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第 6 部分

  苏默止笑着说:“我连以后我们的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我要我的孩子的名字都和‘楼’有关,比如亭,阁,轩,榭,房,庭,台,殿,很多很多,我要把这些字编成家谱,都入名字。”
  我的爸爸名字里有个“楦”字,我的姑姑名字里有个“亭”字。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是镇江的苏理庭啊。我终于明白对小楼和苏默止的莫名亲切来自何处了,原来我们根本就是至亲。我是他们的后人。不用说太多的理由,我忽然就知道了,就是那种感觉。
  小楼温柔的擦去我的眼泪。我紧紧的抱住小楼:“若我说你是我的亲人,你信不信?”
  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说:“我信。没什么道理,我就是信。”
  看着他们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的泪水还是在流个不停,又幸福又心酸的感觉,刚刚知道他们是我的亲人,就是离别。
  回到府上的时候,我向胤禛复命。他见我哭的泪痕未干的样子,说:“这么伤心?”
  我点头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也尽心教了我两年多,虽然我资质驽钝,但也学了很多东西。”
  胤禛慢慢笑了起来,说:“苏默止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他虽然教我,但我毕竟与他只是以朋友身份相交。”
  我惊讶的抬头看他。
  “苏默止说,若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或者想到他的时候,可与你相谈解惑。”他说。
  我有些眩晕。我忽然想到苏默止对我说过的话——“格格是聪明人,所以苏默止敢托付,相信格格善于借势,定能将不好的一面也化为好的一面。”
  胤禛的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在燃烧。
  我安静的垂下头,说:“愿为驱使。”
  他猛的抱住了我,低声说:“这是苏默止在报复我。我知道,我把他关在这里三年,所以他也想折磨折磨我。你是我的女人,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他现在反过来要你帮我。叫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我松了一口气,说:“老师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你也要相信我。老师确实说过有些话他不方面同你说,只有到时候借我的口的说出。你是成大事的人,何必介怀?”
  他却不说话,只将我抱的更紧。
  “你与她们不同。阿离。和她们一点也不同。你说出再奇怪的话,我也不惊讶,好象你天生就该如此。哪怕有天你对我说你是天上的仙子,我也会相信。”他低低的说。
  “我是天上的仙子。”我在他怀中说。
  “我信。”
  十三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小楼已经走了。凤仪楼的头牌换成了一个叫做九歌的姑娘。
  当着我和胤禛的面,他脸色煞白流出眼泪。
  胤禛皱着眉头,转面看着窗外。
  我走到他面前,掏出帕子递给他,说:“十三爷,小楼临走时候叫我告诉你一句话,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注1)
  他茫然的看着我,口中重复着我的话。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忽然掩面大哭,冲了出去。
  后来再见到他,就再也没有了那种清浅却明朗的微笑。有些美好的东西注定是要破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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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解释: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
  ——《庄子·大宗师》
  泉水干涸后,两条鱼未能及时离开,终受困于陆地的小洼,为了生存;两条小鱼彼此用嘴里的湿气来喂对方。这样的情景也许令人感动,但是, 这样的生存环境并不是正常的,甚至是无奈的。对于鱼儿而言;最理想的情况是,海水终于漫上来,两条鱼也终于要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天地,最后,他们,相忘于江湖。在自己最适宜的地方,快乐的生活,忘记对方,也忘记那段相濡以沫的生活。
  前夜
  康熙四十七年八月第一次废太子,在这之前的康熙四十六年竟是异常平静的一年。尤其对后院的女人而言,这种平静似乎是非常自然的。
