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那如烟自然是要随师兄回去。师兄不喜欢这地界,如烟自然也不喜。如烟早有归意,见师兄时常随刘恒忙碌,以为师兄正乐于此道呢!”
师兄拍拍我脑袋道:“你怎总把我想得那般不堪?我是见你未曾痊愈,自是放心不下。”
我转身就走,师兄一把拉过我道:“又想疯癫到哪去?”
我道:“收拾东西明日好上路啊!不过师兄可否陪我先去看看绿玉?”
师兄正色道:“此次我不打算带你走!”
我惊诧,委屈地问:“如烟又哪里惹师兄生气了?最近如烟乖得很,怎生师兄要抛弃如烟?”
师兄看我委屈,握我手道:“我自是舍不得弃你,怎奈刘恒来日有些许磨难,只怕归到山中,你听闻必然会再磨我带你下山助他,索性你先不必回去了。我知你甚深,刘恒上次仅救你一次,你便说过只要他有难你便会助他。今日,他既又救你一次,你必然是帮定了他。我知拦你不住,便不如趁早成全你吧!”
我伤怀,黯然道:“师兄真是知我,但我真舍不得师兄。”
师兄揽我于怀道:“莫要生离死别般,只要你带着石头,我便随时可来看你,日后只要你愿意,山中的日子亦多得是。”
我依偎在师兄冰冷的怀里,伤感甚浓。
翌日,刘恒一早便来找我,道:“先生今日清晨便来辞行,不知你能否劝说几句?”
我淡然道:“他要来时自然会来,他要去时任谁也留不住,代王便让他去吧!他喜清闲,自是不习惯今日的荣华。”不知何时我也学会了师兄的淡然。
刘恒苦笑道:“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罢!算我多此一举!”
我笑道:“如烟随代王去向师兄辞行。”
刘恒惊诧道:“你不随他同行?”
我笑道:“他不喜荣华,我却喜欢得紧。他这一去怕是要云游四方,我可受不得那份劳累。还是留在这里混口清闲饭吃来得舒坦。”
刘恒携我手道:“你若不走甚好,只是此次归来,我怎生就变成你嘴里的代王了?”
我道:“我等今日已不同于昔日,莫要让别人落了口舌。”
刘恒笑道:“这鬼脑袋不知又想什么疯癫事呢!还不快随我去向先生辞行?”
我笑嘻嘻地随刘恒去向师兄辞行。其实不用去我都知道,师兄定是说些拜托刘恒多加照顾我之类的话,果然真是如此乏味,不由坏笑起来。
师兄看着我笑道:“说你疯癫你倒真是越发疯癫了,莫急,等我走了,有的是日子由着你疯癫,只怕娘娘与代王宠坏了你。”
我笑道:“我自然是讨人喜欢,师兄怕是想得宠还不能呢!”
刘恒上前携我手道:“你还真是与旁人不同,每次与家人分别都不曾见你忧伤,反倒开心得紧。也好,省得我担忧先生走后你会哭闹。”
随后,师兄便上路了,我一直看着他那青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心却早已随他去了……
自师兄走后,刘恒倒是时常过来陪我,他虽然才十三岁,但个头骨骼已俨然一副大人模样,我反倒没有了幼时玩耍时的亲切,多了一丝敬畏。因此我时常去薄姬的寝室陪薄姬聊天。看薄姬比我现代的年龄大不了多少,但却已满心沧桑,终日待于王府安享寂寞,甚是可怜,便教薄姬下五子棋以消磨时间。
腊月的一日,我跟薄姬战得正酣,刘恒进来,看我俩正专心致志地瞅着棋盘,便问:“这又是何新鲜玩意?”
我正被那薄姬得无喘息之力,哪还顾得上理他?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薄姬也正聚精会神地想要置我于死地,自然也是没功夫理他。
刘恒看我二人均似未听见,便道:“这究竟是何新鲜玩物?怎无人理我?”
薄姬这才笑道:“烟儿教娘的五子棋,恒儿先莫吱声,看娘如何杀她个片甲不留。”
我郁闷道:“娘娘也不让着点烟儿,今日我一盘也未赢到,日后不再找娘娘下棋了。”
薄姬得意地笑道:“那从前你赢我时却说甚棋场无母?”顺手下了一子,正好出来个四三,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认输了。
我扔下棋子道:“娘娘棋艺突飞猛进,如烟已不是对手了。”
薄姬笑道:“今日不玩了,再玩下去烟儿非要哭一夜不可。”
刘恒凑过来道:“谁能教我耍耍?”
我与薄姬异口同声道:“休想!”然后相视一笑。
刘恒沮丧道:“莫不成你二人合伙欺负我?”
