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第 3 部分

  虻亩髌吠仿圩恪?br /
  听到沈远征跟李春明在谈自行车之旅,张帆一愣,忙问:“什么什么,你们说什么?”
  沈远征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讲了一下,先去苏州无锡,然后是嘉兴杭州。最后强调,参加这个计划的人要有强健的体魄和坚忍不拔的精神。张帆说:“我也去我也去。”
  何葭心想,让她去对付李春明再好不过。于是沈远征班上五个人,李春明,何葭和张帆,一共凑成了八个人。吃饭的时候确定下来该买的必需品,如备胎,打气筒,草帽,人丹等,就近在四川北路买好,约定晚上找个教室开会,讨论行程,路线以及沿途停靠计划。
  张帆悄悄对何葭说:“那个李春明,是不是一直给你写信的那个?你看他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你。”
  何葭答:“好像是看着你吧?再说他那双小眼睛,只怕看着老鼠也是含情脉脉。”
  张帆笑得打跌。
  改r他们从学校出发。为了这趟旅行,所有参加的人把自行车的内胎和外胎全部换成新的。考虑到第一次这样出远门,最后决定无锡不去了,直接从上海到苏州,再从苏州折向嘉兴、杭州。走前何思远对沈远征千叮咛万嘱咐,又替何假找出好几件长袖衬衫。陈珊在草帽之外,又给何葭带了两顶老式的折叠布遮y帽。何葭顿时觉得自己象大热天在田里收割的女农民。
  这一次壮举,很多很多年以后,一直留在参加活动的同学的记忆中。在张帆看来,李春明有着超强的适应能力。他从清凉的北方过来,居然那么快适应了亚热带炎热的气候,跟所有的人很快打成一片,协调不同意见,讲笑话解乏,整个就是一盒万金油。在李春明看来,沈远征组织能力不错,就是魄力稍嫌不足,该说不的时候不能说不。而沈远征眼里,何葭简直就是不简单,平常那么娇娇嗲嗲的女孩子,居然全程撑下来没有生病,不叫苦也不叫累!而陆小雅则认为,这个何葭简直不象话,沈远征和李春明都围着她转来转去。她对于沈远征过于亲昵,动则三拳两脚,野蛮至极。陆小雅不喜欢何葭,何葭更不喜欢陆小雅,觉得她指手画脚,如同女皇。
  因为有团委的介绍信,他们一路都是住最便宜的学校宿舍或者招待所。一r在苏州某学院招待所,洗完澡后洗衣服。何葭因为有条裤子比较厚,拿去让沈远征帮她搓,又让沈远征帮她把所有洗过的衣服再拧一遍,力求g得快些。李春明看不过眼,就说:“老兄,令妹为何如此娇气?小姐脾气还贼大!”
  他只看到过姐妹帮兄弟洗衣服,还没见过谁家是兄弟帮姐妹洗衣服。
  沈远征笑:“打退堂鼓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南方人养女孩子跟北方人不一样。南方人宠女儿。”
  李春明说:“北方人宠女婿。”
  沈远征说:“你要是指望南方人宠女婿,那就是做白r梦。一般女儿女婿吵架,丈母娘肯定要教训女婿。”
  9 苇林(下)
  张帆是个北方人,x格中有洒脱贤惠的一面。她的皮肤没有南方人那么细腻,有些偏油,呈麦s,一晒非常容易黑,眼睛不大,眼皮是内双,这使得她看上去并不是那种明艳惊人的美,但是多看看也非常耐看,再配上她的x格,落落大方,应该是男人理想中的妻子人选——尤其是奋斗中的男人的理想妻子的人选。
  她绝对的同情达理,不但不会在你忙碌的时候无理取闹拖后腿,甚至还更助你一臂之力,跟你比翼齐飞。她是那种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女人。
  李春明看人眼光还是很毒的,x 光一样把这群人中的几个女人照了一遍,觉得张帆或许没有陆小雅美,没有陆小雅的才气,没有何葭的娇嗲小女儿态,可是她的能力魄力觉对在这几个人之上。
  沈远征说:“你怎么就那么不现实呢?看中的都隔得老远。”
  李春明说:“现在不是近在咫尺?”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沈远征道:“那么你就不回家了?开学了怎么办?毕业的时候,你能保证你们能在一起?”
  李春明问:“你不肯接受陆小雅,是不是觉得对将来在一起没有把握?”
