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传》第 1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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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思温听出她声音中的关切,大为感动,朗朗笑道:“你别怕,就在这里等我……”说着话时,转眼瞧她。忽然发觉她仍然像只白羊似的,缕缕幽香,送入鼻中。登时那颗心又大大跳起来,失措地道:“你快穿上衣服,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耳听上官兰又因发现了此事而低低惊叫一声,他可顾不了这么多,冲出房去。
  出了店门,见到y阳童子龚胜,两人便一同向北门走。y阳童子龚胜见他神魂不定,以为他心怯,不由得更加大意。
  出了城外,两人找到树林后面平地上站定,y阳童子龚胜道:“小娃娃把剑掣出来吧!”
  史思温赶紧定神,把眼前那具晶莹雪白的r体忘掉,同时掣出长剑。
  y阳童子龚股道:“小娃娃你先发招吧!我年纪大你一把,总得让你一招。”
  史思温俊眼一转,故作盛气之态,道:“我从来没听人让过一招的话。要不就不让,要不就大方点,多让几招。”
  y阳童子龚胜实在对他有点儿轻视,大意地道:“那我就让你三招。”但听这美少年应一声好,陡地挥剑直戳过去。出手极快,倒把y阳童子龚胜骇得心头一凛,使个诈步,向左欲跨开去。哪知右足发力一蹬,身形反而向右边挪开三尺。
  史思温剑快如风,继续挥剑戳去,却刺个空,但听y阳童子龚胜嘿嘿冷笑之声。当下一回身,咬牙切齿,一式“大愆如环”,剑光圈袭而去。这一招神速异常,y阳童子龚胜左右俱无退路,大喝道:“这是第三招了。”喝声中耸身一跃,飘上半空。
  这y阳童子龚胜数十年修为,功力非同小可,只见他身在半空,但降落之势甚缓。而且似在还右,捉摸不定他究竟要坠向哪一方。史思温凝目虎视,竟然毫不乱动。y阳童子龚胜暗自凛骇,刷地打开折扇,猛然扇将出去,身形突然斜斜向左方电急坠地。却听史思温怒喝一声,挺剑疾扑,敢情又扑错了方向。但总算他发现还早,又扑回来,长剑光芒一闪,已然戳到y阳童子龚胜身上。龚胜举扇一挡一塔,架住对方长剑。
  直到现在为止,龚胜已完全放下心,估计出这少年的功力究竟如何。
  原来他身在半空之时,忽见对方如此沉凝待敌,真有一代名家的风度,不由得暗中讶然,生怕早先那少年所为,皆是使诈,到他身悬空中之际,才施绝艺。这也是他这个老魔头,这么灵警多疑。这时身在半空,赶紧使出看家本领,y阳扇一摇,发出一股烈风,自身便借那反震之力,出乎对方意料之外地斜坠左边。对方不但受愚,而且一剑刺来,被他以y阳扇挡住。敢情那少年出剑虽快,路数精奇,但内力相差一倍有余,登时大大放下心,完全认定这美少年身手虽佳,无奈年龄所限,并不足以震骇江湖。
  史思温的剑法的确精奇,这刻抽回长剑,复又一连三招,竟使得y阳童子龚胜的y阳扇上下翻飞,才真堪堪架住。“小娃娃,我又让三招有余,如今你死而无怨了吧?”
  史思温面色微变,但不置答,叱喝一声,继续猛攻。
  龚胜手中的y阳扇,招数又稳又辣,这刻双脚针牢在地上,没有动一下,却都把对方刻势挡住。“嘿嘿,小娃娃别惊,算你命不该绝,我可不想取你性命,要留活口回碧j山审讯,你加点力气吧,否则可就来不及了。”
  史思温不理睬他,使出大周天神剑的绝妙招数,霎时剑光平地涌生,把那形如童子的老魔头困在其中。无奈内力不够沉重,对方一味防守,竟迫不动人家半步。
  y阳童子龚胜口中冷笑连声,手上招架得严密无比,心中却在忖道:“等这厮锐气一折,我便得抓住机会,方能生擒这厮。哼,只要抓住这小娃娃,何愁我老童子不名利双收。”想到这里,喜动颜色。
  又是十余招过去,史思温已现出沉不住气的模样。y阳童子龚胜仰天而笑,笑声甫歇,便叫道:“小娃娃可要小心了,我马上改守为攻啦!”
