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心灵那一端》第 3 部分

  “妈的,早没啦,可能又让刚刚小子偷吃了。”
  黑熏熏的炕火d里主要是存放玉米棒棒,熏g了生火时用来引火。炕火d里的g馒头只有建刚敢偷着吃,张鸿远也绝不会为之生气。而建诚、建英虽然也知道里边放着又白又脆又香的馒头片,并假装不小心碰掉一些碎渣渣,便激动地又是惴惴不安地生怕内心的主意让人看破,悄悄捏出那些碎渣渣,品尝品尝。能品尝一点g馒头碎渣渣,是他们常常思谋已久的炽烈而坚强的欲望,很单纯,很不可思议,但那是看似简单的微不足道的,却很了不起的愿望,那只为了吃一片白馒头片片的愿望,那简直纯真的可怜又可爱的情感,激励着孩子们风里雨里同大人们一道春种秋收、起五更睡半夜挑水担煤、硬是要把贫困的岁月踩在他们小小脚下。他们彼此谁也不会嘲笑谁,只有他们吃不上白馒头的小嘴巴去嘲笑贫困的岁月,有时候也抱怨天上为什么总是下雪,而不下白面。
  当然,张鸿远也清楚孩子们内心的渴求,正因为如此,才促使这位瘦弱的一村之管家,整r里绞尽脑汁为生活而算计——既为自己一家人算计,也为一村人算计。
  刘瑞芬听得g馒头片不知何时就消失了,倒没有为此生气,不过她睡意全无,赶忙起身给老头做饭。与村里绝大多数妇女一样,老头饮食上的事情不敢怠慢——人是铁,饭是钢,全凭老汉挣钱养活全家人哪。
  吃过早饭后,张鸿远翻身躺在炕上睡二回觉。
  亮丽的y光把万端轻柔的丝线盘在门前的刺槐树上。透过绿意盎然的树荫,碎光在古老的砖院里好奇地窃窃私语。那古砖早已磨去了棱角,圆滑的凸凸凹凹的像一张饱经风雨磨砺的老头子的脸,碎的光照虽然无法换回往r的青春朝气,但却更加映衬出肃穆古远的意境。
  张鸿远刚刚有了点睡意,只听院里刘瑞芬嚷道:“呀,清虎来啦!”
  那声音即是在招呼走进街门的刘清虎,又是在提醒刚刚躺在炕上的张鸿远。张鸿远听见是小舅子刘清虎来了,便翻身坐起来,睡意全跑了。
  “姐夫。”家门一晃,敦实粗壮的刘清虎像坦克似的开了进来,他那五官周正,但肤s微黑的脸上挂着几丝憨厚的笑。笑得很勉强,其实,其实那是有所企图的人充满期求和等待的一种世俗的打扮。
  “清虎?你可稀罕,姐夫这寒舍可不是你落脚的地方。”张鸿远出口就给刘清虎一个半戏虐半认真的讽刺。一股y沉沉的表情迅速掠过刘清虎的脸庞。张鸿远没有注意到小舅子脸上那可怕的一瞬,那是一个心底狭隘的人、脆弱的自尊心受到强烈的伤害时所产生的震颤。震颤之后刘清虎脸上的笑消失了,继而是一张平静沉着的脸。将近不惑之年的刘清虎在急剧的情绪波动中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说明还是一个趋于成熟的,具有相当竞争能力的人。
  “看你说的,我里里外外忙出忙进的,姐夫你看不见?哪有闲工夫东家转了,西家窜!”
  刘清虎轻轻解释了几句。解释基本属实。刘清虎上有六旬父母双亲,下有三女一子,一家八口人,大小八张嘴,全凭刘清虎一人应付,身上的胆子确实是非常繁重,但这并不是刘清虎极少与张鸿远来往的主要原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鸿远与刘清虎虽然都是家庭负担沉重、家庭贫困,但是,张鸿远甘守清贫,像逸世循尘的高人,把财富与名位视若浮云,他坚信吃饭不嫌好歹,不管是汤,是菜,是米,是饭都能席卷一空的妻子有着超人的胃口,残汤剩饭都能养的她肌肤丰润、容颜出类;他坚信,他的子女是那贫瘠的红土崖高高土崖头上的酸枣丛,会一个个茁壮成长,挺立于黄土高原。
  而刘清虎是一只饥渴难耐、蠢蠢欲动的云豹,强劲、矫健、捕捉时机、把握机遇、随时出击,那不甘贫穷、不甘人下的进攻个x,像烈火煅烧。他常常彻夜坐在二坑的煤场上,面对着黑魆魆的崖壁不停地思谋分析。他知道大队支书一年能做五百七十三个工,而大队会计则能做四百六十五个工。为什么支书和会计能多做工?无非是他们有权为自己多报加班而已,而他,刘清虎恰恰就没有这个权。刘清虎发现了这个多与少之间的秘密后,便开始构筑他的计划了。
  刘清虎也深知自己与姐夫有着个x上不可调和的差异,但他决不会因为这些差异而放弃实现自己思谋已久的计划的机会,这就是小舅子主动登临姐夫的寒舍的原因所在。
  张鸿远对小舅子到也没什么成见。张鸿远不重钱财名位,这么一种清净寡欲的人是不会与人过意不去的,何况是跟自己的小舅子。刘清虎刚一进门,他就逗了他两句,见清虎不高兴,他立刻就觉得过意不去了,于是便主动问道:“怎?有事儿?还是闲转悠?”
