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说将来》第 5 部分

  “只要不被抓住就没事…。怕不怕?”
  她点点头。
  “哭了没有?”
  她老实说:“差点哭了…”
  他打开车里的灯,看见她身上都淋湿了,摇摇头:“太危险了,你车窗漏雨要尽早修好,如果身上淋湿了,会被雷击中的。明天找个时间去修车…”
  她点点头,望着他,等他来训她,说几句诸如“我叫你就在我们那里住”之类的话。但他没说,只望着窗外的雨,说:“不该让你走的…,差点把你吓死…”停了好一会,他小声说,“也差点把我吓死…”
  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突然很希望他伸出手来,把她抓过去搂在怀里。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好像是“无以回报,以身相许”的冲动,又象是有生一来第一次对一个异性起了一点肌肤之亲的渴望。她搞不懂自己,也不想搞懂,只呆呆地看着他;等他伸出手来。
  他也看着她,怜惜地说:“看你惊魂未定的样子,真是有点…傻呼呼的。”他看了看车窗外,“雨小了,你自己开回去吧,我要到餐馆接那几个傻呼呼的去了。我把车开到这里来了,他们回不去,都等在餐馆里…”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等海伦开着车回到住处时,雨已经全停了。她一进门,joe就问:“下大雨的时候你正在路上吧?”
  “嗯,差点吓死了。”
  joe说:“这边很早就在下雨了,我往你们餐馆打了个电话,想叫你干脆等雨停了再往回开,但是打晚了一点,你们餐馆的人说你已经走了,大概你走的时候,餐馆那边还没开始下雨。”
  海伦感激不尽,连声说:“谢谢,谢谢,你想得太周到了”
  “那个接电话的人是你们餐馆哪一个?我听他英语说得挺好的,一定是那个接单的吧?”
  海伦说:“是他,他叫benny,十二岁就移民来美国了,难怪他英语口语那么地道。不过很奇怪,他在这里读的书,怎么会落到打餐馆的地步呢?”
  joe说:“你以为在这里读的书就一定能读到大学?他们广东那边移民出来的,有很多都是农民,到了美国都是靠打工为生,他父母说不定大字不识一个。那样家庭出来的孩子,智力一般都不怎么地,哪里能读大学?只能在餐馆干干。到了他们的下一代,又是一样,父母是干餐馆的,孩子上学又不行,长大了仍然只能干餐馆。”
  她见他这样看不起benny,有点不高兴,她觉得benny打餐馆工,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的。但她知道joe说的也不算错,可能通常情况是这样的,benny应该是个例外。她决定不跟joe抬杠,免得越说得多,他越发把benny贬得一文不值了。她说:“我衣服都打湿了,我先去洗澡。这是我从餐馆带回来的饭菜,你先吃着。”
  joe说:“我吃过晚饭的,不过每次见你带的菜好吃,就又想吃两筷子。你快去洗澡吧,等你洗完了一起吃。”
  海伦连忙跑进洗澡间去洗澡,洗着洗着,想起benny“训”过她的,说她每次回到家,不知道打个电话过去报平安。但今天他等于是把她送到家门口了,她不知道还需要不需要报一下平安。她怕打了电话其它几个小伙子又来笑他们两个,但她很担心他回去的路上被警察抓住了,决定还是打一个电话。
  她很快洗了澡,往他们的住处打了个电话,是阿gam接的。她说找benny,阿gam就说benny在上厕所,没有半个小时不会出来,这是他的老规矩。海伦知道他没被警察抓住,就放了心,说不用叫他了,我只是问问他到家了没有。说完,就说声night,挂了电话。
  吃过饭,她躺在床上,眼前老是今晚大雨中那一幕。那些个镜头在她脑海里重放,感觉象是一部电影。本来是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无比嘈杂的,但当他的车开到她跟前时,似乎电影的一切音响都停下了,只有画面。他无声地对她微笑,他的车无声地滑到她前面,两辆车无声地相跟着前行,她的心是那样安宁,对他是那样的信任,不管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她都会跟在他车后面,无声地跟着。
  她又把电影倒回去放,加进他在餐馆那边的一段,象电影里的多重画面一样。一个画面是她在风雨中艰难地行驶,另一个画面是他不顾一切地跑出餐馆,拿了老板的车,把那几个小伙子丢在那里傻等,而他风驰电掣般地在大雨里猛冲,终于追上了她的车。