  史思温奋力一剑戳来,但听他一叫,剑尖微微摇摆,虽是微小得不足道的摇动,但哪能瞒过老魔的眼睛。他y阳扇挥处,化出数十团或黑或白的扇影,转眼卷住史思温的身形。口中冷嘲道:“小娃娃你犹疑不决,莫非想逃?”要知老魔头的扇子一面漆黑,一面雪白,故此称为y阳扇。史思温刚一张口,老魔头怕他口出不逊之言,忙一增加压力,登时迫得史思温只记得舞剑护身,忘了做声。
  寒光冷风交相扫荡中,忽听啪地一响,史思温长剑荡开一旁。说得迟,那时快,y阳童子龚胜的扇子已到了史思温胸前。这一记危殆绝伦,只要他扇子直拍,史思温登时就得胸骨尽折,吐血身亡。
  史思温哼一声,那柄剑本已荡开,但飘然硬收回来。这一手非有极高造诣的内家功夫,不能办到,但纵然他收剑回来,却已来不及挽救。
  好个y阳童子龚胜的确是名噪一时的老魔头,反应之灵敏,世罕其匹。他的扇子到了对方胸口,本来一拍便可毙敌,但因一心生擒对方,是以缓得一缓,便欲斜扫对方胸下景x。哪知一见对方收剑时的功力,事实上比他所估计的要高出一倍还多。登时已醒悟对方从开始至今,俱是使诈。心念一动,y阳扇便继续直拍出去。(这里叙述得罗嗦,其实他们的变招感应,都不过是一刹那而已。只有那y阳童子龚胜欲变招而尚未变,便又改回心意,可见得当时其实极快)。
  他一扇拍去,潜力如山涌出。这样纵然对方身手高强得多出乎他意料之外,能够抓住他援了一口气的机会,及时退开,不被扇子拍上,但也得吃他的内家真力撞上胸口,也非重伤不可。猛听波的一声,龚胜手中y阳扇为之大震,如被万斤大锤着实一击,震得五指酸软,那柄扇子直欲脱手飞去。这还不说,下t冷风相继袭至,耳中已听到剑尖啸风之声。老魔头这一惊非同小可,但觉平生从未陷入过如此危险狼狈之境。此时别说要抓牢扇子,便先是躲避下盘的一剑,也不知来得及否?
  但见一道黑影,飞上半天。原来是那鼎鼎大名y阳童子龚胜的y阳扇,平生第一次给对方打得飞出手中。同时之间,剑光突然划过他腿上,裂帛一声响处,裤管飘扬。
  史思温一剑得手,豪气冲霄。长啸一声,奋刻追击。y阳童子龚胜居然仅仅裤管裂开,只伤了一点皮r,流出鲜血。但并没有伤筋动骨,因此还能忍疼纵跃闪避。然而此刻的史思温,神威凛凛,判若两人。掌上长剑宛如神龙出海,满空剑气弥漫。
  十招之内,y阳童子龚胜低哼一声,肩上血流如注,但因仍非要害,故此身形仍不稍缓。眼看再过十招八招,这个一代魔头,将要丧命在一个年轻后起好手刻下。
  史思温久闻这大魔头作恶无数,孽重如山。能够杀死他们,等如积下一场大功德,是以绝不肯稍稍放松,剑出如风,又快又辣。
  y阳童子龚胜好不容易占到正面位置,冒险伸手一扣,用大擒拿手法搞敌人腕脉。史思温不知他出这么一着险招,有何深意,不肯冒失,立刻变招。蓦觉五官一凉,心头一震,剑光涌起,一式“星临八角”。内力从剑上涌出,在身前布了一面无形的墙壁。y阳童子龚胜厉笑一声,腾身而退,转眼间已没入黑暗中。
  史思温持剑戒备,等了一会儿,知敌人真个已退,这才舒口气,剑尖垂下来,指住地上。就这样子木立不动。歇了一会儿,他又舒口气,收剑往回路走。
  原来刚才他感觉到五官一凉,登时心中震骇,只因这个老魔擅长先天一气功,能够取敌性命于无形。当时他立刻使出大周天神剑中的“星临八角”之式,一堵无形的墙壁,封住身前的空间。y阳童子龚胜袭敌无功,他这种先天一气功最耗真元,不敢怠慢,立刻逃走。若然史思温此时乘势追击,立可发现对方功力大弱的情形。
  史思温木立一会儿,为的是试试自己体内是否已受伤害,但并无异状,便放心地回去。刚刚走了两丈,忽见那柄y阳扇就在眼前。他傲笑一声,拾起扇子,就奔回客店。直到踏入店门,他面上五官仍然觉得有点儿凉沁沁的,不由得暗惊那老魔头这门毒功之厉害。
  他先到上官兰的房门外,叫道:“石大嫂,我回来啦!”
