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 和 功能!侯雪城示意怜怜从她手中接过捧上来,执着那支晶莹剃透的玉钗,细细审视着。“原来是为了这劳什子物事,陪了我双卫的性命啊?这值得吗?”他不经意的把玩着玉钗。“这东西,对你而言很重要吗?比性命还重要?”
韩晚楼低着头。“那是靖哥唯一送给我的东西,是我每次难过时的精神支柱,我不能没有它的。那代表我和靖哥当时最美的回忆。若是没了,实在比死还难过。”
“是回忆啊……”侯雪城嘴角忽然露出讥诮的线条,手一紧,玉簪竟在他手中断成数截。在韩晚楼的惊叫声中,他松手让断裂的簪子落下地面,化为碎片。“我也替你制造一点回忆吧。”
一时之间,韩晚楼脑部血y疾往下冲,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扑上前想要接住断玉,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钗跌为碎片。
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傻傻的坐在地面,已经忘了愤怒。她仰起头看着侯雪城。床上的人慵懒的靠着床头,深黑的眼睛盯着她,像是多情,又像是无情;像是讥嘲,又像是在探究着她的反应。
“为什么?”她喃喃的问。只是一种呓语,并没有想要回答,但是床上之人却意外的回答了。
“为什么吗?因为很有趣啊,我想看你哭的样子。”侯雪城盘膝坐着,双手放在膝上,俯下身凝视她。黝黑的双瞳第一次映上了她的身影。
韩晚楼怔怔的盯着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的眸子,竟然如大海的最深处般,冰冷而悠远。里面含着莫名深邃的黑暗,达不到底端。似乎有种可怕的漩涡想将她吸入,紧紧攫住她。
她想退后,极力想挣扎着,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狂跳,她没办法呼吸,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了。那种如恶魔般的男性魅力,让她不断的颤抖起来。
心脏强烈的鼓动着,连她自己也听到心跳的声音,连全身的血y都奔腾起来,冰冷又狂热。那是地狱的鼓声,那是恶魔催魂的声音。她知道,却无法转移自己的视线。
她只能痴痴的望着他,深深沉沦在他冷淡却又魅惑的眼眸中。她不能,也不想离开他视线的润泽。冷汗已经浸透她的衣襟。
侯雪城盯了她一会儿,冷冷的移开视线,轻蔑的吐出三个字。
“小女孩。”他的眼睛没有再望向他。
韩晚楼只觉得全身血y倒流,羞辱和自我厌恶占据她的心,一瞬间,她只觉得被羞辱是应该的。明明那么喜欢靖哥,为何又轻易被这人随意一个眼神所撼动?难道自己真的那么y荡下贱?
她涨红了脸,又立即惨白了脸,泪水迅速的涌入眼中,她努力不让它落下,想保持仅剩的破碎自尊。她努力想要站起身离开,却已双脚发软,无法动弹。忽然间,她觉得屈辱至极,却一点都不想示弱,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侯雪城手一伸,地面上的碎玉又被吸起,聚集在他的手套中,他淡淡的看着手中的碎片。“跪下来。”
看着韩晚楼震动惊愕的眼神,他的语声柔和。“不是说为了这只钗,你可以牺牲一切吗?跪下来,我就把完整的玉钗还给你。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韩晚楼从震惊中恢复,怒意上升。她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中迸出来,“侯雪城,你不要欺人太甚,想折辱我吗?”若不是忌讳他还是个伤者,她会冲过去将此人痛扁一顿。
“你不是说没有那只钗,你会比死还痛苦吗?看来还是有选择性的是吗?”侯雪城纳罕的说。
“你将它摔碎,又说要完整的修好还给我,即使如此,那也不是我原来那只钗了!”韩晚楼恨怒交集,觉得这人根本是个没感情的怪物,以玩弄他人为乐。想破口骂他,但却已经无法如初识般毫无忌惮的痛骂了。因为她知道,这个人不是不会受伤害的。
侯雪城的眼睛又恢复了那种讥诮之色,“这只钗,代表的是什么?你的回忆?若是钗碎了,表示失去了回忆吗?你大脑里的记忆,是因为这劳什子东西而存在吗?”
韩晚楼哑然。想要驳斥他,却震惊的发现自己竟无可辩驳。一直以来,这只钗是最重要的,她一向认为没有它,就等于自己放弃了这钗所见证过的事情。但是,靖哥的存在,会随着这只钗的破碎而失去吗?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软弱而迟疑,挣扎的道:“这是靖哥唯一送我的东西……,我们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光……”
“是吗?”侯雪城的手收紧,碎玉在他的手中化为细砂,成为一条砂线,从他的指缝漏出。他淡淡的看着地面,“你在朱靖心里的价值,需要由这只钗来认知吗?自己存在的价值,不能由自己来决定吗?这就是你对自己存在的骄傲吗?”