  张鸿远是在明知故问,明知小舅子为调工作的事找上门来,而且这件事搅得他几天来都没睡好,但还是故作不知。熟读《三国》,通晓古今大事的张鸿远常常有意使用一些计谋策略,以满足一下他自视博学广闻的虚荣心,小小的满足有时能掀起一些不知道什么地方跑来的喜悦,这几乎成了他一种不可缺少的享受。
  刘清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但那笑意一闪即逝。他说:“我没法在二坑g了。今年二坑出了好几起事儿,不大,可是产量是完不成了,年底顶多能做三百几十个工,我怎办呀?我说,你跟吴培云说一说要我回去给你当助手就好啦,好歹有我在你跟前,总比你一个人独挡一面省心,你说呢?”
  张鸿远几天来就是思谋这这件事儿,刘清虎说的没错,如果身边有这么一个帮手,张鸿远简直可以放手不管事,吃现成饭。刘清虎早在八年前就跟着张鸿远学会计,那时刘清虎年轻好学,加上脑子灵活,不到一年功夫就学会收付记账,当时,张鸿远见刘清虎如此不凡,不由想起“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古训,于是将成本核算和平衡总账的秘诀留在心中没有传给清虎,师满后,张鸿远让刘清虎在队部呆了二年,他又将他安排到煤矿当统计员和售煤员去了。
  现在,刘清虎想回大队会计室,是个合适的人选。近年来经济事项确实比以往增加了不少,张鸿远确实需要个帮手,也是工作需要,但张鸿远又不情愿刘清虎当助手。他有自己的顾虑:姐夫小舅子掌握一村之财权,肯定会引起各种非议和麻烦,这是一种顾虑,还有一个顾虑,张鸿远内心为他的子女铺着一条路——女儿建英已十四岁,次子建诚也十一岁了,再过二三年或四五年,这一子一女就可以找活g了,可以成为他生活的帮手了,自视清高的张鸿远,不得不为儿女的工作着想呵!他私下盘算着,将来让儿子建诚理所当然地接他的班,一举两得!但是一旦刘清虎作了他的助手,那么如意算盘不就泡汤了?
  刘清虎见张鸿远沉默不语,便立即解释道:“姐夫,你太多心了,我回大队不会挤了你。我的意思是,我是党员,回大队可以了解情况,抓机会进入村委会,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一名看别人脸s、侍候别人的账房先生 。”
  “不是你说的那回事儿。”刘清虎点到了张鸿远的隐处,自视甚高的张鸿远又玩起他那故弄玄虚用以掩饰心中不安的谋略来。“我倒不在乎咱俩人谁g会计,都是自家人,你我谁都一样,只是我觉得咱俩人在一起,村里人会说三道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有个小小闪失,说不好你我都会栽了。”
  说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张鸿远后半句话真真实实的意思是担心刘清虎一旦掌握财务大权,年轻人急功近利,万一出了问题,张鸿远也逃脱不了g系。刘清虎也明白姐夫的意思,但他避开姐夫的后半句话,对张鸿远进行说服道:“你,总是怕这怕那,有什么可怕的?吴培云把他外甥周小梅安c到你身边又当出纳又当统计,就不怕村里人说闲话?为什么轮到你,就顾忌这顾忌那,真是的……”
  显然,刘清虎话中带着火——那是由一股无名的怨气激发的。此时,他不由生张鸿远的气,这个姐夫徒有一个夸夸其谈的虚名气,真正的求他办点事儿,什么也不敢办:给亲戚们办不成,连自己的事都不敢办,太窝囊!
  当然,刘清虎心中这么想,又不敢直接说出来,但虚荣心极强因而也十分敏感的张鸿远正在被小舅子的话深深刺痛了,张鸿远嗓门提起来说道:“好,好,我无能,行不行!用不着你刘清虎训导我。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你觉得我不行,你自己扑打去,何必一大早跟我叨叨这些事儿,哼!”
