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宣布分手半年后,我又把她约到武汉缠绵了几日,这次我纯粹是因为迷恋她的r体,舍不得轻易放开她。如果她后来果真为我怀孕生了小孩,那么那孩子一定是这次幽会的产物。马莉莉被我伤透了心,此后就再也没有理睬过我。试想一下,她难道不该恨我么?
我像一个垂死挣扎的人无助地抓挠着飘过身边的泡沫,终于自以为抓到一个可以暂时呼口气的飘来物,问道,“小张望还好吧?”
“什么?!你说清楚点,你什么意思?”
果然,我抛向她的这个y险的问题马上引来了马莉莉过激的反应,她的口气立即有了转变,不再像刚才那样对我爱理不理了。
“张望,你果真很y险啊。以前,我只是觉得你很卑鄙,很下流,很无耻,可我没想到你现在还会耍这种y险下作的小人手腕了。”马莉莉气咻咻地冲我骂道。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骂我倒平静下来,只觉得浑身滞涩的血y开始流动起来,精神也为之一振。
“张望是我儿子吧?”我不仅y险下作,而且进一步厚颜无耻起来。
“张望?你儿子?你怎么不撒泡n照照镜子啊,你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吗?”马莉莉情绪失控,在电话里发出一阵狂笑。
我依然很平静,我说,“我照过镜子了,他就是我的儿子。要不然,你为什么也把他取名叫张望呢?”
“他父亲也姓张。我想给自己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关你p事!”马莉莉说道,“张望,你会断子绝孙的!”
我笑道,“是啊,我已经受到报应了。我老婆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呢。你说得对,我会断子绝孙,可是我还是要问一句:张望是我儿子吗?”
“哈哈,你活该!”马莉莉狂笑道。
“你不要这样无情无义啊,再怎么说,我大老远跑来这里,不就是因为想念你吗?你总得和我见见面吧?”我嬉皮笑脸地耍起无赖来,马莉莉说得对,当年我曾经多次用这种无赖的手段使死灰复燃。“求你,和我见见面,哪怕只一次机会。”
“除非时光倒流!”
马莉莉非常肯定地回绝了我的请求。
“那好,我们就去‘时光倒流’见面吧。”我又抓住了飘至眼前的一团泡沫,想看看是否还存在获救的可能性。
马莉莉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你有三处住房,小张望托放在机关幼儿园里。”我老实回答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那好吧。你等我电话。”马莉莉挂断了。我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把所有的牌都出完了。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只剩第二天正午,我正趴在桌边边看午间新闻边吃盒饭,马莉莉打来了电话。我赶紧停止了咀嚼,问道,“有何吩咐?”
“现在你去火车站,顺着出站通道往外走,记住,别耍花样,一定要先进站,再从月台上出来。”马莉莉用毫无商量的语气吩咐道。
“你开什么玩笑?把我当孩子耍吧?”我笑道。
“我可没工夫和你开玩笑。”马莉莉说,“出站口会有很多人上来围住你,拉你住他们的旅店,你不要理睬他们;继续往前走,快到马路边时,你会碰见一个卖玫瑰花的小女孩,身上脏兮兮的,她会缠着你买花,你要把她桶里的花全部买下,抱在怀里,继续往外面走。马路边停了一溜出租车,你不要乘那些车,那些司机都会宰外地人,他们会拉着你满街兜圈子的,你继续向前走,走到公共汽车站牌下,在那里拦一辆出租车,进去后,告诉司机:你要去龙泉宾馆……”
我哈哈大笑地打断她的话,狂笑道,“你以为我神经啊!”
“听好了:到龙泉宾馆后,直接去总台,告诉服务员有人为你预订了8318房间。然后,你乘电梯上楼,服务员会带你进去的。”
马莉莉一口气说到这里,见我还没有止住笑,就加重语气说道,“如果你想见我,就乖乖地听我吩咐;否则,你永远别想再见到我了。也就是说,你现在可以回你的老窝去了,没有必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我终于止住了笑声,喘了口气,问道,“你没毛病吧?啊,你究竟想干吗?!”
