榧窃诳佳槲颐堑恼治3。岵惶嵘蛞环墒导噬弦簿褪潜砻骰剖榧窃谑笛榍祷澳芷鸲啻蟮淖饔茫涫祷剖榧且胩嵘蛞环桑旁谙乩锶魏蔚ノ欢己苋菀住!背路锷剿担骸盎褂幸桓瞿康木褪俏吮苋硕浚蛞环煞旁谙旅嫣幔勘晷∫坏悖蝗辉谙乩锶菀滓鹩呗邸!敝l炝甲詈蟊硖担骸袄铣拢灰盐侍飧丛踊n彝馓嵘蛞环晌笛榍旃抑魅危饕切n蛟诤笄诜务这一块做得很出色,而且在县委办呆了很长时间,耳濡目染,工作能力组织能義甲阋允と握飧鲋拔瘛!?br /
郑天良从来不愿在下级面前暴露他对黄以恒的真实态度,这不是他狡猾,而是他的组织原则和他的做人原则,有什么分歧拿到会上当面摆开,会后绝不轻信谣言和传说。
第二天上午,各部门负责人任命的名单已经上报县委组织部,郑天良找正职谈话,陈凤山和郭克林找副职谈话,这是组织规定,也是例行公事,其套路像数学公式一样步骤明确逻辑严密,无外乎组织上对你很信任,相信你一定能胜任,再说几句勉励的话,被任命者首先感谢然后是表态。郑天良跟沈一飞谈话的时候,有些改革精神,郑天良一上来就说:“黄书记跟我打了招呼,所以我们就决定让你出任办公室主任,你有什么想法?”沈一飞眼睛里放s出翻身解放的光芒,毫不含蓄地表示出了放弃方向盘后的激动:“郑主任,黄书记虽然打了招呼,但最后还是你拍的板,没有你力排众议,就不会有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如果我对你有二心,我就是畜牲。”郑天良有些火了:“沈一飞,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大家都是在为实验区工作,工作干不好,我会立即就撤了你。”沈一飞拍着胸脯说:“郑主任,你批评得对,我也不会说话,反正你以后看我的行动好了。”
这种谈话就像两个鱼贩子不谈鱼的问题却谈起了打渔的人穿什么衣服以及用了什么型号的鱼网。
宣中阳押着装满了家具和办公桌椅的两部“解放”牌大卡车开进了实验区的院子里,一张带席梦思的大床、一个组合柜、一把转椅、一个崭新的办公桌搬进了郑天良的房间,郑天良对宣中阳说:“我要这些家具干什么,我要的是建设资金。还有那些办公桌,坐在办公室里是建不成实验区的。”宣中阳抹着头上的汗说:“这些家具和办公桌椅是县里临时调拨的,黄书记说你们现在的条件很艰苦,必须要从细节上进行关心和支持,当然了,你的家具也是公家的,不是给你个人的,也就三四件,算不上什么不正之风。”郑天良始终感到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离建设主题太远,而主题却被一个个细节淹没了。
财务科会计向站在一堆家具和办公桌椅间的郑天良汇报说:“县计委的钱到账了,不是一百万,而是五十万。”
郑天良站在春天的阳光下,脸上直冒虚汗:“说好了一百万,怎么又变成五十万了?”
会计是一位小女孩,她被郑天良暴跳如雷的声音吓住了,声音软弱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郑天良将一肚子无名火发到了宣中阳的头上:“宣中阳,你给我将这些破玩艺全都给我拉回去,搞什么名堂!不给钱,给这些柜子桌子当棺材用呀?!”
宣中阳声色不动地说:“郑主任,黄书记也有他的难处,工业区土建工程虽然完工了,但外装修和设备款缺口很大,计委蒋主任肯定是分两批划拨,黄书记说的话,他是不会打折扣的。”
郑天良情绪有些败坏,说话也就难听:“宣中阳,你怎么只为工业区说话,而不为我实验区说一句话,难道实验区不是县里的工程?”
宣中阳还是不温不火地说:“郑主任,你对我发这些火我能理解,可我是做不了主的呀,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东西送给你,请你放我一马!”