  刘清虎没想到张鸿远会突然生气,也弄不懂到底触痛了张鸿远哪根神经。刘清虎对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姐夫毕竟有些敬畏。年龄对于直x子人更能增加几分威严和庄重。刘清虎赶忙欠起身来说:“怎啦?g么生气,我没就你什么?老虎的p股摸不得?看把你气得!那好,我走,我走……”
  这时,刘瑞芬听到屋里气氛不对,推门进来,见张鸿远黑煞个脸,满脸不愉快,便说:“你这个人,老是爱训教个人,清虎难得来一次,你们好好叨拉叨拉,嚷什么?有什么好嚷的?”
  “去去去,你瞎扯什么,是你兄弟教训他这无能的姐夫,我敢教训人家。人家年轻有为敢说敢做,人家是共产党员,水平高,觉悟大,论哪一条,我有资格教训人家。”刘瑞芬的参与加重了张鸿远的火气,好几天的闷气不由自主地发泄出来了。
  刘清虎知道事情谈不来,也知道张鸿远没有诚意让他回大队部工作。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咬了咬牙,把从心底迸发出来的怒火压了下去。他本来从心里就不甚佩服张鸿远,此时恨不得将这位自命不凡的姐夫揍几拳,好让他乖乖地听从安排,按他的计划行事,但刘清虎再看看张鸿远那张清瘦的脸上杀气腾腾,便冷笑一声打住——那是一种极轻微、极不易让人觉察的冷笑,但那恰恰是一种最危险最可怕的笑。
  刘清虎一声不吭,踩着院里的古砖上亮丽的碎光走出了大街门。
  刘瑞芬嚷嚷着尾随刘清虎出了街门,屋里顿时又恢复了那种神秘的宁静。
  人走了,张鸿远的心平静了。今天他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平静之后,突然想起刘清虎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平静走出家门时的姿态,那其实是目空一切的挑战者和征服者的姿态。
  张鸿远的心中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第四章:爱情何尝不是感情的较量。胜利总是从平手开始。粗心刘瑞芬与细心张鸿远谁是胜者?美丽的乡村的夜多么宁静。他为什么不宁静?
  月亮升上来了。
  那是乡下的月亮,像刚从泉水中捞出的玉盘,水淋淋的,透亮透亮,那是只有乡下才能见到的月亮。在山村宁静的夜晚,村庄 仿佛突然间消失了,热闹的白r仿佛被一块黑黑的厚重的幕布悄然掩盖了,然而那月亮仿佛是你不期而遇的乡下女子那天然纯真的大眼,在那宁静的天空悄然顾盼中,仿佛能解懂你无言的思慕,能让你忘却人间还曾有过烦恼和惆怅。月光透过古槐的荫隙,将软软的光亮洒到院子,洒到窑d的窗上,随着树影晃动,仿佛有一些无声的温馨精灵爬在窗上跳跃着奇妙的舞蹈。
  晚上又停电了。不知为什么总是停电,是电不够用呢?还是舍不得用?村里的用电经常如此。那本该淘汰的洋油灯(煤油灯,当地人习惯称作洋油灯)——用空墨水瓶或浆糊作灯体,用毛头纸或用麻头搓成灯捻儿,在瓶盖上扎个眼儿,用薄铁皮做个筒,将捻包好后穿进去。虽说原始了点,但经济实惠家家都有好几个。
  物以稀为贵。不论点电灯还是点洋油灯,因为建英和建诚看小说,常常挑起父子之争。张鸿远严格静止子女们看闲书——他认为只有没有出息的生活失意的破落文人才看小说,写小说,而过去的小说大都消极腐朽:诸如《红楼梦》、《三言二拍》不堪;《西游记》、《聊斋》神神鬼鬼、荒诞离奇。然而建英和建诚姐弟两个,明里不敢反抗,暗里与父亲斗智;他俩晚上百~万小!说时将凳子竖在炕头,把脱下来的衣服挂在凳子上将灯光遮住;如果是点灯时,就将电灯放低了,用报纸将灯光罩住,在报纸上挖个孔,孔中s出的光正好s在俩人百~万小!说的地方。尽管如此,还是要被半夜醒来的张鸿远发现,一阵吼骂声响起,姐弟俩赶忙压住“咚咚”直跳的心窝,将灯拉灭。
  不过,今天晚上,张鸿远家没有亮着灯,却挤满了人,原来是放了暑假的学生们围着张鸿远听说书。
  张鸿远在村里是个知名的说书人,每逢寒暑假,左邻右舍的初中生、小学生以及一些上岁数的老汉们吃罢晚饭都会不约而同来到张鸿远家。当然只要张鸿远心情愉快,也没有闲事打扰,就会给大伙说上一段。如果张鸿远心情不好或有个事事情情,那么上门来的人也不强求,只是随便转转,看看张鸿远没有说书的意思便自觉地离开了。
  这是说书人和听书人之间长久来形成的一种默契,其中包含着听书人对说书人的尊敬和顺从,也显示也显示出说书人对听书人的凝聚力和摄服力。
