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低头向他一笑,岳小雷看得呆了,脱口道:“大叔你长得真好看。”
朱玲笑道:“我也有个秘密告诉你。”说着俯身凑在岳小雷耳边,低声道:“戏不是大叔,是个女人,但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岳小雷得意地笑一下,心中觉十分光荣,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朱玲的秘密。他庄重和坚决地道:“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朱玲便道:“那个是宫大叔,你喊他一声。”
岳小雷不愿违抗朱玲的意思,朗声叫道:“宫大叔你好。”
宫天抚听他口齿伶俐,这才第一次注视他一眼。但见这孩子眉目俊秀,骨格清奇,心中想道:“这孩子倒是练武的一块上佳材料。”但他口中仍是冷淡地应一声。
朱玲知他生性孤癖,不爱理会世上任何人,便道:“小雷,你到马车上去,设法哄哄那些孩子们,叫他们别哭,我来想法子送他们回去便是。”
岳小雷应一声,洒开脚步,直奔马车。
宫天抚道:“你耽误了许多时间,若兰儿陷在贼人手中,迟了一步,只怕海之莫及。”
朱玲道:“不会,若然玄y教徒知道是我门下,岂敢无礼。”
宫天抚道:“凡事不能这么大意,你试想想这对兰儿多么重要?这些孩子们我们又不认识,最怕他们口齿不清,连家住哪儿都弄不清楚,你又如何送法?”
朱玲一想也是道理,暗暗着急起来。假如上官兰长得不美,倒也罢了。常言道是色胆包天,万一上官兰被贼人所污,这个大错可没法子挽救。于是恐慌起来,问道:“我们怎么办呢?”
宫天抚道:“这还不容易?目下已经天亮许久,不消多久便有人打此处过,人家见了这群小孩,定然报官处理。我们这就直奔幕阜山去……”
朱玲心中又放不下这群孩子,主要还是那个岳小雷。她已对这孩子生出感情,要她契然舍之而去,实在不忍。她道:“好吧,我先过去稍为安排一下,立刻就走如何?”宫天抚微微颔首,走开去牵回马。
朱玲过去马车那边,把岳小雷叫下来,低声道:“现在我和宫大叔身有急事,故此不能把你们送回家去。”
岳小雷昂然道:“我自己会回家。”
朱玲道:“那么这些孩子呢?我想……”
岳小雷c嘴道:“我把他们的住址问出来,岂不是可以送他们返家?我会驾马车哩!”
她没想到这小家伙如此大胆,居然连送别的小孩的责任也敢负起。
“但你年纪太小,又不认得道路。”
“我会问路上的大叔们,你有急事,尽管赶快去,不要耽误了。”
朱玲被这个灵慧果敢的小孩弄得一愣一愣的,想不相信他,但又生怕违逆他,以致他的自尊心受损。
岳小雷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将来可要到我家来找我?”他的声音放得甚低,分明是恪守诺言,不让别人听悉她是女性。
朱玲道:“我姓朱,名玲,你叫我玲姑姑好了。你家住阳新什么地方?哦,对了,你娘为何不准依练武呢?”
“我家住在阳新西面的许村中,我外祖父是许村的首富。玲姑姑你只要问问嫁给岳家的媳妇住在什么地方,村中人人都知道。我母亲往昔也不愿意我练武,说我把心分了,挣不到功名富贵。但她不肯和父亲争论,所以只在暗中教我多读点书。父亲却因不肯做异族的官,所以对于读书只要我能够识字明理。现在父亲死了,母亲要我替她挣面子,所以我要努力用功,将来可以赶考。”
朱玲恍然道:“原来有这原故。我不能叫你违逆母亲的意思,但武技可以防身健体。只要不仗技欺人,便不妨练一下。如果练得好了,可以制裁恶霸强徒。”
岳小雷纠正地道:“那是可以行侠仗义的意思。我父亲遗留给我一本手抄秘籍,都是我先祖武穆公的行车布阵的兵法,还有一部分就是玲姑姑说过的《岳家散手》。但父亲曾经说过,因为年代久远,遗失了一部分,故此仅有架式招数而没有练心养气的功夫,所以纵然练得烂熟,也没有什么大用。”
朱玲颔首道:“你爹爹说得对,现在我教你一首律诗,那是武当派正宗内功心法。你先记熟这首诗,又学会初步打坐心法,这样你自己慢慢练着,日后逐渐参悟口诀中的意义,便可望精进至高手境界。”
岳小雷喜道:“玲姑姑我给你磕头,”说着,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朱玲用那玉指逐个字写在地上,教他背诵。当她写时,玉指划过地上,有些石头被她的玉指划过,留下深深的痕迹,比用刀剑还深些。岳小雷聪颖异常,看了十分敬佩。同时只须一遍,便把整首七言律诗一共五十六个字,记在心头。
朱玲又把初步打坐练气的功夫传授给他,见他完全领悟,芳心快慰之极。
岳小雷道:“玲姑姑你将来一定要来我外祖家啊,别把我忘记了。”
她笑了一下,甚是美丽,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一定会记得你。若果没有去看你,但将来长大了,到江湖来行侠仗义,武林中传开你的名头,那时我得知,也会与你相见。”
她自觉耽误时间不少,回头看看宫天抚,正奇怪他为何不催促自己,眼光到处,已不见宫天抚踪迹。她觉得十分奇怪,正想那宫天抚断无舍下自己而去之理,何况连两匹坐骑也不见了。正想大声叫唤,忽见不远处烟尘滚滚,蹄声送入耳中,烟尘中有两匹马疾驰而来。
她疑惑地耸耸肩,想道:“他几时跑到老远去的?现在又急驰而回,究竟在干什么?”定睛看时,便发现不对,只因驰来的两骑,其上俱有骑士。
不久那两骑已经驰近,其中一人扬鞭大叫道:“余继你在干什么?”