郑天良不支声了,他知道将无名火发在宣中阳身上无济于事,也不公平。他站在一堆家具和办公桌椅中间,像被关进了一个牢笼。
这五十万就像一枚石子扔进了一个水缸,刚溅起一些水花就无声无息了。郑天良首先付了几个工程队的施工费,然后剩下的钱全都用到了修路上,他对陈凤山说:“砖瓦想办法先赊过来,水泥厂看能不能跟他们通融一下,缓一缓付钱。”陈凤山说:“看来,我只好去砖瓦厂水泥厂行骗了,好在我小时候跟人学过算命,会一点骗术,重c旧业,争取再发挥发挥吧。不过县里没有钢厂,没法骗,三百吨钢材计划早下来了,工地急需,没钱买,怎么办?”郑天良说:“我马上去县里要钱!”
郑天良赶到县城后并没有见到黄以恒,他没有跟黄以恒约好,因为约好了也没用,黄以恒说走就走了,事情千头万绪,黄以恒的时间和自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果然郑天良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上海押运啤酒厂进口设备去了,本来黄以恒可以不去,但他说要亲自到上海找专家对德国的设备在港口进行检查,如果是旧设备或坏设备,当场就不允许出关。近一段时期,国内许多地方都被洋鬼子骗了,黄以恒说六千万人民币的学费是谁也付不起的。
郑天良让县委办安排了一辆车子去工业区看了看,工业区的建设非常快,大片的厂房已经建成,合和酱菜厂已经成了啤酒厂的厂址,这个完全投产后年产值一亿元的特大型企业将成为合安县的另一个标志,看着连绵成片的厂房,郑天良只能靠回忆来想象酱菜厂的位置,啤酒厂和酱菜厂是两个不同历史时期的合安县经济成就的象征,县城里的人都说郑天良的酱菜厂除了还留一个被个体户租用的虚名外,连一个遗址都没留下,很有点斩草除根的味道。今天郑天良在这片工业区迅速经过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匆匆过客的感觉,酱菜厂不属于他了,工业区也不属于他,“西伯利亚”的实验区的命运也牢牢控制在黄以恒的手里,此刻他无法控制住这种联想,当这种联想渐渐清晰的时候,郑天良脸上就一阵阵发热。
五条商贸大道也已经完工,一些工人们在墙外面刷黄颜色绿颜色紫颜色的涂料,路两边正在种植花草,一些回迁户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坛子罐子提前往新居里搬。吴成业陪郑天良视察,他对郑天良说:“五条商贸大道每条只有七百五十米,而不是原先设计的一千米,糊弄一下上级领导,没人拖着皮尺来量。主要是商户招租不到百分之二十,资金又跟不上。只能如此了。”郑天良对商贸大道和工业区本来就有不同意见,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在此刻自我反省的是,建王桥集综合经济实验区是不是也存在着左倾冒进的成份在里面,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感觉到实验区建在那个地方,看起来是三省交界,但向外的道路一条都没有,没有任何优势可言,还不如建在东店乡,但为什么要建在那个鬼地方,他想起来有些后怕。如果建实验区也是假大空搞面子工程,他现在已经成了这种假大空面子工程的忠实的执行者和捍卫者。当年他在马坝乡当党委书记的时候,之所以能有后来的“全省十佳乡镇”,就是走了一条稳打稳扎,先小后大,由农而工的道路。想到这,郑天良的头上就冒出了许多汗,阳光照耀着他的头顶,他感到自己的头发粘在头皮上就像他必须粘住黄以恒一样,他成了粘在头皮上的一根头发。
中午在大街上,他遇到了于江海跟赵全福正一起去下馆子吃饭,于江海紧紧握住郑天良的手:“郑县长,老领导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我们一起喝酒去!”于江海已经转为副股级国家干部了,手心里热乎乎的,很有些小人得志。曾被郑天良撤职的赵全福在租用了“合和”商标后,已经成为个体户中全县的首富,有小道消息说黄以恒最近刚换的“丰田”轿车就是赵全福送给他的,赵全福好像跟郑天良之间没发生过任何事,他笑容满面地握住郑天良的手:“郑县长,你中午一定要给我个面子,没有你和于队长将合和厂工人造反的风波平息,合和厂就不会顺利搬迁,就不会有我赵全福的今天。我一直想去王桥集看你,又怕你太忙,影响你工作。”郑天良发现赵全福的话里充满了得意与嘲讽,他就有些气急败坏,气得一过分,说话就容易有失分寸,郑天良挣开赵全福的手指着身边的吴成业说:“我跟吴局长中午已经约好了在一起吃饭,所以我不能领你的好意,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赵全福再牛,也是一个体户!”