  月光照s在窗户、炕上。借着月光可以看清张鸿远坐在土炕靠左边;紧挨着他爬着的次子建诚以及建诚的两个表哥铁蛋和牛蛋,还有建诚的堂弟,三板四版兄弟俩,都是一帮满身是土的愣小子们;建英以及建英的表姐表妹堂姐堂妹,还有邻居拉花妮、三翠都围着炕沿边坐在板凳上;而比张鸿远大十一岁的刘有老汉则坐在张鸿远家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刘有老汉是位虔诚的听书人,便模仿张鸿远给他家周围的人当起了“二把刀”说书人。刘有听书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或漏掉一个细节,那个仔细劲儿真比村里心细手巧刺得一手好刺绣的三小老婆还要高出三分。
  张鸿远今天讲的故事是《杨七朗打擂》,听书的人不算多,没有寒假期间、尤其是正月初一到十五期间的人多——炕上地下满是人,几乎没有落座之处,没有c足之地。
  当故事讲到了杨七朗飞身跃上擂台要力劈潘豹的时候,街门一响走进一个人来。
  “这是做甚?黑灯瞎火的,开黑会嘞?”来人在门口站定了,开口跟屋里的人逗笑。
  刘有老汉见来人提个篮子站在门口说笑话,便回到:“你这是要g甚,半夜三更上门讨吃要饭——你也不看个时辰?”
  一屋人大笑起来。
  “你个老玩童,裤裆破了怎杵出一个你?”来人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刘有老汉一句,接过建英让出的板凳坐了下来。
  “爹,快讲!”“大爷快讲!”“舅舅快讲!”孩子们像一群饿急了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了起来,仿佛张鸿远不把故事讲完,就会被撕吃了似的。张鸿远用很短的时间讲完了杨七郎力劈潘豹的大概,便说:“今天就说到这里,好!睡觉!”
  孩子们不很情愿地走出家门儿,这时,张鸿远划着火柴点着了桌子上那盏小巧的墨水瓶做的煤油灯。暗红的灯光映到了那位来者的脸上,他不是别人,正是张鸿远的胞弟——张鸿志。
  “志小,你好稀罕。”张鸿远亲切地并有些迟疑地说。弟兄俩人,确实很少来往,即便逢年过节,也是孩子们相互跑动,互送礼道。
  张鸿志坐在板凳上,似乎想笑,但又没有笑出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兄弟本是骨r亲,娶了媳妇各奔西东,平r里很疏远的亲兄弟,坐在一起竟显得十分尴尬。
  “这——他婶子给猛子捏了个面羊,让我送来。猛子呢?睡啦?我也正想看看娃子。”
  张鸿志极力想摆脱身上那无形的束缚,可是那种尴尬的状态越是在意它,它越是牢牢地钉在身上。见了大哥总有些拘谨,甚至害怕,张鸿志掏出旱烟来,装上烟锅吸起烟来。
  吸烟是人们掩饰内心活动、平衡心态、调节气氛的一种十分绝妙的方法。世界上许多人吸烟的原因就在于此吧。
  一阵轻微的喜悦感滑入张鸿远的心房,他没想到弟弟会亲自给娃娃们送面羊。他说:“你看看娃子就行了,g嘛提绺东西?你刚修了家也挺紧张的,省着点吧!”
  “该省就省吧。”张鸿志十分平淡地说。他对兄长那真挚的满怀十二分友爱之情的关心反应平淡。他没有心思听兄长说道,而且也不习惯闲扯。
  张鸿远望着弟弟沉默寡言的劲儿,心中沉思道:是谁将一个活泼的爱说爱笑的青年张鸿志磨腻成了今天这个寡言少语、总是满腹心思郁郁不乐的小老头张鸿志?是那个身高马大、y狠霸道的女人吗?是那个缺乏童音稚气的家庭吗?是黑乌乌的含着硫酸气味的单调的煤炭吗?还是这可怕的时光?对,肯定是这时光。可怕的时间,这个无形的巨轮,不但能重塑一个人的外表,还能重塑一个人的灵魂。可怕的生活,这个万能的染缸,不但改变了一个人的容颜,还能染化一个人的x格。
  张鸿远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让弟弟感受一点真正的充满兄弟情份的融洽,便振振有词地说起过去的一些闲话,而张鸿志却漠然处之,并不领受兄长的一片心意,甚至还有点反感他的说道。
  “哥。”张鸿志打断了兄长的话,“建忠办事我的确拿不出二佰块钱来借给你,这,你也知道……嗯,这……”张鸿志想解释一下拿不出钱来的原因,可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大概是想给兄长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可又觉得不能欺骗兄长,吞吐了一阵,于是只好不做解释,直往下说,“我手头只有这五十块,你先用吧。”
  张鸿志从口代里掏出一叠面值二元的人民币放到了炕上,那一叠钱顿时散发出了一股松木气味,很显然钱在柜里放的时间太长了。
  张鸿远吃了小小一惊,没想到弟弟给他送钱来,而且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弟弟提过借二佰块钱。
  “志小,这是怎回事?我知道你手头没钱,我从没跟你提借钱呀!”