语声蹄声齐响,本不清楚,但朱玲却听得明白,这才知来人又是玄y教中的人。她盈盈起立,低头嘱咐岳小雷道:“这两个家伙和刚才赶车的是一路,都是该死的坏人。不过你不必害怕。”
岳小雷面上毫无惧色,问道:“玲姑姑你可赢得他们?”
朱玲笑道:“当然,他们在江湖上虽然十分威风,无人敢惹,但撞着我们,算他们走了霉运。”
转眼间两骑到了马车前,这时他们已看清马车旁边的人不是余继。这两个汉子也是玄y教中头目地位,江湖阅历何等丰富。一看那人毫不惊慌,余继又不知去向,断定事态严重。两人递个暗号,齐齐勒缰,两马昂首长嘶,八蹄乱踢,扬起一大股尘土,其中一个宏声问道:“喂,你贵姓大名?可曾见到驾御此车的人?”
朱玲看看这两人,只见都三十来岁的壮汉,面目陌生,料是近数年才加入玄y教的,是以未曾见过。便道:“你们大呼小叫什么,这辆车就是我驾的。”
那两人对望一眼,另外未曾支声的人道:“那敢情好,你认得余继么?”
朱玲啊一声,道:“原来你们都是玄y教的人,他就在树林里。”
他们登时敛掉紧张戒备之色,其中一个道:“我是陈龙,他是赵武,和余继都是好朋友。朋友你贵姓大名?他在树林里干什么?”
朱玲不回答,含糊地笑一下,道:“你们两位急什么?”
赵武耸耸肩,道:“他如过了龚香主的时限,脑袋都得搬家哩。”
陈龙啧啧两声道:“朋友你长得真帅,打哪儿来的?”
朱玲道:“你们最好去叫叫他,他已去了不少时候。”
赵武突然面色一变,问道:“这小孩怎会跑出来?”言犹未毕,马车厢中传出小孩哭声。他们一听孩子哭声,已知不妙。只因这勾当见不得天日,下手唯恐不够周密,如何会不堵住孩子嘴巴。
赵武大声喝道:“朋友你别装含糊,大爷眼中不揉沙子。赶快老实说出来历,以免得罪。”同伴陈龙忽地跳下马来,直扑向马车去。他身手甚快,跳下马时,已撤出单刀在手。刀光明晃晃映眼生辉,加上他神情凶恶,十分骇人。赵武也并不慢,突然从马背甩蹬纵到朱玲面前,伸掌便打,他目的在牵制朱玲,以便陈龙察看究竟,比之单听朱玲自说自话靠得住。这正是他们经验老到之处。
岳小雷一见那陈龙直扑向马车,心中一急,抢步上前拦阻陈龙。他的个子虽比寻常孩童要大,但也不过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孩身量。陈龙眉头一皱,身形不停,倏然刀光一闪,淆乱岳小雷的视线,下面突然飞起一腿。这一脚足足可把岳小雷踢死。朱玲大吃一惊,不理赵武递出来的一掌,使个身法,已到了岳小雷身边。忽见岳小雷双掌一分,在掌直切下去,其快无比。所取部位,正是迎向陈龙脚背筋脉处。
朱玲心中甚喜,因这岳小雷掌出力道甚猛,知道必可无事,便骤然中止拦入中间的身形。陈龙反应自然不及朱玲之快,加之又十分大意,哪里料到这个小孩竟会使出岳家散手中的绝招“下分手”来抵御?要收腿时已来不及。怒吼一声,拼着腿脚受伤,刀光闪处,斜砍下去。
岳小雷纵然知道人家单刀斩下,但已来不及闪开。噼啪一响,他这一掌切在陈龙脚背上。朱玲大惊失色,一掌击去。但她已知这一掌虽然把陈龙击毙,却来不及挽救小雷。是以心中大大悔恨自己为何中止拦阻之举,以致大好的孩子丧命恶人刀下。
只见岳小雷直退开去,砰一声撞在马车上。朱玲叫道:“小雷没事么?”原来他的招数虽是在家传秘籍中学会,奥妙之极。但他未曾练过内功,掌力猛而无劲。陈龙虽非武林中什么高手,但在一般江湖武术之士中,却已不弱,不但皮r坚厚,力道也雄劲之甚。岳小雷一掌切下去,仅仅使得对方踢不到自己身上,但对方这一踢之力,却把他整个人踢飞。这一来反倒救了小雷一命。