  夏天从承德回来,我的心情就一日烦过一日,也许是因为家中事情太过琐碎,也许是因为我的丈夫现在太忙,匆匆见个面也说不到几句话,也许是因为年氏和钮钴禄氏都怀孕了。总之我现在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喝一大杯凉白开然后静坐凝神。
  这天年氏来我的屋子里坐。我见她脸上别别扭扭的,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就说:“怀玉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不用担心,只管说就是了。”
  年氏这才小声说:“到底是善玉姐姐善解人意。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前两日,我屋子里的珊瑚和绮贞妹妹屋子里的凤兰言语不和,拌了两句嘴,珊瑚那个小疯子,什么疯话都叨出来了,不要说绮贞妹妹听了不舒服,连我听了,自己都臊的慌。两个丫头都已经被福晋责罚过了,我心里还是对绮贞妹妹过意不去。善玉姐姐最是有威信的,所以,我就斗胆想请善玉姐姐给我和绮贞妹妹做个和事老。”
  我一言不发的听完了。这事情我知道,钮钴禄氏的小丫头凤兰是个嘴厉害的,偏生年氏跟前的珊瑚也是得理不饶人。前几天两个小丫头就噼里啪啦的干上了。无非就是为自己主子吃醋的事情。也不见得就是有谁指使了的。
  这件事情胤禛也知道,他还特意吩咐了我,说“她们的事情,你可别掺和进去”。
  我当然是要听他的吩咐,但是他最是性情不定的一个人,到时候万一年氏在她面前吹些什么枕头风,说不定又反过来怪我不帮年氏。
  正踌躇着说些门面话的时候,轻寒过来对我说:“主子,您嫂子来看您了。”
  我心里是不想见她,但是前些时候家里说我额娘病了,心里有些牵挂,就说:“快请嫂子进来吧,年格格也不是外人。”
  嫂子进来行了礼,大喇喇的就坐了下来也不谦让。她总以为我和小楼交好的证据握在她手里,自以为可以威胁我,并不怕我。我也懒得跟她挑明。
  “额娘现在可好些了?我上次送去的人参和药材不要舍不得用。”我慢慢的说。那一家人,阿玛是把善玉当作升官发财的工具,哥哥弟弟我不熟悉,两个妹妹比我小的多还要我照顾,只有额娘把我当做心头r,并不把我看做是泼出门的水。
  嫂子笑着说:“多亏格格有心,夫人已经好了起来,就是气血尚有不足,说过两天大好了,就过来看格格。”
  我这才放了心,说:“嫂子转告额娘,我一切安好,让她多养几日。不要心急。”
  然后似乎就无话可说了。
  嫂子看到年氏的身子,眼中竟是隐隐有想攀交的意思,我心下里不禁厌恶起来,却不便说出口,只好找些废话和她耗着。
  过了半晌,嫂子忽然说:“格格怕还有一事不知,我们家最近有一件大喜事。”
  我看她面色得意,心里却起了疑,问:“什么喜事,怎么阿玛信里没有提起过?”
  她嘻嘻笑了说:“老爷还不知道,是这两天才成的。”
  我心里愈加烦躁起来。
  “美玉和雅玉被太子殿下抬去啦!”
  晴天霹雳一般。我直直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出来。
  我的两个妹妹,美玉今年十六,雅玉才十四。虽然不是真的妹妹,但她们是那样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大概善玉原来也是那样的人吧——天真而且逆来顺受。
  那个女人还在自顾自的得意的说个不停:“太子来要过几次,每次老爷都说年纪小搪塞过去,把太子惹了是好事吗?不是我说的,这今天的太子明天是什么?这次老爷和你大哥去内蒙古练兵。太子又过来要人,我当然做得了这个主,就让抬去了,格格是没见到那些礼,真不愧是太子,啧啧,竟比你当年的那些还多。”
  我只觉得只要我再靠近她一点点,就会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愚蠢却自作聪明的人更让我恶心的了。
  我的阿玛,虽然把女儿当做政治投资,但这也有利于女儿本身,从他拒绝太子就可以看出来,他根本就不看好太子,不会让美玉雅玉去受苦。
  现在是康熙四十七年的秋天,明年,太子就被废了,然后复立,变成一个乖戾无常的人,最后一生圈禁。我的两个妹妹,这一生又会有怎样的沉浮?我只知道,她们再也不会有幸福的婚姻了,只因为一个女人的愚蠢。
  “格格?”轻寒轻轻握住我的手,不安的在我耳边唤着。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手在颤抖,连茶盏都端不稳了。
  “格格不为妹妹的好运气高兴吗?格格虽然是贝勒府的人,不过总不为贝勒府添个孩子,指不定美玉雅玉能为太子生。。。。。”
  “够了!”我低声说,那几乎不像我的声音,暗哑得可怕。
  “你走吧。”我放下茶,说。
  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面对我直接的逐客令,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却说:“我好歹也是格格的嫂子,今天又带了这天大的好消息来,格格竟这么不待见。这叫我做嫂子做的忒没滋味!”
