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荣亲王岳泰,及荣格格荃馨来了。”
头发花白的游总管站在客厅里,对正在看书的纪孝森说道,同时递上一张梅红色的烫金名帖。
这种拜帖大小如同十六开的杂志,通常放在嵌有螺钿,雕花刻字的拜盒里,显示来者尊贵的身份,但是纪孝森一看到这名帖,脸色一沉,冷冷地说:“他来做什么?”
荣亲王岳泰是逊帝的舅舅,也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六岁的侄子皇位不保后,岳泰毫不犹豫地投靠向英国人,与洋人称兄道弟,开设洋行、当铺,走私倒卖宫廷文物,一夜暴富,在天津拥有数不清的房产和商铺。
岳泰和湖南都督赵元一样都是臭名昭著的小人,唯一不同的是赵元是街头混混出身,而岳泰是皇帝的亲舅舅。荣亲王家,在历史上与纪家也有密切的往来。
岳泰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八岁的荃馨是太老爷去世前,曾经指名过的“孙媳妇”,所以就算纪孝森满心厌恶,一点也不想见,他还是得按捺下脾气,把名帖接下来。
“算了,游总管,你去开门吧。孝和,你把桐音带到楼上去。”纪孝森把名帖放到一边,对纪孝和说道。
纪孝和正坐在扶手椅里和桐音下围棋,听到这话他抬起了头,先不说那个娇滴滴、极缠人的荃馨格格,荣亲王绝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敷衍的对象。他是铁了心,要把他最宝贝的荃馨嫁进纪家的,纪孝和担心纪孝森一个人应付不了他们。
“快带他上去,没听见吗?”见纪孝和坐在那里没动,纪孝森不悦地说道。
“是,大哥。”难得纪孝和老老实实的,没和纪孝森顶嘴,立刻站起来,走到茶几的另一边,拉起桐音的手说:“走吧,我们去楼上下棋。”
“……是。”桐音顺从地站起身,可是很好奇,因为之前就有客人来,纪孝森也不会这么粗鲁地把他赶走,到底这荣亲王和荣格格是什么样的人呢?
桐音跟着纪孝和穿过客厅,走上大理石楼梯时,在拐角处停了下来,好奇地往楼下张望。
“荣王爷万福,和硕格格吉祥!”
游总管嘹亮的招呼声从玄关传了进来,佣人们都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垂首跪下,欢迎贵客。
一个身材高壮、穿着黑色丝绸长衫、外罩浅金色织锦短褂的中年男人健步走了进来。男人大约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叱咤风云的年纪,神态威武。
桐音细看他的脸,男人的面部线条硬朗、英俊,一双黑色的眼眸目光锐利,气势凌人。他头上一根白发也没有,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平时十分注意保养,对自己和下人都很严格。
一个袅袅婷婷的少女随男人的脚步走了进来,站定在大堂里。桐音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如此秀美的女孩,说她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小小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冰雪肌肤,鼻子细巧挺秀,那丰腴的嘴唇特别像她的父亲。
少女温婉地笑着,露出浅浅的酒窝,白色香帕轻轻一挥,对着出来迎接的下人道:“了,都起来吧,早晚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见外。管家,孝森哥呢?在里面吗?”
“是啊,大少爷在埋头等您呢,一听说是您们来了,正忙着换衣服。王爷、格格,这边请。”游总管鞠躬老练地说,为纪孝森的怠慢打圆场,王爷和格格也不介意,跟在他身后,往客厅里走去。
桐音弯低身子,还想再看两眼,但是纪孝和轻轻一拽他的手,把他拉到楼上去了。
“二哥,荣亲王和醇王爷一样,都是皇族的亲戚吗?”在二楼走廊,桐音觉得新奇地询问道。
“嗯。”纪孝和头也不回地应着,握着桐音的手,把他带进书房。
“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呢?”桐音抬起头,一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忽闪着好奇。
两个月前的见面舞会,桐音见过了醇亲王、礼亲王,还有诸位郡王、格格,就是没见过荣亲王父女。
“那是因为大哥没有邀请他们。”纪孝和说道,把桐音拉到自己身前,轻轻地搂着。
“为什么?”
“说来话长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小音,你要记住,离那个荣亲王远一点,最好别让他看见你,至于那个和硕格格,我想她闹腾腻了,就会觉得无聊,放过大哥了。”纪孝和把下巴搁在桐音的肩膀上,好似很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们是很可怕的人吗?”