赵全福张着嘴,舌头僵在牙齿的后面,说不出一个字来。
吴成业拉起郑天良就走:“个体户怎么了,个体户就是比你这个副县长牛。有本事你也开一辆豪华车给我们露两手!”
吴成业拉着郑天良走远了,于江海赵全福面对着两人的背影苦笑。
黄以恒从上海回来了,郑天良将他堵在办公室里,黄以恒喜形于色,他抢在郑天良前面说:“老郑呀,设备是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从德国法兰克福运来的,机器上的油纸都是新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们从复旦大学请来了专家,还有南京的专家,六月底我们就可以喝上最纯正的德国口味的啤酒了。”
郑天良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到时候,你喝啤酒,我喝农药。”
黄以恒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不让你喝啤酒?”
郑天良终于发作了,他站起来指着黄以恒灿烂的表情:“你给我装什么糊涂,说好了五百万提前到位,开工快半年了,钱断断续续,工程停在那里。你在县城里有钱买花种草,我那边连买砖头的钱都没有,说好的一百万,怎么变成了五十万?你这不是耍人吗?”
黄以恒收起脸上的光芒,显得很惊讶:“这是怎么回事,老蒋怎么能这样做呢?我来给他打电话,让他来一下。”
计委蒋主任在电话里说他正在接待省计委的领导一时过不来,关于拨款一百万的事,因为要保证田来有副县长给啤酒厂厂区买进口草皮还有花木,所以提前被拨走了,要等下一批贷款到账才能考虑实验区的钱。另外,田副县长要求缫丝厂从西安进的设备钱一定要留足,我实在没办法。电话按了免提,所以郑天良全听到了,他对着电话吼道:“你这个姓蒋连他妈的蒋介石也不如,你只保证田来有,我他妈的实验区是小娘养的?”老蒋在电话里抗议说:“你们领导怎么能随便骂人?你们有权,你们现在就开会把我撤掉算了!”黄以恒说:“大家都不要吵了,都是为了工作,犯不着伤感情。我要你下笔贷款到账,首先保证郑主任的实验区。”说着就挂断了电话,黄以恒的意思也就是这是不容再讨论的事,就这么定了,所以他不跟老蒋再打口舌官司。
郑天良又向黄以恒发难:“田来有何德何能?让他来分管工业区,调整分工我怎么不知道,你把我这个常委、副县长像耍猴一样耍?”
黄以恒将郑天良按到沙发上坐下来,他给他点上烟:“老郑呀,我们都冷静一点好不好,你有困难向我发火,我有困难向谁去发火?我们大家为了合安的事业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形成合力,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县里虽说对实验区很重视,但停留在口头上和文件上的多,实际行动少了一些,各部门有意无意地将资金向县城的几大工程倾斜了,毕竟这里的盘子要大得多,你看我不是在努力地纠正这一点嘛。关于田来有的分工,我只能说是临时分工,带有特殊性,几个副县长一人一摊子,你一下去,我怎么办?田来有的威望当然没有你高,如果拿到会上去讨论调整分工,不也是吵得不可开交吗。所以我只好专制一回,反正是临时性的,也算不上犯多大的原则性错误。不过,田来有这几个月干得还是不错的,工程进度和质量管理像你一样的严格,人真还不可貌相呢。我马上将他叫过来,你们俩也多多交流一下,资金的问题你也跟他协商协商。”
郑天良又来了情绪:“我凭什么跟他协商,实验区资金是你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
黄以恒说:“老郑,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能再意气用事了。资金划拨是我说了算,你向我要资金没错,他向我要资金也对,所以你们如果都到我这儿来吵仗,剩下的就只有我跳楼了,你们两个多协商协商,一个是取得相互理解,另一个就是要显示出相互团结,团结才有力量。虽然他曾对你有所冒犯过,但如果我们把它放在工作的性质上去看待,就不会有多大的矛盾,这就像你也经常不同意我的意见,没什么了不起的,都是为了工作嘛。我可从来没跟你过不去,我们的关系无论从公从私的角度来说,都是非常协调的。你老兄姿态高一些,中午我们在一起吃一顿饭,大家多交流交流。我现在要去见省计委的领导,一个副处长,对我们来说就是皇上,得罪不起。”
这时,宣中阳已经将田来有带过来了。黄以恒说:“你们两位一线将军交流一下建设经验,我先过去一下!”