薄姬笑道:“此玩物是我娘俩的,自是不能与旁人分享。”
我接道:“此乃如烟与娘娘的约定。”
刘恒笑笑也就罢了。
薄姬道:“你二人到别处说话吧,娘倦了须得歇息会,下这棋也着实费脑子。”
我与刘恒便告退出来。
刘恒问我:“今日不想去别处耍耍么?”
我惊喜道:“谁说不想了?这便带我去吧!这中都腊月里必是异常好玩,应有许多小贩卖小玩意,这许多日早闷坏我了。”
刘恒苦着脸道:“你还缺玩物么?今日出去只可买三样东西,你可想好!”
我心里骂着小气,嘴上却甜腻腻地道:“只要出得去,莫说只可买三件,哪怕一件不买也无妨。”说完腻出自己一身j皮疙瘩。
刘恒道:“哼!怕是出得这门,你此番话必定记不得了。还不快去换衣裳?今日仅我二人偷偷微服出去,莫要使娘知晓,带着那些个随从着实乏味。”
我更是高兴,便道:“可否借代王一身行头?”
他诧异地问:“做甚?”
我嬉皮笑脸道:“自然是想扮成美少年去骗个姑娘回来!”
他无奈地拍拍我脑袋道:“姑娘你都做不好,还想着做男子?便依了你吧!”
我欣喜若狂地随他换了行头,手拿羽扇随他出了门。心里那叫一个美哦,虽说身材没有刘恒高大,但也显得甚是精神。可惜今日我要是知道以后的若干年我想要穿回女装也难,今日说什么也不得瑟了,人不轻狂妄少年……
市集里果真是应有尽有,直我看得眼花缭乱,便磨着刘恒想要买个零食,刘恒点头道:“你可记住了,这已算是第一件。”我管他第几件呢,先吃到口再说。
可刚吃完,便又看到更好的零食,又央求刘恒,刘恒道:“不是我舍不得买给你,而是你今日吃了这些个东西,晚上又该叫唤肚子不舒服了。再走走看看可好?”
其实,这几月刘恒与薄姬时常赏我不少钱财,我再不是以前那一穷二白的样子了,可是今日出来这趟要的便是这热闹气氛,怎会自己花钱买?忽然发觉自己也竟这般恃宠卖乖起来。
看刘恒说得体贴,我便作罢了。看见前方有一家裁缝铺,便又急急冲进去,女衫倒是没看上一件,反倒是一件男子青衫着实帅气,便又磨刘恒。
刘恒道:“你要这男子衣裳做甚?”
我笑道:“我若穿得此衣定会比师兄还潇洒。”
他看看我,笑道:“你既喜欢,便买了吧!”正好这店里的样衣正适合我,我便兴冲冲地买了来,管它样衣不样衣,我可等不得新做一件,麻烦不说,还不一定何时才能再出那王府门。我兴冲冲地随老板娘进后堂换上,那叫一个美。老板娘见我是女子之身,惊讶道:“原来是个小姐,刚才老身眼拙,竟没认出来。”
我笑着答谢,心下想,可不是象男子嘛,长得不好看,自然不会有人看出来,即使看过一眼也不会多注意,谁还会去想究竟是不是真男子呢?不禁叹起自己的命苦,长得不好看也就罢了,竟也让旁人认为是真男子。唉!这现代父母与西汉爹妈可真是都太对不起我了,长成这样他们也不知会不会内疚?
出来后我一直兴致勃勃,刘恒看得可笑,便道:“你几时见过先生乐成这样?若淡然点还真有几分相似呢!”
我一想也是,便冷脸装起酷来,可惜却连师兄一半的俊美也没有,只能遗憾了,这容颜的问题在这西汉自是改变不了的。若要在现代,以我现在的靠山,要去做个整容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越想自己越命苦,能做整容的地方,我穷得要死,现在身价高了点,却是有钱也白搭,也不知这里的女子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连个好化妆品都没有,所以我也干脆不用,省得想起现代的繁华便生气。
我就这么想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围了不少人,便奋不顾身地挤上前,刘恒一边帮我拦开拥挤的人群,一边埋怨道:“怎生就如此爱凑热闹?莫要伤着你!”我哪管得了这许多,看热闹才是正经的。可是我好不容易挤进去,却惊呆了:那地上跪着一女孩,大约有十三四岁,旁边用一草席裹着一具尸体。那尸体看不出男女,只见那草席下露出的双足上布满老茧,但却枯瘦如柴。我不由心中一紧。这旁边围观之人大多表情冷漠,还有一些却在嬉笑。看来西汉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见多了自然就不足为奇了。
只听得那女子哭诉道:“奴家愿卖身葬父,求各位大爷成全奴家。”
旁边围观之人仍是人来人往,看看热闹便冷漠地走开。这里的百姓大都不富裕,谁还愿意再添一张吃饭的嘴?