马莉莉啪地挂上了电话。等我再拨过去,发现她已经关机了。依照我对马莉莉的了解,她不是那种随意玩笑的人,她是一个说话算话、言出必践的人。尽管我刚才还觉得她是在故意调戏我,但在平静下来后,我还是决定听从她的吩咐,哪怕这是一个陷阱,我也要去试一试。被动就被动吧,被她牵着鼻子走就牵着鼻子走吧,只要能见到她,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收拾了一下,拿起手包就出发了。
我遵从马莉莉的指引,梦游一般转了一圈,重新回到龙泉宾馆,看了看时间,这趟行程总共花去了我两个多小时。由于途中比较投入,在坐下抽了支烟后,我才逐渐回过神来,心想,马莉莉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我得问问她。我拨通了她的手机,她上来第一句话就问,“看见我了吗?”
我没有理解她的意思,爬起来四处看了看,房间里包括洗手间里面连只苍蝇也没有,她在哪儿呢?
“你在哪儿?”我问。
马莉莉笑道,“我在浴缸里面啊。”
我唰地拉开浴缸边的遮帘,里面空空如也。
“骗子,”我嘀咕道。
“再仔细瞧瞧,真的没有看见我吗?”
“你少扯淡,你在哪儿?”
我恼火地将拉帘来回扯动了几下,说道,“马莉莉,这样捉弄我,你没觉得过分么?”
马莉莉在电话里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像一只愤怒的皮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拍打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走到盥洗间里,我打开水龙头,在哗哗啦啦地水流声中,浴缸里的水漫了起来,我三下两下脱光衣服,爬了进去。恍惚中,我看见马莉莉站在门口,她耸了耸肩膀,将两条胳膊从睡衣里钻了出来。裙子滑落到了地板上。马莉莉朝浴缸走来。她站缸边,朝我弯下腰……我快要窒息了。脑海里面一片空白。我挣扎着抓住了缸沿,猛地站了起来。
盥洗间里面雾蒙蒙的,镜子变成了一张毫无生气的纸。
我大口喘息着走出浴缸,站在洗脸台前,用手指在水汽蒙蒙的镜面上写道:马莉莉。
马莉莉不见了。留在镜子表面上的这个女人被这些在狂躁中写下的笔画切割得支离破碎了。那个完整的马莉莉消逝了。
我回到床上躺下,回忆着刚才经历的那一幕,心想,难道这就是马莉莉在电话中希望我看见的么?
我拿起电话,马莉莉已经开机了。
“我在等你啊。看见我了吧?”她一本正经地问道。
“看见了,”我说,“可是,我还想看得更真切些……”。
“是吗?你果真还想看?”她笑了笑,说道,“那么你现在起来,收拾好东西,去供销招待所住吧,记住必须登记203房,房间里有三张床,你不要管,你把这间房包下来就是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说道,“你等会也去那里吧?”
“当然,我当然会去的。”
供销招待所位于发展大道西端。我隐约想起它旁边有一家商场的,在商场左边有一条巷子,从巷子拐进去不到五十米就是那家招待所。推开茶色的玻璃门,立即闻到了一股霉味。黯淡的灯光下,坐着几个抽烟的男子,烟头一明一灭的。我走到服务台前,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正趴在台后的桌子上专心致志地喝着开水,用玻璃罐头瓶装的开水冒出缕缕白色的气雾,女人不断吸气,脸庞湿漉漉的。我用指关节敲了敲台面。女人抬起还是冒热气的脑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有事?”
我点头,“住店。203房空着的么?”
女人拿起登记本看了看,说道,“住了一位。你换别的房住吧。”
“不,就这间。”我说道,然后边掏钱和身份证,边问道,“那人住多久了?能把他调到别的房间吗?”
女人不解地望着我,估计她也没有见过我这样的客人吧,“恐怕不成,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他是先住进去的,我怎么好去赶人家呢?”
我有些急躁了,说道,“我多出些钱不成么?你看,我可以每晚花一百元住这个房间,而且我可能还要住一些天呢……”
“多少天?你准备住多久啊?”女人看着我手里的一叠钱,大概有些动心了。
“十天。”我干脆地回答。
女人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先帮你登记住下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给那个客人做说服工作,看他愿不愿意和你换。至于钱嘛,我看这样,你多出来的二十元就给他吧。不过,我得让你先付十天的定金,住不满十天我们也要按十天结算。这样行不行?”