韩晚楼像是被他击了一掌,看着他冷漠而尖锐嘲讽的眼神。这人犀利的言辞让她激愤,但又无法驳回他任何一个字。
“这东西不过是个器具,让你来使用的,若是你反被它代表的回忆所控制,是否可能会失去更多呢?”他低下头稍微凑近她。“告诉你一个秘诀。若你有重要的东西,那么就必须马上破碎它。因为,当你没有重要的东西,敌人就抓不到你任何弱点。”
侯雪城目光掠过张目结舌的韩晚楼,黑色的瞳孔中不再倒映出她的存在。他挺直了腰,淡淡的说:“怜怜,送客,我想出去散散步。”他需要新鲜的空气,顺便去除一下霉气,他想。
韩晚楼却听而不闻,她握紧了拳头。“人活着,难道只是为了自己而活吗?若是一生都没有重要的人,不是太悲哀了吗?别人又怎么会把你放在心头?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守护自己重要的人?难道你不是如此吗?你保护我是为了靖哥,差点牺牲了生命,难道靖哥对你不重要吗?难道你忍的下心杀害靖哥哥吗?”
侯雪城身躯一僵,他不再回头,把韩晚楼丢在房内,自己走出房门。
这是他这两个月来,第一次走出屋子。他缓缓的下了楼,没走几步,已觉气促心跳,便伸手按住回廊边的扶手。怜怜不敢相扶,怕他不悦,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
走了两步,他身体晃了一下。“侯公子……”怜怜心中担忧,欲上前搀扶他,他看了她一眼。怜怜被他冷峻的凝眸所威摄,不禁退了一步。侯雪城有些厌烦。“你回房去,我只是随意走走。”
“是。”怜怜嘴上虽然答应,却只是退开几步。
侯雪城不再理她,迳自走入后花园。他知道朱靖一向偏爱清晨,此时已值末冬初春之际,天气仍极清寒,春花却已盛放。
脑里想着朱靖,他轻轻的在树下的草地上站定。再过两天,等走路不再头晕目眩,他便该离开此处。若再留在此处,日日看见朱靖,难免动情,到时只怕连剩下的武功都要失去了。
朱靖一直以为自己功力下降,是为了救他的关系,其实,真相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真力不断流失,只是因为动了情。
“大静神功”虽然厉害,却须断绝七情,如果克制不住,便会泄尽真力,呕血而亡。在赶去救朱靖的途中,他便隐约感到会发生的事,可是他并不迟疑。即使是现在,他也不曾后悔。
一旦动情,便是必死一途。虽然从未在意过死亡,但是,让朱靖陪着他经历这些,对他却太不公平。自己必须离开,离朱靖越远越好,绝不能让他找到。
但是,回去天山后,再见朱靖就遥遥无期了吧?动了情的自己,注定活不了几年,他放的下朱靖吗?忍受的了不再看到那男人对他温柔的微笑吗?侯雪城轻轻叹息一声。
这时,他感到微微寒意,抬头一看,天上竟有雪花飘落。
这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吧?他牵动嘴角的线条。身侧有株梅树,淡香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株梅树的花朵已经谢了大半,只剩下孤傲的劲枝,骄傲的挺立在天地间。
一阵风吹来,梅树微微摇晃,最后一片花瓣脱落枝头,朝他飘来。侯雪城伸出手掌,让花瓣停歇在他掌中,淡粉色的最后一瓣梅仍然柔嫩清香,却美丽的几近凄厉,那是最后一抹残红。
这是这场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最后一瓣梅吗吗?侯雪城凝视着手中的梅瓣,若有所思。
“公子……”一个怯怯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他的思绪被打断,微感拂然。“什么事?”
怜怜怯怯的说:“开始下雪了,公子的衣裳单薄,如果着了凉便不好,请公子移驾回房好吗?公子若闷,我替公子念书解闷可好?”