  我闭上眼睛,心头突突跳的难受。一句话都不想再对她说。
  这边年氏却开了口:“你既是善玉姐姐的嫂子又何苦说这些没趣的话?又是没添香火的昏话,这是做嫂子的该说的吗?再说善玉姐姐是我们府上的人,你去府上问问,哪个不敬善玉姐姐,竟由得你在这里作践吗?姐姐身子不爽,请你走,你走就是了,没由来又说些废话,难道我们贝勒府上的格格倒不如一个民妇了!”
  被年氏这么一说,她才走了。
  这么一搅和,年氏也不好意思再提刚才的话,起身就告辞了。
  我只觉得心慌意乱,就和衣倒在床上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头还是很沉,睁开眼睛才知道已经掌灯了。
  “你可把人吓坏了,睡得竟是叫不起了。”我的丈夫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走过来,扶起我,让我靠在他身上。
  我这才觉得稍微安心了一些。
  “刚才医生来过了。说你是急怒攻心。呆会吃了药休息几日,应该就没有事了。”他平平淡淡的说,抚摩着我的头发。
  我伸出手,握住他修长的手指:“美玉和雅玉,被抬进太zg中了。”
  他点点头,说:“就为这个生气?”
  我叹气说:“你该明白为什么——他那个太子是能服众的吗?”
  他温存的说:“不是每个女子都有你这份见识。其实你的阿玛有次暗示过想把你的妹妹给了十三,只是觉得年纪还小,就准备等等再说。你的嫂子太可恶。”
  我的泪水流了出来。他抱紧我,喃喃说:“阿离,不要再伤心了。事已至此,你再恼怒也好,也无法可想。”
  我哭着,泪水都沾在了他的衣服上。
  “我好恨。”我说。
  “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教训教训你嫂子。”他悠悠的说。
  我看着他。
  “我再给你哥哥做一门亲。他是我旗下的人,不敢不从。你哥哥是好的,不至于辱没了人家姑娘。至于你嫂子,虽然有两个儿子,但实在不配做妻,改为妾吧。如何?”
  我点点头,说:“虽然这样还是抵不过她欠妹妹们的,但也算为妹妹出一口气。”
  我抱住他,说:“若以后你有能力,能不能尽力护住我的妹妹?”
  他愣了一下,微微颔首,说:“我应承你。”
  病中记事
  我的病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几天之后就好了起来。第二天就开始低烧起来,吃了药压下去,过了两天又反复。
  我的额娘来看我,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事情想不明白,打发了下面人出去,只留了轻寒在面前,就问额娘憋在心里问题。
  “我们这种人家,怎么会引起太子注意?”我一直在为这个不安。
  额娘愣住了,低了眼睛,不看我,说:“你身子还没有好,安心养病就是了,美玉和雅玉只有自求多福了。”
  我还是问:“额娘不说显见就是有内情了,这叫我如何放得下心养病?”
  额娘终于说了:“我也只是听那几个来抬走你妹子的宫女提起的,说是太子,在南巡的时候看到了你。。。。。。”
  我颓然卧下,竟真的是因为我。
  额娘困难的说:“其实早几年太子就过来要过人,说的十分明显,说什么,姐姐那般那般,妹妹必定也是好的。你阿玛就让我瞒着,说是让四贝勒知道了,会坏你的清誉。没想到你自己还是问了起来。你听过了就算了,就当作不知道吧。”
  我心里模模糊糊一片说不出的酸痛。轻寒扶了我吃药,又扶了我睡下。我都浑然不觉。
  午后的时候,我亲爱的丈夫亲自来探病了。
  “今天天气也好,你精神看起来也好些。”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点点头,说:“上回,你说给我哥哥做一门亲的事情。”
  他微微笑了说:“你不必心急,等你哥哥从蒙古回来,我就去做这个媒。可好?”