只见从刚才嬉笑的人群中走出一公子,一看便是纨绔子弟,他嬉笑着用扇子托起那女子的下巴道:“倒是长得俊俏,那便上我府上伺候我吧!哈哈!”旁边的人也附和着发出嘲笑声。我怒。
那女子用很低但却很清晰的声音道:“奴家虽落魄至此,但也是出身于读书人家,今日卖身葬父实属无奈。还望公子莫要戏弄于奴家,奴家此番只卖人不卖身。”
那公子嬉笑道:“哼,还挺清高!怕是此刻由不得你了,到我府上好吃好喝,总比流落于风尘的强。”
我看那女子谈吐得体,不似平常百姓家出身,也不知因何而流落至此,不由产生了怜悯之心。若我无师兄相救,若我无当日刘恒相救,我今日恐怕落魄得比这女子还不如罢?只不过我比她命好些罢了。
那男子说罢便欲上前拉扯那女子,女子怒骂。那男子见围观之人并未阻拦,便更加放肆。
“住手!”谁发出的声音?天,难道是我?
那男子看向我道:“你莫要管闲事!她卖我买,干你何事?”
我道:“这姑娘可曾说过愿意卖于你?”
那男子嬉笑道:“小公子好厉害的嘴,可惜这姑娘也未曾说过不卖于我!”
那女子向我道:“多谢公子,公子救得了奴家一时,救不了一世。奴家卖人不卖身!”
我气得身子略微有点发抖,道:“她卖人不卖身!”刘恒的手上前握住了我的。
那男子道:“那我买她的人,小公子还有何指教?”
我支吾,这可如何是好?想想便道:“那既然是买卖,可否问姑娘打算卖几多钱?”
那女子道:“五十文!奴家只需将父亲安葬即可。”
那男子得意地拿出一吊钱道:“这便是成交了。”
我忙道:“慢!即使是买卖,也未曾说过不许旁人竞价,我出一百文!”
那男子咬牙道:“莫非你今日想寻不痛快?我出二百文!”
“我出十两银子!”旁边的刘恒突然冒出一句。我回身感激地看他,他微笑着握了握我的手。
那男子恨恨地道:“算你狠!他日莫要再让我见到你!”
刘恒淡然笑道:“我随时恭候!只怕你未必敢来寻我!”
那男子愣,转而又笑道:“看二位公子这身装束应是出身豪门,莫要为了一丫头伤了和气。”
刘恒行礼道:“实在是舍弟看上了这姑娘,只能委屈公子了。”我晕,后人都道刘恒和善、谦虚,谁想到竟是这般不分是非的和善。那男子定是看刘恒气度不凡,想到应是有背景,怕与我等真结了怨,便阿谀奉承起来。刘恒倒好,还真能够跟这种流氓套上交情。我怒瞪刘恒一眼,不言他,对那女子道:“姑娘莫怕,你先随我回府,我再着人安葬你父亲。” 上前欲扶起。
那女子闪开我扶她的手,叩头道:“多谢公子搭救,奴家定要先葬父亲。”
我无语。
刘恒上前对我道:“不如你我先回府,随后我再着人来接这姑娘。”
我瞪着他不语,反而盘坐在那姑娘旁边的地上。这刘恒是真傻还时假傻,我们若走开,还不知道这姑娘会有什么不测。我打定主意要陪着她。在这西汉人命虽不值钱,但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糟蹋生命。在现代,有多少人为了活下去想尽千方百计,有多少人活得艰难而又坚强,而又有多少人为了让别人活下去努力付出着。
刘恒见我不语,想我必是不高兴了,只见他拿出小钱予旁边一小儿,并耳语几句,那小儿拿了钱便向代王府方向跑去。周围的人并没有散开,反而越聚越多,那男子也假笑着站在旁边等着看我笑话。
片刻,府中一应随从赶来,见刘恒欲行礼。刘恒挥手制止,便安排一应事务。
围观的人见无好戏看,便尽数散去。那女子对我二人再叩头道:“公子大恩,奴家必当终身为报。安葬好父亲,奴家便自会去府上谢恩。”便随着他们去了。
我仍坐在地上怄气。刘恒陪笑蹲于我身旁道:“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快快起来,莫要着了凉。”欲拉我。我摔开他的手,自行向府中走去。
到了府上,我便钻到自己房中,不理他。
刘恒跟进来,陪笑道:“你倒是给句痛快话,若真是我错,我赔罪便是!”