侯雪城强忍住不悦,朱靖说在他府里不能杀人,真是麻烦。“我再站一会儿,你先回去。”
怜怜踌躇着,想跟又不敢跟,生怕触犯眼前的男人。看着侯雪城单薄的衣裳,她柔声道:“倘若公子执意如此,那么……那么让小婢替公子拿一件衣裳披上可好?”看到侯雪城已经不再理会她,怜怜敛衽一礼,快步离去。
侯雪城等她走了,不想让她再来打扰,便向花园深处行去。逛了一会儿,看到一道矮墙围起的一个园子竖立在不远处。园中有一栋两层高的楼房,屋身通体雪白,两侧种满了奇花异草。整座园子被密集的樱树包围着。
他忍不住越过矮墙走进这座樱林,这样深幽雅致的处所,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自从和朱靖在梅林的清晨相遇,他便喜欢梅花尤胜樱花,梅花是朱靖喜欢的花,孤傲而高洁。
但此时见到樱花盛开,灿烂奔放,满林飘扬,像是合唱般的热闹,也不禁神为之夺。樱花不如梅花的孤洁矜持,却有着说不出的丽娇柔,满林樱花飞扬飘舞,占满了整个视界。美丽的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他情不自禁的走近樱林,在最大一棵樱树下站定。此时才一月初,这里的樱花竟然盛放的如此灿烂,简直叫人吃惊。他由怀中取出玉箫,静气凝神,轻轻的吹奏起来。
冰雪孤城…09 赤子
樱花精?大将军燕野怔怔的站在树后。
那个披着白衣的精灵静静站在浅红色的花雨中,清风吹起他翻飞的衣袂,在丽的花丛中,他沉静深郁的神情,简直叫这一片花丛都相继黯然失色。
年轻人静静凝视天际,像大理石雕出似的脸庞有一种成熟的沧桑,寒郁而深沉。但他的眼眸却是温柔的,像是寒冬中天际最后的一抹蓝。在他身边的时光是静止的,花雨不断的落在他的肩上、衣上,更衬的他俊美的不似凡人。
燕野远远凝立,倾听着优美的箫音,竟然痴了。
他远远听到箫声,察觉声音传来的方向竟是王府禁地,身为靖王手下第一员爱将,他立即赶了来。
是谁那么大胆?王府的人没有不知道这禁地是王爷严令过的,擅闯者死,竟有人胆敢在此处吹箫?难道是新来的下人乱闯至此?原想上前拿住这胆大包天的吹箫人,但一见到这人,竟然再也一句话也说不出,一步也动不得。
这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和气度。燕野在官场已久,遇过许多王公贵族,王族和大官都看遍了。却没看过有人如这男子般凛然不可侵犯的清贵。
虽然在满林的樱花中,该有着说不出的春意,但是那男子彷佛遗世而独立,有如深山幽谷中的一道清瀑,那种清冽的孤高,让美丽到让人失魂的樱林都在他面前失却了颜色。
因此,林中便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景象。一人在园外枯立凝视,另一人伫立樱树下吹箫伴雪,竟过了半个时辰。
燕野心中十分挣扎,这美的不似真人的年轻人,他委实下不了手取他性命,但是王爷的禁令又不能等视之,这人究竟是谁呢?
三日前,他从太原赶回,便连日与王爷开会商议大事,实在没有听说府里来了什么客人,而这年轻人具有如此气质,绝对不是等的人物。
便在他迟疑之时,年轻人的眼光落在他身上。燕野承接了他的视线,那种凌厉的气魄和威势锋锐如刀,让他忍不住退了一步。这人究竟是谁?燕野不禁惊愕。
箫声静止下来,年轻人显然非常不悦,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整个林间,朝他身上压迫过来。燕野握紧自己的兵刃,知道有这样如利刃般的气势之人绝非泛泛之辈,必是绝世的高手,若是朝自己动手,生死只在一瞬。
年轻人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眼中现出讥嘲之意,正想发言,忽然胸口一痛。林间弥漫的杀气忽然散去,他手中的箫落在地上,修长的身躯也顺着树干滑跪下来。
燕野看他他按住胸口,像是很痛苦的喘息着咳嗽。不禁大是惊慌,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担心,还不及细思,已纵身至年轻人身边,“小兄弟,你还好吗?”他伸手相扶。
那年轻人咳嗽不停,也不抬头,手中已捡起玉箫,反身直点他胸口七处大x,攻势甚是凌厉。燕野一惊,飞身疾退。年轻人一招退敌人,也不再进袭,以玉箫支地,冷冷道:“别碰我。”
燕野仍记着这人刚才凌厉的一击,不禁暗自心惊,这人武功高强,又身处禁地之中,实在太过可疑。“阁下是何人?请报上身分来,不然莫怪在下无礼得罪。”
那年轻人并不回答,轻轻靠在树干上喘气,白玉般俊雅的脸上有一抹病态的嫣红。燕野见他似是极痛苦,忍不住向前一步,想探视情况,但那年轻人又玉箫一指,不让他碰触自己。
“小兄弟,我没有恶意,你是王府的客人吗?我是镇远将军燕野,让我看看你的情况吧?你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燕野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
年轻人的玉箫仍遥指着他。燕野无奈,见他衣衫单薄,薄雪仍一片片飘至他身上,脸色苍白胜雪,便解下自己的长衫,“我不靠近你,你将这件衣裳披上好吗?”