  是个人都能看出陆小雅对沈远征的意思,李春明是个聪明人,当然早就看出来——这个如女皇般美丽高贵的女孩,在沈远征面前再也骄傲不起来,放低自己的身段去俯就他,而他却无知无觉。
  是真的无知无觉,还是装得无知无觉?
  沈远征说:“爱情是一辈子的事,还是考虑周全好。还有,你别胡说八道,人家根本就没那意思。你别搞得大家都尴尬。”
  这群同学中,大都是外地人,北方人,地道的上海人大约就何葭一个,都对苏州园林不感兴趣,看了几个闻名全国的,觉得也不过如此,一律青砖白墙,小巧玲珑的布局,狮螺壳里做道场。因为他们略过无锡,就在苏州特地跑到太湖边上去看太湖。
  远远地他们看到一片高高的植物迎风摇摆,何葭指着那边问:“那片水看起来很阔,应该是了。那些草是什么?高粱吗?”
  李春明如果不是扶着车把,几乎要捧腹大笑:“小姐,你真是五谷不分啊!高粱是耐旱作物,怎么可能生长在水边?那是芦苇!”
  何葭不好意思地辩解:“芦苇有这么高啊,我还以为像小麦稻子那么高呢!”
  沈远征笑着替表妹解围:“葭葭,李春明在北京,肯定去过白洋淀,他认识芦苇不稀奇。白洋淀盛产芦苇。”
  何葭赶紧自我开解:“就是,就是。”跳下车来要踢李春明。
  李春明笑着避开。陆小雅在边上冷眼看了,心想这个女孩怎么逮谁踢谁。
  大家下车看风景。芦苇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远处是一片浩渺的湖水。
  李春明可惜地说:“少了些山s,太平坦,逊s很多。”
  很少说话的张帆这时候冷不丁地开口:“说实话,同样一片水,放在北方,就是一种明艳清楚的景s,放在南方,由于空气湿度大,平添一种雾霭霭隔了一层轻纱般的朦胧美。”
  这话更让李春明对张帆刮目相看。
  y光下的芦苇呈现出一种紫红的颜s。
  这是何葭第一次近看到芦苇。上一次沈远征帮她默写《蒹葭》的时候,在她的想象中,芦苇只得齐腰高,一片一片地开着白花。如今面对面,她才晓得真正的芦苇比她高得多,高得令她根本望不到很远的地方。她调整想象的画面,画面中的女孩白衣白裙站在芦苇丛前,长发飘飞,仰望着苇丛,仰望着苇丛后面的湖天深处。
  沈远征从她身后给她拍了张照片。
  李春明怪叫:“远征你真煞风景,怎么给葭葭拍个大背影?!”
  何葭猛醒过来,提议:“大家一起合个影吧。”说着她把遮y帽摘下来,把留到肩膀,为了凉快而扎起来的头发放下来。
  于是大家齐齐站好,以芦苇林做背景拍照。
  沈远征取出三脚架,取好景,设置到功能,飞快地归队站好。
  不知道谁说了声“茄子”,于是众人一起说“茄子”,哈哈大笑。。 书包网最好的网
  杭州(上)
  去了杭州之后,这一群人通通后悔,杭州的大气和秀媚是苏州无法比拟的。原来苏州是可以不去的。苏州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排在杭州前面。杭州人说,苏州有什么好?假山假水。
  他们骑着自行车从一公园出发,沿着湖滨到六公园,转进白堤,出香格里拉苏小小墓处,又转进苏堤,从苏堤直c花港观鱼。
  围着西湖转圈,走一处惊叹一处。真的如古人所说,水光潋滟晴方好,山s空朦雨亦奇。由于亚热带的潮湿,西湖周边的山也好,湖心的小岛也好,都在薄雾般的空间呈现出一抹黛s。还有孤山附近的荷花,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r荷花别样红。
  他们还发现了太子湾。太子湾据说因曾经葬过南宋时的两位太子而得名,原为西湖疏浚淤泥的堆积场。建园时,因山就势,巧妙地挖池筑坡使其地形高低起伏,错落有致,追求“自然拙朴”的个x特点。园中以西湖引水工程的一条明渠作为主线,积水成潭,截流成瀑,环水成洲,跨水筑桥,形成了诸如琵琵洲、翡翠园、逍遥坡、玉鹭池、颐乐苑、太极坪等空间开合收放相宜,清新可人的景点。因为公园内山坡起伏,绿草如茵,还有一个欧式的大风车,颇有些北欧风情。据说每年五月有郁金香展,春秋两季,是新人结婚时的大好背景。
  在自钱塘江往内引水的隧道口附近,他们还发现了几株芦苇。李春明故意对何葭说:“葭葭,你看,那几棵是你的高粱。”
  众人哈哈大笑,何葭气得追着他踢,追不到,拉着沈远征的手大叫:“远征哥,你看那个该死的李春明,你要替我报仇!”