我看他一路陪笑,气也消了一大半,便道:“那男子明明乃市井流氓,你却与他套上了交情。”
他笑道:“我说为何生气呢!与人为善也无不好!”
我道:“好也得看是对谁好,他明明是看你气度不凡,怕你出身高贵便阿谀奉承起来。你倒好,反倒与他谦逊上了。”
刘恒叹道:“你不见他带那些随从,你我仅有二人,若当时冲突起来,吃亏的定是我们无疑。我倒无他,万一伤到你即使回头将他们斩首也不能弥补。你这才好了没几日,自是想以委屈换你平安。”
我一听,才知误会他甚深,不由惭愧起来。
他见我不好意思了,笑道:“你这女子总是小肚j肠,好了,今日之事谁也莫要再提。不过,你可想好如何安置那女子?”
我道:“给她点钱财,让她自由过日子去吧!”
刘恒捏我鼻子道:“你啊,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若自己能过活,怕也走不到今日。一孤单女子在外漂泊本已不易,更何况还有几分姿色,若要再被居心叵测之人窥到,怕是万难有今日之幸。倒不如今日让那男子带了去,也是个小妾婢女,倒也比落入风尘的强。如真有那一天,看她生性也刚烈,必是无活路可走了,你这是救她还是害她?”
我叹气,刘恒说得太有道理了。我自己是现代人,认为最重要的是自由,认为只要给了她自由,她便是幸福了。可这是在古代,女人的绝对自由便是更大的危险,她无依无靠,如何在这世界生存?看来对于古代的女人来说,自由远没有一个避风港湾来得重要,哪怕是为奴婢。
我起身向刘恒行男子鞠躬之礼道:“多谢代王点拨,真是如烟想差了。”
他笑着看我耍宝,道:“几时变得如此谦虚了?今日原本答应给你买三个物件,正好还差一件。我看这女子倒也伶俐得体,应是读过几年书,送你做随身丫头吧。即便他日你不在府中,她也是你的人,生死由你。”
我愣!好个生死由我!轻贱的生命啊!罢了,这不是现代,刘恒也足够仁慈了,便谢了刘恒。
刘恒走后,我一直没有换衣服,呆呆地坐于榻上思索着:这一个不小心又多了份责任。我在这代王府中已是万分小心谨慎,好在薄姬刘恒对我倒也甚好,此时再多这么个丫头,我便又要多c一份心,以后做点不顾生死的事还要想着跟着自己的她,郁闷……
想着想着,不觉已到黄昏,丫头进来道:“代王送小姐一个丫头,不知小姐如何安排?”
我懒懒地道:“唤进来。”
小丫头带那女子进来便退出,屋中仅剩我二人。那女子叩头道:“多谢公子大恩大德。”
我挥手着她起身,问:“你叫甚名字?”
那女子道:“奴家姓张名菁。”
我问:“可识字?”
那女子道:“随父亲习过几年。”
我问:“看你似是读书人家女儿,怎生落得这步田地?”
那女子道:“奴家乃济北郡人氏,父亲乃一介读书人,教授村里孩童习字,家中虽不富裕但亦有盈余。去年夏日,家乡突遭瘟疫,四乡病死多半,所幸奴婢所在村中并不太甚,父亲便携母亲与奴婢逃离家乡欲投奔娘舅,怎奈半路被偷儿窃去财物,便一路乞讨到太原娘舅家,谁料连年征战,娘舅家已不知搬往何处。母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丧于太原。奴婢父女别无他法便又南下至中都,欲在此地以代人书信为生,怎知父亲思念亡母也去了。父母仅有奴婢一女,我奴婢怎能看父亲曝尸街头?只求卖身葬父,……今日遇到公子伸手相助,此后菁儿必誓死跟随公子,只求公子莫要见弃。”
我看她虽说的凄苦,但却强忍着眼泪,不想惹我不悦,便也心下敬佩了几分。我最敬佩坚强之女子,若在现代,自然多得是,但在这西汉怕真不多。看她这般坚强倒也顺了我意,不由喜欢,便欲上前拉她安慰。
谁料她见我拉扯,便生生躲开,叩头道:“菁儿卖人不卖身,求公子成全。”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我这身装扮所至,刚才一直沉思并未换装,必是引起了她的误会,便笑道:“莫要惊慌,我与你一般是女子,只因今日出门便着了男装,快快起来吧!”
她惊讶地看我,我笑而不语,唤小丫头进来帮我更衣梳妆后,她面露喜色,道:“小姐换过衣裳真是天壤之别,以小姐这富贵之身,菁儿何德何能劳小姐搭救!”