陈龙一刀砍空,重心骤失,险些儿栽倒地上,却也刚好闪过朱玲的掌力。
赵武这边一掌递出,忽觉敌人已没影子。不由得大为震骇,大叫一声:“风紧扯乎。”回头便走。
陈龙爬起来,见赵武先走,心中则暗怪他不够义气。忽见赵武纵上马背,忽然又倒飞下来,砰一声摔在尘埃。
马背上陡现一位美书生,双眼s出奇冷的光芒。只须看见这双眼睛,已知他心肠冷硬,毁个把人不会在乎。
赵武倒在尘埃,再也不爬起来。陈龙知他已死,大惊失色。
朱玲冷笑道:“好恶徒想逃走么?”
陈龙咬牙立定脚跟,沉声道:“你们要跟玄y教作对么?”
朱玲又冷笑一声,款款走到他的面前,道:“凭你这三流货色也配说话。我在三招之内,要取你性命,你若躲避得过,算你命大。”
陈龙一听心中大定,但他是个老江湖,丝毫不形于色,也不答话,一边却斜睨着马上的宫天抚。岳小雷心中不忿,大声道:“羞,羞,方才那么凶,现在动也不敢动。”陈龙仍不则声,手中单刀握得紧紧的。
宫天抚长笑一声,飘身下马,道:“恶徒你只要过得她那一关,我送你上马回去。”
陈龙心中大喜,转目凝视朱玲,并不首先发难。朱玲玉掌一扬,直拍出去,大声喝道:“第一招。”陈龙见她掌力惊人,不敢提刀封架,使出鬼母所传的怪异身法,倏然旋避开去。
哪知朱玲正是要他如此,早已移宫换位,原式击出,等他自家撞上来。陈龙刚听到对方娇声喝道:“还是第一招。”胸口一紧,如被大铁锤击中,登时狂叫一声,口喷鲜血,翻身仆地而死。
岳小雷对这位玲姑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宫天抚过来把两人尸体挟入林中,和那余继并排而放,并且去找一块大石,运用无上内功,功力尽聚指上,在石上写道:“余继、陈龙、赵武三人俱是玄y教徒,作恶多端,特毙之以儆其余。宫天抚留。”
当他弄着这些事时,朱玲已对岳小雷道:“你看,我不放心你们自己走,便是这个缘故,但我又不能送你们。”岳小雷甚是聪明,看出形势果然不对。他虽不反驳,但却不是胆怯。
朱玲忽然道:“你如碰上有人找麻烦,不妨说是石轩中的徒弟,这样那些恶徒想必不敢加害于你。而我一听到石轩中的徒弟被擒的消息,也来得及救你。”
岳小雷早先曾听余继提起石轩中的名字,便道:“他的本领多大?可比得上你和宫大叔?”
朱玲苦笑一下,竟不知如何回答。岳小雷见她不答,便道:“他一定比不上你们。刚才那两个家伙多么凶恶,但你和宫大叔一下便把他们打死。”
朱玲幽幽道:“假如你见到石大叔,可以告诉他我的名字,别的人你就不要说,知道么?”岳小雷茫然点头,只听朱玲又悄声道:“我不知道他的本领现在有多大,但盼地会比我们都大。”
这时宫天抚已从林中牵马出来。朱玲不再说石轩中,掏出一把散碎银子交给岳小雷,告诉他如何用银子买东西吃。她的确无暇分身送岳小雷和另外五个孩子回家,因此她只好十分不放心地上马离开。走了一程,回头望时,只见岳小雷跨坐马车上,直向她扬手道别,她也扬手回报,然后直赴幕阜山。
那幕阜山位处江西修水县西,为江西、湖北、湖南三省之界山,又名天岳,因在三国时,吴国的太史慈曾在此山置营幕,拒刘表的从子刘磐,故此称为幕阜山。
两骑驰抵山麓,只见群峰排列天际,路上有不少游客,原来这幕阜山上有系舟峰、列仙坛、海堂d等名胜。著名世间的“双井茶”,便是出产在这山中。
朱玲对着天边彩霞以及一片绮丽的山岚,在夕阳余晖下,五色缤纷,多彩多姿。她再移低眼光,看看暗昧朦胧的山峰,微微嗟叹一声,宫天抚道:“你有什么心事?”