  我低声说:“我不是急。我是想等两年再说。就等两年。”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不动神色的说:“为什么呢?”
  我困倦得很,还是强打精神说:“怎么也是嫂子把妹妹送出门的,现在就急巴巴的改她为妾,她也是个藏不住口的,万一叨登出去,被太子那里的人听见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太子的人啊。”
  他轻轻揉搓着我的手,说:“阿离,阿离。你叫我怎么说。太子是越来越荒唐昏聩了,偏生我还要忍着。”
  我笑了说:“我也跟你一样忍着呢。”
  他面色仓皇,还是开了口,说:“阿离。”
  我看着他面露不忍,说:“有什么事情?”
  “怀玉和绮贞都怀着孩子。你在这园子里,又生着病。”他停住了口。
  我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心里刚刚生出的温热转成一片寒凉,冰得我几乎要落泪。
  “贝勒爷放心,我明天就搬出去,免得把病气过给了孕妇。”我的头一阵一阵晕,还是勉强支撑着说完了这句话。
  “阿离,其实在外面也好,你一个人独住清净得很,也有利于身体。”他缓缓的说。
  我还能说什么呢?
  第二天我就搬到了外面单独养病。巧合的是,又是城西那所四合院,自从苏默止走了之后,这里就空置了,他的私人聚会也转移了地点。
  我的下人都跟了过来,院子里总算有了许多生气。
  我每日都让轻寒扶了我靠在窗边,指点下面人在园子里栽种些我喜欢的花。我记得我的爸爸种吊兰种的极好,他种的吊兰能从墙头上垂下,遮住半面矮墙。
  有一天屏儿欢天喜地的捧回来一株吊兰,说:“格格这下可要欢喜了吧,这吊兰和您说的那个可像不像,奴婢花了好大工夫才买来的。”
  我笑着让他们放置在矮墙上,看着也有点我自己的家的感觉。
  就这样养了半个多月,也渐渐好了,看看中秋也要到了。轻寒就说回府上去过中秋,反正病也好了。
  我笑了说:“我还想在这里多住几日,又没有烦心事,出去又方便,又没有规矩束着,你不喜欢这里么?”
  轻寒猛点头,说:“我当然喜欢,要是您说可以多住几日,我当然没话可说了。”
  就这样,我过了一个清净到极点的中秋,没有往年的迎来送往,也没有假意虚情,只有我和轻寒几个人,对着大月亮,吃月饼,中秋的滋味就出来了。
  也想到那个男人,他此刻左拥右抱的心情如何呢?
  既然同看一轮月亮,就算是一同过了中秋吧,这也算是,共婵娟了吧,只是我们的距离,有没有千里?
  八月十六晚上我正在屋子里调着琴,忽然听到前面有响动。轻寒打帘子进来说:“格格,四爷来了呢。”
  在天井里布置了一张小几,随便摆了些瓜果点心,一壶酒几碟菜。
  一张大大的卧榻,是我新购置的,让人搬了出来。
  “你倒是会享受。”他掰开一个月饼,递给我一半。
  我慢慢吃了,说:“怎么好好跑这里来了?很得清闲吗?”
  他搂住我的肩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是特意来陪你看月亮的。”
  我推了他一下,说:“看到了,如何?”
  他看着我说:“很圆。”
  “无聊。”我倒了一杯酒,放在唇边沾了一点。
  他抢了过来,一口喝了,说:“你身子没好,怎么能喝酒。”
  我又斟了一杯,说:“我早就好了,如何喝不得?”
  说着就一口饮了。月亮不一会儿就变得朦胧起来。
  他把我纳入怀中,低声在我耳边说:“病都好了,为何不回去?府上的人都挂念你。”
  我抬起眼,说:“那你呢?你可想我?”