我说行。
女人带我来到二楼,敲开203房房门,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手里端着一盒子方便面,嘴里还是嚼着。“什么事?”他扫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女人身上。
女人说道,“是这样,这位先生想和你换个房间,反正你后天就要走了……”
“换房?”男人这才再次把目光转向我,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说道,“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和他换房?”
“我不是对你讲过么?这位先生准备在我们店里长住一段,为了表示诚意,他愿意每晚给你二十元钱,也就是说,人家花八十元住店,你呢,六十元就可以了。”女人脸上带着笑意,但谁都看得出来,笑得很勉强。
“那你干脆免了我的房费吧,”男人嘿嘿笑了起来,有吸了一筷子面条。
我没等女人回答,就说道,“行。你住多久,都算我的。”
男人吃惊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我,嘴巴停止了咀嚼,“真的啊?”
“当然。”我说道。
“那好吧,”男人问女人准备让他搬那间房去,同时提醒道,“一楼我不住。吵人。”
“那就住旁边这间吧。”女人拿出钥匙打开205房门,我跟进去,看了几眼,又退了出来。只见那个男人转身将面盒扔进楼道上的垃圾桶内,快步走了进去,先拍了拍床铺,又进到窗口看了看,这才退到楼道里,接过我递给他的烟,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人真怪,一样的房间,何必多出些冤枉钱呢?如果我有钱,我就去住星级宾馆,这破招待所有什么好住的?!”
我苦笑了一下,拎起行李进了203房。
刚刚安顿下来,手机就响了,是马莉莉打来的,她居然主动打电话来了,我看她还准备玩什么新花样。“怎么样?”她笑道,“环境不错吧?”
我想起她先前在电话里说的话,于是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你不是说要来这里和我见面的吗?”
马莉莉说,“你不是还要在那里住十天吗?慌什么?我们肯定会见面的……”
“可是,可是我现在就要见到你。”
“你就先梦见我吧。哈。对了,还记得那家‘明明水饺馆’么?估计你现在还没吃晚饭,去那里吃吧,水饺的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好,不过那家店子的规模变大了,价格好像也比以前贵了一点。嗯,就这样,快去吃饭啊,多吃点。”
马莉莉的这个电话向我透露出了一条非常明确的信息:她正在按照当年我来李市的行程和活动轨迹重新安排着我现在的每一步。她在c纵我!
我仔细对照了一下今天午后所干的这些事情,发现,它们不过是对数年前所走过的那条线路的复制。如果说两者之间存在着什么区别,那么唯一的区别就是,马莉莉不在我身边。“你就先梦见我吧”,这句话的意思可以这样理解:我必须通过复制过去,才能重新体会到当年我们的爱情,才能梦见她,最终她才会出现在身边。是这样吗?倘若我所料不差,那么接下来(等我吃完水饺后),她又会指示我去看电影了,一定是这样。想到这里,我愈发郁闷起来,准备直接戳穿她可笑的伎俩。
然而,马莉莉再次关机了。
三
外面传来敲门声。我拉开房门,看见刚刚搬走的那个男人站在门外,“我可以进来坐一坐么?”他目光游弋地瞅着我的房间。
我闪身让他进来,“有事吗?”我给了他一支烟,突然灵机一动,问道,“你肚子饿不?我请你去吃水饺吧。”
男人迷惑地望着我,笑道,“说不饿也不饿,说饿也饿,刚才吃的快餐面都不晓得到哪儿去了。你喜欢吃水饺啊?我知道李市有家很有名的店子……”
“明明水饺馆,是吧?”我问。
“你知道啊,对,就是这家,很有名。”
“那我们现在去吧,”我拿起手包朝外面走去。男人跟在我身后,说道,“我还没有对你自我介绍呢,我叫马大为,从尼溪来……”