  沈远征也笑出声。
  最后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树荫下面,开始背诗,这个说,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那个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平湖一s万顷秋,湖光渺渺水长流。
  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y枕边观潮头,问r再重游?
  最是湖东爱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
  陆小雅说:“你们说的比较晚的诗,让我来说说才女苏小小的——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冷松柏下。”
  何葭本来闭目养神,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斗得厉害,现在陆小雅又吟出苏小小,自然不甘落在这个傲气女孩的后面,也慢悠悠地吟道:“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霭中。春来愁杀侬。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沈远征说:“这首最符合今天的景——一片湖光烟霭中!这是谁的词?”
  何葭闭着眼睛道:“不知道。只知道说的是苏小小。”顿了顿又说没“我说一句,你们肯定没听过——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众人问:“这是哪个点呢?”
  何葭说:“岳坟。”
  李春明本来一句也没响,这个时候c话说:“我还有一首——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s半城湖。”
  张帆哈哈大笑:“你挂羊头卖狗r!!那是山东济南的大明湖!”
  李春明辩解说:“用在这里也可以嘛!你看杭州也有一半环山,西湖比大明湖大得多,也漂亮得多。”
  杭州(下)
  沈远征这个时候说:“其实描写杭州,最经典的是柳永的词——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陆小雅附和说:“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自然风光和市井的繁华程度都写得淋漓尽致。那个时代,十万户的规模,应该算是个大型城市了吧。”
  沈远征点点头:“那还是北宋时候,汴京是全国经济政治中心,是全国第一大城市,清明上河图有详细描述,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北京。我怀疑那个时候杭州的繁华程度相当于今天的上海,是江南一带的经济中心。”
  陆小雅又说:“让人惊奇的是柳永不光会写些香艳的词,还能写出这么传神的自然风景。”
  沈远征说:“诗也好,词也好,一开始都是给人唱的,只是后来,诗的格式太整齐划一,唱起来不那么方便,变成吟诵,像今天的美声唱法的一种艺术形式,太高雅。词呢,在那个时代是新生事物,是流行歌曲,专门在民间传唱的,一开始属于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柳永的词迎合市井,深受欢迎,但是在社会上层不受尊重也是可以理解的。”
  何葭听他们俩一唱一和地吊书袋,心中觉得很鄙夷,走到一边,嘀咕一声:“还没吃饭呢,醋先一瓶一瓶上。”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旁边的张帆听到,忍不住笑出声。
  也许那一天他们都累了,也许他们这群风华正茂的大学生被这一片集自然风光和中国园林于一体的风景所吸引,都不愿意再动,横七竖八地躺在几棵树的树荫下,谈古论今,一会儿嘻嘻哈哈,一会儿静下心来听蝉鸣。
  偶尔起来走动一下,也懒懒散散的。
  多少年以后何葭苍凉的目光从加拿大广袤的平原,穿越时空,望回祖国的这片灵秀之地,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无忧无虑的r子,晒得如非洲人的她和她的那些书生意气的同学,躺在亚热带y凉的树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她依然记得,他们走到那条小溪,啊不,那是一条人工渠,虽然山石嶙峋,很象小溪的样子。那条沟渠,穿山过d,把钱塘江的活水,一路丁冬地引到那片平静美丽的湖水之中。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他们热极,下渠洗脸,男同学扶着女同学。她立在一块石头上,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把手帕浸湿,一个不稳,几乎要倒下去。沈远征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他把她拉到岸边,自己拿了她的手帕替她洗,递给他。
  那是穿越山d的水,一片冰凉,浸过的手帕一片清凉,浸过的手指也一片清凉。
  他们在杭州停留了三天,把每一个景点都走个遍,灵隐寺,岳坟,苏堤白堤,六和塔,九溪十八涧。
  他们甚至跑到钱塘江里去游泳。李春明说:“我的天,这是我游过的最糟糕的天然泳场。”
  且不说江水浑浊,单是江底的碎石就有你抓狂的。
  何葭泳技不错,陆小雅基本上等同于旱鸭子,立刻有男生围着挣着抢着要教她。何葭看她不惯,要往深水游。
  张帆套着轮胎打怵:“何葭,你说游到深水我的轮胎会不会突然瘪掉?”