  他笑了起来:“你是在怪我吗?”
  我摆着手说:“别说什么为我好的话。我不爱听。”
  他握住我的肩,说:“怎么酒量变这么浅了?一杯就醉了?”
  我身子软软的,他让我卧在他的腿上。我仰面看着月亮,我是醉了吗?
  “我早就醉了。醉了很久很久了。”我看着他的侧脸,喃喃的说。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说:“据说在八月十六将心愿埋在自家墙根下,心愿就会实现。你信不信。”
  我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说:“我信。你说的我都信。可惜,我没有心愿。怎么办?”
  他轻声叹气,说:“阿离,真的没有心愿?”
  我吃吃的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也许我有过心愿,可是那个心愿总是叫我伤心。我就想,我要是不想这个心愿实现,我是不是就不会伤心了呢?于是我就不要那个心愿了。我果然就不伤心了,可是,我也忘记了我的心愿是什么了。”
  他一向坚毅果敢的眼睛里有一丝凄迷,在我耳边说:“阿离真的醉了。”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腿,说:“可是我知道你的心愿。”
  他温柔的抚摩着我的头发,说:“阿离是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
  你想要的是江山,你想要的是天下。
  我看着那轮月亮,又喜欢又心痛。
  他安静的说:“我在很多地方看过月亮,也和很多不同的人一起看过月亮。我记得我十一岁那年,我的皇额娘生着很重的病,却还是陪着我看月亮。那一天月亮很圆,就好象今天这样。我知道她病得重,又伤心又害怕,却还是装做高兴的样子。。。。。”
  我闭上眼睛,他清冷的声音让我想哭。
  “阿离,我们回去吧。”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贝勒府了。
  弘时·轻寒
  回来之后少不了又是一番女人之间的客套,嘘寒问暖,问长问短。年氏和钮钴禄氏面子上还是和和气气的,但是那种和气让我都觉得尴尬,年氏很快就败下阵来,推说身子沉,回自己屋里了。钮钴禄氏倒还沉得住气,还是与我寒暄。我不禁感慨,到底有些事情是天生的——乾隆不是个个都能生的。
  人都散去了之后,轻寒为我捏着肩膀,柔声说:“主子要是困了,就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听说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福晋都是把事情交给侧福晋和贞格格。”
  我端起茶,饮了一口,病了之后,我改喝绞股兰的花茶。又养神又降血压血脂。
  “钮钴禄氏,也是个能干的。难怪福晋要疼她了。”我暗暗想,从此之后真的是要清净了。生孩子我不行,管家也有人可以代替。
  “依我看,再能干也比不过咱们格格。”轻寒低声说。
  我伸手拍了她的手背说:“又混说,多少年的毛病了?”
  “我只在您面前说说而已,这也不行吗?”轻寒轻声笑了说。
  “主子,”轻寒又说,“既然三阿哥已经取了名字,您是不是要送些什么过去?”
  刚才几个女人在这里的时候,提到了中秋之前,胤禛给三阿哥正式取了个名字,叫弘时。
  弘时。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去拿两把长命锁,四个金元宝,四匹绸缎过去吧。”我闭上眼睛。
  弘时竟亲自来道谢了。
  几个嬷嬷将他抱了来,才三岁多的孩子吧,圆嘟嘟的,一脸严肃的给我磕了头,又奶声奶气却中规中距的说:“多谢善玉格格赏赐。弘时听说格格前日身体欠安,心中惊惶,如今格格已经大好,特来请安。”
  我端坐着,请他起来,也一本正经的说:“三阿哥不必多礼。善玉聊表心意而已。”
  知道他一板一眼的话都是下面的教习苏拉教的,这么小的孩子,不用来逗着玩真是暴殄天珍。
  招手让他走到跟前,将他抱了放在膝上,他满面通红,小小的身子扭股糖似的在我身上蹭着,不肯老实坐着,我笑了起来,这么小个小孩就知道男女大防,可还得了。
  我拿了一块桂花糖塞在他手里,他这才渐渐安稳了,看他添桂花糖添得正高兴,我微笑着问:“三阿哥,额娘好不好啊?”