街面很滑,马大为不断提醒我“小心”,看样子,这个男人是个本分人。他今天穿了件蓝色的棉袄,还有一圈毛领,这样的衣服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他的皮鞋好像不太合脚,走一段就得弯腰提一提鞋帮。我们就这样紧走慢走地穿过了几条巷道,来到和平路上。“张先生不是李市人吧,”马大为问道,“可你对李市怎么这样熟悉呢?”“不是,”我说,随后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明明水饺馆’的水饺好吃呢?以前吃过?”“没,没……昨天在来李市的路上听一个女孩子说的,她也在李市打工,说等我发了财就请她吃明明水饺……”,“哦?”“恩,”马大为好像有些难为情地揩了揩鼻涕,说道,“我没骗你,我和那女孩什么都没有……”
我在心里暗笑了一声,抬头看见前面人头攒动,“明明水饺馆”几个大字已经赫然在望了。正如马莉莉所言,当年那家不起眼的小门面已经被一栋相对独立的四层楼所取代了,不过位置没有改变,旁边那家农业银行也还在。
我们在门口台阶上蹭了蹭鞋底上的雪泥,然后走了进去。门口站着四个身材一样高身穿红色旗袍的女孩,其中一个引着我朝里面走去,当我落座后回头看见马大为还是门口磨蹭什么,他好像是在打量那几个女孩,过了片刻,才吞咽着口水走到桌子边坐下,但眼睛还是离不开那几位迎宾小姐。
我点了一个羊r火锅,一斤水饺,一瓶葡萄酒。在等待饭菜上来的间隙,我注意到马大为几次都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就问道,“你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不过,你点的葡萄酒我不爱喝,像红糖水似的,寡味。”
“那你想喝点什么?”
“天冷,还是二锅头来劲儿。”
“好吧,”我招手让服务生过来,换了一瓶二锅头。马大为的脸色霎时就爽朗了。
天放晴了。太阳出来后积雪融化的声音“叮当叮当”地敲打着窗外的塑胶遮阳棚,不时传来一声脆响,那是雪块从屋顶上或屋前的树枝上掉落下来的声音。我的耳朵里面全是这种声音,吵得我醒来后就再也无法入睡。昨天晚上,我不该喝二锅头的,我估计喝了三、四两左右,剩余的马大为喝了。走出水饺馆,凉风一吹,我就醉态毕现了,还是马大为半扶半背着把我弄回来的。我依稀记得回来后打了很多电话,但到底打给了哪些人、说了些什么,我都记不得了。我还记得马大为也借用过我的手机,我好像还给了他一些钱……不记得了,我都记不得了。我穿好衣服去卫生间梳洗,真不方便,我趿拉着塑料拖鞋,端起脸盆朝外面走去。卫生间和浴室、厕所连在一起,进门后里面散发着各种混合的气味,地板上还有很多积水,有人在地上扔了些砖头。我踩着砖头走到一个水龙头前,刚刷完牙,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一个同样端着脸盆地女孩小心地朝这边走来,她的平衡术好像不怎么样,身体两边摇晃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晃到我旁边,放下脸盆,望着我笑了笑。我点头头,继续洗脸。这时外面传来马大为的喊道:“小芳,你快点啊,我要撒n!”
我身边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扭头朝外面叫嚷道,“叫什么啊,丢人现眼!”
“你和他是朋友?”我想起昨晚在去饺子馆的路上,马大为和我谈到的他在车上认识的女孩,难道他昨晚就是用我的手机给她打电话么?
“是吧。”女孩眼睛很亮,洗过的脸蛋冒着热气,看上去身体很健康。“你是住在隔壁的那位张老板吧?我听大为讲起过你。”
我点头,再次看了她一眼,先行退出了卫生间。我见马大为房间的门敞开着,就走了进去。看见我,他吃了一惊,接着嘿嘿干笑道,“你见到她了?很漂亮吧?”
“谁?”我故意问道。
“小芳啊,你们不是都在卫生间吗?”马大为拎起裤子,对我做了个坐下的手势,我就一p股坐在另一张床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脱下了我的拖鞋,套在自己的脚上,吧嗒吧嗒地朝外面奔去。他刚出去,小芳就进来了。我不好意思地盘起腿,指了指门外,本来想解释说鞋子被马大为抢去了,但没说出口。
小芳走后,马大为笑嘻嘻地问我昨晚感觉如何。什么感觉都没有,醉了,睡觉呗,我回答。就睡觉?什么都没做?他好奇地问道。我比他更好奇地反问道,做什么?