田来有主动向郑天良伸出手,郑天良握着田来有的手说:“你这手温暖有力得多了。”
田来有满脸堆笑:“哪里,哪里,我是来向郑主任求教的,宝贵经验要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哟。”
郑天良说:“黄书记叫我向你取经,你怎么没几个月就把这么大的工程给建成了,我怎么就建得那么难呢,有什么经验?”
田来有说:“郑主任这话就有点见外了,我能有什么经验。这只能说这里比你那里好干,那里就是难干,让我去我更是寸步难行。”
郑天良说:“不,只要有钱,你也能干好;如果资金不能保证,我在县里也同样寸步难行。你说是不是?”
田来有连连点头说:“是,是,没钱是干不成事的。如果没有黄书记压住计委给我资金保证,我也会是走投无路的。”
郑天良眉头皱紧了,他说:“黄书记并没有说要给你保证呀,他只说要保证我的实验区资金呀,他还要我跟你谈一谈,希望你不要把他得太紧了,尽可能让一点资金给我们实验区。”
田来有说:“我能有什么意见,黄书记只要同意,我还能把钱抢过来?”
郑天良说:“有你这个态度就行了,我马上找黄以恒算账。”
田来有走后,郑天良坐在黄以恒的办公室等他来了后摊牌。中午十二点二十分,黄以恒来喊郑天良一道吃饭,郑天良板着脸说:“你看是我掀你的桌子,还是你先免我的职?”
黄以恒先是一楞,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既不掀桌子,也不免职,吃饭!”
郑天良说:“田来有全说了,县里有的是资金,是你压住计委给县里的工程留住了。”
黄以恒举重若轻地说:“田来有懂什么?他要是什么都懂,我这个县长书记不就让他干了。你还能听他的话?凭心而论,你什么时候觉得他的话是可信的?包括那些在县长办公会上讲的话,你信还是我信?不就是现在没人嘛,你还要我把话说多明白?”
郑天良一时还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谁真谁假,他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天空是蓝的,也是青的。蓝的青的都对,都不对。郑天良发觉这事情怎么这么难判断呢。郑天良准备跟黄以恒去吃饭,县委办副主任宣中阳跑过来说:“郑主任,不好了,实验区工地上出人命了!陈凤山叫你赶快回去。”
郑天良拨腿就往楼下直冲。
15
县委的车子在修好的合王公路上飞速前进,三十五公里路用了二十分钟就到了。回到实验区,陈凤山等人已经赶到了现场,郑天良也就马不停蹄直奔出事地点。交易市场南街在上楼板时,由于没钱租借起重机吊装,为了省几个钱,就动用民工抬水泥预制板,上午十一点的时候,金月村民工金太光在抬楼板时,木杠突然断裂,处于下面的金太光被楼板砸到脑门上,脑壳当场碎裂,脑浆就像浆糊一样喷了一地,现场惨不忍睹。郑天良赶到现场的时候,金太光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捶兄顿足,哭得死去活来。金太光被一卷席子卷好了放在工地上,就像一麻袋粮食一样,血迹已经风干了,只在土上留下一些浅浅的暗示。周围围满了群众,群众议论纷纷,他们都说怎么能用人抬楼板呢,这不是把人往死里赶嘛。郑天良出现的时候,金太光的妻子扑上来抱住了郑天良的腿:“郑主任呀,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呀,我家的顶梁柱倒了,上有老,下有小,我怎么活呀!”哭着哭着就将头往地上磕。
郑天良弯下腰扶起金太光的妻子:“大嫂,实在对不起,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会把你家安置好的。”郑天良眼圈也红了,他鼻子发酸。
沈一飞过来拉走了金太光的妻子,他说:“郑主任会为你处理好善后事宜的,先把后事处理了再说。”
这时一个推着平头的中年人站出来说:“不行,先谈好条件,人才能下葬,不然我们就将死人抬到乡政府去。”
沈一飞表现出了过人的勇气和胆量,他大声地说:“你们不要再各位领导了,出事故完全是意外。你们现在谁能代表死者家属谈判?”