  李春明拍着胸脯说:“放心,万一瘪掉,有我保驾。我横渡过黄河,不信你问葭葭。”
  何葭忍住笑说:“是,你是梦里横渡黄河——李春明,你吹牛也不打草稿,我可是只见过你横渡游泳池。”
  沈远征对何葭在青岛的那次呛水还心有余悸,劝说:“我们不要游得太远,这个钱塘江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于是他们只在稍深的水里游来游去。不一会儿,沈远征被陆小雅叫过去做她的指导。何葭不声不响,把张帆拖到浅水,摘下套在她身上轮胎往自己身上一套向深水游去。
  已经快到泳场的警戒线了,她翻身把腿搭在轮胎外面,躺在轮胎上慢慢漂,心里想起席慕容的那首《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y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太y镜在岸边没带过来,亚热带的y光有些刺目。她闭上眼,看到的是红红的一片y光透过眼皮的颜s。
  正在闭目养神,忽然水底下钻出来一个人,攀住轮胎说:“葭葭,怎么搞的?不是说让你不要到深水来?”
  是沈远征的声音。何葭睁开眼,一笑y光灿烂:“这里人少,清静,而且我套着圈呢。”
  沈远征说:“真的有什么事,这圈有什么用?”说着推着她往回游。
  这样推着个坐了人的轮胎,阻力无疑很大,是很吃力的。他游游停停,攀着轮胎跟何葭说笑两句。何葭有他在身边,胆子很大,钻到水里去潜水,再攀上轮胎靠着休息,最后变成两个人推着一只空轮胎往回游。
  张帆站在浅水里直叫可惜:“早知道这样我坐上去啊,这不是浪费资源嘛!”。 书包网最好的网
  长成(上)
  大学时代的男孩子女孩子,大多都认为自己有大把的时间,于是尽情挥霍。何葭也不例外。她读很多书,古今中外的名著,当代的通俗小说,包括琼瑶,三毛,亦舒,金庸,席慕容等等。逛街,跳舞,卡拉ok。,任意享受着自己的青春。有沈远征走在她前面,考试是难不倒她的。她甚至教科书都不必买。
  李春明回去后,改给张帆写信。张帆一开始不理他,后来眼看他越写越r麻,就简短地回了几句,说你爱的不是何葭吗?何葭现在没有男朋友,你不该这么简单地放弃。
  李春明立马回信说,何葭是何方神圣?我只认识一个叫张帆的女孩子,美丽,能g,善良,我一看见她就认为她是我的女神等等。
  张帆心想这个人脸皮够厚的,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于是写信回去嘲讽他几句。李春明无论张帆怎样讽刺他,都好脾气地说好话,把自己身边的见闻、笑话写给她,与她同乐。两个人一来二往,居然联络起来。后来沈远征、何葭、张帆结伴去北京玩,李春明好好地尽了一番地主之谊。从北京回来后,张帆和李春明俨然成了两地鸳鸯。
  张帆开始恋爱,忙碌起来,对周围的人和事观察迟钝,发表评论少了,没事托着腮在窗边出神,想着怎么写情书回情书。
  何葭把自己的语录本借给她做参考——那只语录本,是从古今中外名著里抄录下来的名人名句,警世通言,自然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内容是关于爱情的,够这位好友借鉴一阵。
  这边也有同班男同学追何葭,全部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倒在沙滩上。何致远也说:“你现在上了大学,可以考虑这件事了。”
  何葭白他一眼:“搞七捻三,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吗?”
  陆小雅依然谢绝别人的追求,来俯就沈远征。沈远征似乎没这个意思,陆小雅毕竟是女孩子,也不便挑明,这样难免进入胶着状态。
  那年夏天考试结束,沈远征第二天就要坐火车回家。那是个星期天,何致远和陈珊带着何青去丈母娘家拜寿,家里只剩沈远征和何葭。
  陈珊娘家在解放前很有些背景,人口多,规矩大,那些亲戚令人眼花缭乱,记都记不住,何葭跟着去过一次,感到浑身不自在,以后不愿意再去,陈珊也不勉强她。
  沈远征先起,做好了早饭,就叫:“懒虫,十一点了,还不起床?”