  “前几天,猛子他妈——啊,我大嫂跟玉香提的。”张鸿志冷冰冰地说,而且他本不想称刘瑞芬为大嫂,可又怕伤了大哥的面子。张鸿远非常注意礼节上面的事儿,所以张鸿志非常拗口地将“猛子他妈”改为“我大嫂”。
  “不行,钱你拿起,大哥不能花你的钱。你刚修了房子,手头紧,留着花吧。”
  “不!既然我大嫂开了口,我再紧也得出点力,免得猛子他妈心里不高兴。她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张鸿志说完,站起身来。
  “你坐会儿,忙什么?”
  “不,猛子也不在,我不等啦!明天是早班。”张鸿志把篮子里的面羊拿到桌子上。
  一条一尺多长的白胖胖的面羊,一只面猪头,四只面猴,都直挺挺地放在了落着一层灰尘的桌面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特别显眼,它们委屈地爬在那脏兮兮的桌面上,恋恋不舍地望着张鸿志走出去。
  张鸿志走了工夫不大,刘瑞芬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建猛兴致勃勃地回来,一进门就发现了桌子上雪白的面羊,当她往炕上放建猛时,又看到了炕头上一叠人民币。
  “这——”当刘瑞芬大大咧咧扯着嗓门儿问张鸿远时,猛抬头见张鸿远脸sy沉沉如恶云压城,刘瑞芬赶忙变转口型小心地问,“是谁的?
  “谁——让——你——去——问志小借钱来?!”张鸿远的牙缝里迸出一个个低沉而有力的闷雷。那声音只有功力深厚的评书演员才能发的那么低,却打得那么远。
  不论充溢着什么样的情感的语言和声音总是具有特s的。巨大的愤怒使体弱清瘦的张鸿远产生了浑厚的威猛之声。
  张鸿远的问话——那威猛的声音使刘瑞芬感到了惊恐。
  应该说,刘瑞芬自嫁了张鸿远,她几乎没有怕过什么。没有怕过婆婆,婆婆是位贤惠和蔼的老人,而且早早去世了,刘瑞芬压根就没有像村里大多数女人,经历那种婆媳间心惊r跳的“白刃战”。那种婆媳之间,婆婆用监视的目光作刀剑,用居高临下的威严语言作笞鞭的等级生活,刘瑞芬从未体验过。
  刘瑞芬是打破历史清规戒律的人。女人是人类历史的“晴雨表”,女人的生活状况和个x发展,以其特有的功用反映着社会文化的进步、衰颓。
  刘瑞芬刚刚步入生活之时,恰是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施大规模经济建设开始之r。五三年,年仅十四的刘瑞芬与堂姐刘改花一起,穿山越岭步行六十华里参加漾城市试办初级农业合作社培训班,受训四十天,那种别人没有的经历和体验,为刘瑞芬个x成长奠定了一个凌驾于常人的优越感和自豪感。
  培训结束回到村里后就跟张鸿远学习会计核算。当时张鸿远是村里唯一懂得收付记账法的会计。学习了两年,会计没学成,刘瑞芬被派往供销合作社任第一任管理员兼售货员。刘瑞芬能荣任这样能打(打算盘)会算(算价格、算收支)的工作,得益于张鸿远的教导和传授,为此,稚嫩的少女心中埋下了对师傅——张鸿远的信任和敬重。
  五八年,离婚不到一年的张鸿远在同事们的撮合下,向如花似玉的刘瑞芬s出了丘比特之箭。那时刘瑞芬对张鸿远的感情是朦胧而又盲从的,然而合作社社长高秀峰作为介绍人,向刘瑞芬说明了张鸿远的爱慕之心的时候,朦胧的感情经过一番茫无头绪的斗争之后,竟变成了真情实意,刘瑞芬竟接受了比她大十岁且离婚后带有一个七岁儿子的男人的求爱。