马大为将被子掀开,卷成一团,垫在背后,躺仰在床头,眯着眼睛打量着我,“那么,小玲昨晚没有陪你?”
“什么小玲?”我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看来你真醉糊涂了。小玲不是你让我叫来陪你的吗?你这个人真是的,人家心疼你,把她留给了你,你居然……唉,你,你……”马大为越说越来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地,“小玲可比小芳不知漂亮了多少,你真是……”
我完全被他的话搞糊涂了,一脸雾水地望着他,然后,才慢慢明白过来:昨晚,他一定是同时叫来了两个女孩,另外那个叫小玲的比小芳漂亮,出于对我的“关照”,他把小玲留给了我,可是我醉得像死猪一般,小玲就走了。我想,大致就是这样。为了证实我的猜测,于是我问道,“昨晚我是不是给你钱了?”
“是啊,你偏要塞给我不可,后来我说叫两个姑娘来陪陪吧,就打电话叫来了小芳和小玲。小芳就是我在来李市的车上认识的女孩,小玲是她的同伴,我也是昨晚才见到她。”马大为从放在床头上的那只包里摸出一个塑料袋,一层层翻开,从中露出一叠钱来,“你瞧,这是你昨晚给我的两千块钱,我付给两个女孩各一百五十元,剩下的都在这里。”我推开马大为的手,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这些钱干吗?你拿着吧。我问你这件事,只是因为它是我昨晚最后有记忆的一件罢了,后来的就没有一点印象了。”
马大为将那叠钱摊在手里折来折去,笑道,“我还真没有想到你这么不能喝酒,早知道就不劝你喝了。”
回到自己屋子里,我再次给马莉莉拨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我在院子里漫无头绪地走了走,手指触摸到了羽绒衣口袋里的那张小张望的照片,掏出来端详了一会儿,去看看他吧,一种油然而生的类似于父爱的温情从我心底冉冉升起来。我走到院门口,伸手打了辆车,让司机送我去机关幼儿园。快到时,看见园门前的树林里挤满了人,人群寂静,大家都在侧耳倾听从园内传来一阵稚气的童声:“……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的花朵真鲜艳,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脆亮的歌声回荡在正午的阳光里,我抬头看见天空云彩朵朵,心情也随之晴朗起来。
我挤进人群,挤到园门口,看见一个穿棉大衣的老头守候在那里,我过去推了推门,对老头说道,我是李市日报的记者,要采访你们幼儿园的活动,出来时忘了带记者证,请让我进去。老头眯眼看了看我,居然什么话也没有问,就把我放了进去。我驾轻就熟地走到了教学主楼前,顺着歌声来到了三楼,在西头的一间屋子站下,趴在窗口朝里看,里面坐满了人,孩子们坐在前面的小板凳上,后面坐了许多大人。我的目光从大人们的后脑勺上扫过,一直扫到了前台那些正在表演的孩子们脸上,后来停顿在那张熟悉的脸蛋上,再也没有离开。
我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我看见小张望在随着歌声而舞蹈,尽管举止笨拙,但却可爱之极。很快,这个节目就结束了,我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尾随着小张望,他走到中间那排座位上,挨着一个女人坐下。女人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毫无疑问,那个女人就是马莉莉!她还是那样漂亮,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明白地告诉我:这个幸福的小女人现在正处在她人生的蜜月期。我在走道上来回走动,不停地看手表,等待所有的节目结束,但孩子们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他们没完没了地表演几乎让我痛不欲生。
终于,表演结束了,人群开始往外涌来。我紧贴栏杆注视着每一个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马莉莉牵着小张望的手满面笑容地出来了,她没有注意到我。我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下了楼,在通往游乐场的那扇圆拱门前,一个箭步跨过去,拦住了马莉莉。
马莉莉起初表情漠然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脸胀得通红,她松开小张望的手,让他先去玩滑梯,看着孩子的背影离开后,她扭头对我说道:“你终于还是忍不住找到这里来了。说吧?你究竟想干吗?”
“我……你应该明白……”,我嗫嚅道。
“不,我不明白!”马莉莉几乎喊出声来,脸更红了,“张望,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我见她都急成了这样,就进一步缓和口气,说道,“你们还好吧?”