  “好!”他想也不想就说。
  “那你阿玛好不好?”我邪恶的微笑着。
  他握着桂花糖的手哆嗦了一下,迟疑着说:“好。”
  我亲亲他的小脸,说:“三阿哥,是额娘好,还是阿玛好啊?”
  这个叫做“爸爸好还是妈妈好”的弱智问题几乎困扰过所有的小孩,不知道古代的小朋友有没有这种烦恼。
  弘时把左手的糖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脸上的表情很困惑。
  我把那块沾满他口水的糖从他手中抽出来放在一边,擦擦他的手,说:“弘时乖,是额娘好还是阿玛好?”
  他盯着那块糖,瘪了瘪小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赶紧把他递给那几个面部开始抽搐的嬷嬷,还不忘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手感不错。
  屋里的几个丫头都笑得不行了。
  结果,当晚,孩子的父亲就来对我兴师问罪。
  “听说你今个把弘时逗哭了?”他不急不慌的问。
  我抿着嘴笑了,说:“您是听谁说的?生气了?是为我弄哭了你儿子还是为儿子没说阿玛好?”
  他却说:“你竟教孩子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吗?是我让弘时多到你这边的。他要到六岁才能进学。我又忙,下面人所学到底有限。你帮着打打底子也是好的。”
  我的心沉重起来。
  弘时这一生,短,而且不快活。我不想他不快乐的时间提前,只想他能在这个时候还能像一个普通的小孩,享受普通的快乐和烦恼。
  为人父的还在说个不停:“君子修身当始自幼年。如今弘时是我的长子,当做好这个榜样。况且我看他资质不凡,聪慧俊秀,将来会成材成器的。我会多抽些时间教他,你也多多用心,不要懈怠了的。”
  聪慧俊秀,成材成器。原来他也曾对这个儿子抱过这样热切的赞美和希望。只是最后还是他将这一切亲手毁灭了。
  我慢慢笑了。有时候我们快乐,是因为还不知道结局。
  他的心要很久之后才会痛呢,这也许是这场漫长的悲剧里唯一的欢乐。
  于是弘时就常常到我这里来了,我只拣些简单的教他,认些字,又将《论语》和《孟子》用白话讲给他听了,说些大道理。
  他基本上是个沉静内敛的孩子,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让我时不时忽然伤感起来。
  我让他叫我善姨,我喜欢这个亲切的称呼。
  过年的时候,福晋又放出去一批丫鬟。我才想到我的轻寒也有二十一岁了。
  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对轻寒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我耽误了你。若是想走,我决不强留。”
  轻寒正给我梳着头,一下子放下我的头发,转到我面前,颤着声音说:“格格,我是决不走的。”
  我随手将头发拢了一下,说:“你竟又说傻话!你跟着我,整天照顾我,你我感情亲厚,知道我是为你好。我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不想你跟着我一生耽误了一生!”
  轻寒抓住我的手,声音都变了,说:“格格,格格,你要我怎么说,不耽误,怎么说是耽误了我呢,我不要去嫁人。”
  我想了说:“想你是怕将你随便配个人,所以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以后你也多多留意,若有了喜欢的,我为你做媒,可好?”
  轻寒慢慢跪在我面前,却还是抓着我的手,双手搭在我的膝盖上。
  “我心里已经有了人了。”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我心里疑惑:“不是咱们府上的?”
  怕是喜欢上哪个放出去做官的门人?或者是哪个阿哥?
  她只摇了头:“不是外头的。”
  我心慢慢的有被钝物切割的痛楚:“轻寒,你,心里想的是不是四爷?”
  轻寒似乎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猛的摇头说:“不是,不是!我哪里稀罕四爷!”
  我心里大是奇怪,却还是柔声问:“到底是谁?”
  轻寒却只还是抓着我的手,然后,慢慢使力,低声啜泣着:“格格竟是不明白我的心?”