我叹道:“我原与你一般均为苦命之人,只因遇了贵人才有了今日荣华。我乃是寄住在这王府之中,你他日行事时定要有眼色,可知?你跟了我虽衣食无忧,但须得小心行事,不然我都自身难保,怕是也会连累了你!”
菁儿马上悟明白了,道:“菁儿省得了!小姐莫要担心,菁儿必备加小心。”
我颔首。这丫头倒也真是聪明伶俐。
一日我陪薄姬下棋,见她魂不守舍,便问:“娘娘可是有何心事?”
薄姬叹道:“两月后便是先帝忌日,先帝虽未与我恩爱,但毕竟乃我夫君。我想随恒儿一道回长安拜祭先帝。”
我惊。自刘盈登基以来,吕后的手段越来越毒辣,此时薄姬若再去长安,怕会引起吕后的不悦。原本薄姬在这代王府中吕后怕是早已忘了这号人物,但薄姬要主动出现在吕后面前,那曾经的些许不满或一个不小心均可引来杀身之祸,没准还会连累刘恒。但薄姬非刘恒,我不能坦诚布公地对她分析利弊,看来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我找了个借口匆匆告退。据说刘恒三日后便要起程去长安,剩余的时间已不多了,必须尽快和刘恒商量个权宜之策。
我上刘恒的书房去找他,不在,又去寝宫,丫头说一早便出去了,最后在后花园找到他时,我已累得满头是汗,刘恒见我急匆匆赶来,便笑问:“又上哪里疯癫了?”
我看他正与几个谋士谈天说地,还悠闲地喝着茶,不觉来气,便行礼道:“等代王实在是闲得没事了请与如烟谈些要紧事,可否赏脸?”
刘恒对一旁的谋士笑道:“瞧瞧这丫头,脾气越发大了,你等若无他事,便可退下了。”
谋士向我与刘恒行礼后便退下,刘恒携我坐下笑道:“如此火急火燎的,可是有豺狼在追赶你?”
我瞪他一眼,道:“代王三日后便要上京去祭拜先帝亡灵,可曾与娘娘长谈过?”
他道:“只是知会了一声,并未长谈。”
我叹道:“代王可知娘娘亦有同行之意?”
刘恒惊道:“万万不可。自先帝归天,二哥即位以来,太后手段日益残忍,已将先帝后宫尽数囚禁,即便是仅宠幸一两次者亦均被打入冷宫,娘若此刻去,怕有去无回。”
我叹道:“如烟也正为此担心。娘娘虽并不得宠于先帝,但毕竟曾是先帝后宫之人。好在代王当初带娘娘同来代地远离了是非。这五年吕后并未找娘娘晦气,怕是认为娘娘与先帝彼此均无情,便少了恨意。若娘娘此番前去拜祭先帝,吕后便知娘娘对先帝仍余情未了,恐遭不测。”
刘恒道:“娘这许多年虽未明说,但我亦知她仍牵挂先帝,曾几次有同去之意,我均装作不知晓。今日她既能告知你,便是铁了心要同去,这可怎生是好?”
我叹道:“娘娘既然想去,怕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怕会连累代王。”
刘恒道:“先帝对娘甚是薄情,娘却还如此情深意重。按理说,我这做儿子的定不能阻拦娘对先帝的一番痴情,即便自身冒险又如何?”
我怒道:“迂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怎生如此愚孝?亡人已亡,在那土堆前哭一场又能如何?还能换回先帝性命再来与娘娘恩爱不成?”
刘恒道:“好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烟儿所言极是。先帝活着时也只是让娘独守空闺,终日以泪洗面。今日再为此失了性命便不值了。”
我不禁对刘恒敬佩起来,如此迂腐的年代,刘恒能看得如此透彻,实在是少有,更何况在这个以君为重,以孝为先的年代,他能如此理智地评价自己的父母实属罕见,便说:“那还不快去劝劝娘娘!”
刘恒携我手起身道:“你与我同去吧!娘始终将你看作亲生女儿一般,实是难得,女儿劝娘亦是应当,以你之伶牙利齿自是比我这笨嘴拙舌强。”
我颔首与他同往,但心下忐忑。他们亲母子都小心翼翼,我去怕也解决不了大问题。更何况我终究是一个外人,怎好参与刘家的私事?
即使这么想着,我仍是随了刘恒去。师兄所说的刘恒之难便是源于此吧!如若真是,任谁也拦不住薄姬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片刻,便已进了薄姬寝宫。
薄姬臃懒地斜歪在榻上,脸色不大好,我这才发觉这几日薄姬似乎憔悴了不少。
薄姬见我们进来,懒懒地起身道:“我儿快快过来坐我旁边!”边挥手让我俩一边一个坐好,问:“这半日,你们又上哪里疯癫去了?”