朱玲道:“假如兰儿被困此山中,她的心该会多么焦急惶恐,纵然面对这片景色,但她还能欣赏么?”
宫天抚见朱玲幽幽怨怨的,便故意朗声大笑道:“偏生你就有这么多的幻想。咱们别的不说,先找出那老魔头所住之地要紧。”
朱玲道:“你看游人都纷纷出山回家了,我们若果找到老魔头,即使大大厮杀一场,也不至于惊世骇俗。”
宫天抚据鞍四顾,长吟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朱玲摇头道:“不,老魔头住在山麓附近,并非在山中。”
宫天抚道:“那也不妨。我们绕山而走,总会发现一点可疑之处。”
朱玲疑虑地道:“那老魔头阅历丰富,假如隐藏得好,找不出来该怎么办呢?”
“我有办法。”宫天抚道:“都在这支箫上,总得叫那老魔头吃点亏。”她笑一下,跟着他策马向山麓右边绕过去。
蹄声得得,使得在田地中的庄稼人,都停锄伫望。有些索性歇手,因为天色已晚,坐到田垄上,取出旱烟管来吸。四周只有一些小村落散布着,一片宁说恬静。孩子们在屋子前面嬉玩的声音,隐约可闻。
朱玲看着那群孩子,忽然如有所悟。唤宫天抚过来,低声说了好些话。宫天抚听得大大点头,最后还赞许地翘一翘大拇指。这两骑转瞬间便隐没在暮色笼罩下的村落中,周围的一切仍然是那么恬静。
最后的余晖已从天边消失,村落中闪出昏黄的灯光,不过为数甚少。这是因为乡下人处处险省,省不得点灯费油。夜色迷茫中,忽见一条人影,直闯入村内。不久工夫,这条人影复又出现,肋下挟着两件长形的物事,这人身材雄伟,但身法却极为轻灵,挟着那两件物事;仍然不减迅疾。
这夜行人直奔村落右方,越野而去。大约走了五六里路之远,前面传来一片竹叶沙沙之声。原来是座好大的竹林。这人轻车熟路地直闯入竹林之内,大约走了十丈之深,眼前陡然开朗,原来是片空地,约莫有亩许之大,空地过去建筑着一座石室,看来甚似神庙。石庙内透出黄色的灯光,可是比起村落中的灯光,却要明亮得多。
那人奔过空地,到了庙门,大声道:“启禀香主,在下万公明已依令办妥。”
石庙内静悄悄,并没有人回答。万公明也没有踏入门去,反而绕到石庙右侧。忽听响答一声,墙壁上出现了个门户。万公明闪身进去,内面一道石阶,斜入地下。他走进去之后,又是滴答一声,身后的门自动关闭。
石阶尽处,迎面是一道石门,万公明并没有推拉那道门户,咔的一声,右边又出现了一扇门户,万公明直走进去。只见这里面地方宽敞,竟是个厅子陈设,一式红木桌椅,铺着椅垫。壁上还挂着几幅字画条轴。
厅中一个少年,迎将出来,道:“香主在房中。”万公明不敢多言,只点点头。这厅中一共另有两个房门,他走向右面的一个房间,房内地方也甚宽大,中间一列长长的屏风,把这房间隔开为明暗两间。万公明在屏风外停步,道:“禀香主,在下已带回童男女各一名。”
“进来。”屏风内传出一个尖脆的口音,宛如孩童的嗓子。
万公明走进去,只见屏风后有一张软榻,其上一人盘膝而坐。床边一张几上,摆着个古铜鼎,青烟袅袅升起来。软榻上盘膝而坐的人,身材短小,有如孩童,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老魔头y阳童子龚胜。他一睁眼,注视万公明肋下两个小童一眼,便问道:“你一路回来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么?”
万公明坚决地应道:“香主放心,在下细心留意过,并无可疑之处。”
y阳童子龚胜道:“先把他们放在榻前。”然后皱皱眉头,道:“奇怪,余继误我时限,已算出奇。竟然连赵武、陈龙两人都一去无踪,难道他们不知教规严厉?”