桐音很想这么问,又担心自己问了,二哥也不会回答。哥哥们一向公私分明,从不准他知道太多,桐音怕自己又多嘴了,惹哥哥们生气。
“我们接着下棋吧,刚才的棋局怎么走,你记得吗?”
“嗯。”
“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纪孝和笑着,放开桐音,食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梁。
也许是孪生兄弟间的心灵相通吧,纪孝和此时有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一次,纪孝森没那么容易把荣氏父女打发走,他有些担心楼下的情况,可又不敢让桐音一个人待着,勉强笑笑,在红木书桌上摆开棋盘,和桐音重新下起棋来。
纪孝和的预感在楼下客厅成了现实。借口支开女儿后,荣亲王在豪华的皮沙发里坐下,手里端着一杯洋酒,漫不经心地说:“就算你不想承认,荃馨也是纪老太爷钦点的孙媳妇,让她住在你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是你想悔婚到底,背信弃义,让纪家成为大笑话吗?”
“王爷言重了,荃馨才刚满十八岁,未过门就住到夫家来,对她的名声不太好吧?”纪孝森在对面的沙发里,架着修长的腿,不为所动地说。
“她早晚也是你的人,你推开她不要,对她的名声才是大打击。孝森,纪家是大门大户,难道荣王府就不是吗?荃馨她可是老佛爷册封的和硕格格,就算老佛爷不在了,那也是名正言顺的格格,和某些不干不净的人,不一样啊。”荣亲王喝着烈酒,若无其事地亮出自己的底牌。
“什么意思?”纪孝森眼神一凛。
“有句古话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上一代有人欠下了风流债,纪家想遮羞,就扯出个表弟的名号来,这年头,野种也有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私生子。贤婿,你这么聪明,知道我在说谁吧?”
纪孝森脸色不变,没有回答,唯独眼神像冰刃般寒冷。
“要是我一不小心,在外面说漏了嘴,纪家的名声,就不大好听。”荣亲王摇晃着水晶酒杯,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在威胁我吗?你以为凭你一、两句话,就能撼动整个纪家?”纪孝森冷冷地说。
荣亲王岳泰的野心很大,把女儿嫁进富甲天下的纪家,只是他计画的第一步而已。现在时局混乱,军阀土匪各自为政,荣亲王想要做皇帝,就必须依靠龙脉守护者纪家的力量。
只是他的野心只有纪孝森看得清,纪家的长老们都被他买了,只觉得荣亲王是一个眼界开阔、又懂旧制礼节,沉稳可靠的人,而纪孝森大刀阔斧地改革纪家,让一些守旧的老人很不满意,又不敢直言。
“要是我信口雌黄,当然不敢带着荃馨来烦你。”荣亲王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不慌不忙地在纪孝森面前展开。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有错字被圈了出来更正,但十分清楚地写明了“银票”、“地契”、“桐音”几个字眼,最底下还按有红泥指纹,纪孝森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林婶把桐音的出身给卖了。
“怎么样?荃馨的行李我已经叫人搬来了,你给她准备一间最好的卧房,要宠着她、疼着她,要是荃馨在你这里受了一点委屈,这张出生证明,可就得见报了。”
纪孝森没有答话,桐音是父亲的私生子、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这种事情就算公告天下,他也不会觉得丢脸,反而能顺理成章地认了桐音。
但是纪家的长辈们并不知道桐音的身份,他们还以为桐音就是华伶,被他带到上海治病来了。如果桐音的身份暴露了,那么侍寝的秘密也会暴露,桐音的处境就危险了。
看来林婶就算贪财,也还是知道事情轻重,不敢说明兄弟三人真正的关系。
“阿玛,孝森哥,你们到底谈完了没?”荃馨像是一阵带着香气的风,从花园里走进来,她身后跟着四个穿旗袍的丫环,都是她从家里带来的。
“每次一谈起公事,就把我晾到一边,多无聊啊。”荃馨坐到父亲身边,娇声娇气地说:“我也想和孝森哥聊天啊。”
“哈哈,都说女大不中留,果然如此啊,馨儿,你也别怪阿玛了,我已经和孝森说好了,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早点学着做一个贤惠的妻子,为孝森分忧。”荣亲王说着,宠爱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臂。
“是!阿玛。”荃馨欣喜若狂,两眼放光,她日也思、夜也想,以后终于能陪在纪孝森身边了吗?