  不知怎么的,她老是从这个镜头跳到某个电影里的镜头上去了,她忘了电影的名字了,反正是男主角从外面回来,发现女主角已经走了,好像是起了什么误会之后女主角才离开的,然后是男主角驾着车,飞奔而来,马蹄激起尘土飞扬,男主角追得大汗淋淋,终于追上了女主角。两个人向对方奔去,热烈拥抱接吻,银幕上推出“剧终”两个字。
  她以前看到这样的场面,总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知道为什么,男主角驱车飞驰的镜头,总是令她热泪盈眶,他的勇敢、深情、痴狂就在那一通飞奔之中尽情显露。那时她总是幻想有朝一日,有那么一个男人,也会为了她那样飞驰一次,她会从他的飞奔之中体会到他对她的爱,仿佛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她,把她拥进怀里,从此不分离。
  她不敢把自己比喻为电影里的女主角,benny追来也不是因为怕她走出了他的生活,而且她跟benny最后也没拥抱,虽然她可能潜意识里受了电影的影响,当时是那样想来着,但benny似乎没那意思。他可能只是天性比较关心人,而且她是从他餐馆走的,是他放她走的,可能他觉得自己有点责任。
  不管怎么说,benny不可能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爱情故事中的女主角,十年的差异,也太多了一点。人贵有自知之明。
  lily很晚才回来,吃了海伦为她留的饭菜,就在客厅跟joe聊天。海伦想起明天是星期六,lily不上班,可能会睡到很晚才起来,连忙到客厅把电话拿到卧室来,给女儿打电话,怕明天早上打电话会吵醒了joe和lily。
  她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家里没人。她又把李兵那些牌友的电话号码找出来,一个一个地打。最后终于在一个叫小沈的牌友家找到了女儿的下落。小沈是y市公安局的,李兵说办护照还请他帮过忙。
  小沈一听是她,就连声说:“嫂子,谢谢你了,寄这么多美元给我,让我的婚礼添了洋味,谢谢,谢谢!”
  海伦一愣,但随即想到一定是李兵把她寄回家去的美元拿了一些出来做了贺礼了。她客套了两句,就叫小沈去找咪咪来听电话。小沈放下电话,去找咪咪。
  海伦等在那里,听见屋子里很热闹,似乎还能听见李兵吆吆喝喝的声音。她知道李兵对他的哥们是很讲义气的,他可以一个月一分钱都不给她家用,但哥们结婚,他是一定要随礼的,而且要打肿了脸充胖子,随个大礼。
  她并不反对他讲哥们义气,谁没有几个朋友呢?谁又不想在朋友圈里做个大方人呢?她也不希望别人说她丈夫是个小气鬼。如果他的钱是拿去送了礼的,她并不心疼,至少交了个朋友,做了一个人情,总比输在牌桌上好。
  但如果李兵对自己家里人有像他对朋友一半好就好了,可惜的是李兵对她和孩子却很“紧财”,工资从来不交给她,连伙食费也不交。她要过几次,每次不是被他拖拖拉拉地混过去了,就是引起一场争吵。
  她家乡有个俗话:“说起钱就不亲热了”,所以她很不愿意跟李兵在钱上斤斤计较。他工资不高,要也要不出几个钱来,还弄得吵架,何必呢?她只好自己去努力挣钱,她到处上课,翻译东西,还能赚一点钱,加上她妈妈的退休工资和弟弟不时地寄点外币过来,她也懒得问李兵要他的伙食费了,只要他不问她要钱打麻将,不欠一p股麻将债就行了。
  她不知道李兵这次到底送了多少美元给小沈了,她也不好问,但她决定再寄一点钱回去,寄到她的好朋友于真那里,让于真给咪咪买些衣服和玩具,就说是于真送的,那样李兵就不会生气。只要是不花钱的,李兵还是没意见的,但如果是花钱给咪咪买衣服买玩具,李兵就要说她大手大脚了。
  李兵的论点就是:“一个小孩,穿那么好干什么?随时都要长个的,穿两天就穿不成了,不用买那么多,也不用买什么好的。玩具就更不应该买,玩具能当饭吃?我们乡下孩子都没玩具,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这样说的时候,她一般是不理他的。她是那种“自己可以穿得不如人,但孩子不能穿得不如人”的妈妈,别人的孩子有,她的孩子也要尽可能的有。
  但有时李兵不仅说,还要把咪咪的玩具扔到外面去,她就烦了,狠狠地回敬他一句:“我用我自己的钱为女儿没东西,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大手大脚也是我心甘情愿。”
  那时李兵就要改为责备她育儿方式不当了,说像她这样娇惯孩子,咪咪长大肯定不孝顺。她后来就懒得跟他罗嗦了,觉得他的思维有毛病,因为在他看来,他无论花多少钱在麻将桌上都是天经地义的,而她如果给孩子买点玩具就成了大手大脚。她庆幸自己不靠他的钱活命,不然的话,日子不知道该会多凄惨了。