万公明道:“只怕他们在路上发生事故。”
“我正是这么想,假如他们发生意外,则这幕阜山焉能平静无事?怎么算法也该有点动静才对。”龚胜说话时,万公明已将那一双童男女仰放在榻前地上,全都闭上眼睛。
这y阳重子龚胜练的先天一气功,极耗元气。若要迅速复原,则唯有从童男女身上吸取精血。每一次一对便够。但他因这次损耗得特别厉害,加之两次受伤,流了不少血,却也有点儿影响。是以一狠心,特别令余继去远处弄三对童男女来。
大凡这些有名的江湖道客,绝不在自己落脚处附近做案。甚且附近有事,他还得出头制止。这叫做兔子不食窝边草。这样才能够立足得长久。不过他一发现余继过了时限,同时后来派出去催促查看的两人也没有回来之后,心知不对。更加急于恢复功力,以免强敌寻上门来,竟连招架之力也没有。在这种危急的情形之下,他只好派出头目万公明,在附近村落弄一对童男女回来,不过他老谋深算,情知外间情势不妙,故此嘱咐万公明小心,以免被敌人发觉,跟上门来。
龚胜身为内三堂香主,许多话都不便说出来,以免示怯。故此万公明虽知事态严重,但也料不到如此交关。过去玄y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一向托大惯了,这次当着香主面前,自然唯唯答应,其实转p股出去,便都没放在心上。
y阳童子龚胜挥手道:“你且出厅坐,我有点儿事。”
万公明知道这位香主要向两个小孩下手,便应了一声,回身出厅。那少年见他出来,便笑道:“万头儿这次办得妥当,香主必有赏赐。”万公明笑着点点头,道:“这也算不了什么事情,咦,是什么声音?”
两人一齐侧耳而听,然后各奔墙上突出来的圆形听筒,贴耳其上。只听上面有人朗声道:“龚胜滚出来。”万公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忖这个对头一定是自己引来,等到事情过去,免不了一场责骂。
那少年名叫李承,听到上面那人的说话,急忙转身直奔龚胜的房间。原来在这地下秘室之中,墙上按有极为灵巧的听筒,直通上面石庙,一共有十二个之多。不论在石庙内外的那个方向,全都可以听到声音,而且比身在上面还要听得清楚些。但下面的声音,却不传到上面去。
李承叫道:“启禀香主,上面有人指明香主大名搦战。”
这时上面石庙门外站着一人,儒服飘洒,正是美书生宫天抚。他喝了一声之后,见庙内并无声息,便大踏步过去。向庙内一望,只见当中神像前面,吊着一盏琉璃灯,灯蕊剔得高高,火焰甚大,是以明亮非常。对面墙壁上设着神像,下面是张长形供桌,桌上摆着四色果子,还有香烛等物,但阒然无人。
宫天抚四望一眼,只见供桌右面有条庑廊,可以转到后面去。心中忖道:“那老魔头一定躲在后面。”于是大踏步走进去。刚刚走到神堂中心,只听嚓嚓之声不绝于耳,原来墙壁四方八面都s出小弩箭来。
这些小弩箭每枝只有四寸长,其细如香。体积虽小,但因是壁上安着弹簧s出来,是以劲疾异常,别说是宫天抚这一身上乘武功之士,便寻常人中上这些小箭,最多也不过皮r受伤,流血和疼上一阵。然而宫天抚却丝毫不敢小觑这些弩箭。因为摆设埋伏的人,其用意就是要阻挡强敌,那么焉有与敌人开开玩笑便算数之理。
宫大抚心中有数,情知必定是箭上有毒,见血便可致命。这时一看躲不过,登时运功三阳功护身。小箭如雨,丛s到身上,可是相距两尺,全部纷纷落在地上。