  房门突然开了,敢情上官兰就站在门后。她惊喜交集地道:“哎,你终于回来了,可真把我骇死。”
  史思温见她这么关心,情感自然流露,登时心头十分温暖,因而更加豪气起来。
  上官兰伸出玉手,拉住他那宽大有力的手掌,道:“你进来把经过说给我听听好么?”
  史思温便进房去,在桌子前的椅上落座,桌上的油灯照在他的面上,把他的面容十分清晰地呈现出来上官兰坐在他对面,端详他一眼,忽然哎地叫起来,把史思温吓了一跳,以为他椅子有什么东西,把她给伤害了。她已说道:“我的天,你的面色为什么苍白成这个样子,好像……好像……”
  史思温举手摸摸脸,触手冰凉,倒不知自家变成什么样子,急忙问道:“好像什么?”
  她嗫嚅一下,道:“好像刚刚死掉的尸体一般,面色太惨白了。”
  史思温嘘口气,道:“你真把我骇惨了,我还以为变了形状哪,刚才那y阳童子龚胜,只因起初被我愚弄,对我甚是轻视,因此终于败在我剑下。连有名的y阳扇都撒了手,你看这可不是他的扇子么?”
  上官兰大为敬佩,那鼎鼎大名的老魔头居然败在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剑下,真是武林中一宗大事。她伸手接过那柄扇子,只见一面黑得漆亮,一面白新如雪,入手甚是沉重。只因不但扇骨全是特炼精钢所制,便那扇面也显得十分奇突,异常坠手。上官兰所学甚杂,是以一扇在手,随意挥动,也自成章法。
  史思温见她爱不释手,便道:“你可要这柄扇子,不过日后那老魔头知道,便会替你惹祸呢!”
  她喜孜孜道:“不怕,他如果找上我,我不把他骂回去才怪哩,除非老魔头不要脸,你可是真心给我的?”
  史思温微笑想道:“这位大嫂憨得天真,倒像个不懂事的大姑娘……”口中却道:“当然是真心送给你,日后那老魔头如果找上你,你可以叫他先找我,赢得我之后才有资格向你讨扇。”
  两人都快活地笑起来,上官兰道:“这柄扇子最能抵御暗器,即使是玲姑姑的夺命金针也挡得住。”史思温一愣,道:“你说谁的金针呀?”
  上官兰这时才知道自己失言,讷讷一会儿,道:“那是……那是……我表哥以前认识的人,其实我并没有见过。”
  史思温发觉她话中有假,心里极为不高兴,忖道:“我向来便以一片真心待你,更为你上天柱峰求药,可没有半点害你之心。但你却藏着一些什么秘密?哼……”于是他登时兴致索然,打个呵欠道:“现在已没有什么时间好睡了,我得赶紧去休息一下。”说完,回转自己房中,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但觉脑袋如醒如睡,始终没有睡着。往日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哪怕外面万马奔腾,他还是照睡不误。因此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起来。思路一转,连上早先上官兰不说真话的那一点,便想道:“她说得一清二楚是玲姑姑的夺命金针。细想普天之下,并没有第二个女性以夺命金针见重于武林。只有一个人,便是师父的心中爱侣朱玲。师父虽然有一次感慨地说过,此生此世,已不能和她厮守,但我知道他实在片刻也不能忘怀那朱玲姑娘。石大嫂怎会认识朱玲姑娘?又怎的不肯对我说出实话?难道至今尚看不出我是好人坏人?”
  他越想越生气,一时怒火冲天,但觉自己太过被上官兰委屈,这本是一桩小事,但在史思温的想法中,却生像是非常了不起的大事,任何人委屈了他,都不大要紧,但她——意味便大大不同。
  他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一时十分生气,一时又觉得应该原谅上官兰。直到天明之时,他才睡着。可是日上三竿,他仍没有睡醒。
  上官兰等得不耐烦,轻轻扣门叫道:“思温,思温……”一叫出口之后,突然自己吃一惊。原来她这两天,常常念叨着他的名字,因此无意间竟然叫出口来。现在自己发觉不妥,不由得面红心跳。
  可是房内尚无声响,她侧耳贴门一听,房内传出沉重粗大的呼吸声。她微感惊谎,想起他昨夜面色不好,本来要把原因说出来。后来一打岔,便没有再说。现在听他的呼吸,分明不是正常现象。
  于是她试试推门,呀的一声,木门被推开。她一直走进去,撩起帐子,只见史思温的头颅歪倒在一旁,口角还流出白沫。气息十分粗大,生似体内炙热不堪。她心慌意乱地伸手摸在他的额上,触手一阵冰凉,竟然毫无发热的征象。
  上官兰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把他的头扶上枕头,忽听脚步之声,她回头一顾,原来是茶房来了。她登时如获救星,急忙道:“伙计你快点去请个出名的大夫来,我弟弟病倒啦……”原来他们投店时,报的是姊弟关系。
  茶房立刻衔命而去,不久工夫,便请了一位大夫来。那位大夫姓高,年纪相当老。上官兰心中稍觉安慰,一面替史思温卷袖露腕,以便大夫接脉,一面忖道:“这位大夫年纪已有一把,定然见多识广,不至于胡乱用药。”
  那位高大夫三指按住病人腕上的寸半尺,一面闭上眼睛。可是他的手指一按下去,便良久不能提起来,两道眉头越锁越紧。
  上官兰暗暗焦急,问道:“大夫,他怎么啦?这病是昨日才起的呢!”
