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一)》回头09决心-1

  09决心-1
  简洁素净的房内，一个男人正端坐床上，闭目养神。他乌黑的长发简单的用一块白带绑起，垂落至腰侧，面色有些苍白，神色却相当平淡。
  闵安秀悄然无声的推门而入时，望见的就是这般景象，眼前是他难以忘怀的容颜，懵懂时第一次仰慕的对象，他不觉抿住唇，又多看了一会儿。经过一日休养，他踝处已好了九成，走路并不吃力，正当他想多向前走上几步时，男人出声了：「为何还不走？」
  闵安秀一惊，便见李南天的眼睛不知何时睁了开来，目光沉沉的注视着他。闵安秀定了定神，回话道：「你……状况如何？我不放心。」赵永意离去前，又抓着他唠叨了好一阵子，听他所言，李南天所中之毒即便能全数逼出，也是大耗真气，他又怎麽能安心离去。
  李南天却不领情，只是继续盯着闵安秀不放，「不是装作不识得我，便是宁可抱着肚子装病，也要半夜跳墙离开此地，此时再说这等话，不嫌太虚假？」
  这话说的倒是一针见血，闵安秀顿了顿，却没有退却，眼里露出了一抹倔强：「你若是好好的，我早就一走了之了。」
  「喔？」此言一出，李南天登时挑眉：「依你所言，若想留你，我该在身上多划上几刀了？」
  闵安秀冲口而出：「我不是这意思！」他懊恼地皱着眉，两手不自觉的绞紧，问出心头在意的事：「你急着赶我，莫不是想等那碧水山庄的三姑娘吗？」
  李南天闻言，目光微愕，疑惑道：「三姑娘……你是说止容姑娘？何以提她？」
  竟然连名字都叫了出来，闵安秀又烦又闷，只觉思绪一片乱糟糟的，乾脆直接扑到床边，对着近在身前的男人继续道：「昨日那些杀手也许是找我的，所以你不高兴了，想赶我走吗？」
  这话说的无赖，他却是不管不顾。
  明明他之前就已经下决心要离开，明明他也没资格要求这男人只能将目光留给他，甚至，明明他就很清楚，这男人之所以将他带回来照料，不过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念着从前的一点情分罢了。
  奈何理智压不住感情，一想到这人会娶妻生子，他就觉得无法冷静。即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之前只不过是没想过这可能罢了，然而如今让赵永意一提，勾起心思，便再也无法不在意。
  李南天奇道：「谁说那是找你的？」
  行侠仗义总要付出点代价，他立身江湖多年，自是树敌无数，昨日那帮蒙面人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又怎麽可能是来找这少年的。慢着！李南天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你先前急着离开，是因为担心被仇家寻到？又是谁想对你寻仇？」
  闵安秀不语，当初他为了摆脱追杀，辗转流离，即便到了两年後的现在，他也无法肯定那些人已经收手，可是这些事情，有需要让李南天知晓吗？是他忘恩负义，率先背叛这人在前，如今又要腆颜向求这男人庇护甚至借他之力报仇，岂不可悲可耻？
  见闵安秀不回答，李南天沉下了脸：「阿秀？」
  他让这少年离开的本意是避免他被卷入自己的恩怨，若此举反而会让少年遭到攻击，彼时他不在少年身边，无法保护他......李南天的眼神有一瞬阴冷，对着闵安秀招手：「过来。」
  闵安秀乖乖的爬上床，半跪在李南天身侧，眼睛睁的大大的，巴巴看着他曾经的师父，有些紧张。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家人，在世上无所归处，但至少，这个人还在。
  只有确定这人平安无事，他才舍得走。也或许，他根本不那麽想走也说不定。
  李南天抬手摸了摸闵安秀的脸，经过这阵子的照料，原本黯淡的气色虽说尚未回复红润，也比从前好上许多，与记忆中充满朝气的模样，也总算开始重叠。
  他沉声道：「你要留下可以，不过，我不允许你再有丝毫隐藏。」
  闵安秀眨眨眼，正待开口，又听李南天道：「任性不是好事，不过，我可不爱见你这般畏怯乖巧的模样。」
  当初让他记挂在心的，是那双狡黠灵动，总是闪烁着光芒的漂亮眼睛，而他从来所想要的，只是那样的少年。
  「您……允许我任性吗？」闵安秀声音透出一抹乾涩，心底又隐隐骚动，如春日之苗，借雨而生，转瞬绿芽蔓生，欣欣向荣。
  李南天淡淡道：「我可曾不允许过？不过，若是演出来的，就没意思了。」
  闵安秀唇角挑起，终於微微一笑，只见他自袖中掏出一颗药，使力扳成两半：「那就这样吧。」
  「喔？」
  说时迟，那时快，闵安秀突然扑了上去，直接将半颗药丸送入李南天口中。
  李南天微微拧眉，正待说话，就见眼前少年装模作样的道：「阿呀，师父，你中了大大的毒了。」
  「……」
  闵安秀将剩下半颗药一口吞下，毫不迟疑，笑意盈盈：「现在，我也一样了。只好勉为其难，舍身帮师父解一回毒啦。」语毕，他的身体也径自往李南天的方向倒去。
  如果他能够任性，那他最想做的，就是让那什麽三姑娘知难而退了，最好，一辈子都不会再踏上此地。
  李南天伸手扶住闵安秀，只见少年两颊晕红，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湿润，朦胧如清晨山岚。
  此药他也略知一二，不过是赵永意闲暇无事时，不知打哪儿弄来的药，只要运气流转周身，很快便能自行排解药性。换言之，这不过是赵永意那家伙小小的玩笑罢了。
  可是，却似乎有了出乎意料的成果。
  「阿秀阿。」李南天一字一句，声音极其缓慢，眼里却隐隐有了笑意：「你何必如此心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