他将长衫抛至年轻人脚下,但对方却连望都没有望一眼。
燕野不禁顿足,“你身上有病,再受到冷可不得了啊,我发誓不会加害于你,快将长衫穿上。”
那年轻终于人垂下箫,那双深邃清冷的眼睛仍是没有望向他,“不需要。”他扶住树干,摇晃的直起腰,转身想离开。
他虽然拒绝他,但至少没有敌意了。燕野松口气,还待再说,一个惊叫声已经响起,“侯公子,您怎么跑到这里了?”
燕野见到那少女,知道是王爷房中的侍女怜怜,只见她站在园子外,不敢进来,神情十分焦急,“公子,此处是禁地啊,快些出来。”她瞥眼见到侯雪城身旁的男子,连忙下跪,“婢子见过燕将军。”
燕野连忙走上前扶起她。这女子并非一般佣仆,乃是王爷的贴身侍婢,自小服侍王爷,将来肯定要收在王爷身边做侧妃的。他可不敢受这个礼。“怜怜姑娘,这位是什么人?是王爷的朋友吗?”
怜怜恭声道:“回燕爷,这位就是王爷的师叔,侯公子啊。”
“啊,原来是他!”燕野登时恍然大悟,那一天他虽然不在府里,但是回府时自然有好事者同他说过。王爷的师叔,他一直以为是个老头,没想到是一名清丽至斯的年轻人。
不知怎么,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些苦涩。听说,从王爷回府之后,有半个月内不曾踏出自己寝居,对这伤重垂危的师叔亲侍汤药,硬是将他从鬼门关中拉回来。
在他养伤的这段期间,没有人见过这位师叔的面目,除了老太君外,连浣花郡主想前去探视,都在门口被挡了驾,显然王爷对他极是崇敬,不允许任何人惊扰到他,影响了病情。
想不到那个令整个王府议论纷纷的神秘人,竟是眼前这清丽冷峻的年轻人。他整整衣襟,拱手道:“镇远将军燕野见过侯公子。”
侯雪城仍然不看他一眼,负手对怜怜道:“这里是禁地?”
“是的,王爷说过,不论是谁,擅闯者死。”怜怜很为他着急,“侯公子,求您快些出来,王爷若是震怒了是很可怕的。”
侯雪城好整以暇的道:“可是朱靖说过,等我好些了,府里任何地方都任我参观。”他靠坐在树下,丝毫不动,“这屋子有人住吗?若没有人,我想进去瞧瞧。”
怜怜吓白了脸,“公子,不成的,王爷知道会要婢子脑袋的。”
侯雪城仍不动容,“朱靖生气?我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要你脑袋和我又有何关系?你去叫他来。”他见怜怜吓得不成声,心下倒有些烦闷,只得勉力称起身躯,扶着树干站起身。“好,我跟你离开,不过,这位将军不是要治我擅闯之罪吗?”
燕野怔了怔,“公子只管离去,在下岂敢对王爷的尊长无礼?在下只将事情回报王爷,也就是了。”他躬身行礼。
侯雪城避开怜怜欲来搀扶的手。走了两步,却觉一阵目眩,他身躯微微一晃。
“小心!”燕野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侯雪城身躯一僵,反手一掌击去。掌心隐泛莹白,已经用了大静神功的内劲。虽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全然不带一丝烟火气般,但风声飙然,竟是凌厉的杀招。这一掌若是打实了,燕野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这人出手竟这般狠辣?燕野危急间勉强侧身闪过,却也被掌风得连退开三步,才脱离这人层层掌影。这时他已经是冷汗涔涔。
侯雪城低低的咳嗽,缓缓抬起头来。虽然仍是扶住树干喘息着,但冷锐如刀的眼神充满说不出的威凌气魄。“倘若你再碰我,我便不再看朱靖的面子,定然杀了你。”
燕野从未看过如此不讲理的人,忍不住怒道:“你……”话未说完,只见他清俊的脸上全无血色,却仍有那种执拗之色,像是即使面对天下人也不退缩的倔傲。
燕野的怒气忽然烟消云散,一种莫名的怜惜涌上他的心头。他叹口气,“公子伤势尚未复原,倘若强行走动,对身体必有伤损,末将只是想助一臂之力。”
侯雪城的语气冷峻,“我从不接受人帮忙。”他挺直身躯,一步一步走出花园。才方踏出樱园,他的身躯就向前俯倒下去,燕野惊叫一声,不及细想便欲飞身向前。
但他身形甫动,另一人却以惊鸿之势越过了他,抢先一步将侯雪城稳稳的接在怀中。
燕野吃了一惊,直觉便要攻向对方,夺回王府贵客,但看清来人后立即收了攻势。
只见来人剑眉入鬓,气度从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王族的气质和潇洒,自然是朱靖到了。“王爷。”他单膝下跪向来人行礼。
朱靖点点头,“燕兄弟不必多礼。”
他将自己的虎皮大氅脱下,裹住侯雪城,运气助他平抚翻涌的气血,等确定无恙后,才开口说道:“雪城,你太不听话。”
侯雪城微惊,看清是他,便未下杀手。但他向来不让人碰触,仍然推开朱靖。“我是师叔,何必听你的话?你太放肆了,可别不失了师门尊卑。”
“你现在是病人,就要听大夫的话,大夫交代你需要静养一个月,你却不好好休息,四处走动,劳顿身躯,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朱靖不以为然。
“之前你才说过,我师父练的不是傲神宫的武功,可以不必叫你师叔,你忘了吗?”