  自从有了女儿,她活着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女儿过得幸福。她现在打工完全是为了女儿,她自己很少用钱,来美国快一年了,她从来没给自己买过一件衣服,打工穿的大多是lily和joe给她的旧t恤。她最大的奢侈,就是买了一些短裤和胸罩。她带来的不多,但她住的地方没洗衣机,都是到外面洗衣房去洗的,不能每天跑去洗,但每天都得换。如果手洗了挂在浴室里,又把浴室弄得湿淋淋的,怕同屋的不高兴,所以她决定多买几件。
  她把那种很便宜的三角裤买了一些。但买胸罩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便宜的胸罩都要六、七块一个。她想,这都是穿在里面的,买这么贵的干什么?后来找来找去,总算在wal…mart找到一种两块五一个的,化纤布做的,不透气,也没什么形状,但因为便宜,她就买了好几个。
  那次是lily开车带她去wal…mart,看到她买那种廉价胸罩,lily就说她对自己太小气了。lily说:“你的一对‘咪咪’又高又挺,豪情万丈。我要是有你这么一对好‘咪咪’,肯定要买最好的bra,好马配好鞍嘛。”
  lily的胸不高,所以总是买那种垫得厚厚的、下面有金属杠杠支撑的胸罩,一个就要二十多块,有的还要四十多。
  海伦说:“这玩意又不穿外面,买那么好的干嘛?”
  lily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女人的价值和品位,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内衣显示出来的。外面的衣服可以随便一点,里面的衣服一定要讲究,不然男人一看就觉得你品位低,对你失去了性趣。”
  她不解:“男人对我没兴趣,我正好可以清净一下,睡个囫囵觉,有什么不好?”
  lily哈哈大笑:“你怎么把做a说得象做苦工一样?能逃就逃,能躲就躲?男人有性趣,你不是也能happy一下吗?”
  海伦觉得lily到底是年青的一代,对这些事的看法跟她完全不同。她说:“有什么happy的?白天累得要死,晚上还要打夜工备课、批改作业、写论文,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最讨厌被人弄醒”
  “估计你老公根本没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没让你品尝到做a的乐趣,你才会这么说。我听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这个年龄,应该是胃口很大的呢。”
  海伦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支吾两句就扯到别处去了。不过她心里也有点奇怪,她也听说过“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但她从来没渴望过跟李兵做那事,也不知道自己结婚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过“性高c”,因为书上杂志上把女性的性高c都是说得玄而又玄,基本上就是说“你认为有就有,你认为没有就没有”,完全没有一个客观的衡量标准。不象男性,有那么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
  她换个话题说:“哎呀,我还不知道‘咪咪’有这个意思,如果早知道,我就不会叫女儿‘咪咪’了。等我女儿来美国了,一定给她起个别的小名,免得别人笑话。”
  lily说:“真奇怪啊,你说你的女儿吃奶吃到一岁多,怎么你的‘咪咪’没吃垮掉?”
  “怎么没吃垮?比以前垮多了”
  lily惊叹:“啊?这还是吃垮了的?那以前没垮的时候不是更挺?难怪你老公死抓着你女儿不放,原来抓那个咪咪是为了这个‘咪咪’。”
  海伦从来没想过李兵舍不得的就是这个“咪咪”。刚开始谈朋友的时候,因为“咪咪”还是禁区,李兵似乎很感兴趣,总想把手伸到那个地方去。后来把这个地区对他开放了,他的兴趣也就下去了。结婚之后,他很少碰那里,或者说他很少碰她身体的任何地方。他平时几乎不碰她,只在干那事的时候,集中精力打歼灭战。他从来没有心思欣赏她的身体,也懒得脱她的衣服,只把她的内k扯下,就上去了,多半是一刻钟内解决战斗。所以她从来不觉得那是“做a”,对她来说,那只是一种家务劳动,你不喜欢,但还是要做。
  她正想着,听见电话那边咪咪的声音:“妈妈,你那里是白天还是晚上啊?”
  “妈妈这里是晚上。咪咪在沈叔叔家做客呀?”
  咪咪问:“妈妈,我今天可不可以叫戴阿姨做我的妈妈?”