  高大夫喃喃道:“此脉时张时弛,或又忽然中止,或又六脉惧和,竟是怪异脉象,老夫平生未见。”当下又换病人另一只手的脉,更加失惊,原来那边居然六脉调和,没有丝毫病征。
  上官兰眼看大夫瞠目结舌,便知不妙。那高大夫按了病人额头,触手冰凉,不由得连声呼怪。她又问道:“大夫,我弟弟怎么啦?”
  大夫仓卒起立,渐然道:“此症经中不载,实在无以奉告。唯有请你另聘高明,恕罪恕罪……”说完之后,抱头鼠窜而去。
  上官兰模急万状,便要茶房再去请别的大夫来。茶房赶紧去了,一方面报告掌柜,一方面果真去请大夫。第二个大夫姓王,年轻一些,他早已怀了戒心,因为茶房已告知他那高大夫早先窘状。这王大夫一切脉,再摸摸病人额头,便赶快告退,自认倒霉,白白走了一趟。
  这时掌柜的可就进来了,他先安慰上官兰好一会儿,然后问道:“两位这趟出门,竟是要上哪儿去?”
  上官兰见他和气,便道:“我们是要到天柱峰的乌木掸院去。”
  那掌柜的啊一声,道:“既是如此,令弟贵体不适,何不立刻雇辆大车上路?好在已不甚远,大约两日可到。等到了那边,有人照应,这才放得下心呀!”
  上官兰一想甚是,便求他们代雇一辆大车。其实店家可是怕客人死在客中,便得大大麻烦一番。大车不久便雇来,两个茶房把史思温抬上车里。上官兰一想,自己骑马反而不好,便将两马系在车后。自个儿也钻车厢里。
  大车在路上颠簸得很,上官兰见史思温半屈着身躯,颠得甚为剧烈。芳心疼痛,用手臂把他的头抱住,放在自己的肩胸之间。这样便可免得史思温的头老撞在车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走了一程,史思温忽然大大喘口气,睁开眼来。他的神智一恢复,便立刻明白自己在大车之中,但觉一片软绵绵,香气袭鼻。定神一瞧,敢情是枕在上官兰的胸前。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泛上心头,使得他一方面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一方面又真想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
  上官兰已发现了他回醒,欢呼一声:“我的天,你终于醒来啦!”
  史思温见她已知自己回醒,大吃一惊,猛可坐起来。但头脑间一阵晕眩,竟然坐不住,伸手去扶时,双手软麻无力。上官兰嘤一声,把他抱住,道:“你乖乖躺下,现在可不能逞强哩。”她转变了一个姿势,把史思温的头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史思温的面颊贴在她丰满香软的大腿上。登时一阵颤栗,传过他心底。他放任地让自己贴在她的大腿上,嗅吸到她身体的温暖,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使他回复了小时候的自然动作。这使得他看起来更加依恋着这位美丽的女郎。
  在史思温的心中,并没有一丝情欲,他仅仅是沉溺在一种温柔之中。这原来是属于母亲的温柔,不论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也不须隐藏他的依赖。不过在可爱的女性,不论是情人或妻子,她们都会具有这种母性的温柔,因而羁缠住铁石一般的心。
  上官兰轻轻呵慰道:“你不要着急,我们现在赶往天柱峰去,届时你的怪病,便可请血印样师医治了……”她又简略地把大夫诊治他的情形说出来。
  史思温缓慢地道:“那老魔头的先天一气功好生厉害,想不到仅是一丝余气,还能沾附在我五官不散,俟隙侵入。”
  上官兰听过朱玲讲究这种奇门毒功,不由得惊慌起来,失声道:“是先天一气功么?那怎么办呢?听说被这种功夫伤了,便全身冻僵而死,绝无可救……”
  史思温微微惕然,忖道:“她怎会懂得这么多?可见她的来历必定有问题……”想到这里,上官兰已俯身抱住他的头颅一悲哀地道:“你中了这种毒功,血印禅师可会救治么?”