推平头的中年人说:“我是他哥哥,我跟你们去谈。”
沈一飞说,“先将死者抬回去,然后我们才能谈判,如果你们把人抬到实验区办公室,性质就变了。”
在沈一飞的果断地应对下,死者金太光被抬走了,谈判也同时在实验区办公室开始了。郑天良要陈凤山和郭克林一起去谈,沈一飞说:“各位领导都不要去,你们考虑宏观上的大事,这样的事由我来处理就行了,我会把结果及时向你们汇报的。”
郑天良将陈凤山郭克林招进自己的办公室商量对策,他们怕死者家属闹事,更怕提出无理要求,陈凤山说:“都是黄以恒这个王八蛋,他要是保证资金投入,我们租几台起重机来吊装,也不至于出人命。”郑天良这次没有对陈凤山刻薄的语言进行批评。他确实感到了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没有退路又没有出路的绝境中,他没想到自己是如此脆弱,现在如果黄以恒要想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小j一样容易,他是刚出壳的一只小j。
后半夜三点四十分,沈一飞走进了郑天良办公室。此时疲惫和焦虑的郑天良和陈凤山郭克林正坐在苍白的灯光下等结果,结果出来了,赔偿意外死亡补偿金一万四千块钱,外加丧葬费一千五百块钱,共一万五千五百块钱。一手交钱,一手安葬死者。沈一飞说:“他一开口要价五万,还要领导们参加送葬。我就说,你这是意外死亡,又不是领导们害死的,完全是无理要求。再说这次意外死亡死者本身也有责任,杠子是死者的,而且避让不及时。还有乡下盖楼房都是用杠子抬的,要是在其他地方,你可能一分钱赔偿也弄不到,金太光哥哥总算同意了现在这个方案。”
陈凤山高兴得跳了起来:“郑主任,我们这个办公室主任选对了,沈一飞真是谈判的一把好手,要价比我们预料的要少得多。”
郑天良没说话,他想死者也是怪可怜的,再多的钱也买不到一条命,钱可以复制,而命却不能复制,实验区没有更多的钱可以赔,只能如此了,后来他对沈一飞说了一句:“明天让财务上安排一下钱,越快越好。”
沈一飞在等待着郑天良表扬,可郑天良就是不说,沈一飞又问了一句:“郑主任,你看这样处理合适不合适,如果不合适我再去谈。”这多余的一句话纯属节外生枝。但这句话使郑天良无法吝啬地说了一句,“我看合适。”
这天夜里,郑天良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遇到了玄慧寺的悟能法师坐在他的椅子上对他进行审判,而审判的内容与法律毫无关系,悟能法师说:“欲海无边,佛法苦渡;墨汤无源,此中有我”。接着郑天良就被一股从天而降的黑色巨浪卷走了,他呛了许多口又咸又甜的水,在滔天骇浪中,他看到了讨饭的姐姐和肥胖的赵全福还有耿天龙等人坐在船上向他扔过来救生圈,救生圈始终离他只有几厘米,他就是够不着,他向岸上呼喊,岸在一万里之外,岸边坐着几个人,脸色很模糊地抽烟并且翻开了一张图纸,不知道在叽咕着什么。此时站在祥云之上的悟能法师对奄奄一息的郑天良说:“心狱自炼,万劫不复。”声音带有回声,类似于从电影院里发出来的。
郑天良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从窗外漫进来,屋内被阳光很不公正地分割成歪歪斜斜的几块,他面对着窗外的阳光发楞,梦中的事情一直想不明白。沈一飞喊郑天良吃早饭,食堂里早上为郑天良特地准备了j蛋炒饭和豆浆,沈一飞给郑天良端来一份酱排骨,郑天良有口无心地吃了几块,把早饭完成后,他到财务科问县里的钱是不是到账。财务科会计说早上刚到,只有三十万。郑天良气得骂了一句:“妈的!”
现在有一点钱就买一点材料,这哪像是搞建设,简直是让这群人在练习如何挤牙膏,牙膏是不可能一次性挤完的,所以郑天良只能今天用一点钱去买水泥,明天用一点钱去换砖头,后天再付一点钱给建筑工程队。陈凤山说江村砖瓦厂厂长坐在实验区要钱,欠的二十万块钱不付的话,这个厂就要垮了。郑天良说只能先付十万,还得给三条路上付十五万筑路费,不然民工全都要回家。路基如果夏天没有完工、沉降,下半年就无法铺沙石,年底市场开业就是白日做梦。
而上午,最要紧的事是将一万五千五百块钱先提出来付给死者家属,没有比死人更重要的事了。沈一飞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将这件事全部处理好了。
郑天良给黄以恒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你打算还让我这里死多少人?”