  戴阿姨是小沈的女朋友,现在应该是妻子了。海伦不解地问:“咪咪,怎么想到要戴阿姨做妈妈呢?你不是有妈妈吗?”
  咪咪解释说:“可是你不在这里呀,爸爸在喝酒,如果他喝醉了,我好怕,我想叫戴阿姨陪我。妈妈你不要生气…,我到美国来了,还是你做我的妈妈”
  海伦觉得鼻子发酸,她知道李兵一喝醉,就躺在那里昏睡,象死了一样。以前遇到那样的时候,咪咪总是吓得要命。现在她不在家,咪咪肯定更害怕了。她走之前,嘱咐了李兵无数遍,叫他千万不要喝醉,李兵也赌咒发誓说再不会喝醉了的。但她知道李兵见了酒就什么都忘了,再被人激将一下,肯定把自己的誓言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想到女儿小小年纪,不得不自己想办法求生存,而且怕得罪了妈妈,她心疼得泪流满面,哽咽了一会,她对咪咪说:“妈妈不生气,但是戴阿姨今天是新娘,她要陪沈叔叔,不能陪你。咪咪,去叫你爸爸来听电话”
  李兵一拿电话,情绪高涨地叫道:“嗨,海伦,正想跟你打电话呢。怎么样,今天不上班?”
  海伦知道李兵从来没有搞清楚中美两国之间的时差,说了无数遍了,他还是在清晨六点多钟或者半夜两三点钟打电话给她。她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下时差,说现在是美国的深夜,然后说:“今天记得别喝醉了,喝醉了咪咪会很害怕的,而且你骑车带她回去也很危险,少喝点,喝醉了自己也难受…”
  李兵哈哈笑着,说:“我什么时候喝醉过?就算喝多一点,心里还是清楚的,酒醉心明嘛”
  海伦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通,直到李兵言之凿凿地保证绝对不会喝醉了,海伦才让李兵叫女儿来听电话。她对女儿说:“咪咪,别害怕,妈妈交待爸爸了,叫他别喝醉了。我把高妈妈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你害怕的时候,就给高妈妈打电话。”
  “高妈妈”就是于真,因为个子高,咪咪从小叫她“高妈妈”。海伦跟于真关系很好,如果不是李兵从中作梗,海伦就把女儿托付给于真了。于真有个女儿,叫瑶瑶,比咪咪大两三岁,跟咪咪玩得很好,如果把女儿放于真那里,她会很放心。
  但李兵说什么也不肯让咪咪跟着于真,说这让别人知道,我还怎么做人?我是当爹的,你却把孩子放别人那里,那不等于是往我脸上吐唾沫?
  逢到这种时刻,海伦就羡慕那些没丈夫的女人,至少别人可以不受干扰,自由自在地按自己的方式爱孩子。
  海伦跟咪咪打完电话,又给于真打电话,把今天的情况讲了一下,说如果咪咪打电话给你,就请你把咪咪接到你那里去。
  于真有点担心:“李兵会不会不高兴?他这个人扯起歪皮来,是很会找岔子的”
  海伦安慰说:“如果是他自己喝醉了你才把孩子接过去的,他应该没什么脸扯皮。”
  于真说:“好,如果你咪咪打电话来,我就把她接到我们家过暑假。有她在我这里,我瑶瑶有个伴儿,好带多了。”
  第二点上午十点左右,lily还在睡觉,海伦不放心咪咪,跑到客厅,又往小沈那里打了一个电话。李兵一拿电话,讲了两句,海伦就听出他已经有点醉了,连忙压低嗓子交待说:“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李兵大着舌头说:“我现在没喝呀,饭已经吃过了。你放心,今天不回去,玩通宵,你不用担心咪咪跟一个醉鬼呆在一起”
  海伦劝道:“今天别人小沈新婚,你们不让别人小两口d房花烛夜,还呆在那里玩通宵?”
  李兵哈哈笑着说:“现在还兴什么d房花烛夜?老早就睡在一起了,哪里在乎这一天?”