  史思温在心中叹一口气,因为他已被她真挚的情感与及温柔的动作所感动,因此纵然心有所疑,也不愿意话问出口。上官兰听不到他的回答,便敏感地联想到也许真不能救治,是以他缄口无语,当下为之愣住。歇了一会儿,泪水滴下来,刚好滴在史思温的额上。
  史思温登时如被火烧,怅惘地叹口气,道:“你别哭,我伤得并不严重,只要有一位像血印禅师那等功力深湛之士,以本身一点真火,助我运真气行遍腑脏百骸,把那一丝y毒之气赶出来,立刻就不药而痊。”
  上官兰道:“称骗我的……”他愣然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那么你为什么不早点儿说?”他又是一愣,忖道:“是呀,我为何不早点儿说?啊,我是因为她对我真好,因此一时感动得说不出来……”于是他坦率地告诉她说:“你刚才为我着急,我十分感动,因此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官兰听了,笑容从泪中透现出来,宛如在满天y雾中,忽然透s出可爱的阳光。
  她喃喃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我们这一趟非找到血印禅师不可啦……”
  大车突然大大跳了一下,颠得上官兰整个人趴在史思温身上,这两个年轻人立刻为之爆发出响亮的笑声。然而他们的笑声立刻便中断了,因为他们感觉出这辆大车已经停住。
  两人怀疑地交换一下眼色,上官兰正要转身掀帘而看,却被史思温止住。他慢慢起来,悄悄道:“你在背后扶我一把,不要叫人看出来。”上官兰心中大惑不解,却十分顺从地移到他背后,双手推住他的腰部。史思温坐好在车门当中,然后突然伸手掀起帘子。
  只见大车去路,已被另一辆大车阻挡住,对方那个车夫执着鞭子,手已举在半空,欲落未落。对面那跨在车辕上的人,面目凶悍。一手持缰,另一只手却非拿马鞭,而是持着一根细如小指的竹竿,其长却足足有一丈以上。
  史思温立刻明白对面那车夫,一定是玄y教中的好手,不但以大车拦住去路,甚且以手中的细长竹竿,把自己的车夫点住x道。不过对面那车夫乍见史思温双目炯炯地瞪着他,颇感意外地楞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史思温暗吸一口气,然后宏声道:“你是清江钓徒乐予的什么人?”
  那车夫哼一声,颤一颤手中的细长竹子,发出嗡然一响。
  史思温忖道:“这厮已得清江钓徒乐予的真传。平时我虽不怕他,但此刻却毫无反抗之力……”于是又冷笑一声,道:“你挡住我车去路作什么?”
  对面那车夫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你的眼力倒也不错,我姓卓名栋,乃是清江门下大弟子。”
  史思温见他不敢逞强,心中更加料定对方必已投效玄y教,是以得知自己受伤昏迷车上,于是中途来拦截。但此时却不可说破,希望能够吓得他让开。这时立刻接口道:“久仰大名,在下史思温,家师石轩中,与贵派素无恩怨。目下史某身有急事,要赶路前往皖山。烦请尊驾将贵派独门点x解开,以便上路。”
  卓陈实在摄于史思温的威势,只因凭本教中的内三堂香主y阳童子龚胜,昨晚尚且揭不了他,虽然卓栋不知龚胜大败之事,光是从擒捉不住对方这一点推想,已可知这位石轩中大侠的高徒,身手如何厉害。
  当他出发来时,本是知悉史思温已经昏迷,这才会单枪匹马前来。谁知史思温神采奕奕地坐在车门,反而那同行女人不曾露面,这一点便令他怀疑起来。怀疑的是本教消息有误,昏迷的人并非史思温,只是那个女人。这时叫他如何敢逞强,但又不甘就此退走,诡笑道:“史少侠何必着急,在下的点x虽属独门,但仍难不倒少侠。”
  史思温微惊,忖道:“我一出手,他便瞧得出我身上负伤,真气不纯。”当下仍然十分镇定,故意不悦地哼一声,道:“这等事如何可以儿戏,人家一个卖力气了的苦哈哈,若是伤筋动骨,以后日子如何过得?”