黄以恒说:“还差二十万如果明天不拨给你,我撤了老蒋的职,如果撤了老蒋还不兑现,我就将我坐的这辆车抵押给你。”
郑天良说:“不是差二十万,而是一期投入还差一百二十万没到位,追加的钱要不要开常委会讨论,我随时准备回去参加讨论。”
黄以恒说:“追加的款项我已经跟各位都通了气,完全同意,只要贷款资金能周转过来,马上就拨给你。”
郑天良在电话里以哀求的声音说:“我的大书记,你县城两三个亿的盘子,可你却对我这三两百万这么划拨,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是支持我的,又叫我怎么面对社会上的那些谣传。”
黄以恒说:“你是不会听信谣言的,这一点我对你十分放心。县城的工程虽说有两三个亿的盘子,但大都是专款专用,计委的账户上从来就没超过两百万,你也应该想想我的难处,这三十万还是从财政局账上划过去的,是发工资的钱,你不信就去问财政局李局长。怎么能说我不支持你呢。”
郑天良放下电话后,觉得黄以恒就像夏天一台运转不正常的空调,该放冷气的时候送暖气,当你正准备拆下来送去修理,它又开始送冷气,于是你就坐在冷气中又开始吃饭,刚端起碗,它又送来了暖气,你说它坏了,它却好了;你说它好了,它又坏了。郑天良实在拿不出一个确切的主意,以一种清晰的态度来对待黄以恒,所以他跟黄以恒之间的工作关系很富有诗意的飘忽,然而工作不是诗歌,更不能朦胧。黄以恒让郑天良这个尖锐而平面的人终于过上了诗性的生活。
郑天良为建设资金不能保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沈汇丽的到来让郑天良死里逃生。
这是一个星期天,沈汇丽是坐公共汽车来的,下车后来到实验区办公室,实验区领导们都已经下去了,郑天良在柳下河村悄悄地召集了全体党员开会座谈,主要目的就是让党员们带头支持道路建设,带头缓收征地补偿金,郑天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说:“从大道理上说,这是支持改革开放和合安的经济建设,那么建设好了又是为谁呢?从小道理上说,实际上就是支持我们全体的柳下河村的老百姓自己,你们的粮食由于交通不便卖不出去,丰收了也发不了财,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公路建成后,你们的农副产品可以通过这条路运出去,也可以送到交易市场去卖。”党员的觉悟就是高,他们纷纷表态先让路,后补钱。甚至有个别党员提出,如果政府困难,明年给补偿费也行,但没有得到一致响应,郑天良说年底全部兑现。
这次没带派出所的人,会却开得很成功,郑天良的情绪就有些高涨。陪同他一起去的沈一飞说:“只要把话说开了,老百姓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郑天良说,“这不是给面子,而是我们的诚心打动了老百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们一回到实验区院子,就见到了沈汇丽,沈汇丽一见到郑天良就说:“郑县长,你们星期天还在工作,都成焦裕禄了。”
郑天良有些吃惊,他对沈汇丽的牙齿耿耿于怀,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洁白而密不透风的牙齿,因此就像所有的男人面对漂亮的女人都会放弃自负一样,他握着沈汇丽的手说:“我们乡镇干部哪有什么星期天,不比你们县里的干部。什么风把我们的大明星吹来了?”
郑天良居然开起了玩笑,一般说来,漂亮的女人对于防止和克服领导干部的官僚主义是非常有效的,郑天良也不例外。
沈汇丽指着沈一飞说:“我来看看我哥哥,也来看望看望郑县长,不违反组织纪律吧!”