  海伦很同情小戴,想她新婚之夜,家里却挤满了这些闹闹哄哄的酒鬼牌鬼们,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想到这一点,她就有种内疚感,因为小戴是她以前教过的学生,小沈是到她家来参加咪咪的生日庆祝时认识小戴的。不用说,咪咪的生日庆祝会也被李兵和他的酒友们“篡党夺权”了,酒鬼们喧宾夺主,闹完酒还想在海伦家打牌,被海伦冷着脸拒绝了。
  这样的庆祝一般都是以夫妻冷战告终,因为李兵不能在家里开麻将桌子,在他那些“麻友”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但住的房子是y大分给海伦的,也是海伦花钱买下的,李兵还不敢太放肆,一般就到别人家打牌去了。但他的怨气一直积存在那里,有机会就要发作,说海伦不会为人,把他的朋友都得罪了。
  小沈在咪咪的生日庆祝会上见到了小戴,就叫李兵来请海伦做媒。海伦不愿做这个媒,因为她自己有这么一个“烟酒牌”全面发展的丈夫已经伤透了脑筋,她不愿把小戴也推进一个火坑里去。
  不过小沈比她想象的要神通广大得多,也可能李兵从中帮了些忙,总之,小沈终于把小戴追到手了。
  海伦担心地问李兵:“那咪咪待会在哪里睡?”
  “就在小沈家睡,现在天热,沙发上,地上,哪里都可以睡”
  海伦连忙说:“你不要让咪咪睡地上,她受了凉会咳嗽的。你要给她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是婚礼,人杂得很,她一个小女孩,如果出点什么事”
  李兵这时又似乎很清醒:“你快不要乱说了,大家都是朋友,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卑鄙”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家王敏的女儿不是六、七岁就被她爸爸的朋友给…那个了吗?”
  李兵很生气地说:“王敏的老公是个什么东西?他交的朋友都是下三烂的角色。我交的朋友,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都是党政军领导人,都是我敢拍胸担保的。你看不起我的朋友,就是看不起我…”
  海伦不好再说什么了,知道再说只能是有害无益,她飞快地动着脑筋,看能不能让于真现在就来把咪咪接过去。
  李兵见她不吭声,缓和了口气说:“呆会我打牌的时候抱着她睡,好不好?这下放心了吧?”
  海伦想,抱着睡,咪咪固然会受烟雾影响,但比让咪咪一个人睡在别的什么地方安全,只好退步说:“那好吧,你记得别喝醉了,让那些打牌的别抽烟,有孩子在那里”
  她放下电话,觉得心里非常不安,翻腾得厉害,只想一脚跑回中国,把女儿接来。她出国的时候,听人讲只要有全额奖学金,家属就很容易签出来,所以她大胆地到美国来了,但没有想到探亲会这么不顺利。
  她也曾想放弃美国的学业,回中国去,但很多人都劝她,说你不拿个博士,你以后在高校怎么混?你们学文科的,出来读书不容易,不应该轻易放弃,你丈夫和女儿多签几次,总会签出来的。
  她的好朋友洪漪也拿自己的例子劝她,说你呆在美国,还有希望摆脱丈夫,要到女儿。如果你回到中国,肯定斗不过李兵,他的那些兄弟和牌友可以让你既要不到女儿,又离不成婚。他们把你困在那里,或者把你女儿藏起来,让你活得生不如死。你女儿现在受苦只是暂时的,李兵为了出国,不敢把她怎么样的,但你如果回到中国去,那你就被他捏死了。
  洪漪的情况跟她差不多,也是遇到一个既不爱她,又不让别人来爱她,既不跟她好好过,又不肯离婚的丈夫,用儿子做人质,死死地把洪漪捏在手里。
  后来洪漪出了国,把丈夫和儿子都办出来了。洪漪的丈夫到了美国就失去了他在国内的威风,最终被洪漪把他离掉了,而且儿子也被判给了洪漪。她丈夫后来回了中国,刚开始还跑洪漪父母家去找麻烦,但后来洪漪把父母也办出国来了,终于为这事划上了句号。
  有洪漪这个成功的先例在眼前,海伦又觉得自己还有一线希望。她觉得如果能把女儿接到美国来,平安地跟李兵离掉婚,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海伦打完电话,就去上班。她到了店里,把前面店堂打扫了一下,正在厨房吃早餐,就听电话铃响了。她放下早餐,想跑过去接电话,但benny已经帮她接了,夹在颈子上,边炸芝麻j,边听电话。