  应该说,张鸿远与刘瑞芬的结合是新中国解放后精神文明建设的一大可喜成果——但没有写入历史,很遗憾。刘瑞芬成了当时村里新事新办、婚姻自主——新女x的楷模。俩人的喜事办得比五八年大搞钢铁还要火热。
  应该说女人是天x胆怯而又虚荣的,她们自觉不自觉地将世俗的东西作为女x的装饰,束缚在头上,而绝对想不到有一天竟然成了命运的紧箍咒。但此时此刻的刘瑞芬不但不理会世俗的东西,而是用自身的行动粉碎了来自周围的讥讽和诽谤。她不像别的女人那么在意议论哪、闲话哪,在与世俗的盲目斗争中,不但没有屈从,反而取得了盲目的胜利,并大胆地嘲弄了世俗。她觉得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并没什么不好,而她也切切实实说不出有什么不好,相反张鸿远是村里文化较高的少数人中的佼佼者,而农业合作社会计——“大”管家的地位牢不可破令人羡慕。她觉得身边有一个比自己小十一岁的儿子也无关大碍,反正这个名叫建忠的儿子虽然十分乖顺地称她妈妈,可是一点也不拖累她,建忠自母亲离异后一直由nn照料,刘瑞芬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儿子的恭顺和敬爱。刘瑞芬自嫁给张鸿远,大事有张鸿远c心,小事由婆婆张罗,丈夫体贴她婆婆疼她,她一直沉静在亲人爱护,他人羡慕的快乐之中了。
  少女的纯真、单一,有时可不是出自心地善良和真诚,而是由于她的心中缺乏权衡得失的标准和要求。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下也没有永不消失的荣耀。随着大女儿建英的出世,刘瑞芬的生活从无忧无虑欢快自在的神仙般的光景里,猛然跌入屎一把n一把,白天没清闲,夜里睡不好的煎熬中,这可苦煞了这个精力充沛的农民活动家,此时她陷入了烦恼忧心的时光中了。
  婆婆很快就觉察到了儿媳的烦愁,老太太不声不响地将换洗n布的活儿都揽在自己身上,只要建英一啼哭,守在孙女身旁的老太太像只受惊的母兔立即起身给孙女换n布。假如是孩子饿醒了。老太太便万分小心地叫醒刘瑞芬:“猫儿——猫儿——娃子该吃n了——”老太太用当地人最亲昵的称谓,用低缓的几乎比蚊子伸了个懒腰的声音还要低的声音唤醒刘瑞芬,尽管如此,睡眼朦胧的刘瑞芬还是满肚子怨气建英的嫩p股蛋常常会遭到刘瑞芬没轻没重的责打,而守候在旁边的老太太像打了自己的心肝似的,赶快将哇哇大哭的建英抱到怀里,眼里垂着一串串泪花,嘴里叨絮着:“看你们年轻人,猫儿呀——,一点也没耐心,嗨,打得我的宝妮儿——”一双老筋抖动的手摩挲着那个珍珠般的小p股儿——那就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吧。
  有一次,刘瑞芬打重了孩子,建英大哭不止,老太太急了,大声责问儿媳:“猫儿,你这是怎了?自己的娃子就不心疼?!”刘瑞芬从没听老太太这么大声音说话,不由得一股火气一把从老太太怀里拽过建英“扑”地扔在了炕上,嘴里骂到:“他妈x,死x闺女,死你妈x算了!麻烦!”刘瑞芬骂孩子,实际是骂婆婆;扔孩子是发泄心中莫名的恼火。
  建英的哭声早已惊醒了睡在隔壁的张鸿远,而且婆媳二人的对话也听得真真切切明明了了。张鸿远穿好衣服走进了南窑d,见母亲目呆的脸上泪水滚滚,又见光着p股的小女儿气死气活地滚在一边大哭不止,张鸿远的眼中闪出了悲凉而凶猛的目光来。
  “给娃子盖裹好被子!”