郑天良吃惊地看着他们:“怎么沈一飞是你哥哥?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沈汇丽说:“因为这不属于领导管辖的范围,所以也就没有及时向郑县长汇报。如果这违反了组织纪律的话,我现在就向郑县长检讨。”
郑天良觉得沈汇丽的话总是像她的牙齿那么磁性而富有光泽,听起来很舒服,任何领导都愿意接受漂亮女性的挑衅,这种挑衅使上下级距离土崩瓦解,距离在男女之间是很可怕的。虽然县里有传言说沈汇丽跟黄以恒有一腿,但郑天良宁愿相信这是谣言。
中午郑天良沈汇丽沈一飞在食堂小餐厅吃饭,沈汇丽带来了一罐子红烧咸鸭,当场也上了桌,沈一飞让食堂加了一个红烧鱼和一份红烧猪蹄,桌上基本上以r类为主,郑天良吃得热血,他身上农民的习性非常顽固,吃饭喜欢吃荤,而不喜欢素菜,这是穷人翻身后对物质生活的一种报复。
沈一飞在饭桌上一再对沈汇丽说他在郑主任手下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有了不小的进步,还说郑主任对自己非常关心之类的话,沈汇丽说:“那我要向郑县长敬一杯酒。”沈一飞准备去拿酒,郑天良说:“我们就以汤代酒吧,下午还要去工地。”说着就端起碗里的菜汤跟沈汇丽碰了一下,沈汇丽回眸一笑,郑天良被她风情万种的眼神击得粉碎,沈汇丽说:“郑县长是我见到的最讲原则性的一个县领导,而且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我真的很钦佩郑县长。”女性的表扬有时候比上级领导的表扬还要让一个健全的男人感到光荣,郑天良心里自然就有了一些忘乎所以的情绪。
想起实验区工程建设的举步惟艰,郑天良感觉到有负于沈汇丽的表扬,他说:“我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可工作不把我放在第一位。实验区的工作快都把我压垮了。”
沈汇丽说:“有这么严重吗?在我的眼里,郑县长是从来没有什么对付不了的困难的。”
郑天良说:“不能这么说。比如有资金保证,我可以战胜一切建设速度和建筑质量上的任何困难;如果没有资金保证,我就战胜不了这些困难。”
沈汇丽不可思议地说:“资金算什么困难?拿国家的钱为国家进行建设,那么多银行开着不就是提供资金的吗。如果郑县长看得起我,我来帮实验区到银行贷款。”
郑天良没想到沈汇丽说到贷款就像吃猪蹄一样轻松,他很怀疑地看了一眼沈汇丽的牙齿:“你能给我贷五十万吗?”
沈汇丽说:“多的不敢说,一百万应该是没问题的。市工行孙行长每次来都是我接待的,他说如果我有什么困难,无论是公还是私,找他贷个一两百万没问题,只要县政府做担保一下就行了。”
郑天良突然一激动,对沈一飞说:“一飞,拿酒去,我要敬你妹妹一杯。”
他们那天三个人将一瓶洋河特曲喝了个底朝天,一百万贷款的意向是在酒桌上敲定的。郑天良想,这一下,他终于自己能找到米下锅了,省得田来有等人说他郑天良只会花钱不会搞钱,这一次,他要露一手,账算在追加投入的份上,县里拖欠的建设资金还得继续要。
郑天良跟沈汇丽一起回到了县里,车子是小傅开的,又稳又快,坐在车后的郑天良和沈汇丽有好几次腿脚不谋而全地碰在了一起,郑天良有一种被电流击伤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的心杂乱无章地蹦跳着,而沈汇丽似乎没任何反应,她依然谈笑风生地跟郑天良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题。郑天良并不在意沈汇丽跟黄以恒真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一百万能不能落实下来。车快到县城的时候,沈汇丽在车上对郑天良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不一定是一个好县长,但你肯定是一个好男人。”这句话郑天良好多年都没弄懂里面的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郑天良找到黄以恒谈到了县政府担保贷款一百万的事。黄以恒非常激动:“老郑,你能贷到款算是给县里解了大围,现在的银行已经被我们贷遍了,每家都拿腔拿调地大谈金融管理条例,好像我们把钱弄过来买酒喝买烟抽了一样,要不是合安是全省经济改革试点县,恐怕早就断粮了。”
黄以恒满口答应,而且同意将这笔钱作为追加的投入,一期剩余的款项照样付给。但黄以恒没问这笔钱是谁出面贷出来的,也没必要问,因为假如知道了不是郑天良亲自贷出来的,是很伤面子的,郑天良也没说。县政府签字画押大印一盖,手续就算齐全了。
没两天,沈汇丽就将贷款办出来了,郑天良对沈一飞说:“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妹妹。”
沈一飞说:“两个星期前,我跟她说了郑主任这里资金很紧,所以她出于对郑主任的尊重,主动对我说要来实验区看看,并一口答应找孙行长贷款。”