  卓栋敢情也怕他真动怒,立刻颔首道:“少侠说得对。”竹子一挥,拍一声未在那车夫胁间。那车夫哎一声,恢复了自由,但这时可就不敢做声,愣愣地瞧着他们。
  史思温已知自己威名已露,便微笑一下,暗中手到背后,摊开手掌。上官兰在后面瞧见他的手掌,一时悟不出他的意思,不由得发起怔来。
  史思温大声道:“车子别走,我还有话请教这位朋友。”接着他便转向卓栋,问道:“尊驾可识得y阳童子龚胜么?”
  卓栋疑惑地瞧瞧他,然后道:“认倒是认得,不过……”
  史思温突然一招手,截住他的话,道:“称可认得这件东西?”
  卓栋举目一看,敢情是把折扇,一面漆黑,一面雪白。不由得啊一声,道:“这是龚香主的y阳扇啊!”
  史思温听到他说出龚香主三字,便断定自己所料无差,这卓栋一定是玄y教中人。于是微微一笑,道:“烦你传语与龚胜,这柄y阳扇我史某要留为纪念。”
  卓栋登时面都骇白了,仓惶道:“在下如有机会,一定替少侠转告。”话一说完,扬竹驱马,滚滚而去。
  史思温哈哈大笑,声传数里,竟然掩盖住蹄声。上官兰赶快推推道:“你敢是完全好了?笑得这么大声,那厮也真奇怪哪……”
  史思温放下帘子,突然身躯一软,躲倒在上官兰杯中。上官兰低头一看,孩了一大跳,敢请他的面色苍白异常。他艰涩地道:“你叫车子快走,尽力赶点路。”上官兰忙忙如言吩咐车夫。史思温闭目调息了一会儿,这才道:“我妄运真气,差点儿又昏迷过去,但总算吓退那厮。”
  上官兰道:“我真不明白,那厮是什么来历?”
  “你就是江湖阅历太浅,这才会被店家诓上路。那厮分明是玄y教中人,因听得我病倒消息,大概龚胜不好意思亲自出马,故此命这个姓卓的前来,他本也是好手。但y阳童子龚胜还败在我手下,他即使逃走,也算不了丢人。”
  上官兰啊了一声,这才完全明白,不由得十分钦佩地瞧着这个聪慧的男儿,但对于他的身体,又十分担心起来,缓缓道:“都是我不好,把你连累成这个样子。但愿上天保佑,能够及时治愈你的伤势,我纵使死了,也十分甘心。”
  史思温嗟一声,道:“你别这样说,只要我得救,你也绝无问题。”
  大车辚辚而行,上官兰不住地催促,走了十余里路,车子忽又停住。车中两人不觉都为之微惊。史思温深深吸口真气,挺身坐起来,但觉头脑间一阵昏眩,却咬牙挺住。
  上官兰眼光一偏,见他面色苍白,不由得玉容失色,惊问道:“你……你怎么啦?”
  史思温连忙示意叫她别作声时,但已来不及,只好连话也未出口,倏然伸手揭帘。
  只见大车前面直无人迹,但赶车的却望着路上发怔。原来大道上横拦着三块石头,俱都高及两尺,长度是三块拼起来,刚好把大路拦断。赶车的大声道:“大爷,这三块石头一定是有人故意摆在路上的。”
  上官兰道:“你下去把石头搬开不就成了?”
  赶车的舌头一伸,道:“这些石头每块都得三四百斤重,小的哪里弄得动。”
  史思温苦笑一下,回眸瞧上官兰一眼。上官兰恍然道:“对啊,我竟忘了他不会武功,若在平时,这三块石头算得什么。”
  “人家就是拿来试试咱们呀!”史思温说:“恐怕那卓栋一离开咱们,便已疑心起来,不过还看不准,是以不敢亲自现身拦截。”
  上官兰道:“我们再来一次空城计,故意要他们认为我们是引他们现身。”
  史思温一击掌,道:“好极了。我一跳下车,你便唤住我,向我嘀咕一番。于是我便再上车,命那车夫尽力去搬。玄y教的人见到咱们这样动作,必定反而疑心起来,不敢出现。”话一说完,勉逞余力,矫健地跳下车去。上官兰立刻大声叫他,史思温故意愣一下,然后回到车旁。
  上官兰低声道:“你可觉得辛苦?”