  benny讲了两句,就对海伦说:“是找你的。”
  海伦接过电话一听,是lily,在电话里呼救:“helen,想到你们餐馆来混饭吃,结果忘了带你们餐馆的地址,下了高速公路,不知道往哪儿走了。”
  海伦自己会开这段路,但她说不清楚,只好把benny叫来给directions。她听见benny一点一点地给lily讲怎么走,就像他上次在电话里教她一样,她肯定他就是jackie,因为他描绘路线的方式都跟jackie一样。她现在已经有点忘了jackie电话里的声音究竟跟benny有什么不同了,感觉都是一样的。
  过了一会,lily找到店里来了,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下面是一条牛仔短裤,脚下是白色的短袜,白色的旅游鞋,把她的美腿尽情显露,连海伦看了都觉得lily那两条腿实在长得好,又长又直,流线型的,没有一点多余的r。到底才二十五岁,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显得又活泼又可爱。
  海伦把lily介绍给大家,也把餐馆里的几个小伙子介绍给lily,然后她让lily在一张餐桌前坐下,拿了个饮料给她,又问她吃了早饭没有。lily说没吃,海伦就问她想吃什么,随便点,她请客。lily点了个锅贴,还有一个酸辣汤。海伦在一张menu上圈了一下,交到厨房里。
  店里几个小伙子争着献殷勤,有的帮lily拿餐巾纸,有的问lily喝不喝icetea。老板还放下手中的活,坐在lily对面,跟lily聊天,两个人一下就讲得火热,老板把lily逗得直笑。
  lily也是个很会为人的人,马上说要到wal…mart去买个西瓜回来给大家吃,大家客气了一通,lily还是跑去了。
  lily一出餐馆门,几个小伙子就议论上了,阿sam说:“我说了吧?阿姨的‘乌米’更我正相配,她起码有一米六四,这里有谁配得上她?你们都太矮了,只有我配得上。”
  老板说:“站着相配不相配没用的,关键是要倒下去两个人相配才行。你跟她高度相配,难道你准备从早到晚站在那里跟她比高矮?”
  海伦很佩服老板,似乎没有什么能挫败他的自尊,他总有办法把自己放进最优秀的分子里面去。她想,谁要是嫁了老板,这一辈子一定不会垂头丧气,因为他是个思想上不亏本的人,你不论怎么样打击他的积极性,他都能发挥阿q理论,连本带利赚回来。
  阿gam说:“lily的腿生得太漂亮了,看着就想摸一摸”
  老板呵斥说:“你个‘衰仔’,一个nina还没搞定,又在打我老婆的主意?”
  海伦见老板这么块就把lily划在他名下了,忍不住想笑。阿gam反唇相讥:“你才是‘衰仔’,娶了一个福建老婆,又养了一个小情人,现在又来打lily的主意?等她一回来,我就告诉她你有老婆。”
  老板耸耸肩:“有老婆没关系耶,马上就离掉的嘛,我是‘米国公门’,可以帮lily搞定身份的,你能不能呀?”
  海伦听他们在那里为lily打嘴仗,乐得偷偷笑。她早就发现这几个小伙子都是“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只会图嘴巴快活,而且只敢背着快活,真的等到要上去“泡”的时候,又吓得畏缩不前了。
  有时店里来了年轻的女顾客,他们都特别殷勤,等人家走了,就议论一通,过个嘴巴瘾。遇到那些穿得比较暴露的,还要用眼睛“大吃冰淇淋”,就是把那些暴露部位猛看一通。
  从他们的议论中,她得出一个结论,似乎女人的脸相对他们来说并不那么重要,反而是女人的身材更值得他们议论一番。有时店里来了墨西哥女人,都是脖子很短,人很壮实的那种,眼睛大,睫毛浓,说起来应该很好看,但因为脖子短,头好像直接放在胸膛上,加上皮肤黑,没腰,就显得不怎么漂亮了。
  但几个小伙子却很喜欢那样的女人,一个个对人家的胸脯赞不绝口。人家进门来,几个人就用眼睛“丈量”别人的胸;人家走出去,几个人就用眼睛“丈量”别人的p股,惊叹:“好大啊!”