十二岁那年,她在纪家举办的宴会上,第一次见到了纪家少主。那穿着靛蓝色长衫的少年,身姿挺拔、俊逸不凡,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宛若帝王,荃馨只看了一眼就沉溺下去了,从此心里就只有纪孝森。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和其他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为了心爱的男人可以付出一切,她这辈子注定是纪孝森的妻子,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能配得上纪孝森呢?
面对强行逼婚的荣亲王和一无所知、满面飞霞的荃馨,纪孝森什么话都没有说,沉默地坐着。为了桐音,他必须得接纳荃馨,虽然他对荃馨毫无感情,可是纪家不就如此吗?一年年一代代,有谁能真正抓住自己想要的爱情?
在这一刻,纪孝森真挚觉得他是不是该放开桐音了,因为未来早已经注定,无论他把桐音抱在怀里,攥得多紧,该失去的总会失去,这就是纪家少主的宿命。
有谁为了自己的爱而反抗过吗?纪孝森真挚都不知道,他对桐音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那个父亲私奔后留下的孩子,是那么脆弱、那么瘦小,可是在他心里,却有着很深、很沉的重量……
在一个酷热难当、暑期熏蒸的下午,荃馨带着她的贴身丫环、大大小小五十余件行李、还有奶妈、司机等佣人,浩浩荡荡地住进了纪家。
家里多了一个年轻靓丽的“少奶奶”,而且还是和硕格格,整个纪公馆都忙得几乎翻过来了,佣人们忙着给“公主房”换地毯、换家具、所有桌椅、床褥、统统换成新的,本来还应该重新装修卧室,贴上新的壁纸,但因为荃馨来得太突然了,所以就保持原样,没有更换。
荃馨的卧房在三楼,紧挨着纪孝森的卧室,从西到东再往里的一间是配有墙炉的茶室,茶室隔壁是纪孝和的卧室,桐音的房间在走廊最里端,可以望见后花园的美景。
原本很少有人靠近的三楼,现在又是搬运工、又是王府的杂役、丫环,为搬一件家具、一件行李,大呼小喝、跑上跑下,嘈杂极了,桐音有些无措地站在走廊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楼,和新来的大嫂打声招呼。
大哥会和荣王府的哥哥成亲的事情,纪孝和在书房里告诉他了,桐音很震惊,接着便觉得心被掏空了一般,神思恍惚,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大哥将来一定会结婚的,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突然,让他一点准备也没有,心乱如麻。
从今以后大哥将和荃馨一起生活,不会再抱他了,这不是他曾经深深期望,甚至愿意拿性命去交换的事情吗?可为什么他现在一点都感觉不到快乐,反而像被情人遗弃了似的,感到晕厥般的悲伤?
桐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独自一人在房里的时候,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五脏六腑都在刺痛,实在忍不住哭泣的冲动,他只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洗干净脸后,桐音从房间里走出来,告诉自己不可以失礼,怠慢了荃馨,给大哥丢脸。
可是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陌生人,走廊里又挤满了家具、红木行李箱,他无法从狭窄的箱柜之间穿过去,拘谨地站着,也不敢让人把东西搬开。
“你就是桐音吧?阿玛和我说过,你是孝森的表弟,在这里借住的。”
忽然,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出现在箱柜的另一边,身旁站着一个老嬷嬷,和四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俏丫环。
四周忙得晕头转向的男人们,一看到格格出现,全都跪了下来,桐音更是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望着荃馨。
荃馨与他差不多高,但两者的气势截然不同,荃馨穿着手工刺绣的皇族锦袍,两耳垂着淡绿色的翡翠耳环,双手、颈项珠翠环绕,雍容华贵的气质令人眼前一亮,无人可比。
桐音就比她低调得多了,也没有咄咄逼人的眼神和唯我独尊的语气,他在心里惊叹着荃馨的美貌和高贵,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开口:“是,我是……桐音。”
“竟然大家都是亲戚,就好说话了,让我到你的房里坐坐吧,我刚来这里,哪里都不熟,房间里又乱七八糟的,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荃馨说着,嫌弃走廊里灰尘扑扑,太脏似的,拧紧秀眉。
“大、大哥呢?”