刘恒神色黯然,不语。我也不便说什么,寝室里反倒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一片沉默。
薄姬惊诧地问我:“烟儿,你恒哥哥这是怎地了?莫非是与人斗气吃了哑巴亏?”
看来我不先说是不可能了,便伏地道:“今日如烟见娘娘心神不宁,细问才知是娘娘思念先帝。如烟心疼娘娘,便回了代王,谁知竟惹了代王心事。请娘娘恕如烟多嘴之罪。”
薄姬笑着拉起我道:“你这孩子怎恁多礼节?正好,我正不知如何向恒儿说呢,你替我说正顺我心意。”
唉!看来我还是中了薄姬的套,原来她就是想让我当这传话筒。
薄姬问刘恒道:“恒儿,可否带娘同行?”
刘恒跪倒在薄姬脚下,我也赶紧一同跪下,刘恒道:“还望娘三思,此去怕是对娘甚是不利。”
薄姬叹道:“你等先起来吧!”
刘恒道:“此事说不清楚,恒儿便跪死在这里!”
薄姬含泪道:“恒儿这是在以死相了?”
刘恒道:“儿子不敢。但现下太后手段益发残忍,先帝的后宫尽数被囚禁,死的死,疯的疯。娘此刻去便如同羊入狼口啊!恒儿怎能送娘上这艰险之路?”
薄姬道:“想那被囚禁之人大多为先帝生前宠爱之人,我半生如同守寡,太后必不疑我,恒儿这是多虑了。”
看来这薄姬真是又单纯又善良,那刘恒的善良我便能明白了。看来一个好母亲真的很重要。
刘恒道:“娘啊!今日太后已与往日不同,大权在握,怎能容你?先帝后宫中仅宠幸一夜无子嗣者也均被打入冷宫,更何况娘这金贵之人?”
薄姬道:“太后若要对我不利还要等到今日?”
刘恒道:“娘早早抛弃荣华富贵随我来代地甘受荒凉,太后以为娘与先帝均已无情,便亦不再难为娘,若娘此次前去只怕太后认为娘对先帝余情未了,一时妒火中烧也未可知。”
薄姬沉思片刻,问我:“烟儿可也是如此认为?”
我叩头道:“娘娘身子金贵莫要冒此大险为好!”
薄姬长叹,泪流满面,道:“你等先起身,容我再想想。”
刘恒还要坚持,我偷偷拉他一把,他便起身上前抱住薄姬道:“想我那父皇对娘也甚是淡漠,娘还是莫要哀伤为好!”
薄姬道:“你等先坐下。旁人皆知先帝对我薄情,却又有几人知我对先帝重义?”
刘恒与我均不敢坐,立于薄姬身侧听薄姬继续说来:“我此生命实在太苦。心中诸事无人来听,今日便说予你们听也无妨。我早先原是项羽部将魏豹之姬妾。那魏豹对我倒也情重,但并无子嗣,怎奈未享几日恩爱他便被韩信击败。我被先帝召入后宫,整日担惊受怕,入宫一年多,不仅未见过先帝之面,而且每日受人差使。我本与管姬、赵姬为闺中密友,年少时曾相约谁若先行富贵了必提携其他二人一把。谁料世事果真如此之巧,她二人先后得先帝宠爱,并不忘少时之约,均向先帝提及我等约定。先帝垂怜,便于当日召幸于我,此后因我姿色平平又无甚见识便不再想起我。我与先帝也仅此一夜之缘罢了。莫要认为娘是贪恋这一夜鱼水之欢,只因就是在此夜,我才得了恒儿。先帝如此薄情我也未曾怨恨过,反倒时常怀有感激之心,得儿如此,我有何遗憾?今日想去拜祭先帝并非余情未了,实属感恩先帝那一夜之欢。娘见恒儿今日已长成,甚是欣慰,想来越发感激先帝,便生了拜祭之念。若无那一夜,怎会有我恒儿?我又怎会有今日之荣华?恒儿还要阻我么?若能了此心愿即使明日死亦无憾矣。”
刘恒黯然不语。关于这段往事,我却从未听说过,也不禁叹息起来,天下痴女子众多,可象薄姬这样为一夜鱼水得儿而痴恋者闻所未闻。她似乎比我还要痴,比我还要癫,我又能说什么呢?但理智告诉我,无论她是什么样的心态,都是去不得的。即使仅是为了刘恒也是去不得的,便道:“按说娘娘的这点心愿不为过,只不过就怕太后借此对代王不利。”
薄姬一愣,刘恒道:“我无所惧怕!当今天子我二兄长自幼对恒儿甚是和善照顾,必不会容太后对恒儿不利。娘,恒儿今日便了你这桩心愿吧!”