  何葭翻个身说:“讨厌,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你就吵。”爬起来找拖鞋,却在床底下,于是说,“拜托你到厨房里把笤帚拿来,我拖鞋够不着。”
  沈远征一边说你真麻烦,一边走过去往床底下一弯腰,到底身长手长,一捞就捞出来。
  何葭嘻嘻一笑,懵懵懂懂揉着眼去卫生间。夏天热,她冲了凉才出来。她身穿一件全棉套头的长汗衫当睡裙,刚好到膝盖上面一点点,身材玲珑有致。白白嫩嫩的脚趾,缩在粉红的塑胶拖鞋里面。
  何葭自从上了大学,因为没了压力,个子又窜了一节,褪去了婴儿肥,胸脯也发育得像个大人。她刚洗了澡,因为不出门,也就没带胸罩。沈远征头一次感觉这个小女孩长大成人,令人不敢视。
  他埋头吃饭。
  何葭装模作样地评价:“j蛋煎得不错。你把果酱递给我。”
  沈远征从冰箱里拿出果酱递给她,眼睛看着何葭身后的风景画。
  何葭一边吃一边说:“明天我给你做饭。”
  沈远征嗤地一声笑,问:“你会做啥?”
  何葭说:“我会煮j蛋。”说完也觉得自己厚颜无耻,憨憨地笑。
  沈远征问:“每次舅妈家有事你都不去吗?舅妈没说带你去还是你不要去?”
  何葭解释说:“是我不要去,阿姨也没意见。阿姨家解放前是开纱厂的,也不知道她家哪来那么多亲戚,每次去我都记不住谁跟谁,阿青的那些表哥表姐我都不太熟,说不上话,像呆鹅一样傻坐在一边——”
  呆鹅?沈远征差点喷出来:“想不出你发起呆来是什么样子。”
  何葭在桌子下面踢他。
  接着她垂下眼帘,落寞地说:“我妈妈是孤儿,我没有舅舅阿姨外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长成(下)
  沈远征连忙安慰她:“可以了,何家的亲戚不算少了,有的你忙忙。”
  何葭说:“阿伟大哥去了美国,上海就剩我们俩了。你说他们大人为什么不多生几个?怎么每家都只有一个?那个时候又没计划生育!”
  呃,这个问题沈远征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在何葭很快自我开解说:“亲戚少麻烦也少,对不对?”又说,“阿青也很不错的,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
  沈远征笑着说:“阿青是不错。”
  陈珊的儿子阿青老实憨厚,x格上跟何葭有些相似之处,甚至不像何葭那样有时候会耍耍刁蛮的小小x子。
  为了证明自己还有“劳动价值”,吃完饭何葭主动去洗碗。刚洗完她听见沈远征在房间里哈哈大笑。她走过去问:“你笑什么?”
  沈远征扬了扬手里的《围城》。何葭凑了过去,正看到钱钟书借书中人物说,大学讲师如同通房丫头,副教授如同姨太太,教授是大太太的一段议论。何葭也笑起来,就《红楼梦》里复杂的人物关系跟他讨论。
  何葭说:“古代的男人真幸福,男人可以讨好几个老婆。”
  沈远征说:“胡说,中国古代也是实行一夫一妻制,正妻只能有一个,其余的都是妾。”
  何葭嘲讽地说:“是啊,你看,没男人什么事儿,把女人分为三六九等,这些女人就自相残杀起来。你看同是贾链的小老婆,外面娶来的尤二姐就是‘二nn’,家里的奴才提拔上来的就是通房丫头,将来生了孩子才可以提升为‘姨娘’,等级森严,壁垒分明。”
  “你不错啊,这么复杂的关系搞得这么清楚。”沈远征表扬地说,身体忽然僵了起来。何葭刚洗了澡,身上是皂香和体香混合在一起的温香,长长的湿发拂过他的脸颊,弄得他痒痒的。她丰满的胸脯蓄势待发。沈远征第一次跟一个少女的r体如此接近,不免意乱神迷。
  沈远征逃也似地离开上海。
  尽管他一再说他可以自己走,何葭还是坚持送他上火车。她说她送他上火车,约了同学顺便去逛街。大热的天,她穿着汗衫短裙和软地凉鞋,把小包包斜斜地挂在身前以防盗,被挤得脸红红的,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到了站台,时间还早,他们停下来歇口气,沈远征巴巴地花着比外面贵的价钱给她买棒冰吃。何葭怕胖,只吃红豆棒冰,伸出舌头舔一口,似乎是品品凉意,再咬一口,很满足地让冰在口中溶化。
  沈远征叮咛:“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早上起来记得吃饭,不要空着肚子在床上睡懒觉,你再睡就成猪了。”
  何葭踢他:“你才是猪呢!”
