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森书林》【第一部曲】第四章：过往 - 1

  1.
  重回校园生活已经悄悄地满两个月了。
  我的校园生活很简单，专心上课丶中午午休去找学姊丶放学回家前到「向阳书屋」，晚上七点前回到家。
  一成不变，但深得我心。
  不过，这个星期我答应素娟阿姨到图书馆帮忙。
  素娟阿姨是妈妈的好朋友，看着我一路长大。阿姨现在在学校的图书馆当管理主任。我有时候会去图书馆帮忙，也藉此机会跟阿姨聊天。
  除了温承学姊以外，素娟阿姨也算我的好朋友吧！虽然她原本先是妈妈的好朋友。
  这两位，便是当时我和何书语说完「我没有朋友」以後，马上想到的对象，顿时对她们感到愧疚。但那时候太尴尬了，以至於我实在无法再改口说明。
  今天我答应帮素娟阿姨帮图书馆新进的书加装防盗磁条。
  我一向很喜欢做这些重复性高的工作，比如排列图书馆程列的各式简章丶帮新进的书建档等等。
  星期五下午四点以後课程结束，我便前往图书馆找素娟阿姨。
  我抵达图书馆的时候，阿姨已经开始指挥其他几位志工同学贴起磁条了。
  图书馆志工同学们是每两个星期为一个单位，一批一批轮流的，所以我和他们不是很熟。
  然而，志工同学里面还是会有重复的人，所以看过我，想必也听素娟阿姨或图书馆里面其他老师说过我的事情，所以大家尽管不认识我，却都对我十分友善。
  这使我十分感激。
  当素娟阿姨注意到我已经到图书馆了，便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尔後，再度低下头指导其中一个这一批新来的志工同学贴磁条时准确的位置。确认那位同学已经知道怎麽做了以後，才向我走来，脸上仍挂着阿姨的招牌笑容。
  「亮亮，妳来了！」一向欢快温暖的声调。素娟阿姨说话的声线与方式，总能使我放心与信任。
  「素娟阿姨，」我把背包背到前方，在里头翻找妈妈早上叮嘱我要交给阿姨的手炼。那是阿姨几个礼拜前和妈妈出去玩的时候，她们手作的银制友谊手炼。那天素娟阿姨没有带包包，所以把她的手炼也借放在妈妈那里，结果放到忘了：「这是妈妈要我拿给妳的手炼。」
  「谢谢妳特地帮我带来，」阿姨马上把手炼戴上：「好不好看？」
  「好看！」我露出笑容。为了妈妈和阿姨的友情而觉得感动。
  素娟阿姨和妈妈从国小就认识了。听妈妈说，当年是素娟阿姨英雄救美地把拉她辫子丶掀她裙子的坏男生赶跑。然後，两人就成为了朋友。
  这着实令我称羡，因为，我便是那种自幼都没有朋友的人。
  素娟阿姨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开口道：「亮亮啊，妳想不想跟阿姨聊聊天？来，我们把一些新进的书带到我的办公室，我们直接在办公室贴磁条。这样就可以不被打扰地说话了，好吗？」
  我点点头，和阿姨各自抱了几本书和两盒磁条，回到素娟阿姨的办公室。
  「素娟阿姨，」贴好三本书的磁条以後，我才发言，在这之前，阿姨都很有耐心地等待。这是阿姨的习惯，总是等我先说话，想说话的时候才说。我很感谢她这麽做。深吸了口气，我接着说：「阿姨，我很羡慕妳跟妈妈，可以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都是好朋友。」
  「不瞒妳说，小时候我一直在想，我跟妳妈妈会不会是那种失散多年的姊妹之类的。虽然小时候，我的个性比较外放丶像个小男生一样，可是，其实我和妳妈妈有很多相像的部分，但这不一定是外表能看出来的。比方，嗯，国小的时候我跟妳妈妈都很喜欢小动物。那时候妳妈妈的老家养了一只小狗，叫做小蜜。我们家不能养狗，因为我弟弟会过敏。所以，我常常跑去妳妈妈家，跟小蜜一起玩。小蜜很像我养的狗一样。还有比较内心深层的部分，我和妳妈妈也很像。不，与其说很像，不如说是互补。因为互补，所以可以一起成长。比方，虽然妳妈妈比我情绪化一些，而我反而是比较沉静的那一个，可是，我们都很希望能够自我成长。妳妈妈虽然常常很孩子气，但其实她在某些部分的思考，比我还要成熟许多。」