  如果是别的人这样做,海伦就会觉得那些人无聊了,但因为是这几个小伙子,她就觉得他们很令人同情,因为这好像是他们唯一跟女性打交道的机会了。其它时间,他们呆在自己的住处,也就是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可能都是几年没闻过女人味了。
  lily从wal…mart买了西瓜回来,几个小伙子就抢着帮忙拿到厨房,洗净了,放在案板上切开了,让大家吃。海伦正在接一个单,跟lily打了个手势,表示接完就过来陪她。
  lily刚在餐桌前坐下,benny就端着一个tray出来了,上面装的是lily的order,除了她点的东西以外,benny还为她炸了大虾、j翅什么的。
  海伦发现benny破天荒地没有放下order就跑回厨房去忙,而是在lily对面坐下,跟她聊天。海伦听见他们多数时间是讲英语,大概benny不想在lily面前结巴。她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本来是准备接完电话就去陪陪lily的,现在她也不想去了,反而走进厨房去问老板有什么活干。
  海伦来到厨房后面,见几个小伙子都在包“蟹角”,英语叫crabrangoon。皮子就是一般的馄饨皮,但馅子是用cheese和人工蟹r等做成的,白白的,粘粘的。包的时候,在面皮的四边糊上蛋清,把四个边的中间捏在一起,四个角就突了出去,象朵花一样。包好后放在冰箱上层冻起来,卖的时候,放油锅里炸一炸就行了。
  她挤到桌子边,帮忙包“蟹角”。这些活,虽说都叫sidework,但其实是中餐馆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真正炒菜卖菜的时间就是中午那一阵和晚上那一阵,其它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做这些sidework。
  餐馆的人都把中餐馆叫“唐人餐馆”,所以她也跟着这样叫。听说唐人餐馆最费时的就是processing,唐人餐馆花在processing上的时间比其它任何一种餐馆花在这上面的时间都要长。象麦当劳这样的店,很多东西买来的时候就是半成品了,j块是现成的,面包是现成的,土豆条是现成的,卖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弄熟就行了。
  但唐人餐馆不同,大多数东西买来都是很raw的,都要加工,而且都需要手工来做,没有什么机器能够代替。海伦在餐馆看到的唯一可以算得上“机器”的东西就是那个切r机,把r冰冻得硬梆梆的了,就可以拿到那个机器上去切,可以调节厚薄,切出不同的r片来,其它的processing都是手工。
  餐馆每个星期都要包馄饨,包蟹角,包面干,每天都要“摸虾”,“摸雪豆”,切芥兰,切洋葱等。这些都是海伦能做的,所以她总是积极地跑去帮忙。象包春卷和包饺子这样的活,她想帮还帮不了,因为她包出来的春卷时大时小,经常卷得不够紧,放油锅里一炸,里面的馅子就漏出来了。
  就因为这,餐馆里有了一个“切口”,如果有谁盯一个女顾客盯久了一点,其它人就会说:“当心啊,不要搞得象阿姨包的春卷一样了…”
  老板见她也挤在那里帮忙,问:“你不去陪你的‘乌米’?”
  海伦说:“有benny陪她,不用我陪。”
  老板嘿嘿笑,说:“阿姨,喝醋了?你应该向我‘斜习’,你看benny把我老婆抢跑了,我就不喝醋。”
  他们几个都是说“喝醋”,而不说“吃醋”。在海伦听来,“喝醋”比“吃醋”还厉害。吃醋嘛,似乎只是尖着筷子沾一下醋,放到嘴里尝尝,这“喝醋”就完全象是抱着个醋坛子,咕嘟咕嘟地猛灌。
  她被老板这样一说,很尴尬,不知道老板是信口开河地乱说,还是当真的。她赶快声明说:“我喝什么醋?我正想把他们两个凑拢呢。我这次叫我roommate来玩,就是想为他们做个媒”
  她撒了这个谎,心里很虚,怕他们看出来了。她心里暗暗责备自己,你说没吃醋就行了,何必又编出这么一个谎来?这几个小伙子明明都有点喜欢lily,你何必要在里面乱点鸳鸯谱呢?等他们自己去“互相残杀”,决出一个胜利者来,不比你在里面搅和、把这几个都伤害了好吗?
  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几个小伙子并没有大声嚷嚷说她偏心,反而好像都默许了一样。她发现刚才几个抢着献殷勤的人,自从benny出去坐在lily对面了,他们几个就都退到厨房来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讲哥们义气,还是知道自己竞争不过benny,所以他一出马,其它人就自我退场了?
  或者是因为他们几个都不ailable了?开开玩笑可以,轮到动真格的了,他们又都跑了?刚才阿gam说过老板有老婆,还有小情人,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她问老板:“怎么阿gam说你有老婆?”
  “因为我是有老婆嘛。”老板得意地说,“看不出来吧?我是babyface嘛,永远都象小孩子的。我老婆是福州人,是我以前老板介绍的,我把她办到美国来,她给了我三万美金。阿姨,你不知道吧?我是用卖身的钱开的这个餐馆。早知道餐馆这么不赚钱,我就去开‘j道’了。”
  海伦猜“j道”就是妓院的意思,不禁笑起来:“你应该是做鸭吧,怎么是做j呢?”
  “我把我自己卖了,供人摧残,怎么不是做j?我很亏啊,被我老婆软禁在福州的饭店里,摧残了一个月,回到美国的时候,路都走不动了…。阿姨你看我这么英俊潇洒,三万卖得太贱了吧?”