这阵箭雨过后,宫天抚心中暗惊,大大喘息一下,双脚紧立原地,不敢移动。要知他的三阳功尚未练得到家,平时绝不肯轻易施展。尤其是用以护身比发功伤敌更觉耗损真元。然而只因摆设埋伏的人心思灵巧,小箭来路早已算得极为准确,纵然是天下第一流高手,也无法躲过。在这种生死一发的情形之下,宫天抚只有拼着耗损真元,以解救目前危机。
在这阵箭雨过后,宫天抚仍不敢妄动,赶快喘息一下,调息运气,一方面细细观察神堂内的情形。他本谙晓各种埋伏消息法门,是以这刻正细心查究枢纽所在,以及还有什么其他机关。他顺着线索慢慢查出纽枢应该在底廊转角处的墙上,但细看时,却空无一物,不过仍留下一点拆掉的痕迹。
“糟糕,这石庙内的消息埋伏本来并不算得稀奇,可是看来分明已经过高人改良,因此连枢纽也不知改装到哪儿去,连半点儿可供查究的迹象也没有。刚才要是换了朱玲,只怕已死在箭下。”
石庙外面竹林中,刷地纵出一条人影,轻巧异常地扑到石庙门前。灯光照s之下,原来是朱玲出现。她这时一身仍作书生打扮,仅仅在面庞上用一条黑巾包住口鼻,叫人认不出庐山真面目。
她本来和宫天抚商量好,先不露面。但这时见宫天抚入庙之后,仍然一片静寂,心中不免怀疑起来。她知道若不赶紧下手,则那两名小童一定丧命在那老魔头手上。
原来当她一见到村落小童嬉戏,便想到老魔头既然急于掳掠小童以恢复功力,那辆马车久久不来,他一定等待不及而到这村子来随便弄两个先用。是以他和宫天抚立刻设法隐藏起踪迹。好不容易等到歹人出现,却不是老魔头本人,于是她便和宫天抚远远跟踪。以他们两人的轻功,加上万公明的大意,容容易易便追到竹林内。
但他们到底不敢迫得太近,是以玄y教那人,乃是从什么地方入庙的,根本没有瞧见。现在朱玲一方面为宫天扰而着急,另一方面也为了那两个童男女而焦虑。假如来不及解救他们,岂不是等如自己害死这两个小孩。
不过她精乖得很,绝不肯打草惊蛇,而被庙中的人发觉她的踪迹。眼光到处,只见宫天抚无恙屹立在庙内,眼睛半瞑,正是在调匀呼吸的模样。朱玲想了一下,断定自己现身出声并无用处,便又悄没声息地退回竹林中去。刚刚身形一隐入林中,忽见左右的竹林内似乎有黑影闪动。她在肚中暗哼一声,左手摸出三支夺命金针,脚下一用力,便宛如一缕黑烟,绕飞过去。
她去势神速而灵巧,那么茂密的竹林,竟然没有弄出一点声息。但方一绕到刚才黑影闪现处时,只见前面人影复现,竟然纵出空地去。朱玲微觉惊讶,忖道:“玄y教的人真是骄傲大胆,居然现身邀战。”正想之间,那道人影已直奔石庙。转眼间灯光已照s在那人身上,敢情是个老道婆。但见她一头霜发,身上的道袍丝光闪耀,分明是上好的丝质衣料。左手提着一个小篮子,右手却拿着一柄药锄。
这老道婆身手之迅疾,只看得朱玲秀眉大皱。忖道:“玄y教几时请了这么一个能人,看来以往的六堂香主也比不过人家呢,她左手竹篮,右手药锄,这是哪一路高人的兵器?”
这时,老道婆已瞧见庙内的宫天抚,见他半瞑屹立,暗自一怔,便叫道:“喂,小伙子,你滚出来。”宫天抚突然一睁眼睛,两道目光如同电闪,看清楚这老道婆之后,冷笑一声,纵出庙外。
老道婆见他身法高明,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便举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学的是哪一家派的武功?”口气冷峻,生似在拷问犯人。
宫天抚一生狂傲,这时放声大笑。他虽然在大笑,但眼角仍然注视着那老道婆,严防人家暗算,老道婆虽然因他傲然长笑而现出怒容,却没有什么动作。笑声一歇,他道:“我姓宫,名天抚,你若要知我家派,何不就在武功上推寻?”