  沈远征说:“车厢里人多,也热,你别上去了。”
  何葭点点头,伸手拉过他的手看看车票,说:“就是这个车厢,我在下边看着你好了。”
  沈远征点点头,又j待几句,转身上车。
  何葭从窗口看他就座,忽然想起什么,冲他招招手。沈远征把头伸出车窗,问:“什么事?”
  何葭不好意思地说:“代我问姑父姑妈好。”
  不好意思,是因为她几乎在最后一刻想起姑父姑妈,感觉自己忘恩负义。
  火车开动,何葭一边吃着棒冰,一边看着火车加速,渐行渐远,冲沈远征使劲地摆手。
  沈远征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远处的何葭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他依然记得何葭那湿漉漉黑发拂过他的脸那种麻酥酥的感觉。他用手捂住那一边脸颊,仿佛想留住那种感觉。他眼前晃动的是她欣长而饱满的身躯,在一件针织的睡裙下面,波澜起伏。她的温润的体香,她娇憨的笑颜,如同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回闪、定格。
  他还记得她是一个稚龄小童,叉腰指着他说:“沈远征,你是个大坏蛋!”如今她嘻嘻一笑,说:“远征哥,我给你做饭。”可是,每每赖在床上不起的总是她,一起来,就满地找拖鞋。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为自己的“薄情寡义”感到羞耻,不好意思地说:“代问姑父姑妈好。”
  她像所有的青春期的女孩子一样,细胳膊细腿的,却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发胖,一边嘴馋,忍不住要吃,一边计算着卡路里,发誓吃完这支棒冰就禁嘴。
  想起这些,沈远征嘴角往上翘着,露出微微笑意。对面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此时目光越过报纸落在他的脸上,神情诧异。
  沈远征连忙收敛笑容,从书包里取出一本英文小说来读。
  台风(上)
  沈远征在暑假还没结束的八月上旬赶回了上海。那个时候,何致远夫妇携何青参加教工团在贵州的旅游,并且在结束后接着自费去了云南,大约八月中旬以后才能到家。何葭跟宁波的同学一起去了沈家门,也刚刚回来。
  沈远征一进门,就看见何葭晒得像黑炭一样,两只眼睛特别亮。他说:“你好狠心,扔下我一个人去快活。”
  何葭憨憨地笑,给他看她捡回来的海螺,海贝。然后伸出她的胳膊给他看,说自己吃海鲜拉了肚子,瘦了。
  那个时候他们坐在沙发上吃桃子。她心血来潮去烫了发,显得有些老气。自己不满意,就拼命洗头,妄图把发卷都洗直。无奈越洗越卷,搞得她像个非洲狮子。他越看越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说:“不理你了。”把桃子核扔进沙发边的字纸篓,站起来就走。
  他赶紧拉住她。何葭不提防,一下子坐在他半边腿上。沈远征说:“哎,葭葭,你真可爱。”
  何葭忍住笑,说:“唔,没有陆小雅可——”话没说完,嘴就被一张柔软的唇堵住。啊,事情来得太快,何葭有些晕眩。她僵在那里好半天,脑子不能运转,缺氧。
  两个人口中依然有桃子的余香,舌尖尚滑。但是都是第一次,吻得有些发涩。这么吃力得纠缠了好一会儿,喘息的当口,沈远征才想起,他们尚可以更舒适些。于是他把何葭的头放在沙发扶手上,把靠垫塞到她脖子下面,又吻了下去。
  这一次完美而妥帖。没吃过猪r,毕竟见过猪跑。他们在学校里看了许许多多英语原版片,各式接吻五彩缤纷,够他们模仿一阵子。何葭睁开眼,看见沈远征无限爱怜地看着她,顿时满脸红晕,把头埋进沙发背。
