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叙旧
轻轻淡淡的话语,却重如千钧,闵安秀微微发怔,原来这个人一开始就认出自己了吗?他忍不住将闲置的那手揪紧衣衫下摆,低声道:「您丶您认错人了。」
语毕,他开始费尽全力的试图挣脱被箝制的手腕,却徒劳无功。
莫说他此刻气力不济,就是从前,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决计无法挣脱武林中享誉盛名的三剑之一的李南天吧。
闵安秀一边想着,面上依旧挂着笑,似乎不管怎样的情况,他都不愿露出其他神色,即使眼里已经染上痛色,只是赔罪道:「方才多看了大人一眼,对不住,是小的错,请饶了小的吧。」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大侠更是如此,闵安秀低着头,笑意微敛,一边慢吞吞的想着,一边暗暗发力,不肯放弃挣脱桎梏的尝试。
破旧的小店里,瘦弱的少年卑躬屈膝的道歉着,垂下的头还能看到他的眼眶因为受痛而泛红,细细的手腕被大掌抓的死紧,看上去可怜极力,这画面,连李南天的友人都看不下去,劝道:「哎,南天,跟个小孩子计较什麽?瞧他的手都红了,把人家放了吧?你瞧你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等会儿去碧水山庄,只怕连对你有几分意思的三姑娘都要被你吓跑了。」
李南天冷眼审视眼前的少年,确切来说,自他踏入此间的第一眼,他便已经注意到这人。曾经柔软的白嫩两腮已经凹陷,一身俗世气味,而那眉眼深处,更是透出了丝丝点点的疲惫,即使这少年一直忙碌的四处转悠,也完全无法掩饰那股倦色。
不过,自打看到他以来,这小家伙似乎有了点真正的活力,甚至还有了若有似无的狡诈。
李南天哼了声,突然收力,正在使劲想拔出自己手腕的闵安秀猝不及防,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的他眼泛泪花,却只是低低闷哼了一声。
若是以前,他必定会大声哭泣,等着人哄吧。不过,这两年下来,他总算明白,哭泣或是眼泪,只对会心疼自己的人有用,否则,只是平白遭人厌弃罢了。
李南天漠然道:「瞧你这副可笑的窝囊样,看来,确实是我错认了。」同时转过身,就像根本没瞧见他似的不再搭理他,反而是李南天身边的友人,颇感兴趣似的频频转头瞧他,却也并不向他搭话。
闵安秀爬起身,因为撞疼的缘故一瘸一拐的继续招呼客人,方才发生的事情店主也看的分明,却连过来探问一下也不肯,想必是因为李南天的气势太强,长剑负在背後,又平添几分杀气,一看便是招惹不起的人的缘故。
在那之後李南天便像是遗忘他一般,只顾着与同桌说话,闵安秀心下稍安,想来这样的人,即使自己过去对不起他,也不屑与他一般见识,这样想着,他又将心神投入工作,甚至没注意到那二人何时离去。
就这样,闵安秀忙碌着跑内跑外,不知不觉时间已近黄昏,热气消散,夜色将临,来客也逐渐稀少,总算能稍作歇息。
闵安秀随意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天边是壮丽的大片晚霞,火烧似的在绽放最後的色彩,微风犹带残温,轻巧的拂过少年眉梢,带起一缕细碎的发丝。
正狼吞虎咽间,店主走了过来,不客气的盘问:「你跟那剑客认识?」
闵安秀脸颊鼓鼓,嚼了好几口才将吃食咽下,眨着眼道:「我怎麽可能认识那样的人物呢?」
那店主狐疑的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粗声道:「我也不问你为何骗他你是这里的人了,总之,你可别给我惹麻烦!」
闵安秀牵起嘴角,笑着应道:「知道了。」
语毕,又继续与手边的食物奋斗,连吃相都顾不上,吃的极香。那店主站在边上,看着闵安秀的模样,心下思索,那剑客与身旁的男人衣衫料子极好,兼之气宇不凡,想来是个声名赫赫的侠客,而他遇上这小鬼时,就是叫化子般的样儿,怎麽想也不可能有关系,思及此处,店主心下稍安,也不再理会闵安秀,自顾自走开了。
闵安秀眼神专注的看着天际晚霞,那样耀眼的色调几乎要灼伤他的双眼,他却不肯移开,更没留神店主,直到夜色浸染了整片天空,他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慢吞吞地朝着歇息处走去。
肚腹有些空虚,想来方才并没吃饱,只是他如今也捉摸不清自己的饭量,也许他并不是真的那麽饥饿也说不定。
当年他凭着微末轻功四处偷食物吃,最後一个不慎,让这个胡姓店主逮到,只好答应做工抵债,虽然他做了这麽久,早该还清了,店主却半分工资也没给他,但想想好歹有了容身之处,也挺不错的。
等会儿打个水,把身体清洗一番後就能倒头沈入黑暗的梦乡,好好睡上一觉,这样想着,闵安秀不觉加快脚步,就快到了。
吱呀一声,他伸手推开简陋的木门,带些潮湿气味的狭小杂物间里,赫然多出一道高大身影!