  我心里大骇。
  我从没有想到轻寒竟会这样说。
  “轻寒,”我只觉得我该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你说的,我知我们感情亲厚,我一向待你如妹妹,你也是把我当姐姐,是不是?”
  我使劲将她拉起来,她如小鹿一般的眼睛看着我,说:“我也以为是。可是看到主子高兴,我比什么都高兴,看到主子伤心,我比什么都伤心。我竟是要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么?”
  我如在梦中,软软的坐在那里,什么也想不了。
  她走到我跟前,低头轻轻吻上我的唇,柔软的擦过。
  “格格,”她的声音颤抖着,“我只要这么多,一辈子就满足了。”
  依恋
  不是没有被女生表白过,只是那是在现代,对她说一句“sorry”,大家仍然是好朋友,她转个身还会爱别人。
  还有谁会像面前这个女孩,只要一个轻轻的吻,便可以倾情一世,无怨无悔。
  这样重的感情,我真的配吗。
  轻寒已经擦干净眼泪,开始为我梳头,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柔。
  “我只想留在主子身边,每天为主子梳头,穿衣,看主子读书,写字,陪着主子说话,我的心就满足了。以前这样,现在这样,以后还是这样,好不好?”
  我的声音淹没在潋潋泪水中,只能无声的点了点头。对我来说是微小的,对她来说却是全部,我怎么能轻易扼杀她的幸福。
  或者爱情从来就不是平等的。
  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这是我和轻寒的秘密。
  这个秘密存在于她给我的每一个微笑中,存在于她照顾我的每一个细节里,也许是爽口的小点心,也许是一束美丽的c花,也许是折叠整齐散着我喜欢的香味的帕子。这一切都告诉我,有一个人这样温柔的,细致的,爱着我,只要让她为我付出,她就会觉得快乐。
  就这样,直到永远。
  过了些时候,钮钴禄氏小产了,是一个成形的男婴。她哭了一整天,整个人都虚脱了,后来又因为做月子的时候不能哭,又只能忍着,看着叫人心慌。这又触到了福晋的伤处,所以对她格外怜惜。公共丈夫也三天两头的去安慰她。
  年氏又很虚弱的生下一个孩子,只是这次是男孩子,于是合家又高兴起来,毕竟这家的男孩子太少了。孩子的爸爸更是高兴坏了,比弘时出生那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这样闹哄哄了一段日子,大约也有好几个月,我竟没有一晚上是同他一起的。
  谁知道他竟还记得带我一起去承德。
  康熙四十七年的承德,皇帝会在那里向太子发难。从夏天到冬天,整个朝局可以用动荡来形容。
  到了承德的前些时候,还是很风平浪静的。大多数时候,我一个人在园子里百~万小!说。或者去山上的博仁寺呆着,什么事情也不做,也能消磨掉一个下午。并不是打算信佛,只是爱那样静谧的空灵。
  有时候,弘时也会来缠着我。小孩子长的快,个头又高了些,说话却还是奶声奶气的。看着他澄澈的眼睛,我怎么也想不出他以后会做出谋害手足窥视帝位的事情。
  于是我常常对他说:“人要知足。弘时明白吗?要知足常乐啊。”
  他会很用力的点头。
  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么多吗?
  “人都没有了。”弘时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笑了起来,说:“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人都没有了,我不是人,你不是人?”
  弘时掰着我的手指玩,一边玩一边说:“我以前常常可以见到阿玛,十三叔,还有三伯伯,八叔,九叔,十四小叔叔,他们都见不到了,还有弘旺他们几个,都不过来玩了,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到底是要来了,我心里沉了起来,这次废太子,到底有多少人出了力?