老道婆冷冷道:“我老婆子六十年未履尘世,尽叫你们这些娃娃辈称雄。这番老婆子重现江湖,必须大开杀戒,好叫后起那些小伙子们,知道我这老婆子没死。”
宫天抚声音比她更冷更硬,道:“讲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你这二十一手诛仙锄和魔篮护身十大招,并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艺。别人怕你,我宫天抚可不怕你。”
老婆子被他道破来历,不由得微征,却也更怒,长笑一声,有如果鸣般刺耳。然后道:“好,你既认得出我罗刹夫人,让我也看看是什么人教出如此出色的徒弟。”
宫天抚一点也不放松,不屑地哼一声,道:“什么夫人,一个老妖怪罢了。”
罗刹夫人药锄斜举,口中喝声看招,倏然撞去。出手处不但快得出奇,而且锄上带出啸风之声,显见力量刚猛惊人。宫天抚的青玉箫未曾撤出,便借她锄上风力,倏然如轻絮般飘上庙顶。
罗刹夫人霜眉一皱,凶煞之气甚是惊人,叫道:“原来是衡山老猿的传人。”
要知衡山猿长老以一手猿公剑法,以及无上轻功驰誉武林垂百年。刚才宫天抚借敌人强劲的风力,飘飞开去,这一手乃是猿长老的绝活,称为轻絮飘。但纵有心法,却也得身有异禀,或是服过千载罕见的灵药,才能练成。
宫天抚取箫在手,冷冷道:“不见得吧。”双足一顿,身箫合一,电泻而下。一点青光,直取罗刹夫人上中两盘。
罗刹夫人年及九旬,久经战阵,经验何等丰富。一看对方身法以及青玉箫破空之声,已发觉是峨嵋七煞剑中的一记绝招,称为“急流鼓棹”,厉害无匹。这本来是剑招。但这少年以尺八长的青玉箫使出来,却也不减分毫威力。这时不敢轻视,手中竹篮一举,手腕一震,突然化出四五个篮影。好个宫天抚,这一招“急流鼓棹”果真已使得入了化境。就在玉箫递到对方三尺之内时,焕然也化出四五支箫影,刚好都点上对方的篮影。
铮琮一片响声过处,罗刹夫人竟因对方这一招太凌厉,无法不退了三四步。原来她手中的竹篮,竟是精钢所制,故此箫篮相触,会发出铮琮之声。
宫天抚长啸一声,剑眉斜剔,意气飞扬,手中青玉箫,疾攻过去。“龙角c戟”、“力捶天鼓”两式使处,箫影满天,把罗刹夫人身形完全笼罩住。这两招乃是点苍派昂日剑法中的绝招,看来的确不愧是大剑派的绝艺,气派不凡。罗刹夫人的魔篮护身十大招,扬名天下,实在也是神妙无比。只见她魔篮连举,轻描淡写中,已封架住对方的两招。
宫天抚心中暗暗生气。须知他以往总自负文武全才,举世无双。但一遇强敌,便收拾不下,太过有伤面子。其实罗刹夫人更加难过。这罗刹夫人六十年前,即已归隐小东极罗刹宫,不履尘世一步。在她归隐之前,天下间好手如云,她却称得上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个。
目下她年纪已及九旬以上,经过一甲子的精修,本以为普天之下,可与她颉颃的,已没有三两人。哪知第一次出手,便碰上这么一个美书生,功力之高,固然惊世骇俗,而那长青玉箫招数之精奇,更是匪夷所思。方才莫看她轻描淡写便封架了宫天抚所施展的点苍派两式剑招,其实她却无能出手反功,这样岂非只有挨打的份儿?
宫天抚在气恼中,青玉箫指东打西,续使绝招,竟是施展出昆仑心法。只见他箫影如山,箫风呼啸。“天女散花”、“举火燎天”、“潜龙升天”,绝招如潮水般涌施不已。罗刹夫人完全叫得出美书生的招数,心中一方面为对方懂得这么多家派的绝招而惊骇,一方面为了自家有力难施而难堪之极。
宫天抚力攻十招之后,倏然收箫退开,冷冷道:“罗刹夫人可认得我宫天抚的师门来历?”
罗刹夫人默然无语,右手挥锄作势。须知她好不容易才腾出手可以反攻,这刻容她施为的话,定必将平生绝艺功力都施展出来,甚且与敌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宫天抚冷笑一声,又道:“凭你的岁数名望,十招以上还认不出我的来历,已经栽了一场。你如果还要比个高下,可以另外约定时地,宫天抚准要奉陪。但今晚之事,你却不能架梁生事。”
罗刹夫人听出对方言中之意,竟有到此寻衅而非本庙之人的意思,霜眉微坚,道:“你虽狂傲,但所言却非无理。我今晚此来,乃是要找占住此庙之人理论。听你口气,似乎也是与我一样。这样你我之间一段梁子,留待三日后清理如何?”
宫天抚噫了一声,道:“原来你不是玄y教请来的,说起来我们倒是误会了。那么三日之约,在什么地方见面?”
罗刹夫人道:“此间之事一了,我就返回岳阳。这样说好了,三日后晚上酉时在d庭湖君山等候,不见不散。”
宫天抚哈哈一笑,道:“一言为定,就这么办。然则此间之事又如何?是让你先动手呢?抑是我先上?”
