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一)》(BG)不变(下)直至永远不变的未来-1

  下：直至永远不变的未来-1
  那是从来不曾想像过的生物。
  高大而强壮的躯体，背後却张开蝙蝠般的巨大翅膀，乍看之下是纯黑的色泽，仔细望去又隐隐有光泽流动；盘踞在头上弯曲的犄角，看上去更是坚硬无比──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超越现实的生物。
  更重要的是，他是凭空出现的，在寂静的彷佛世界边缘的房里，刷的一下，便存在於她的前方。
  已经太多天不曾开口，爱格妮丝哑着嗓音，平静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地狱吗？魔物先生。」
  那个魔物殷红的眼转了转，桀桀笑了：「地狱的大门尚未开启，无须如此着急阿，小女孩。」
  门与窗都紧紧闭上，就算大声呼喊，也只会给家人带来危险。与一个看上去危险无比的魔物独处，按理说，她应该害怕才对，或是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已然疯癫到出现幻觉，然而她心中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所有情感都像被硬生生剥离，让她异乎寻常的冷静。
  「那样的话，为何要来打扰我？」她什麽也不想看，什麽也不想听，包括这种无聊的事情，也不想要在意。
  「是妳呼唤我来的阿，小女孩。」那个魔物伸出鲜红的舌头，沿着唇角舔了一圈，目光露出垂涎之色：「好棒的味道......与我做一场交易，如何？」
  她漠然看着魔物，冰冷道：「我没有什麽想要的。」
  最重要的东西早已灰飞烟灭，所以，没有交易的必要。
  那魔物膝盖微屈，一个起落便跃到她面前，修长的指节上是锋锐的指甲，毫不客气的掐住她的下巴，眯着眼看着那细小的血丝沿着脖颈缓缓淌落，低低一笑：「我敢保证，妳绝对会想与我交易的。」
  不属於人类的笑声中带着奇异的韵律，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定了定神，沉默的听着那魔物缓缓吐出诱惑的内容。
  「想一想，妳难道不想要见到他吗？妳很清楚吧，即使妳足不出户，日以继夜地描摹着记忆中的姿态，结果也显而易见……守着逐渐腐败的记忆度日，很快的，就连面容都会模糊喔。」
  「住口！你到底又知道什麽？」她恼怒的举起手，想将魔物推开，但那手掌就如铁钳似的，牢牢地扣在她的下巴上。
  「呵，原来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类吗？」嘲弄的语调，放肆的眼神，尖锐的指尖沿着她的脸颊肌肤轻轻划过，传来微痒的触感，她抿紧唇，终於像消了气的气球般，沮丧的垂下手。
  先不说这家伙是怎麽知道伊米尔的事情的，这魔物竟然丶竟然如此准确的切中了她最害怕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思考，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麽方法，能够证明伊米尔的存在？她想了又想，最後绝望的发现，除了记忆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了。
  如今的伊米尔，已经不在那个土壤之下，正在逐渐腐朽的躯体里，而在每个人的记忆之中。
  他只能存在被记得的时光里。
  可是，只要活着，新的事物总会覆盖旧的过往，就如来年的鲜花终究会盛开在今年消融的雪上。她无法阻止时间流逝，也就无法让自己永远清晰地记住那个人的一切。
  时间，是这样的公正无私，又残酷无情。
  若是如此，那该有多寂寞阿。这样想着，她忍不住挣扎着摆脱了魔物的桎梏，不退反进，用力地抓住眼前那魔物强壮的肩背，嘶声问道：「既然你这样说，那，你能让他活过来吗？」
  若能让伊米尔死而复生，她不介意堕落到黑暗里，也能毫无犹豫的献出这个灵魂，与这个恶魔签订契约。
  那个魔物闻言，却哈哈笑了，连带着她的放在魔物肩膀上的双手也跟着那笑声起伏：「复活？这可不是魔物该有的能力哟。」
  「那已经是不存在现世的人，连肉身都彻底毁坏，就算要复活，也已经没有灵魂能够依凭的所在，而这点，妳比谁都要更最清楚吧。」用轻率的语气，那魔物冷酷的道出事实。
  「……」爱格妮丝沉默了会，又毫不顾忌的直视着魔物：「可是你有办法，我说的对吗？魔物先生。」
  「呵，真是有趣的人类。」魔物似笑非笑的眨了眨眼：「世界的表里，有显露於外，必有隐藏於内。宽广无边的梦境，是灵魂与人类交集的最後所在，也是妳唯一能见到他的地方。」
  「……梦？」
  那魔物得意洋洋的笑着，对着她抛出了无法拒绝的饵食：「如果交易成立，我将提取他灵魂残片，在每一日时针指向零时的时刻，妳便能在梦中见到他，如何，不错吧？」
  爱格妮丝蹙起眉：「提取灵魂？你要伤害他吗？」
  「我敢保证他什麽事也没有。」那魔物的眼眸如鲜血，闪着奇异的光芒：「毕竟，那就只是他在这世上最後的剩馀罢了。小女孩，机会可是只有一次，当他的灵魂与妳的梦境连结，你们就能在梦中再会，你们能自由创造梦境，想做什麽都没问题，包括所有想要而未完成的事情哟。」
  「……那，我要付出什麽代价？」爱格妮丝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犹疑：「如果要我的生命的话，那一点问题也没有。」
  就算是陷阱也无所谓，她实在是，太想要再见伊米尔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