  我低头亲了一下弘时,真是个敏感的小人儿。他还在等着我的答案,我微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呀,不如你来猜猜看。”
  他抓住一片叶子,对着天空,半遮着眼睛,笑嘻嘻的说:“他们都躲起来了。他们不和我玩,想让我哭,好笑话我。可是还有额娘和善姨陪我玩。”
  我也笑了,慢慢念出一首王安石的诗教他背。
  南山新长凤凰雏,眉目分明画不如。
  年小从他爱梨栗,长成须读五车书。
  “这首诗是说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好象是初生的小凤凰一样,又聪明又漂亮,你小的时候喜欢什么都会给你,只希望你长大了能做一个有学问的人。”
  “南山新长凤凰雏,眉目分明画不如。。。。。。”
  管他什么山雨欲来,我只知道明亮的阳光下面,他清澈的声音让我的心都醉掉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连内院里面的女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说好象是在狩猎的时候,十八阿哥受了惊吓,生了病。
  夏天已经结束了,秋风让我遍体生寒。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目不暇接的了。十八阿哥病的很重,康熙急的要死,在承德的儿子全都过去慰问了,惟独太子冷漠,被康熙训斥。
  然后又是康熙怀疑太子偷窥,又大发雷霆。其实我觉得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康熙发火是因为他对太子的不满由来已久,此刻发作,少不得有人在一边煽风点火。
  会是谁呢?谁点火,谁就是引火烧身。
  他不会是那个人。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有人正抚摩着我的头发,不等我叫出来,那个人低声说:“是我。”
  我的心才放回原处。
  “你想吓死我吗?这么晚了摸到我这里。”我低声抱怨,想起身为他更衣。
  他却按住我,说:“你躺着,别起来,夜里凉。”他只脱了外衣,钻进我的被子里。
  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觉得安心,却又睡不着了,他显然也不是来睡觉的,否则不会摸到我这里。
  “阿离,我休息一会就走。”他的声音里透着疲倦。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低声说:“外面,很紧张吧。”
  他紧紧的抱住了我,说:“恐怕今天过后,再无宁日。”
  “你怕不怕?”他问我。
  我握住他的手,说:“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他在我耳边说:“明天,皇上怕是要废太子了。人人都当我是太子的人,要是被圈禁,十三会代我照顾你们。几个女人里面,你最有头脑,要扶持着福晋,照顾好孩子,不要慌,不要怕,熬过了这一关,就好了。”
  我知道他不但不会被圈禁而且还会被封为亲王,但是听他这样交代我,却还是难抑激动。
  “你几天不回来,一回来就是交代我这些?”我过了半天才说。
  他搂住我的肩:“我是偷偷到你这里来的。福晋她们都不知道。我只是担心,跟你说说,若是没事,你也只当我没说过。”
  我想了想,还是说:“藏。”
  “什么?”
  “藏就是藏。苏默止教的一字诀。他当日和我说过若遇到皇上废储,您当何以自处。他教我一个字,就是藏。你什么也别出头,现在皇上气头上,你就藏着掖着,有什么计议,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我缓缓的说。
  他舒了一口气,说:“苏默止,我当他是诓我的,没想到是真的。他在我面前也说过一点,只是很隐晦,没想到对你却坦白。”
  “他是怕对你说的太多,你不让他走啊。”我说。
  他安静了片刻,然后靠过来,亲吻了我的额头,说:“不能再往下亲了,不然我怕我赖在你的床上走不了了。”
  他起身穿好衣服,与我十指相握,淡淡的笑了说:“不用担心。”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我很爱他。
  封王
  康熙第一次废太子,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乱。
  当然了,这种事情大清朝还是头一遭,没经验自然会比较乱,等第二次的时候应该就有秩序多了,也不会搞出什么老子骂儿子畜生,儿子跟老子顶嘴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我在后院其实消息极其闭塞,听到不少小道消息,正经大事却是要等到邸报或是圣旨下来才知道。
  十三被圈禁不只让后院的女眷们吃了一惊,连胤禛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夜里又摸到我房里来,我已经习惯了——只要白天听到皇上下了什么出人意料的旨意,就知道我的丈夫晚上会偷偷摸进我的房间。
  是不是“偷”的会比较爽?
  此刻他正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间,低声说:“不知道会关十三多久。”
  我不知道。历史上有关十三的记载,这段时间相当模糊。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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