罗利夫人道:“我老婆子千里迢迢,来到这幕阜山,要报杀徒之恨。你的仇恨比我的大,那就让你先上。但如不比我的仇恨大,当然由我先上。”
宫天抚道:“我只是要找隐匿此间的老魔头y阳重子龚胜查问一个人的下落,当然如果说不好时,我会杀死他的。”已见那老婆子颔首步向庙门,宫大抚道:“里面埋伏厉害,须加小心。”
罗刹夫人脚步一停,冷冷道:“那是小徒昔年在此庙中清修之时所设,大概还难不到我老婆子。”
宫天抚本来想告诉她内中埋伏早已改设过,而且是由一流高手所改设,厉害无比。但见她神色冷傲迫人。他本来就是个心肠冷毒之人,这时连冷笑也没露出来,反而附和道:“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快动手吧。”
罗利夫人大摇大摆走进五庙神堂之内,但见一地都是细小弯箭,认得是已死的爱徒寒梅道姑的拿手绝活。这刻睹物思人,心中很火更炽,老婆子乃是姜杜之性,老而弥辣,大声喝道:“后面有什么人,快滚出来。”
喝声有如枭鸣,刺耳之极,但庙中空自余音回荡,却没有人答腔。
罗刹夫人洒步直向神堂后转过去,忽然嘀答一声由前面两丈远处传来。这种弹簧声甚为低微,但在她这种举世罕见的内家高手,则听得清晰异常。她目光一扫,只见一团碗口大的黑光,正从对面墙壁间s出来。她目光到时,那团黑光刚刚离开墙壁四五尺之多。
这位年逾九旬的罗刹夫人见多识广,这刻脸上颜色陡然大变,泛起满面皱纹。原来她已认出这桩暗器,乃是宇内举凡所有的消息埋伏中,最厉害的三样暗器之一。称为“满天花雨”。这宗暗器不能用人力发出,必须用特制钢筒,安上强力弹簧弹s出来。
这团乌光乃是无数细如针尖的钢屑,经过毒汁熬炼。若是只中上一、两粒,毒性不大,不能立刻致敌毙命。可是那一、两粒微细无比的有毒钢屑,却会顺着血y流攻心脏,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忽然暴毙。若是中得多时,则因毒性较大,可以即时毙命。这团乌光由钢筒中弹s出来之后,因经特别设计,故此在半途中会忽然自行爆散。所笼罩的范围广达五丈方圆,神仙难逃。此所以会被称为消息埋伏中三宗绝毒的暗器之一。
罗刹夫人见多识广,一望便知竟是“满天花雨”这件暗器。她可真想不到在这偏僻的石庙中,居然会安装有这种厉害的消息,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她也知道普天之下,六十年前对于消息埋伏称为第一位的是千手观音范慧,她已在五十年前逝世。近三十年来,独步宇内的则是公孙先生。像这等满天花雨的暗器,除了这前后两代的高人之外,已无人会安装。但这两人啸傲世外,岂肯为这座落在偏僻地方的石庙,安装这种暗器。
这时危机已迫在眉睫,任她武功盖世,有各种奇功护身,但这种满天花雨的钢屑,一则由机簧弹s出来,劲力奇大,比用手发s的劲力大上许多倍。二则那些钢屑经过特别制炼,全部是三角棱形,尖细锐利。专破各种内家力量。故此纵然是一等高手,也无法用掌力或各种护身功夫抵御。
罗刹夫人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倏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左手竹篮力掷而去。呼的一声,她那个精钢所制,沉重之甚的篮子快如电闪般飞去,迎向s来的那团乌光撞将上去。同时身形暴然后退,往神堂供桌那边闪过去。那里正是死角位置,满天花雨虽然笼罩幅员甚广,却不能拐弯s到墙角。
魔篮与那团乌光撞上时,只因罗刹夫人眼力高明,及早认出,应变得快,竟然赶及在那团乌光未爆散之时,以那只平生未曾离身的魔篮掷将过去,先一步撞散那团乌光。波的一声,罗刹夫人退得虽快,但那满天花雨更加厉害,居然已有三粒s到罗刹夫人身上。她虽中了三粒有毒钢屑,但身形已及时转入墙角,因此下任满空黑影飞s,却再也没有打上她身。
那罗刹夫人气还未喘过来,猛然发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压下来。她本是老得不能再老的大魔头,何等灵警,连看也来不及看,施展出移形换位的奇功,疾如电掣般飞出庙门去。在这身形暴退之际,目光一扫,已看出敢情在刚才所躲的地方,头顶处一片黑水,直洒下来。
她这时已有点儿惊魂不定,平生委实未曾遇上这么危险重重的地方。试想那满天花雨何等厉害,若然安装在神堂之中,神仙难逃,却偏偏安装在后面,以致有一处死角可供躲避。那安装消息埋伏之人,乃是高手,岂会漏下这么大的破绽?后来的这一片毒水,便是专门对付功力高到能够逃脱满天花雨大难而躲在这处死角的人。
原来这一场毒雨乃是当年苗峒癸水圣后的绝活,只要沾上一点,保管全身糜烂而死。但厉害并非在此,而是那摆设埋伏的人,早已算定再高明身手之人纵能躲到这处死角,身上也得中一两粒钢屑。如让人家有喘息闭x的机会,这一两粒钢屑仍然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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