我倒!!!这刘恒谨慎一世此刻却也糊涂了?孝顺就应该不分是非吗?看来师兄说的刘恒之难果是此事,只是师兄也高估了我,现在他已答应了薄姬,成了定局,我如何拦得了?真想揍刘恒一顿,刚刚还说得好好的,这一点点小小的变故就左右了他的心意。看来他的善良却也是他的致命弱点。我已不便言他,只能叹气微微摇摇头,只盼也随他们同去,随机应变,看能否化解这场人祸。
薄姬喜道:“恒儿这是同意了?”
刘恒正色道:“若连娘这点小小的心愿都无法满足,要我这儿子有何用?请娘收拾收拾,三日后一早便出发,只是旅途劳累,娘要多加注意身体才是。”
我气得都快跳脚了。糊涂!!
薄姬欣喜道:“那我即刻着丫头们收拾行囊。”
我无可奈何地上前道:“可否请娘娘与代王携如烟同行?近日如烟也闷得紧,正好出去玩耍一趟。”
“这……”刘恒支吾着。
薄姬道:“甚好,有烟儿做伴路上便不会无趣。”
刘恒也无奈地摇摇头,道:“那便一同前往吧!”
看薄姬情绪已无大碍,我们便告退出来。一出薄姬寝宫,刘恒便向我怒道:“你明知此次恐有凶险,还要同往做甚?即便想去告知予我便可,怎还要在娘面前说?这倒好,娘已应允,我不携你同行都不成!”
晕,他倒先向我怒上了?要不是他我,我能出此下策吗?我的小命再不值钱却也不想主动去送死呢,便也怒道:“原来你也知凶险?我道你忘记了呢!既然你知凶险还要带娘娘同行?既然你能明知有险而照样前往,我为何不能?我就是怕你拒绝便故意在娘娘面前说的,你若不迫我我会非要去那是非之地么?”
刘恒叹,道:“罢了,我说不过你的利嘴,你要去便去吧!刚才怎生不好生劝劝娘?”
我道:“哼!你留给我劝说的时间了么?自己允诺得倒真是快,这会子偏又想起我的利嘴了?方才我看你是被愚孝冲昏了心智。”
刘恒叹气道:“我见不得娘难过,娘此生也不见得能再有机会去长安,便了了她这心愿吧!她既然不怕,我还怕甚?要不我这做儿子的也忒伤她心了。”他转而又怒:“可你明知凶险,却执意要同去,难不成你也想陪我们死不成?”
我没好气地说:“即使要死也是代王迫我去死的,我总不能见代王和娘娘有凶险逃了不成?多个人商议,即使有点凶险,胜算也要大一些。”
刘恒叹气看我片刻,便将我拥入怀中道:“烟儿,欠你这许多,我刘恒如何还你?”
我仍有怒气,挣扎道:“莫要你还,只要你少惹点事便是积德了。”
刘恒拥紧我:“有你自是甚好,以你之才略定能助我许多,只是今次若连累了你我该如何是好?你若在府中至少还能有条活路。”
我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叹气道:“代王两次救我,今日我岂能独活?代王可曾听过唇亡齿寒?若代王有不测,这府上之人怕一个也逃不了干系,倒不如随代王一道去努力一把。只是此行代王莫要再将如烟的话当作耳旁风了。如烟的命虽不值钱,但却是怕死得紧,所想之策自然是以活命为主。代王可否答应如烟?”
刘恒见我不气了,便笑道:“那自然,我要再不听烟儿的话必遭天打五雷轰。”
我嗔道:“谁让你说这些个了?若你心下真想着听如烟的,自是不用发誓,若你不想听,发誓亦不过是一阵风而已。”
刘恒笑道:“你果真不同,发誓这般严重的事也让你说得如此不堪。罢,我听你的便是。”
我笑,我当然知道发誓本身就是不堪的。发誓有什么用?在现代,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发誓是最不可信的。唉,这些迂腐的古人。
第二卷俗世
第六章y威吕后摄宫廷 忠义如烟陷深宫
三日后,我们便浩浩荡荡上路了。我仍与薄姬一车,我那丫头菁儿与薄姬的两个小丫头同乘一车。
这车里虽还是坐着我二人,但已与上次来时不同,上次我因马上要回到师兄身边而异常高兴,话也多故事也多;而薄姬上次是终于离开了那是非之地,将要随儿子开始新的生活,心中激动,自然也开朗了许多。而这次不同,我在担心前途未知的凶险,她在思索着与刘邦的恩怨,这车里自然比来时沉闷了不少,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几句便又都安静了下来。思来想去,这一路上也无心观赏风景,亦没感觉到很大的不适。
一日,行至长安境内,薄姬突然对我道:“烟儿,不若你自行在长安城玩耍几日,等我等归代地时再来寻你如何?”
