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玉帝豁然开目,眼光灼灼,逼视着他:“你也学会瞒着朕了?”
天奴只得又跪了,一脸苦相道:“文官们都说,原来真君罢黜官员不是为了陛下,而是为了自己。一拉一打,买人心,长此以往,三界只知有真君,而不知有陛下!”
“哼!”玉帝满面不屑,“朕乃万神朝礼,五帝司迎,炼就回风混合之大道,成就无上道果帝位的至尊主宰!再说,杨戬就是再能耐,也是朕的外甥,还能反了天?”
“那是,外臣们不知内情,顺嘴胡说也是有的。真君是个细人,自然心里有分寸。”天奴膝行数步,替玉帝擦了擦滴在案上的酒方道:“只是明的太过,全身上下无懈可击。陛下自是不碍的,叫我们下人瞧着么,就颇有点儿望而生畏了。”
玉清宫之主默然不语,沉吟半晌道:“杨戬是不是还有个妹子?”
寸心每日至章泉取水,都要经过一片竹林。三十三重天无分四季,日日都是和风暖阳碧霄如洗。唯有此处,翠森森的林木茂密到将天空都遮起,竹荫下蝶散红兰,萤飞白露,一条小路蜿蜒迤逦,怎么也望不到尽头。西海三公主臂上挽着筠篮,足下踏着厚厚的竹叶,任由鹅黄色的裙摆扫开清晨尚未散去的薄雾。她行的极慢,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忽然一阵清风自颈后掠过,紧接着一根竹枝“啪”的一声折断,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压在了上面。寸心顿住,却并不急着回首去看这护身真气冷冽清寒,她已知道来者为谁了。
“令妹陛见已过三日,真君这才来寻我,也真是沉得住气。”龙女徐徐转过身来,含笑望着身着雪色暗花锦袍的杨戬。那人静静立在五步之外,手内墨扇轻摇,也正打量着她。
“如此说来,你当真是有意为之?”杨戬面若寒霜,口气冷得似乎结了冰。
寸心颔首:“真君也是好茶之人,当知煮水之道,一则蟹眼,二则鱼目,迟则三沸如腾波鼓浪,不堪用矣。”
“这等浅显道理,不但我懂,舍妹也一清二楚。只是我未曾料到,三公主一朝得势,竟也如他人一般逼害后辈!”杨戬周身寒气逼人,刀锋一样的气流横扫过来,“那日三妹觐见娘娘,奉旨献茶,你暗中用冷龙护住风炉,使水久煮不沸,引得我三妹动用法术相抗,再突然撤去冷龙,任由沸水四溅飞散,令三妹猝不及防,几乎受伤!如此心地,就不怕我这个做兄长的报复?”
“真君要报复,也不会等到今日,寻到这等僻静所在,方才与我当面交涉了。”寸心大约站的久了,将左臂上筠篮放在地上,叹了一口气道:“我孩提时曾到过四重天,谒见瑶姬公主,得她传授茶艺,还赠我这只玉镯。”她将窄袖卷起,露出一截腕,上有一只羊脂玉镯,润泽灵透,一望可知不是凡品。
杨戬瞟了一眼那玉镯,面色稍缓,只是口风依旧冷硬:“我倒不晓得,家母有过你这么‘别致’的忘年之交。”
龙女也不以为意,向前行了数步站定,望住他的双眼道:“我素日听闻,真君只有一妹,爱如珍宝,这样心爱的一个妹子,我料真君必不愿她受半点委屈。瑶池女仙自来倾轧争斗,您是知道的,更何况,建议令妹上天侍奉娘娘的人,也怀的并不是什么好心。”
显圣真君不为所动,没有反驳,也没有赞许,只听寸心娓娓言道:“天奴这小人,因索贿不得心生怨恨,出言害了我三哥,如今又来生事。我听陛下那边的女官说,天奴见不得真君得势,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要将真君的妹子也诓上天来,握在掌中,以防真君尾大不掉。陛下不好自己下旨,因此先请娘娘见一见她真君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即使令妹奉诏上天,也未必没有法子护她周全,只是瑶姬公主待我恩厚,天奴又实在可恨,我亦想借此明一明心迹,与真君联手,除了这阉寺。”
杨戬默然不语。寸心所说,他也略有耳闻,心内自然十二分着恼。但王母懿旨并未指明原委,所以杨戬也只得奉旨,先将妹子送去瑶池,再徐图良策。不料这龙女出手挡了一横,竟引得杨婵几乎失仪,王母一见,也觉杨婵沉不住气,遂断了用她的念头,且亦不愿杨戬寒心,因此寻了个借口,只封杨婵为华山圣母,驻守镐池,便打发她下界去了。
稀稀落落的阳光穿过竹枝,将斑驳的影子投射在寸心光洁的额上。杨戬望着离自己仅有一臂之遥的龙女,忽然觉得她的身躯是那样纤弱单薄,仿如一株极细小、却极坚韧的野草,执拗的从大石下伸出枝芽,顽固的向上生长。
一片竹叶飘然而下,落在寸心的肩头。杨戬皱了皱眉,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替她拂落了那片叶子。龙女不防这下,身子一颤,几乎立即跳开。
“你不是说过,杨戬身为外臣,不宜勾连侍么?”沉默许久的显圣真君一笑,原本刀裁斧劈般凌厉的眉眼忽然温柔起来,暖意沿着微微上翘的唇角缓缓扩散,霎时间竟如霁雪初融寒梅乍放,把个龙女直看呆了,半天方憋出一句:“......此一时彼一时。人与人之间,不就是相互利用,相互需要的么?”
“那你和我之间呢?”杨戬笑道。
☆、第12章
自那日竹林相遇之后,寸心几乎弥月未见杨戬。听新进的小仙娥柳昌容说,云梦泽出了一头水怪,猿身蛇颈,金目雪牙,力大无穷且能吞吐瘴雾,把奉旨降妖的桐柏山君围困在云梦泽里三天三夜,几乎不曾丢了性命。真君大人接报,当即同天河都督王灵官借了手下水军千人,下界捉拿那怪去了。
寸心呆了片刻,转头笑道:“别又是玉清宫的王弼同你讲的吧?你同他相与的倒好。”柳昌容粉面一红,嗫嚅道:“王弼与我都是淮扬人氏,平日里偶尔遇到,也会说说家乡旧事。”她叹口气道:“其实还不如不说,越说越想家。”
“做神仙不好么?”寸心挑眉问道。
“神仙有什么好?”柳昌荣一发愁苦起来,“先头修炼的时候,人都讲脱去皮囊羽化成仙之后,有说不完的妙道,享不尽的好处。谁知道上了天,竟是做杂役当下女,哪里有什么妙道好处,做不完的事,挨不完的累才是真的,却又死不得!”
寸心无声的一笑。凡人修道同考功名一样,历尽艰辛,图的是那份尊贵自在,岂料耗尽心血得到的结果竟然是与人为仆,自然令他们大失所望。寸心与柳昌容不同,她是龙神,一落草就是地仙,从未尝过人间烟火,自小在绮罗丛中长大,多少仆役妇人围随,满眼见得都是珍珠如沙兰桂如薪,并无向上之意,若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便可算是平生志遂。于她本心,其实从未想过要屈尊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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