  史思温摇头道:“还好,但再来这么两趟,非要露出破绽不可了。”
  上官兰叹口气,道:“真糟糕,还有一天的路程,这一关即使捱过去,但人家一定不肯死心。”史思温瞧着她颦眉的样子,忽然觉得她更加美丽。这种美丽,特别令人觉得深刻,因此挑动了最隐密的心弦。
  上官兰并不知道他心中有什么感觉,伸出手来,道:“哎,你可以上车来了,别再着了凉,更加糟糕。”史思温捏住她的手,忽觉一阵热流直撞心头,有如触电似的。眼光扫过她的眼睛,只见她眼中也闪s出一种奇异的光辉。
  这一刹那间,两人心灵震荡,仿佛已经相通,可以用眼光倾诉心曲。但又宛如跌落在奇异陌生而又令人兴奋的梦境中,使得整个人都为之飘飘然起来。
  史思温忽然颤抖一下,收回眼光,四顾之后,便跳入车内,他大声道:“喂,赶车的你下去搬石头吧。搬不动也不要紧,尽力试试看。到了前山,我会多赏你银子。”上官兰默不作声,她兀自在享受着早先那一阵奇异的感觉。在那里有无限温馨,已被触发。
  那赶车的听命下车,走前去尽力搬那石头。上官兰注视着史思温,其他的一切地都有如不闻。但她立刻便被史思温那种漠然的神态,从遐思中惊醒。那位英气勃勃的男儿,竟然流露出一种庄严的、冷漠的神色。生像一位大佛,又像石头雕刻成的塑像。
  她的心直往下沉,一种十分不祥的y影笼罩着她。
  史思温现在纵目四望,只见大道一边是田野,一边却是山丘,丘上丛树处处。若果有人潜伺树后,绝对无法发现。上官兰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他摇摇头,道:“咱们得认栽了,那车夫如何搬得动这些石头,要不然咱们过了这一关,一定可以平安抵达天柱峰。”
  “为什么你能够这么肯定?”她奇怪地问。“你看,玄y教的人若然要现身,应该已经出来。因此他们一定反而被咱们的计谋哄住。闯过这一关,他们哪敢再罗嗦只可惜那车夫无法搬动那三块石头。”
  上官兰俏眼一转,叫道:“赶车的你去弄根木混,便可以把旁边那块石头撬开一旁。”
  赶车的听了此计,瞧瞧靠田边的那块石头,果然有一处空隙,可以c进木g,便欢呼一声。车下有根坚实木g,那车夫抽出来,c入石隙中,用力一撬。大声一响,那块大石掉向田里。这样车子已勉强可以通过。赶车的一手牵住马辔,回头道:“俩位客人可要下车,否则车过时不小心倒下田去,那时便得弄了一身泥水哩!”
  史思温自个儿嗟叹一声,上官兰却应道:“你小心点把车拉过去,我们不下来了。”
  赶车的小心地拉马前走,车轮紧紧靠着中间那块大石边缘擦过去,弄出吱吱的刺耳声。上官兰紧张地瞧着,好不容易提到大车安然通过,这才嘻笑一声,道:“我们毕竟过了这一关。咦,你为什么没精打采?你不是说,我们只要闯过这一关,便可以安然直抵天柱峰么?”
  史思温缓缓道:“话虽是这样说,但你出那个主意,虽然把大石撬开,却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而已。你再想想看,假如咱们真的没事,岂会耐烦命那车夫这样子去撬石开路,而又如此可怜地通过那缺口。诱敌也不是这样诱法呀!”
  上官兰微微变色,道:“那么我们反而暴露了弱点啦,对么?”
  史思温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料不出一盏茶的工夫,玄y教的人必定出现。”
  “那么我们怎么办呢?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咱们只好如此了。”史思温淡漠地道:“你不要这样惊慌,反正一切事都不会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上官兰默然半晌,然后不服气地道:“虽然你可以不怕死,但难道你处此危境,却也不害怕那灾难的来临么?”
  “也许应该害怕。”他说,口吻变得十分老练和智慧:“但凡心有所求者,必有患失之惧。我们只要冷静地想一下,我并不要求任何东西,那么还有什么害怕呢!”