  他们去看电影,去逛书店,手拉着手。买一大杯冰可乐,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别人恋爱,可能要有个漫长的了解过程,可是他们省略了这一过程。他们彼此熟识,非常默契。
  何葭拿那满头乌黑的发卷没有办法,只好用橡皮筋扎成马尾,到街上卖耳环的摊位,嘭嘭地挨了两枪,打了两只耳d,买了一对硕大的丁丁当当的有些吉普赛风格的耳环,又扯了一快外贸图案的花布,回来找裁缝做了一条上窄下宽的四节裙,一直拖到脚腕,穿上高跟鞋,扮演吉普赛女郎,跳踢踏舞,满头的发卷放下来,趁着那对大耳环,倒蛮像那么回事。
  沈远征坐在沙发上抚掌大乐。
  高跟鞋踏在老式木地板上的声音太响,何葭怕楼下抗议,脱了鞋,裙子又拖在地上。她踮着脚去换录音机里的磁带,放支慢曲,是中学时代流行过的《请跟我来》。
  她把沈远征拉起来跟她一起跳,老踩裙子,于是她g脆踏上他的两只脚,让他一个人像搬运工一样带着她走。
  没走多久,沈远征就停在屋子中央,拥着她一动不动,就那么抱着,感觉彼此的心跳,不说话。
  高高的屋顶,电风扇嗡嗡地吹着,他们没觉得冷,也没觉得热,他们似乎没有任何感觉,除了他只能感觉到她,她也只能感觉到他。
  他们吻在一起。
  台风(中)
  我踩着不变的步伐
  是为了配合你到来
  在慌张迟疑的时候
  请跟我来
  我带着梦幻的期待
  是无法按捺的情怀
  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请跟我来
  。。。。。。
  当春雨飘呀飘的飘在
  你滴也滴不完的发梢
  戴着你的水晶珠链
  请跟我来
  这是一首有点老的歌,流行的时候没听懂,现在听懂了,又不流行。他们听了无数遍,在歌声中慢舞,接着换盘空白磁带清唱,录下来,一遍又一遍,唱得嘻嘻哈哈的东倒西歪。
  何青不在家,晚上沈远征睡何青的床。夏天天热,房间与y台之间的门,y台的窗都开着,何青床前的帘子也不拉上,这样能让沈远征感觉凉快点。
  八月照例要刮台风,今年也不例外。一个晚上,先是丝丝凉风穿过纱窗刮进来,接着便是闪电,然后狂风大作,雷电j加。何葭睡y台,最接近这电闪雷鸣,从梦中惊醒,“妈呀”一声,飞跳起来,光着脚跑到厅里。这是沈远征也被惊醒,开了灯从床上爬起来,到y台上关窗。
  又一声炸雷,灯忽然黑了。何葭大叫一声钻到沈远征怀里。沈远征抱紧她说:“别怕,有我在。”
  他宽阔的胸立刻让她感觉有所依靠。
  等到雷停,沈远征摸索着去厨房找蜡烛。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回来拉着何葭跟自己一起躺在何青的床上。那是个一米二的单人床,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算窄。
  门窗关着,感觉有些闷,沈远征把床上的褥子和席子铺在地上,吊扇的下面,把电风扇开到最慢档,慢悠悠地吹着。
  又一下无声地闪电,何葭又往沈远征怀里钻。沈远征搂着她笑问:“如果我不在你怎么办?”
  何葭想了想,说:“估计我会跑到阿青的床上,把帘子拉严,找床被子蒙住头。”
  沈远征无声地笑。外面噼里啪啦隐约的雨声,显得房间格外静谧。
  他轻轻地叫:“葭葭。”
  何葭没有应声,身体却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他又说:“葭葭。”
  “。。。。。。”
  沈远征把她的头捧起来,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把嘴凑上去,开始吻她。她把胳膊绕上他的脖颈,回应他。
  沈远征深深吸口气,说:“葭葭,你真可爱。”
  何葭依偎在他怀里撒娇地问:“为什么是我,不是陆小雅?”
  沈远征轻轻地笑:“你胡说八道什么?!”