闵安秀嘴唇微张,一手虚虚指着前方,眼神发愣,整个人都傻在当场。
白日里的李南天,竟然就这样孤身一人站在眼前,宽厚的背脊挺得极直,透出一股刚正之气,在小室里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闵安秀不觉退了一步,而後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
略略调整面部神情,闵安秀搓了搓手,摆出讨好的模样,谄媚道:「几年不见,李大侠还是这般气宇轩昂,英姿焕发阿。」这男人连他落脚处都查了出来,事已至此,再假装不认识也没了意义,既然如此,就先奉承几句再说。
男人闻言,眉角跳了跳,神情晦暗不明,也不回话,只是又细细地上下打量着闵安秀。闵安秀神色镇定,手却不自觉的握紧,指尖掐入掌心也浑然不觉,他唇角含着笑,直直注视着李南天,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正僵持间,便听李南天道:「不想笑的话,就别笑。」
闵安秀一顿,男人的眼神太过犀利,让他隐约有股无所遁形的错觉,彷佛是故意要针锋相对般,闵安秀嘴角的笑弧更大了,浅笑道:「李大侠说笑了,像我这般没心没肺的人,会有什麽不想笑的事吗?」
李南天这次注视了他更久的时间,才又说道:「你的吃相太糟糕了。」
言下之意,这男人压根就没离开过,一直在看着他?闵安秀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也不知是气恼还是尴尬,低声道:「人嘛,哪有不变的,呵呵。」
说着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笑起来也不会多好看,不过,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世事无常,不就是这个道理,就像如今的他也再回不去曾经一般。
李南天依旧盯着他不放,彷佛在探究他的表情,慢慢道:「我听闻闵家一夕之间全数覆灭的消息,却没料到你尚在人世,还欠人饭钱。」
「钱,我已经还清了。」闵安秀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难道他还期望挽救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形象?他无措了会,才顺着男人的话说下去:「能逃过死劫,也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李南天眯起眼,淡淡道:「活着,总归是好事。」
闵安秀动了动脚趾,原本清洗身体睡个好眠的计画已经彻底被打乱,想离开却又不敢乱动,他本以为这男人来意不善,现在却摸不透这个男人找上他的用意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道歉:「以前都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错了,若是李大侠您还是不高兴,可以再打我一顿出气,只求放过我性命。」闵安秀勾起唇,轻声道。
李南天闻言动了,闵安秀下意识低头,他可以听见衣袖行走间的摩擦声,那强健的体魄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受到发散的热气。随後,属於李南天特有的低沉嗓音缓缓响起:「过往的事,我无意追究。」
这男人向来一言既出,绝不反悔,闵安秀不觉轻轻吐了口气,身上的压力一松,正想着要说些千恩万谢的话,却又听李南天继续追问:「你再来打算如何?」
闵安秀抓了抓头发:「闵家覆灭,只留下我这个不成材的,又能如何?」他近乎无赖的摊手笑道:「这里也挺好的,能过一天是一天罗。」
「老实说,看到你现在这副德性,我的确很不高兴。」李南天突然压低声音,冷冷道:「既然你债还清了,又过一天是一天,那就跟我走吧。」
「咦?」闵安秀睁大眼,还没意会过来,就见李南天扬起手,掌力夹杂劲风,对着他的侧颈劈了下去,连挣扎都来不及,闵安秀的意识便陷入了黑暗,软软的倒了下去,恰好落入男人张开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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