我有点感动,薄姬似乎也对这未来的行程产生了不安,想放我一条生路,便傻笑道:“娘娘莫非是嫌弃如烟聒噪不成?如烟上次进宫年纪尚幼,未曾好好观赏,今日还盼着再仔细转转呢。”
薄姬叹道:“你倒玩性重,这皇宫不比家中,须得步步小心才是,莫要贪玩忘了规矩。”
我笑道:“如烟省得。”
进宫后,我等被安置在薄姬原先的住所,薄姬立刻要去拜见吕后,刘恒则要觐见皇上刘盈。我不免觉得有些不妥,皱眉道:“如烟觉得娘娘不必带这许多丫头,只须带如烟一人即可。娘娘也不必刻意打扮,只须穿着整齐庄重为好。另外,代王最好先随娘娘一道拜见完太后再去觐见皇上。”
刘恒道:“我等刚入宫时皇上已知晓,怕是不甚好!”
我道:“代王见吕后怕是说不上几句话便会告退,但若要见皇上,恐怕一时半会也出不来,皇上必要与代王共诉兄弟之情。此次进宫与先前不同,代王仍未行成人大礼,今日既跟随娘娘来,必要先与娘娘一道见过太后方可见皇上。否则代王在皇上那里耽误了时候,只怕会引起太后不悦。”
刘恒想想道:“如烟所言极是。”便着丫头为薄姬换上皂色衣裳,梳妆时刻意掩去一些风采,打扮得老弱了一点。我也让菁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随薄姬刘恒去拜见这传说中的吕后。
来到这西汉,还没见过刘邦,他便死了,一直很是遗憾,不想今日居然能见到传说中能干而又残忍的吕后,心中不免激动了起来。
我等穿过层层宫墙,才到了太后寝宫。太监进去禀报,我等在门外候着。
片刻,那太监复出,向薄姬与刘恒行礼道:“娘娘,代王,太后娘娘传您进去。”
刘恒与薄姬回礼,刘恒道:“有劳公公了。”才往进走。
看来这刘恒与薄姬都小心得紧,对太后宫里的一名太监都如此谦恭有礼,怕是平常皇子万难做到。
进屋后,我不敢抬头,只见薄姬与刘恒跪倒,我也忙跪于其后。
薄姬与刘恒行跪拜礼道:“薄姬(刘恒)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来我也逃不过这一劫了,也忍着r麻随着他们一道喊着“千岁”!晕,我看你能活千岁?我可倒真是穿越了两千多岁来的。
从上面传来一个威严而又滑腻的声音道:“哎吆,妹妹莫要客气,赶紧起来。给薄姬与代王看坐。”
薄姬与刘恒又叩头谢恩后方才斜斜地坐了下去。我便立于薄姬身后,见他二人都只坐了一点点,且斜着身子,看着着实难受,反倒没有我站着舒服。
我偷偷看向那吕后。她斜歪在榻上,身材修长,体态丰盈,虽已有了老态,但却仍有男子的英姿,神色慵懒,但目光如炬,似是能d察一切,容貌虽比不上平日之薄姬,但经过精心装扮的她却比今日经过刻意打扮得老弱了几分的薄姬强出许多。
想想史书,这吕后也并非生来便如此凶残,她也是命苦之人。吕后闺名吕雉,因父亲会相面而深信刘邦必能成大器,便将美貌如花、二十出头的她嫁于当时四十多岁的流氓刘邦。而且刘邦已与情妇生得一子,那便是我上次在长安街头见到的刘肥。温柔贤良的她甘心做了继母,并与刘肥相处得很好。刘邦当时仅为沛县的泗水亭长,最擅长的就是混吃混喝,成天无所事事,后因贪酒丢了囚犯,便被迫逃离,继而起义。这期间,吕后一直在默默无闻地为刘邦做着坚实的后盾,无怨无悔。可惜在项羽将吕后抓去当人质的两年中,刘邦着实伤了她的心,也间接地挑起了她的戾气与权利欲望。当日项羽拿刀抵着吕后的脖子威胁刘邦就范,否则就杀了她。刘邦笑嘻嘻地说:“杀便杀吧!”可见刘邦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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