侯雪城沉下脸,给他几分颜色,这人就越发上脸。“你这是在教训我?”他试图威吓。
朱靖却板起脸,表情严肃,几乎是半教训意味道:“虽然你是师叔,但是有时太不讲理,叫人生气。我大你四岁有余,说你几句算是劝谏,不算忤逆。”
侯雪城气得咳嗽。若是他人如此对自己说话,早就被自己一掌击毙,他暗恨自己下不了手。不知怎的,只要面对朱靖,七情六欲便全部出笼,很难控制。
朱靖连忙拍抚他的背,弯腰将他托起。侯雪城挣扎着推他,愠怒道:“放我下来,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有事弟子服其劳,你还未康复就勉强自己行走,对身体没有好处。你爱逛哪里,我抱着你逛就是了。”朱靖分毫不动。
小心的让他的脸靠着自己的胸膛,将他身躯隐在自己大氅中。“这些日子你也该习惯了吧?”
侯雪城想想也是,这个月来,朱靖其实和仆役没两样,换洗更衣都由他。自小除了海无极和司马俦以外,他不曾容许过别人这般亲近自己。虽然朱靖的接触,有时会让自己产生灼热的不适感以外,其他都尚可忍受。与其他仆役比较,自己比较能够忍受他的触摸。便不再挣扎。
朱靖抱着他,用脸贴了贴他额头,“你还在发烧……”忍不住紧了紧怀抱。“很难受吗?”
侯雪城对他的关心可毫不领情,“这点温度算什么?我随时可以打得你趴下。”
他显然一点都没有朱靖的情怀。“你靠我太近了,气息都喷到我脸上。”
他一把推开他的脸。“以后你若没有每半个时辰用盐漱口一次,就只能离我一丈远近说话。”
朱靖忍不住喷笑,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庞,心下对他爱怜已极。他柔声道:“我知道了,你的规定我都会遵守,你是师叔嘛。外头风大,冷着了便不好,我们回房去。”
侯雪城觉得自己处于弱势,实在不甘心,于是想扳回一城,便兴师问罪道:“你说你王府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去,那么这里呢?我闯了你的禁地,你让下头的人来拿我吧。”
朱靖也不以为杵,他微微一笑,“等你伤势好些,我亲自带你去参观。”他将他额前不驯的黑发拨开,看着他漂亮的黑眸。
侯雪城想起自己过几日就要不告而别,何况一直处于下风,实在很不甘心。便道:“要就现在,你在这里藏了什么?不让人知道吗?”
朱靖为他的想像力摇头,“我辟这个‘静芦’是要让你住的。”
他看侯雪城看着他的表情,像是看着白痴,忍不住如极力想澄清。“真的,不信我带你进去看。”他抱着他走进园子,进了那间雪白的精舍。
一进门,侯雪城就知道朱靖没有说谎。这屋子里的摆设,简直就是完全以他的心意安置的。那一楼的花厅极宽广,没有多余的隔间,一眼望尽,地上铺着上好的青石,石上是最高级的蜀中织锦。
花厅的尽头地上摆着一只双手合抱的汝窑花瓶,c着几只雪白的梅花,静静吐露暗香,几上摆着文王鼎,墙上挂着自己随意挥洒的字画,想不到他都悄悄留了下来。
整间屋子极为明亮,两面墙都开着一排窗,窗边壁顶有天青色的软烟罗垂挂下来,如烟似幻。
室内的摆设极为讲究,但显然完全不是为了接待客人而用,屋内的每一饰品、每一摆设,都像是随手放置,但又能令主人在最舒适的状态使用。全室呈白色及天青色调,窗明几净。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白色和天青色,一向是侯雪城常使用的颜色。
侯雪城望向朱靖,虽然没有半丝感动,但是也只能心服口服,无话可说。“你怎知我会来?”