“说是有事出门去了,孝和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忙什么,所以我只有来找你啦。”荃馨笑着说。
在她眼里,桐音就算长得再漂亮,也还是个男孩子,不可能对她造成威胁,加上桐音又是纪孝森的表弟,怎么也不能让丈夫难堪,因此才和颜悦色。
“是……”面对大嫂的要求,桐音无法拒绝,乖顺地点了点头。
荃馨二话不说就让下人搬开了阻挡在走廊中央的箱子,然后带着丫环、嬷嬷,走进了桐音的房间。
一进门,荃馨就一呆,房间里的家具太致了,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世外桃源,装饰讲究,高雅豪华。
白色雕花的书桌、土耳其地毯、枝叶繁盛的吊兰装饰着落地阳台,每一件摆设、每一副油画都看得出主人的品味和细心地选择,荃馨未经桐音许可,就走到梳妆台前,触摸着镂空透雕的镜台,六层的紫檀木首饰盒,她拉开首饰盒下层,看见一只嵌珐琅的纯金怀表静静地躺在丝绒垫里,好奇地把怀表拿出来把玩。
“这时孝森哥送你的么?”表面是纯金的,表盘镶嵌着紫水晶,典雅别致,这样奢侈的怀表,就连她的阿玛都没有呢。
“不,是孝和哥送的。”桐音轻轻地回答。
“哦……”荃馨放下手表,又对桌上的小摆件起了兴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音乐盒,一看就知道是从国外买回来的。荃馨站累了,在梳妆台前坐下,俨然自己是半个主人一般,玩起叮咚作响的音乐盒,和丫环们说笑。
桐音只能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她拉开抽屉、打开首饰盒,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玩、拿出来欣赏,桐音不敢说话,足足站了两个小时,直到一个佣人进来说,公主房布置好了,荃馨才意兴阑珊地站起来。
“孝森还没回来吗?都六点了。”她对着佣人,不满地问。
“回格格,大少爷说军需司出了点事,恐怕今晚要住在陆军部里,不能回来了。”
“是吗?”荃馨更不高兴了,可碍于颜面,不想第一天住进来就发脾气,咕哝着说:“亏我还饿着肚子,等他回来吃饭呢。算了,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情,我们回房吧。”
“是,格格。”
一行人都把桐音当成空气一样,浩浩荡荡地回去了。桐音终于松了口气,回到梳妆台前,把东西拾好,但是发现怀表不见了,桐音一愣,但是想到荃馨可能习惯了喜欢什么,就直接拿走,也不好意思去追究。今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要为了一只怀表,让大嫂生气吧。
只是,那是纪孝和送给他的礼物,桐音很心疼,哥哥们送给他的东西,哪怕是一片树叶,桐音都很珍惜,因为他所拥有的东西都不是永恒的,早晚一天他会离开纪家,到时候哥哥们留给他的,就只剩下回忆了……。
暑气散尽之后,秋天就到了,纪公馆的花园里,梧桐树飘下金色的落叶,安静地躺在地上。
一眨眼,荃馨已经在纪公馆里住了三个月了,刚开始她担心自己和硕格格的身份,融入不了纪家,因此对女佣、管家都很客气,还以大嫂的身份,关照着比自己小两岁的桐音。
可渐渐地,她发现纪公馆的佣人们都不爱搭理她,比起服侍她,更爱服侍那个很少说话、也很少出门的小少爷桐音,
不过是从老家来寄住的少爷而已,说得难听点就是一个食客,下人们干嘛都把他当作公主般伺候着?
