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一)》回头01再遇

  01再遇
  天边万里无云，正是八月天的时候，阳光赤裸裸的照射世间万物，带来蒸腾的暑气，来往行客无不挥汗如雨，更有甚者直接打起了赤膊，却似乎缓解不了乾渴之感，一眼望去，不少人都在饮水擦汗。而尘土飞扬的大道旁，恰好立了一间简陋的小店。
  这小店位置选在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荫边，在往常并不特别招人注目，然而也许是因为今日格外炎热的关系，不少人走得乏了瞅见这麽一处地方，便纷纷走进去买碗茶水丶吃盘小菜歇息。
  也因为这样的缘故，仅有的一个帮手便忙碌的足不沾地，竹竿似的小胳膊小腿儿不停地在客人的吆喝声中跑来跑去，只累的一张瘦削的小脸儿隐隐有些发白。
  即使如此，那少年依旧满面堆笑，他笑的有些发僵，却固执的不肯撇下嘴角。细看之下，他的面容虽说因为气色蜡黄而看上去颇为惨淡，五官仍是颇为秀气，就可惜太过瘦弱，像根蔫了的幼苗一般。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档，那少年停下来，抬手擦了把汗，正想慢慢调匀呼吸，耳边立时传来一声喝斥：「阿秀，还不快点，在那儿偷什麽懒？」
  被唤作阿秀的少年身子一震，像是被吓到般差点跳起来，才匆忙赔笑道：「是丶是，马上来！」
  店里其他落座的客人瞧瞧面色不愉的强健汉子，又看了看那瘦骨伶仃的少年，想来这店家并不厚道，竟然这样苛待底下的夥计，又见那少年依旧面带招呼客人的笑意，不少人眼里霎时透出些许怜悯。
  只是不过萍水相逢，又有谁吃饱了撑着，打算管人闲事，众人也只是打量几眼，便又转头回去各做各的事。
  那少年却没把客人的神态变化放在心上，天气炎热，他跑来跑去，汗水简直要自身上的粗布衣衫滴了出来，他不甚舒适的又拿挂在颈间的布巾擦了擦汗，才觉得好一些。
  只是汗水能擦去，饥饿却是怎样也无法缓和，他摸了摸肚皮，里头正微微咕噜作响，早晨配着凉水啃下的硬馒头早已不知所踪，然而往来客人络绎不绝，等他能再次吃点东西裹腹，不知还要等多久，方才他趁隙灌了一大碗水，却并不止饥，只是让肚腹更加难受。
  饭菜的香气不断涌入鼻子，刺激嗅觉，少年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脚步也跟着迟疑几分。面上依旧挂着笑，少年的眼神慢慢飘忽起来。
  真的......好饿阿。五脏六腑彷佛在不断的绞紧，胃部更是灼热生疼，他撇头偷看了眼店主，那男人似乎也受不住这酷暑，正持着一把蒲扇搧着风，眼神眺望远方，时不时招呼客人进来，显然心思暂时没放在他身上。
  少年想了想，终於背对着店主，一边做出收拾碗盘的模样，一手则已经偷偷摸摸的伸进盘子，打算捡点残馀的菜沫吃一点。
  就算根本不能饱腹，至少能缓解这难耐的饥饿之感。
  才将舌头舔上指尖，一道冷峻的嗓音便自後方响起：「你在做什麽？」
  少年吓的猛地一抖，几乎跌坐在地，心内暗道声倒楣，他战战兢兢的转身低头道：「小的丶小的在收拾阿，客倌要点什麽？」
  他心底七上八下的打着鼓，一是不知自己方才所作所为，被这人瞧去了多少，二是这声音，不知怎地似乎有些耳熟，他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是熟人？是旧识？少年在心中暗忖，又笑自己多心，这般荒凉的地方，附近也只有一个小村庄，又怎麽可能会有他旧日熟识的人过路此地？
  不过是凑巧罢了，少年垂下眼，静候来人吩咐。
  「再随意上点菜吧。」那声音如古井无波，淡淡说道。
  少年顺口应下，原本低垂的头也顺带抬了起来，准备朝客人笑上一笑。
  这一瞧，他如遭雷劈，整个人立时都僵硬了。
  眼前的男人一身武者装束，剑眉斜飞入鬓，鼻如悬胆，一双利眼神光内敛，不笑更带三分威严，正冷然看着他。
  少年面上变色，一动也不动，心里头像打翻调味料，万般滋味，为何这人会在此处，他......认出自己了吗？
  「怎麽？你们认识？」一道嗓音好奇的插了进来，少年这才发现，原来眼前男人并非独身一人，在他对面正坐着一个眉目风流的男人，此刻一脸兴味盎然的对着他们左瞧瞧丶右看看，好像能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似的。
  他别开眼，定了定神，掩盖住所有表情，视线又转向男人身旁的斗篷，想来方才正是因为这人将自己面容盖住，而又是那人帮忙点的茶水，他才没注意到这个男人，更不知这人已经在此地多长的时间。
  「阿秀！」店主的斥骂声再度响起，少年立时回过神来，匆匆忙忙的摇手，乾笑道：「不认识不认识，小的住在隔壁村子，打小到大都没离开过这里的。」
  瞧着男人冷淡而陌生的眼神，想来早就将他抛诸脑後了吧，少年心里头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却也松了口气，又赶紧忙碌地四处张罗。
  唯一庆幸的是，这一吓似乎也吓掉了他的饥饿感，虽然脚步还是有些飘，但约莫可以顺利的工作到能吃上东西为止，少年心神不宁的想着，边将几碟小菜放到桌上，鞠躬哈腰道：「这是敝店卖的最好的几道菜，请客倌尝尝。」
  正当少年准备退下离开时，手腕蓦地一紧，像被钳子狠狠夹住，他吃痛低呼一声，就见那男人一手扣住他腕骨，用另一手举筷夹了一道菜，慢条斯理咀嚼後咽下，而後，对着被迫留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少年冷冷一笑，面如霜雪。
  「是挺好的，你说是吗？闵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