朱靖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先备下了。这屋子我五年前就已建好,依着你的喜好,有你的字画、你的味道,我有时心烦意乱,过来这里走走,瞧瞧你的字画,心就平静了。”
他温柔的凝望怀中的人。“我从不敢想你会真的住进来,我有一天,真的能……拥有你。”
侯雪城心神震,他强自冷静下来,别过头,“我不属于任何人。”他的声音沉下来。
朱靖点头,唇角轻刷过他的额头。“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他停了一下,说下去,“这几日,你伤重,我为了照护方便,将你安置在我自己房里,等你过几天好些了,便可以搬过来住。”
侯雪城脸上阵青阵白,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这人让他心神震,会成为自己的弱点,必须杀了这人。他忽然使尽全力,一把推开了他。朱靖猝不及防,两手一松,侯雪城已由他怀中摔向地面。
“雪城……,小师叔!”他惊叫,伸手欲扶他,侯雪城却侧身避开,顺手拔出朱靖腰间的剑,直刺向他胸口。朱靖一震,却没有闪躲,他闭上了双眼。
侯雪城剑如流星,已刺入他左胸之中,却忽然顿住,他咬咬牙,只要再往前刺入三分,登时可要了朱靖的性命。
他脑海中掠过师父日夜叮嘱的教诲:“……倘若你仍忍不住动了情,那么必杀却此人,以绝情根。你若是下不了手,后果如何凄惨,历代犯了戒的宫主记载你都知道了,不必我再多说。”
侯雪城深吸一口气,长剑震战起来。只要再刺入一寸,登时便可要了这人的性命,但长剑却始终刺不下去,他脸上y晴不定,时而冰冷,时而凶狠,时而悲伤,时而温柔。
朱靖睁眼凝视他,目中尽是款款柔情。“不管你要如何,我都不怨你。”
侯雪城心神震动,师父的话萦绕在他耳边:“散尽功力的痛苦,你每年都尝过一次,其中噬心的苦楚只有自身明白。如若你动了情,又狠不下心杀却那人,这样的痛楚将每天尝到,且比那日更痛苦千百倍。然后慢慢经脉断裂,全身瘫痪,呕血至死。”他握紧长剑,手背都爆出了青筋。
朱靖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引颈就戮。
侯雪城咬咬牙,目中忽然神光大盛。他运劲一震,手中长剑登时断成十数节,尽落于地面。
朱靖听到声音,睁开眼睛,道:“雪城……”看见侯雪城凝视着他,一向冰冷的眼睛充满了万千情怀。似是哀伤到了极点,却又似极为欢悦。
朱靖心中担忧,按住胸口缓缓坐倒,说道:“方才失手摔了你,……你可跌痛了?”
侯雪城摇摇头,他蹲下身去,撕下自己雪白的衣角,替他止血包扎伤口,缓缓的道:“刚才我刺伤了你,你可怨我吗?”
朱靖低沉的道:“我说过绝不怨你。”
他默默点头,忽然一笑,如冰雪初融。“你现在流的血,将来我势必十倍报偿的了。”
朱靖大骇,抓紧他,“你在胡说什么?我就算流尽一身血,也不要你有一丝伤处。”
侯雪城退开一步,“你很好,……不枉我……”他没有再说下去,看着自己的字画出了一会神,淡淡的道:“我看够了,咱们出去吧。”
在园外的燕野和侍婢怜怜见到两人走出楼来,都不禁大骇,明明两人言笑晏晏的走进楼去,想不到王爷竟然染了一身血出来。
燕野当先扶住摇摇欲坠的朱靖。“王爷,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里头有刺客?”
侯雪城站的远远的,淡淡的说道:“他被我用长剑伤了。”
“你……!”若不是朱靖紧紧拉住他,燕野会一剑杀了这人。愤然道:“王爷为了救你,不知耗费了都少精力,你怎可恩将仇报?”若是他人,这男子会被处以朝廷叛逆和反贼的罪名。
“燕兄弟!”朱靖喝止他,“这点小伤没有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碰伤的,……雪城,你伤势未愈,随我一起回房好吗?”