  海伦见老板说得这么好笑,有点不相信他的“卖身”历史,她问:“你真的是用假结婚的钱开的餐馆?”
  “我骗你干什么?你不信问阿sam罗。他呢,跟我不同,他花了三万块钱让别人摧残他,可惜别人都不愿意摧残他。”
  阿sam不服气:“切,就你老婆那个样,她想摧残我,我肯定要做‘抗日英雄’。阿姨,你不知道,他老婆是飞机场一个,哪里有我老婆漂亮?阿gam,你评评理,看谁的老婆漂亮。”
  阿gam嘿嘿笑:“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试过你们的老婆…”话还没说完,阿sam就要去打他,阿gam吓得跳一边去了。
  海伦问:“飞机场是什么意思?是一到美国就飞掉了吗?”
  老板暧昧地笑:“阿姨连飞机场都不懂?飞机场嘛,就是什么都没有。”
  “没钱?没身份?”海伦仍然不懂。
  老板指指自己的胸:“就是跟我一样,平平的,没包包,胸前不伟大,手感不好。”
  海伦一愣,脸也红了,不敢再提这个话题。小录音机里正在放,她虽然听了很多遍了,但今天突然被歌词触动了心怀:
  “爱过的人我已不再拥有
  许多故事有伤心的理由
  这一次我的爱情,等不到天长地久
  错过的人是否可以回首
  。。。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最后在别人的故事里我被遗忘”
  她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为什么被这个歌词打动了,就觉得歌词写得很好,音乐也很伤感很美。她听了一遍,似乎还没听够,又跑到录音机跟前,倒回去重放。听完第二遍,她正想再倒回去重放,老板叫了起来:“阿姨,不要往我伤口上撒盐嘛。”
  她不懂,但马上停了手,不解地问:“老板,你怎么不愿听这个歌?”
  老板一本正经地说:“我本来就很伤心,你还一遍遍放这个歌,那不是往我伤口上撒盐吗?你知道不知道,这个歌就是为我写的。”
  海伦觉得老板说话的口气不象真伤心的样子,她甚至不知道老板说的伤心是不是“伤心”两个字,因为老板把“伤心”两个字天天挂在嘴边。牛r买回来,说今天的牛r很“伤心”;芥兰送过来,说今天的芥兰不够“伤心”,叫送货的拿回去换“伤心”的芥兰来。
  她有很久都没搞懂牛r为什么会“伤心”,问了老板,老板解释了一通,又被店里的人用各自的国语七嘴八舌地翻译了半天,她还是没搞懂。最后benny写在纸上了,她才发现老板的这些个“伤心”都是“新鲜”的意思。
  老板按海伦的发音学了半天,还是分不清“伤心”和“新鲜”,气得一挥手,说:“不‘斜’了,国语太难‘斜’了。”
  她不知道老板今天说的“伤心”是不是又是“新鲜”的意思,但“新鲜”似乎跟这个歌没什么关系。她问:“老板,你说的这个‘伤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板长叹一声:“哎,阿姨阿,你的国语太糟糕了,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呢?你还说你以前是老师,你这样的国语,怎么教‘斜生’啊?你看我的国语多好,你说的什么我都听得懂。”
  正在说,benny和lily都走进厨房来了,lily也挤进来帮忙包蟹角。海伦问:“你吃完了?”
  老板又c嘴纠正说:“不能说吃完了,要说吃饱了。吃完了,以后就没有了。”
  海伦和lily都忍不住笑。benny说:“我的国语很好耶,我读小学的时候还得过普通话比赛第…三名的”
  海伦觉得他是故意在lily面前卖弄,大概太想博得lily的好感了,她心里有点莫明其妙的不快。
  老板问海伦和lily:“你们知道不知道那次比赛有多少人参加?”
  海伦听老板这样问,心想一定是很多人参加,于是猜个大数目:“一千?”
  “nope。”
  lily也猜:“两千?三千?“
  老板又说:“nope。”海伦正想再猜多一点,老板说:“总共就三个人参加。”
  几个人都大笑起来,lily伸出手,在benny手臂上打了一下,嗔道:“得了最后一名,还吹?”
  海伦看得一愣,不知道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lily一下就进展到可以撒娇打benny手臂的地步了。她知道lily是比较开放的,但她看见benny似乎没什么不适,反而有点炫耀的样子。她发现自己心里又是一阵难受,这好像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那天餐馆的人都留lily吃午饭,说刚才吃的都是糊弄美国人的东西,不算不算,待会吃点我们正宗的中国餐。lily也不客套,就留下来吃午饭。照例是benny做饭,他做了一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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