“我们?这是什么话?我们是谁?张望,告诉你,在李市,这里只有我,其他人与你毫无关系,懂了吗?”马莉莉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随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被厉色内荏的马莉莉激怒了,于是指了指那个正从滑梯上下来的男孩,问道,“那么,请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也叫张望?”
“哈哈哈,”马莉莉有些失态地大笑了几声,说道,“你申请过自己姓名的专利权么?笑话,我想给自己的儿子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管你什么事……”
“可是,毕竟我们有过那种关系,你敢保证,这孩子与我毫无关系么?”
“我保证!”
马莉莉脱口而出。
还能说什么呢,我感觉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再继续纠缠下去,只能是自讨没趣。于是我说了声“再见”,就匆匆朝园外走去,刚钻进出租车里,手机响了,马莉莉问道,“你准备去哪儿?”“这不用你c心吧?”我没好气地说道,“我去哪儿与你有关系吗?”“这样吧,我看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既然你来了,无论怎么说我还是应该请你吃餐饭的,”马莉莉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你说呢?”我看了看时间:12点40分,“好吧,我也饿了,你说去哪儿碰面?”“‘谢先生’如何?你应该记得那地方吧?”“好的,一会儿见。”
“谢先生”酒店是当年我离开李市前夕曾去过几次的一家酒店,也是在那里,我请马莉莉吃了最后一顿晚餐。至今我还对这家酒店的“溜溜r”印象深刻,后来我在别处再也没有吃到过这么令口齿生香的肥猪r。那时候我们真的很穷啊,在来到李市后不到一个星期,我们俩的积蓄就花了个精光。马莉莉提议说,我们一起去跑场子吧。我说我可不弹古筝。那你会钢琴吧,你弹我唱,她说。她在李市有很多歌舞厅的朋友,很快人家就让我们去试试,并给我们开出了每晚一百八十元的价钱,条件是马莉莉要唱五首歌。我们连续跑了八天场子,这才又有了些积蓄,付过房费后,马莉莉提议去“谢先生”犒劳一下自己,以前她基本上是不沾肥r的,可在尝过这里的‘溜溜r’后,后来每次来她都抢着点这份菜。
“来份‘溜溜r’,”再次见面坐下后,我们俩几乎看着菜单同时对服务员说道。服务员笑了。马莉莉看了我一眼,补充道,“那就来双份吧。”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尽管很想再说点什么,可话题刚冒出来,又觉得没有必要了。气氛很压抑。“溜溜r”怎么也吃不出以前那种味道了。我没有喝酒,喝了杯酸奶,后来就用餐巾蹭了蹭嘴唇,坐在一旁抽烟。半小时后,马莉莉付了帐,我们各自东西,走了好远后我才发现分别时我们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声。
与马莉莉的见面使我的心情变得糟糕之极,晚上,我又找马大为喝酒了,但最后是他付的账,“反正都是你自己的钱,就不要和我推来推去了,”他搀扶着我歪歪倒倒地回到招待所,打了盆热水帮我擦脸,“张兄弟,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他不再叫我“张总”,这使我感觉亲近了许多,“我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但是为什么我反而觉得我比你快乐呢?是不是所有的文化人都喜欢自寻烦恼啊?”马大为满脸诚恳地望着我,给我的感觉是,他原本是个快乐的人,可是因为我的不快乐,而他又把我当成了朋友,所以才招致了他也跟着不快乐起来,或者说,是因为这些他难以理解的问题使他变得不快乐了。
“你说得对,我不快乐,”我喃喃道,“但我没有自寻烦恼,而是被烦恼缠上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兄弟我,你究竟有什么烦恼呢?”马大为拿起我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盒,从中抖出两支,用打火机一并点燃,然后将一支塞进我嘴里。
我吸了口烟,心想,说说也无妨吧,反正他不过是我这段行程里的一个过客,今后也不会对我的生活构成什么影响。于是,我就一五一十地对他讲述了这件事情的全过程,从收到那些信件开始,一直讲到中午与马莉莉的见面,最后,我问道,“你说我能不烦恼吗?我都想放弃追查了呢。”
马大为一直抽着烟静静地听我讲完,末了,他猛拍了一下大腿,说道,“你的事就是兄弟我的事,你的烦恼也就是兄弟我的烦恼。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兄弟我,我就去帮你把这件事情摆平……”
“你有什么办法?”我笑着摇摇头。
“你刚才说那孩子有可能是你儿子,是这样吧?我去帮你把那小子掳来,我们带他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这不就结了?”