郑天良这次不是记住了沈汇丽美丽的牙齿,而是记住了一个深明大义的侠义女子的全部内涵,也许她是为了回报自己对沈一飞的提拔,也许是沈一飞主动找了沈汇丽帮忙并想表现出自己在关键时刻同舟共济的精神,当然也不排斥沈汇丽真的对郑天良发自内心的钦佩与欣赏。
贷款到账后,郑天良给沈汇丽打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小沈呀,你可是我们实验区的功臣,将来实验区修志的时候,一定要记上你一笔,你这是名垂青史。”
沈汇丽在电话里笑了起来:“郑县长,我可没那种想法,为实验区贷款,我也没那么高的思想境界,我是为你郑县长贷款,换一个人,我才不干呢。这与我哥没有任何关系,我做事是出于我个人的意志。”
郑天良对着话筒感动了,他说:“将来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决不推辞。我也是以个人意志说这话的。”
放下话筒后,郑天良忽然心里又涌起了一股悲凉,县里的工程竟要通过个人关系来办,他这个当县长的办不成的事却通过接待处的办事员办了,他这个县长还要为公家的事向下级表示感谢。这种感觉相当别扭,有点类似于儿子给老子送了一袋口粮,老子还要弯腰向儿子致谢。
县里的二十万也来了,郑天良终于喘了一口气,然而当他将八十万拨到公路建设上时,交易市场的建筑材料缺口又暴露了出来,水电改造还是无法正常进行。
正在这时,两个调查组几乎是相继进驻了实验区。郑天良傻眼了。
一个是省公安厅督察处和市公安局督察室的联合调查组绕过县公安局后调查实验区派出所所长钟明开枪威胁老百姓的事件,还有一个是省建设厅安全生产办公室调查实验区楼板砸死民工金太光的事件。
这两件事被定性为“事件”,而且是排好队一样地紧接着抵达实验区,两件事都与郑天良有关,在建设最紧张的关头,这两件事被调查让郑天良陷于绝境。
公安督察组的人对郑天良基本上是不需要什么文明礼貌的,他们吃住在实验区的小招待所,自己花钱,沈一飞想请他们喝一顿酒,那位省公安厅的邵组长扬起严肃的脑袋:“你这是什么意思?”沈一飞吓得不敢说话了。
调查主要围绕钟明违反了《人民警察枪支管理和使用条例》展开。但这件事是因为保护郑天良不受围攻而采取的危险措施,所以郑天良三天两头要被调查组叫到小招待所里问话,还做笔录。郑天良看不惯这些人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样子,他有几次差点向他们发难,他想责问:“你们究竟是来帮助我们改进作风的,还是来破坏我们实验区建设的?这件事既没伤人,也没产生什么游行示威的后果,给钟明一个纪律处分不就行了,没完没了地调查还让不让人工作了?”但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邵组长只是摆摆手示意郑天良坐下来接受调查,他们拼命地喝水,却没人给郑天良倒一杯水。郑天良于是自己掏出香烟,也不给督察组的人抽,表现出明显对立的情绪。
邵组长问:“钟明去柳下河村是你让他去的,还是他自己要去的?”
郑天良心里窝火,未加考虑,随口说了一句:“我让他去的怎样?他自己去的又怎样?”
邵组长不耐烦了:“是我调查你,还是你调查我呀?”
郑天良咽了咽胸中的恼火,说:“是陈凤山同志让他去的,我同意的。所以说是我让他去的,与陈凤山没什么关系。你们就这样记吧。”
邵组长说:“这就是说实验区管委会主任到村里工作是警车开道,并让派出所长持枪械保卫。”
郑天良说:“不是警车开道,而是管委会的车子不在家,而且土路不好开车才让派出所的三轮摩托车去的,你要知道,我们可摆不起那个谱,我们只是干活的,如果没有三轮车的话,我们会骑自行车去的。钟明平时一直随身带着枪,因此也没不存在持枪械保卫一说,请你们这些没有呛过乡下灰尘的上级领导们不要无限地上纲上线了。”
邵组长看着郑天良傲慢的态度就不客气了:“郑主任,你的态度很成问题,最起码你是擅自动用警车。在没有任何人身伤害的前提下,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出了警察当着你的面威胁老百姓擅自开枪的严重事件,你居然无所谓,很轻松,好像只有你是在工作,别人都是吃干饭、乱找茬的。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人民警察用人民给他们的枪来威胁人民,这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你能说你一点责任都没有?”
郑天良说:“怎么定性随你们的便,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可以让市里将我撤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郑天良的态度让调查组的人又多留了几天,他们始终在问钟明这样一个问题,郑天良知不知道你带枪去,知道带枪后他的反应是什么,你开枪后郑天良又没有将这件事上报,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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