  张鸿远那低而厚重的声音炸响在刘瑞芬的耳边。刘瑞芬被张鸿远异常的声音惊回过来,但是任x撒娇的习惯,本能地抵制了张鸿远那威猛的命令,刘瑞芬无动于衷地坐着没动。
  老太太听到儿子低沉威猛的喝令,从木然的呆坐中首先清醒过来,她见儿媳以默不作声抵制儿子的喝令,便立即重新抱好孙女,想用代儿媳执行儿子的命令来缓解儿子与儿媳的对抗。然而,刘瑞芬的无动于衷,更加激怒了张鸿远那股男子汉强烈的自尊不屈的气概。
  “快给妈妈赔——不——是——”
  又是一声怒吼,是愤怒的摧枯拉朽的暴风雨般的怒吼。建英突然止住了哭声,那吼声让无知的婴儿都震慑了。
  屋子里静得都能听到各自的心率的跳动。院子里静得仿佛能听到夜s旋律的流动。
  出奇的宁静衬托出了夫妻俩人之间的异常尖锐、异常激烈的抗衡,这是夫妻二人第一次巨大的对抗,这是一次十分关键和紧迫的较量。
  现实哪,r常生活,社会工作,官场,商场,只有抗衡和较量才能检验一个人的意志、信念、理智、感情、思维和才能,只有通过抗衡和较量才能分辨这诸多方面的长短优劣,从而可以决定其所处的地位和作用。
  张鸿远夫妻的较量正是这种较量的初次。如何一对夫妻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去进行这种较量,这是生存的规律,可能有的夫妻经过一次较量后便很快懂得自己应适应什么样的位置、并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可有的夫妻争斗了一辈子仍然搞不清夫妻如何找那个互补的融洽的结合点。
  张鸿远和刘瑞芬的对峙维持了不到二分钟:刘瑞芬用沉默和无动于衷抵制张鸿远;张鸿远以威猛的怒吼与怒视威刘瑞芬。
  女人的沉默和无动于衷对男人是一种可怕的考验。当然沉默和无动于衷对如何一个人都是一个可怕的考验,缺乏坚强的意志,缺乏生活阅历和冷静而清晰的理念的人,在沉默与无动于衷面前往往会产生错误的判断和选择,从而功亏一篑。不过张鸿远没有让这种对抗继续下去。
  就在刘瑞芬暗自得意地认为自己耍死皮而得计的时候,没有想到一向文绉绉的张鸿远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猛地将她的头压了下去。
  “给——妈妈——赔——不——是——”
  又是一声低喝。
  刘瑞芬没想到张鸿远那只拨惯了算盘的手是那么有力,她的头被压在了炕头、贴在了跪着的双腿上,丰满硕大的r房就堵在她的嘴上,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刘瑞芬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想反抗,但又来不急或者是无法反抗,惊慌、不解、恼怒和痛苦彻底击垮了她的意志和理智,她不由自主地哭唤道:“妈呀,我不敢了——”
  此时,老太太急忙放下孙女,往开拉儿子的手,可是,张鸿远的手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老太太着急了,迎头就往儿子身上撞,要跟儿子拼命了。
  “远小子,你弄死我吧,妈妈一眼也见不得这事情呀,我不活了。”
  张鸿远任凭母亲哭撞,只听得刘瑞芬说出了“我不敢了”才松手。
  这时抬起头来,换转了气的刘瑞芬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这时老太太也搂着儿媳,婆媳俩哭作一堆。
  刘瑞芬从来没有这么哭过,然而,就是这天晚上,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刘瑞芬领略了张鸿远那雄狮般的威严,她懂得了恐惧。
  这么痛哭之后,她觉得自己变了。她的身上发生了两方面变化:一个是内心的变化,她觉得内心增加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负重——一种莫名其妙的对丈夫的恐惧;一个是外表的变化,她的眼睛增加了一分难以描摹的忧郁,那是一种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出来的真真切切的变化。就这么痛哭一场之后,张鸿远那低沉而威猛的声音深深地烙入她的记忆之中,到今为止,已是十几年过去了,那声音却犹在耳旁,余音未断。
  现在那声音又重新响起来了,一种只有刘瑞芬能感觉到的震撼一瞬间掠过她的四肢,刹那间,刘瑞芬觉得自己变作了一个毫无生气和毫无思维的木头人,刘瑞芬猛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等待着沉默中出现可怕的爆发。
  昏暗的油灯胆怯不安地注视着寂静的窑顶,也注视着夫妻二人。张鸿远夫妇像昏暗中不期而遇的两只斗兽对峙在那里。墙皮上一些可怜的夜间活动的爬虫们又在啃噬年画下那点g硬的浆糊渣渣,在异常的沉静中发出了清晰响亮的声音——那尘土顺着纸缝滑落的“簌啦、簌啦”的声音,仿佛让人感到那被烟火熏烤得已变作黄褐s的墙皮会在可怕的沉寂中剥落下来。
  张鸿远等待着,总以为刘瑞芬会满不在乎地说出一堆理由,以证明向志小借钱非常之必要,但刘瑞芬却木然地定在那里,寂静中木然僵呆的女人是那么伤感而悲凉,突然,怜悯的情流悄悄爬进张鸿远的心间,张鸿远在沉寂的对峙之中不由地叹了口气,怒火不知不觉消失了。
  张鸿远轻微的叹息仿佛一个解除警报的信号,突然使刘瑞芬僵硬的神经恢复了活力,经过一张一弛的的震动,刘瑞芬像个受了巨大委屈的孩子,在父亲的宽容、理解和怜悯下流下了滚滚不尽的泪水。
  刘瑞芬泪水的闸门打开的同时,满腹的不满,委屈也倾泻而出。
  “跟上你才算倒下不知几辈子的霉。你拿不出钱来,又不去借。别人为你张开口借了钱,你还不高兴。没有挣钱的能耐,也没有借钱的本事,男子汉大丈夫,都没有我这妇道人家的志气。借钱又不丢人,自己的兄弟,自家里的事情,又有什么难为情,咱能舍得把儿子给了他,就不能借他几个钱?张了一回嘴就借了这五十块,真是!铁公j,一毛不拔。”
  男人常常以酒壮胆,女人却以泪水壮胆。满含滚滚泪水的女人,敢于说出平r不敢言的话语,也能做出平r不敢为的事。张鸿远本来闷闷不乐地钻进被窝,睡下了,没想到遭到了刘瑞芬一顿刺肺寒心的数落,张鸿远不由火气顿生,脱口骂了起来:“放p!别人的钱就那么好借?五十块钱还少?你倒是胃口不小?你还要借五万、五千呢?借借借,你就知道借。借钱是白给的钱?不用还是不是?笨货!”