  何葭反问:“你不喜欢她吗?她是你们班公认的大美女——”
  沈远征亲一下她说:“你最漂亮,最可爱,我只喜欢你。”
  何葭明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那好,我今天做吉普赛的女巫,给你下个魔咒——你沈远征这一生一世只能爱何葭一个人——这个魔咒只有在何葭死的那一天才能解除。”
  她的眼睛里有盈盈笑意,仿佛不是在下咒,而是在说一句俏皮话。
  沈远征又把她拥在怀里,让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满头的发卷擦着他的下巴,低声说:“好,这个魔咒从即时起开始生效。”
  那个时刻,他心甘情愿被这个魔咒锁住一生,困住一生,无论这一生的路有多长,长到前路没有尽头。
  台风(下)
  接着他又教训她:“长大了,成熟点,以后别没事把死啊活啊挂在嘴上。”
  她在他怀里闷笑。年轻,欣欣向荣,幼年的丧母之痛已经渐行渐远,生死的概念离他们仿佛非常遥远,所以信口说来不当回事。
  接着他又忍不住笑着说:“葭葭,你烫这个发型,一皱眉,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
  她伸出手使劲地拧他的大腿。
  沈远征捉住她的手握住,另一只手又把她的脸抬起来,吻上去。他换了姿势,一只手抱住她的脖颈,把她半压在身下,另一只手的手伸进她的睡裙,在她的腰部轻轻地抚摸,接着一点一点向上。
  外面的雨声似乎不见了,雷声也不闻了,闪电也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已经慢慢走远,只剩了他们俩。打雷又如何?闪电又怎样?只要他们在一起,就算这个世界此刻陷落了,又怎么样呢?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只有她存在,她的身边也只有他存在。
  这样缠绵着,纠缠着,沈远征猛地推开何葭,说:“我去冲个凉。”说着站起来,光着脚,摸索着开了门,摸到卫生间,接着何葭听到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而热水器并没有发出煤气点燃的声响。
  显然他是真正地在“冲凉”,没开热水。
  由于没穿拖鞋,沈远征踮着脚尖回来,又关上门,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找到拖鞋,到y台上去把朝西的窗开了一条缝,让凉爽的风稍微能透进来一些。他低声对何葭说:“睡吧,否则明天眼睛变成大熊猫。”
  何葭躺在地上没动。
  沈远征说:“你要是害怕,就睡在地铺上吧,我睡你的床。”
  何葭说:“好。”
  沈远征在何葭的床上躺下,忽然又问:“葭葭,你在电风扇底下会不会着凉?要不要我把电风扇关掉,或者把你的铺往旁边挪一下?”
  何葭翻个身:“要不你把电风扇关掉。”
  沈远征起身摸到门边把电风扇关掉,又拿起床上的毛巾被递给她,说:“把肚子盖上,别着凉。”
  他回到何青被撤掉褥子的床边,拿了他盖的毛巾被,走到何葭的床上躺下。
  开始他们还聊天,何葭说她跟同学去沈家门的趣事。她说:“你不知道,宁波的近海,水像黄浦江水一样浑浊,但是到了外面的岛上,那水真的清澈,碧蓝碧蓝的,比青岛那边的海还要蓝。我跟同学住在当地渔民家里,游泳,晒太y,吃海鲜,要多舒服就多舒服——就是上厕所不方便,那里没有抽水马桶。”
  沈远征故做生气状来满足她:“你就气我吧——我去青岛带着你,你去沈家门却不叫上我。”
  何葭嗔他:“什么你带我啊?那是姑父姑妈带我!”
  渐渐地何葭的声音低下去,低下去,变成“嗯嗯啊啊”的呓语,然后她没了声音。沈远征叫了几声没听到反应,撑起胳膊看过去,只见她趴在席子上,半边脸孔朝着墙的一面,已经睡过去。睡裙只盖着半截大腿,毛巾被搭在腰上,从他的那边看过去,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那一头发卷。
  当然不用看,他也知道她的脸如儿童一样纯净娇憨,睡得很香甜。
  沈远征摇摇头倒在床上,翻个身,竭力让自己沉下心来入睡。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厮磨(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马路上湿漉漉的。何葭大清早接到爸爸的电话,说他们准备动身回家。
  快乐得要飞的r子要到头了。何葭放下电话发呆。沈远征从后面搂住她,亲一下耳垂问:“想什么?”
  何葭说:“我爸爸九月份要去英国做访问学者,一年。”
  沈远征问:“这是好事啊,你担心什么呢?”
  何葭说:“我和阿姨不知道出得好处不好。”
  沈远征奇怪:“你跟舅妈还不错啊,怎么会处不好?”
  何葭说:“那是有我爸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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