侯雪城摇头,“这里景色很好,我想再待一会儿。”他的表情虽然仍然冷淡,但是却看得出心情愉悦。
“朱靖,你说得很对,天空蓝的很美,树花开的好美,………身为‘人’,活着真是一件美事。”
他淡淡的笑了,悠然闭上眼睛,神情恬然而平静。
自从朱靖受伤之后,侯雪城在王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备受冷落,下人们恨他伤了主人,虽不敢对他厉言斥责,但不免白眼相对,虽不敢出言讥刺,但也总是冷漠以待。
侯雪城也不在意,淡然置之。他唯一的烦恼,只有朱靖受伤以后,没人服侍他沐浴更衣了,只好凡事自己来。还是在宫千日好,出门在外总是不方便。他有点无奈。
一天傍晚,他坐在案旁持卷观书,仆人已有三餐没有送饭到他屋里,他也不以为意。反正再过两天,他能够正常行动后,便要离开此地。
既然杀不了朱靖,那么,就注定了自己日后的命运。但不管如何,他总要尽量远离那个人,这是为了自己。也许不再见到他,能使自己的寿命尽量延长一些。
他有点苦涩的自嘲。从小到大,他从未爱过任何人,对任何人亦都不关心,想不到如今堕入情障,竟这般难以自拔。
这几天,总是挂念着朱靖,他伤的可重吗?自从那一日,已经过了五天,他再也没有来寻找自己,难道自己当时那一剑,竟伤到了他的要害?侯雪城有些挂心。
即使要离去,总要先确定他伤势无碍后才能放心离开。轻轻叹息一声,侯雪城无奈的站起来。曾几何时,一向无情冷峻的他,竟然开始为人牵挂,坐立不安了。
他心乱如麻,起身出房,顺着小路来到冰封的湖岸,此时已是初春,天气已微见回暖,但是湖面上仍然冰封一片。
他在湖畔默立良久,忽然听到一阵嘻笑声。
他抬起头,顺着小道上去,不远处有五、六名小孩在湖面嬉戏,湖边站着几名侍女打扮的女子,显然是奉命照看小孩的,但是并没有尽到职责,互相用小扇拍打着玩闹。
侯雪城皱眉,此时正值初春融雪之际,湖面结冰极薄,虽说小孩身躯轻盈,毕竟也是危险,这几名侍女毫无责任感,竟放任小孩如此玩耍。
这时,树丛中走出另一名穿紫衣的侍女,侯雪城认出他便是朱靖的贴身侍女怜怜,她看到湖畔的小孩,登时花容失色,“哎呀,少爷!”
另几名侍女回头见到她,连忙施礼,“原来是怜怜姐。”
怜怜急道:“你们在干什么,竟然让少爷这么危险,快叫他回来,如果冰面破裂,掉下湖里,恁谁也救不得阿!”
几名侍女终于感觉事态严重,连忙呼唤,“少爷,快回来啊!”
其中一名穿着蓝绸衣的孩子不耐烦的摇手,继续和另几名小孩跌打嬉戏。所有孩童都对大人的招唤听而不闻。
侯雪城懒得理会,转身欲行。
正走间,只听到几声尖叫,冰层果然破裂了,一名青衣小孩踏破了冰层,掉了下去。孩子们吓坏了,隔着透明的冰层,那落下水的小孩惊恐的眼神清晰可见,他在冰面下使力敲击着冰层,想要上岸,却无法击破冰层。
顺着潮水,他泛青的脸孔渐渐朝湖的深处流去。孩子们哭着追着冰下孩子的身影,却苦无法子。侍女们尖叫;“少爷,危险啊,快上岸。”成人的体重较孩童为重,没有人敢轻易涉足冰面,只能焦急的叫唤。
那蓝衣孩子还算镇定,对侍女的呼唤听若不闻,忽然奔回了原先破裂的d口,当先跳了下去。
“咦。”侯雪城纳罕了,这孩子跳下去救人虽然愚蠢,但是有仁慈勇气,侠义心肠,不是池中之物。他停下了步伐,饶富兴味的瞧着。
“少爷!”侍女们尖声呼叫,完全吓呆了,大家都没有了主意,也不敢去救人,只能在岸上干巴巴的眼看那蓝色的影子逐渐接近青影。
怜怜厉声斥喝,“发什么呆,快去找人来救少爷他们!少爷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不用活!”她跺足,冒着危险奔至冰面d口,焦急的看着冰下孩童的身影,却也只能空自担心,无能为力。
隔着冰层,冰下的蓝影以极快的速度追上青影,他显然想带着青影游回破碎的湖面d口,但是因寒冷而力尽,反而被湖下的暗流冲远了十几尺。所有大人小孩都尖叫起来。
众侍女正惶乱间,一道白影倏然飘至冰面,一掌打破冰层,跃下湖面。白影速度极快,眨眼间已抓住青衣孩童,他游回d口,将孩子递给怜怜,深吸一口气,又潜下冰层寻找另一名孩子。
只是一会儿工夫,蓝衣小孩已经被暗流卷到湖中深处,白影在冰寒的水中寻找了很久才追上他。当他带着蓝衣孩童在d口露出头来的时候,众侍女都欢呼起来,他抱着蓝衣孩童,游到冰面d口。
怜怜不惧危险,将蓝衣孩子接过来,奔回岸上,众人七手八脚的抱住小孩,忽然,其中一名侍女哭喊起来,“少爷,少爷已经没气了。”
众女面无人色,他们是负责看顾少爷的,若是出了差错,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正惊惶间,怜怜想起刚才救起小主人的白衣人,回过头来,“侯公子,是你!”