  “我笨,我是饭桶、吃货。你能耐,怎连五十块都借不来?你张口借去呀!别说借钱了,连嘴都不敢张一张,也算个大老爷们、五尺五的汉子!”
  “你说我不算汉子,谁算?你看上谁了,说出来,我听听?”
  “谁都比你强。”
  “那你当初怎不跟了疯狗所?”
  “我瞎了眼,没看透你个窝囊相。”
  “现在知道了?好!给我滚!滚走!”
  ……,……,……
  很显然,张鸿远夫妇的对峙又开始了,这是由沉默的对峙到唇枪舌剑的厮杀的斗争,但是火候虽大了,可双方的水平却平庸了。好强、虚荣、好自诩、能言善辩的张鸿远乱了阵脚,无形之中陷入了与女人骂街的“白刃战”之中了。
  这是一场十分平淡的夫妻之战,却也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微妙之争。
  在这微妙的斗争中,刘瑞芬几乎获得了全部的胜利。当张鸿远一开始大发雷霆之怒的时候,刘瑞芬本能地采用了近乎于装出呆痴可怜的假象,以此对付张鸿远的怒火紧。当出自本能的伪装取得张鸿远的怜悯之时,刘瑞芬情不自禁地展开了反击。刘瑞芬的反击,打乱了张鸿远严谨理智的思维,将张鸿远引入了失去理智的“白刃战”之中。
  男人以理智统驭女人,女人以无理智战胜男人。刘瑞芬彻底击垮了张鸿远,张鸿远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条一款的批评教导刘瑞芬、将刘瑞芬说得晕晕懵懵、不知所以然了。
  丢掉理智的男人,就丢掉了一切。
  张鸿远与刘瑞芬争吵了多半夜,越吵越乱,越争越没个完,后来张鸿远忽然意识到自己仿佛真像个骂街的泼妇似的,于是他首先罢战不吭气了。
  刘瑞芬见张鸿远不吭气了,便乱骂了一气之后,呼呼睡了。
  她满足了,平衡了。
  从弱者到强者,胜利总是从平手开始。
  然而,张鸿远却久久难以入睡。
  整个村庄沉静在熟睡之中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不论是白天挨家挨户要饭的疯子五狗,还是呼五喝六的村革委主任,此时都沉浸在同一种幸福安详的享受中了。
  人,只有在睡眠中才能享受到公平、合理、平等的幸福哪。
  神奇、可怕的夜晚,将登云山粗大伟岸的身姿笼罩了,也将一道道山梁——那些为红土崖村多少代人抚摸着、搓揉着、相依相偎、生死相随的红s山梁也被笼罩了,夜s呀——神奇的巨掌,这大自然的巨掌就这么神妙地将千姿百态的世界消失了。夜s呀,为熟睡的人们创造了柔情密意的空间和时间,然而这只硕大无形的巨掌却痛苦地压在了失眠人张鸿远的心上。
  张鸿远与妻子吵过许多次架,可是以往吵过架后张鸿远从没感到象现在这么烦躁不安:思绪,如乱了头的麻,纷纷挤入他的脑海。
  张鸿远控制不了纷乱的思绪。他听着小儿子建猛那均匀而略显粗鲁的呼吸,回忆起了与弟弟志小的约定,进尔又回忆起了二儿子建诚和三儿子建刚的以及出生前后围绕着是否过继续给志小所引发的种种情景,接着又记起了与志小童年时代一起度过的难以忘怀的一些情景,继而由苦难的童年又跳到了现在,大儿子建忠的婚事以及建忠的病和为了治好建忠的病所花的钱,由钱又想到了现在给建忠办事所面临的困难。张鸿远自认为自己还算一个能g的人,一年挣的工分要比一般人多,而且他又特别善于省吃俭用,虽然刘瑞芬不善于粗粮细做而且又大手大脚,但基本上还没有重大损失浪费,可是为什么他张鸿远总是活得不潇洒,为什么总是为钱穷困呢?为什么总是让妻子刘瑞芬数落和不满呢?
  想到刘?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