让荃馨更纳闷的是纪孝森的态度,虽然每一天,他们都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面前摆放的也都是山珍海味,可荃馨始终觉得,纪孝森只关心桐音,比如桐音吃得少了、挑食了,面前的鸡汤烫了、凉了,他都会问,要游总管及时关上温热的汤,而且每一餐,纪孝森都会盯着桐音,看到他把饭吃完了,才起身离开。
纪孝和也是这样,他坐在桐音身边,更是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桐音,替他夹菜,好像桐音是个什么事也不会做的孩子,全副身心地宠爱着他。
有这么一个漂亮的表弟,确实让人得意,想疼爱他也无可厚非,可是又有谁会像纪氏兄弟做得那么过分,给表弟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最好最昂贵的东西,荃馨查过纪公馆每月的开支帐簿,光是纪孝森让厨房做给桐音吃的炖品,就要六千大洋。
当然,纪孝森每月操持着几千万大洋的生意,这点钱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但是,她才是纪孝森的未婚妻呀,纪孝森那双英俊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应该看着她才对。
为了吸引纪孝森的注意,荃馨可谓尽了心思,每天用花瓣沐浴,把自己打扮得尽可能的美丽,还在晚上穿上珍珠色蕾丝睡袍,隐隐袒露着娇柔馨香的胴体,暗示纪孝森,可是呢,无论她花多少心思打扮自己,纪孝森对她的态度始终是冷冷淡淡的,不多看她一眼。
时间一天天过去,原本期盼的“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完全没有出现。荃馨在纪公馆里住得很不开心,渐渐地她开始挑剔,不是嫌下人手脚不干净,不配伺候她,就是说有人偷东西,动不动就让佣人跪在院子里,集体搜身。
一点小事就能让她暴跳如雷,有一次,桐音路过荃馨的房间,看到里面有一张红木绣台,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的喜被图案,桐音没有多想,只是惊叹着荃馨的绣技有多么出色,就站在绣台前多看了几眼,连碰也没碰,但是荃馨进门看到他后,二话不说就狠狠了他一个耳光,骂他是穷要饭的,让他滚出去!
恰好纪孝和站在走廊里,他走进荃馨的房间,抬手就打了荃馨一个耳光,拉住惊慌失措,面颊红肿的桐音,走出了房间。
这下纪公馆就像是炸开了马蜂窝,荃馨寻死觅活,哭闹着要回娘家,但是纪孝森不理她,干脆连家也不回,荃馨就从二楼窗台,跳到一楼花丛里“自杀”,扭伤了脚踝,佣人们又连夜找大夫,给她治疗。
纪孝森不得不撇开公务,冒着滂沱大雨回家看她。最后,桐音在她面前下跪道歉,并发誓保证自己以后绝不踏进大嫂的房间一步,不擅自碰大嫂的任何东西,这场风波才结束。
但是吵吵闹闹的事情没完没了,荃馨天天生气,天天闹事,看不顺眼就砸东西。因为脚扭伤了,她整天撒娇腻着纪孝森,不准他出门做事,甚至还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纪孝森的房里,和他同吃同睡。
桐音虽然很难过,但是不想让哥哥们为难,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和大嫂碰面。
大哥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二哥也经常流连在外,不回家。听女佣说,纪孝和与英国侯爵安托利的侄女走得很近,两人经常在沙龙上携手出现,说不定会比纪孝森更早结婚呢,桐音知道自己离离开纪家的日子不远了,默默地看着日历,又把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剪下来,想出门应聘速记员、校对员的工作。
山茶花开了,总会凋谢,得不到的爱情,也会凋零,虽然直到今天,他才看清自己的感情,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向哥哥们表白了。
他生来就没有得到过爱,而他今生所企盼的唯一的爱,却被无法砍断的血缘层层束缚着,只剩下绝望。也许他注定不可能得到爱吧?因为他生来就污秽不堪,如果说身体的沉沦是被迫的,那么心灵的堕落,是他本性的展现吗?
桐音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万丈深渊,四面是触不到边的黑暗,连挣扎得力气都没有了。
人是不能选择出身的,爱上自己的亲哥哥,究竟会遭受上苍怎样的诅咒?
可是桐音不后悔,就算烈火焚身也无所谓,一辈子就一次的爱情,恨过、怨过、盼过、迷惘过,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也会爱,未来已经不重要了,他会静静地离开。
可就算知道“禁忌之恋”不会有结果,胸口还是很疼、很疼……疼得像要把他的心剜出来,不能呼吸。
桐音咬牙硬生生地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佣人们会注意到他的异样的,他必须忍着,默默守在哥哥们身边,直到哥哥们不再需要他为止。
重阳一过,天气就变得十分寒冷了,北风凛冽,树木被剥去了深秋的盛装,光秃秃地立在那里,忍受着即将到来的严寒。
桐音生病了,是风寒复发,而荃馨又传出来有喜了,纪公馆上下都惊喜极了,忙着筹备纪孝森的婚礼,桐音知道,他将要离开纪家的日子,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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