侯雪城冷冷的点头,他正俯身试探另一名被冷落在一旁昏睡的青衣孩子的鼻息。
“侯公子,我们少爷快没气了,求你救救他。”怜怜有如在大水中找到一块浮木,急忙将蓝衣孩童抱上前,低低的恳求着。
“这个也很危险,我要救哪个?”他冷冷的问,运气帮手中的孩子驱寒,半点也没有动容。“该死的就让他死,我能怎么办?”
怜怜急的快哭出来,“侯公子,求您送佛到西天,这个小少爷是我们王爷死去兄长唯一的独生子,老太君的心头r,如果没了,王爷和老太君不知会怎么伤心呢。”
侯雪城一怔,“他是朱靖的侄儿?”他一面说着,手中不曾停着,青衣小孩已在他的推拿下呻吟出声。
他将青衣孩子交给一名侍女,然后站起身,忽然跄踉一下,怜怜连忙扶住他,“公子小心!”
她碰触到他的手,那只手冷的似冰般,她吃了一惊,仰起头来,发现侯雪城的嘴唇已呈青色。“公子你自己……”
“别碰我。”侯雪城推开她伸过来扶持的手,走到蓝衣孩童身边,“叫她们让开,闭上嘴,再出声我便全数杀了。”
“统统退开,让侯公子施救。”怜怜连忙下令。
等到侍女们全部退开,他缓缓蹲下,仔细端详这孩子的脸庞,方脸、高挺的鼻子,坚毅的嘴唇,果然和朱靖十分神似。
“公子……”怜怜忍不住催促,生死一线,晚一点就难救了。
侯雪城烦而叱之:“噤声!”他探视这孩子的鼻息,果然已经没气了,但是胸口却上有些微的暖气。如果救他,要耗掉极钜的真力,若是从前的自己,那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如今他的身体状况……
怜怜看着他垂目沉吟着,只怕他不去施救,这位公子性情冷酷寡情,她是知道的,她情急跪下,“公子,这孩子是我们王爷唯一的骨血啊……”
侯雪城微微一震,终于伸手抵住孩子背心的大x上。
众侍女在一旁着急的看着,不一会儿,蓝衫孩童的身上已经冒出了腾腾热气,侯雪城双目微阖,以各种手法在他周身要x点拿俯戳着,只是一瞬间,已抚遍了他周身百来处x道。
这时,蓝衣孩童的脸色已渐渐红润起来,侯雪城却汗水淋漓,脸色由白转青。他喘息着,嘴角已溢出血丝,手上却仍然不停,飞快的按抚他周身x道。
过了一会儿,蓝衫孩童在他一阵剧烈的拍击下震动了一下,然后咳嗽起来,呕出一大口水。侍女们大喜,见小主人活转过来,不禁围了上来,唧查的说个不停。
侯雪城已收功而起,见侍女们团团围着那蓝衣孩童,便支撑着退开一旁,靠着一棵枯树运气调息。
怜怜跟了上来,只有她注意到侯雪城的脸色不对,虽知会被他嫌恶,但仍然忍不住担忧。想到他重伤未愈,实在难以放心。
朱靖受伤以后,由于需要自己贴身换药,所以总管调她姊妹回王爷那里服侍,另外派别人侍候侯雪城。但自己终究服侍过这名男子,他也算是自己半个主人。
“侯公子,您的身体要不要紧?”
侯雪城没有理会她,迳自运气,只觉丹田一阵刺痛,运气时竟然瞬间提不起真气来。他素以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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