁枫回头,做出马上要翻脸的凶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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