  “生命也可以不要么?”她带点儿讽刺地问。但话一出口,忽又后悔起来恐怕会刺伤他的自尊心。
  “是的,这具臭皮囊终须解脱,又何恋之有?不过世人痴迷不悟,是以营营役役,永无稍安之时而已。”
  “你说得好像是个出家人似的,我不跟你争论了。”她歇一下,忽然听到后面有点儿异响,不由得向车后张望。
  史思温道:“有辆大车迫将上来,大概是那卓栋。”
  “啊,你已听到了。”她稍稍一顿,忽然鼓足勇气道:“现在我们无疑已陷入危境,已没有多少时候,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史思温忽地举手道:“别说话,那辆车好像又不追赶咱们了。”
  两人侧耳倾听,果然车声渐微。上官兰忖道:“不管怎样,我也得把我扯的谎话说出来。纵使他和玲姑姑是对头,但他一定不会对我怎样。那么,他也不会再叫我做石大嫂了。”
  老实说,未后这一点,才是她最关心的。她必须要对方明白尚是小姑独处才成。于是她鼓起勇气,道:“我要告诉你,我一直欺骗你……”刚刚说了这两句,史思温忽地矍然道:“我已想到一个方法,可以让你安抵天柱峰。”
  上官兰只好闭嘴,只听他说:“现在我跳下车,匿在那片树林中,玄y教之人瞧见了,定然不敢追赶上来。他们一定以为我要殁灭他们,故意这样从后面拦截。你赶紧直赴天柱峰,找到乌木禅院,拜谒血印大师,立刻请他老人家来找我。”
  “来得及救你么?”她的面色变成苍白,只因她又想像到史思温独个儿被擒之后,被玄y教的人杀死或施刑的情形,因此脸色为之苍白起来:“不,不要这么冒险,最多我们死在一起。”史思温怅然微笑,想道:“可借你已是有夫之妇。”当下奋然坐起身,猛可一掌击在她后背心的灵台x上。
  上官兰咳一声,吐出一小块血团,史思温喜道:“我虽不曾为你尽解那郑敖所点的x道,但这一掌记治好一半,足可奔上天柱山顶了。”话声一住,大车已驰到林边,史思温暗运真气,勉力纵下车去,身形敏捷如常。
  他向上官兰扬扬手,便纵入树林之中。上官兰忽然一阵怆然,生像他们这一别,人天永隔,再也难以见面。想起他的侠胆豪气,不由得痴痴凝望着那片树林。
  车行数丈之远,渐上斜坡。上官兰从车后架望,忽见来路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大路中心,隐约还可以辨认出那个御车之人,正是清江钓徒乐予的门徒卓栋。转眼间大车落坡,不但瞧不见后面的那辆马车,连史思温隐没的那片树林也看不见了。
  她突然心跳加速,惊煌地想道:“假如他被玄y教的人捉住,他一定会被那些恶人杀死。他是这么硬骨头的人,因此他绝不会向那些恶人低头输口……哎,他的危难,乃是因我而起,在这最危险的关头,他已负了内伤,毫无抵抗能力。我能够置他不顾,自个儿直上天柱峰么?”想到这里,心跳得更厉害。深深吸了一口气,但觉因车行过速,震荡得连仔细想想也办不到。
  时机异常迫促,地努力地平静一下紊乱的思潮,俱她办不到。
  赶车的已是惊弓之鸟,这时不待人家吩咐,拼命挥鞭。驰驱了数里之后,忽觉车辆抛荡得特别厉害。心中犯了疑,回头向车内张望,只见车厢里空空如也,哪有人影。这一对少年男女坐车坐丢了,诚然出奇。但车把式反倒暗念一声观世音菩萨,独自挥鞭磷磷而去。只因这一对青年男女失了踪,他本身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且说史思温纵入树林之后,一阵剧烈的晕眩,使他摔在地上,昏迷过去。幸好林中的地面甚是柔软,因此他没有摔伤。到他回醒之时,忽然感到一匹马穿林而入。他努力振作一下,先设法让头脑完全清醒,然后想站起来。但四肢疲软,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他苦笑一下,想道:“命运真是奇妙,任你有通天本事,但若果注定要你死在一个凡人手中,你纵然千方百计地逃避,也不中用。”几年来跟随着师父石轩中,在岭南遁迹苦练的情景,历历掠过心头。想起了那位坚毅侠义的师父,他不由得叹口气,心中浮起一阵内疚之情。
  石轩中数年来是这么殷切地期望他能够承传衣钵。回到崆峒去,清理了门户之后,便代替石轩中留在崆峒,掌理上清宫观主之职。日后发扬光大,声威永垂于武林的责任,完全要他负起。他记得自己当时虔敬无比地在祖师神位前立了重誓,一定要替师父石轩中出家,肩负起崆峒掌门的重任。其时推心壮志,自以为精诚所至,无坚不摧。这个志向与愿望一定可达到。现在瘫卧荒林,耳听马蹄踏在柔软的泥地上,轻轻地走进树林。但他却没有反抗之力,任人宰割,故此心中这份难受,真比立刻死掉还要痛苦。
  思路忽然转到上官兰身上,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庞浮现在眼前,登时令他心情紊乱起来。泥土发放出潮湿的和独特的气味,树叶簌簌地响个不停,低微的马蹄声仍然不绝于耳。她的面庞兀自在眼前浮现,那纯真美丽的笑靥,深深印在他心上。光是为这个动人心弦的笑容,赴汤蹈火,亦所甘心。
  “现在她还去得不够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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