  「嗯。」我点点头，表示我有专心在听。
  「妳记不记得妳小时候一直问我和妳爸爸妈妈，说妳是不是坏小孩？妳也常常问我们，要怎麽交到好朋友，对吧？」
  「嗯。」我再度点头，定定地望着素娟阿姨，几乎忘记要同时帮忙贴磁条。
  「要边听边贴啊！」素娟阿姨也注意到我停下了动作，笑了笑丶提醒我，并继续往下说：「妳知道吗，友谊的其中一个真谛，就是要懂得保持一点点的距离。我只的距离不是地理位置的远近，也不是心灵的距离，而是相处上不要过於压迫丶要懂得享受独处的时间丶也给别人机会享受独处。这种距离，不会让彼此的心变得远，甚至可能会使朋友之间变得亲近。」
  「嗯。」我明白这个道理，但对於我这种过度渴望友情的人而言，真的很困难。这几年我一直在学习拿捏，直到我遇到学姊丶遇到何书语，这种「距离感的拿捏」才慢慢成形。
  怎麽说呢？
  现在的我不会像小时候，希望一定能和朋友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小时候看卡通丶电影丶漫画等等，都会看到女主角有某几个「好姊妹」，她们一定会一起去洗手间丶一起手牵手散步丶假日聚在一起玩等等。
  当时，这样的「友情画面」是我极其向往的，也使我对友情有不切实际的想像，并且因此过度渴求同性之间的友情，反而弄巧成拙，把原本还不讨厌我的同学，都给吓跑丶觉得我很是奇怪甚至烦人。
  长大之後，我慢慢明白，这种「完美友情」，无非只是一种幻象。真正的友情并非如此。
  现在的我学会不再过於黏腻。纵使如此，我仍时常想着我的朋友们，想到高中时期对我温柔无比的学校的工友阿伯丶扫地阿姨，以及学生餐厅的厨师叔叔；暑假的时候，温承学姊去了英国，我也常想到她；认识了何书语以後，我也常常希望可以赶快到放学时段，就可以去「向阳书屋」找他……
  或许，这样才是真正的「友情」吧！这样便足矣。
  我已经非常地幸福。
  「亮亮，」素娟阿姨突然严肃了起来，停止贴磁条的动作，正色道：「现在还会有人欺侮妳吗？我看妳平常也都是自己一个人，有点担心妳。之前又怕让妳想到以前难过的事情，所以一直没有问妳。」
  也是，阿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图书馆，我们碰巧遇上的时间点，不是我正要往下一堂课的教室前行的时候，就是中午还没到学姊琴房的时候。这种时候，我的确都是独自一人。
  午休时间结束前半个多小时，阿姨通常已经从餐厅回到办公室忙碌，自然也没有见过我和学姊走在一起。
  我倒是也没有想过要带温承学姊来图书馆找素娟阿姨。
  平常学姊会在音乐系的小型图书室找乐谱或是音乐相关书籍，所以不会特地到图书馆。图书馆多数的音乐藏书，也都是音乐系的小型图书室推荐并且帮忙订购的，因此也没有到图书馆的必要性。
  「阿姨，妳不用担心啦！其实，我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了系上超级厉害的学姊喔！每天中午，学姊都会指点我练琴，也会弹钢琴给我听。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所以阿姨不用担心！」
  素娟阿姨放心地露出笑容，随後又道：「如果妳有甚麽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来跟我说唷！妳知道的吧？」
  「我知道，谢谢阿姨。」
  「唉，妳真是个令人心疼的孩子。」阿姨轻轻叹了口气：「打从发生那些事情以後，我就一直很担心妳会做甚麽傻事。好险，真的好险妳撑过来了。」
  素娟阿姨说的「那些事」，是高中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