“不,不,绝对不能这样做。”我急忙伸手制止他,说道,“你千万不要这样蛮干,否则不仅解决不了我的烦恼,而且还会给我增添烦恼的。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马大为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到窗口,蓦然转过身来,对我笑道,“还有个办法,我们马莉莉说出实情。”
“怎么?”
“这还不简单吗?你想想,马莉莉肯定不想让他丈夫知道你来李市了,而且还是冲着那个孩子来的,那么,如果我们故意让他丈夫知道呢?哈,你想想,马莉莉会怎么做?”
“她不杀了我才怪呢,”我再次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马大为陷入了沉默中,后来他怏怏不快地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我刚准备关灯睡觉,他又敲门进来,说道,“是这样,张兄弟,如果你用得着我,随时招呼我就是。”说完,就掉头走了。
一大早,我的房门就被马莉莉用拳头擂开了。进来后,也不说话,只见她紧绷着脸四处察看着,还弯腰掀开床单,在床空下面仔细搜索了一遍。
“干什么呢?”我跟在她身后,局促不安地问道。
“你说干吗?!”她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你自己做的好事,装什么糊涂?”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那里,半晌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我不明白……”。
“把张望还给我!”马莉莉向我伸出手掌,目光中有乞求和哀怨,仿佛是在向我乞讨一件什物。
一种不详的预感朝我袭来,我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一定是小张望不见了,而这事十有八九是马大为干的!
我转身给马莉莉倒了杯水,扶了扶她的肩膀让她先坐下休息,果然,她语气急促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小张望不见了!幼儿园阿姨说,两小时前有个男人去他们教室把我儿子带走了,那家伙骗他们说,我丈夫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想见儿子一眼……张望啊,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么,他真的不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就不肯相信呢?”马莉莉泪水涟涟地望着我,哽咽道,“这下可好,张行一旦发现儿子丢了,追查起来,我的生活可就全被你给毁了……”
“张行?他是你丈夫吧,刚才你就是在和他通话吧?”我奇怪自己这时候还有心吃醋,我说道,“不会的,你误会我了,我一直在睡觉,才起来,你都看见了。你现在冷静一点,我怀疑是老马干的……”
“老马?他是什么人?”马莉莉擦了把眼泪,“他为什么要拐骗我儿子?”
我觉得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就在头脑里梳理了一下事情的各种可能性,说道,“我们现在去找他吧。”
“去哪儿找?他在哪儿?求你,张望,算我求你了,你一定……”,马莉莉抓住我的手臂,哀求道。
我料到这事若真是马大为干的,他一定会带小张望去医院的,可问题是,我不去医院,怎么做dna鉴定呢?那他会带孩子回招待所来找我?但他知道我反对他这样蛮干啊。那么,他会去哪儿呢?我犹豫着该不该在这里等他,马莉莉的目光实在让我坐立不安,于是我说道,“我们先去医院找找他吧。”
“医院?哪家医院?为什么要去医院?我儿子生了什么病?”马莉莉已经完全丧失了正常的思维能力,“张望啊,你可一定得帮我把他找到啊……”
我们先开车去了机关幼儿园,在门口,我问马莉莉距离这里最近的是哪家医院,她回答说中医院。我们开车直奔中医院,跑步去化验科寻找马大为,但连个影子也没有发现。从中医院出来后,我们又去了周围的几家市立医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我担心马大为回了招待所,就赶了回来。这时天色已暗,招待所门前已经亮起了路灯。我把房门钥匙交给马莉莉让她先回房休息,然后我径直走向服务台,问值班员205房的客人退房没有。她翻了翻登记簿,回答道,退了。什么时候退的?我问。早上,大概九点钟的样子,她说道,马大为,对吧?退了。
那就肯定是马大为所为了,不然的话,他退房之前应该会对我打招呼的,这才符合人之常情。有了这个把握以后,我本来急切的心情顿时安定了许多,我料到马大为是不会加害小张望的,因为他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帮助”我。
马莉莉像个疯子似地开始砸屋子里的东西,掀翻了桌子上的茶杯,接着扯乱了床上的被子、床单,枕头也被她扔在地上,最后轮到我的那只手包了,她拿起来,朝我砸来。我被她的样子惊呆了,木木地看着她,等到她重新坐在床边,捂住脸嘤嘤抽泣时,才嗫嚅道,“何必呢?你别急嘛,我说了一定要帮你找到他们的……”
“他们?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老马为什么要骗走我的儿子?”马莉莉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怒气,脸色苍白而憔悴地望着我,问道。
我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对他讲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然后补充道,这件事情只有老马有可能去做,尽管他也清楚我不想这样,但也许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回报我吧。
马莉莉一言不发听完我的分析,顿了顿,情绪抑郁地说道:“张望啊,那天我们在一起吃饭后你怎么还不走呢?你留下来还想干吗啊?倘若你真的还念一点我们的旧情,就该离开李市的……”
“本来我也打算走的,可是……唉,不说了,都是我不好。”
我突然想到那天晚上来过招待所的小芳和小玲,马大为会不会带上小张望到她们那儿去躲一阵子?我依稀记得马大为曾对我提到过一个地方,好像也叫“小鸟依人”什么的,难道就是我曾经和许小婷、小辛她们去过那家迪厅么?
我问道,“你知道李市有几家叫‘小鸟依人’的地方?”
“什么意思?”
“歌舞厅、迪厅、餐馆……凡是叫这名字的地方,都有哪些?”
马莉莉没直接回答我的话,她从包里掏出手机,走到门口,打了个电话,然后回来对我说道,“就一家。是一家迪厅。在中华路上。”
“走!”我拿起包,快步朝楼下走去。
我让马莉莉开车在前面带路。我们分别开着自己的车驶出招待所的大门。走到李市文化宫门前时,手机响了。我减慢车速,将车驶向路旁,问道,“是谁?”“我,大哥……”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安。“老马?!你在哪儿?小张望是不是在你手上?啊,快回答我!”“大哥,真对不起……”“快说呀,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哥……”。这时,电话突然断了。我赶紧急刹车,照着来电显示重新拨回去,里面传来一阵忙音马莉莉已经快到“小鸟依人”迪厅门口了,接到我的电话后什么也没说,就急忙来了个急转弯,五分钟后她赶来了,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然后快速穿过马路朝我跑来,边跑边大声问道:“人呢?他们在哪儿?我儿子……?”
看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的鼻腔不禁一阵酸楚。我赶紧从车里钻出来,拉开车门,让马莉莉坐进副驾位置上,对她解释道,“老马刚才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我再拨过去,里面却是忙音……”。“那你马上再拨!”她吼道。我拨了,仍然是忙音。我把手机放在马莉莉耳边,让她听,她接过我的电话,至少拨了不下十次,最后气恼地将手机朝档风玻璃上砸去。只听“砰”的一声,玻璃上出现了一圈细密的网状的裂缝,手机反弹过来,掉落在我身边的座椅上。也许,她也被自己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我,眼眶里面早已蓄满了泪水。我捡起手机,检查了一遍,居然还能用。
我掏出烟,边吸边不停地拨着那个号码,突然,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要的人在我们手上,如果你想让他们毫发无损地回到你们身边,就尽快准备好一百万现金来交换,否则,你知道后果的……”,说到这里,女人发出一阵冷笑。我急忙问老马在哪儿,女人回答道,“他现在很好,你放心,你儿子也很好。”
马莉莉双臂扶撑着前台,趴在那里,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道,“电话通了……”。女人一下子触电般地弹了起来,眼睛里面闪过一缕奇异的光亮,“通了?怎么说?他们在哪儿?”
“我猜想,他们被绑架了……”
“绑架?绑架?什么绑架?”马莉莉扑闪着湿润的睫毛,不信任似地望着我,“谁绑架?怎么可能……?”
“是绑架。”我说道,“是个女人接的电话,她要我们准备好一百万现金去交换……”
“一百万?疯了,我现在去哪儿弄一百万去?”马莉莉喃喃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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