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序
五月的江南,在燕子飞舞的羽翅下苏醒。
如一滴墨迹,落入缓缓展开的画卷之上,晕染无边风光。
然而今日的白龙州,却在初升的太阳下迎来了格格不入的来客。
一队被甲执兵的铁骑,威风凛凛的踏碎一片朦胧烟雨。
过往百姓无不避趋,面露畏色。
有路人远远瞧着那队铁骑的背影,无奈长叹。
“要征兵了。”
白龙州,云府。
一棵枝干粗壮饱经风霜的老树下,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和七八名丫鬟仆人,均一脸焦急朝上望。
头顶高处,玉兰花开的正盛,枝叶交错间,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一根树枝上,两手牢牢抱住粗壮的枝干,粉琢玉雕般的小脸蛋鼓成球。
云夫人瞧着儿子越发苍白的脸蛋,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气愤。
“觞儿!快下来!不许闹了!曲烽是出门办正事,马上就回来了!”
云觞一脸的不相信。
云夫人头疼。
曲烽是庄里下人的儿子,十五岁的一个大男孩儿,性子内敛做事稳重。
云觞自幼患疾,脾气古怪,三岁起便由曲烽贴身服侍至今,七年来,只要曲烽在身边,施针喝药向来是乖巧的,日子久了,便一刻都离不得,不料家中人习以为常,便忘记了少爷那副怪脾气,前些日子随手将曲烽指派出门,结果打那日起云觞就各种甩脸色,今天更是忍无可忍的爬到树上嚷嚷着曲烽不回来他就不下去。
奶娘焦急万分的朝上喊,“少爷先下来好不好,家丁已经寻去了,说不定您刚下来小烽就到跟前了。”
云觞咬着下唇,对这个说辞特别不满意。
也不怪他,曲烽出门第二天开始,他就一直被这个借口搪塞。
云觞伸出手,恶狠狠揪下一朵玉兰花朝奶娘的头上砸去,漂亮的墨色眸子中盈满了不悦气恼。
晌午的大太阳火辣辣的照在云小少爷苍白如纸的脸蛋上,肉嘟嘟的小嘴巴一开一合,呼吸似是有些吃力。
云夫人见状,心知不能再耗下去,朝身旁两个护院的家仆使个眼色,家仆得令,绕过正面,纵身跃上那棵百年古树,试图将高处的云觞抱下去。
不料云觞极为警觉,树枝稍一颤动他便发觉,扭头朝着他们大怒,“下去!你们敢上来我就直接松手!”
说罢身子一晃,整个人瞬间倒挂在树枝上,吓的树下一片惊呼,所有人都聚拢在云觞下方,伸长了手,生怕小少爷一个失手就真的掉下来。
云夫人脸色苍白,焦急的语气也失了平日里的端庄,“曲烽怎么还没过来!”
话音刚落,一个英挺的少年踏进庭院,抬头便瞧见枝叶间摇摇欲坠的身影,沉静的眼眸中似有些无奈。
不待夫人指示,他快步上前,蹬着古树的树干几步跃上高处,勾着树枝来到云觞身边,一把搂住他下坠的腰身。
眼见来人,云觞一扫方才的气恼之色,眉眼一弯,乖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丝毫不嫌少年身上的布衣粗糙,很委屈的将脸埋进他怀里,由他抱着自己从树上跳下来。
举了半天胳膊的众人可算松了口气。
曲烽抱着他,熟门熟路将人送回房间,屋内地上还摊着药碗的碎片,夫人赶忙命人将新熬好药送过来。
云觞闹了半天,筋疲力尽,服下药后乖乖的躺回被窝里睡回笼觉,还不忘气呼呼的警告他,“不许走!我睡一小会儿就醒!就一小会儿!”
曲烽笑了笑,宠溺的揉揉他的脑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应声。
云觞又累又困,没察觉到异状,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众人退出门外,正要离去,曲烽却先一步拦在云夫人面前。
云夫人见他脸色有异,停下脚步,“怎么了?”
曲烽踌躇片刻,缓缓开口,“夫人,我……打算从军。”
云夫人一愣,看着面前虽已英挺修长,仍难掩稚气的少年。
“从军?你才十五岁啊!”
曲烽低着头:“我今日回府前去问过,够了。”
正好够最低的年龄线。
云夫人很是不解:“云家待你不好吗?”
曲烽摇头。
云夫人:“那为何要去拿性命换功名,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多少人封候拜将不成,反成了河边白骨,客死他乡。”
曲烽攥紧拳头,低头不语。
云夫人看他神色坚定,心中了然,“罢了,你的去处我无权阻拦,只是……朝廷并非强行征兵,为你,为你娘,再好好想一想吧。”
“……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曲烽抬起头。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却在触及云觞房门时瞬间停滞。
不知何时将门扒开一条缝的云觞,怔怔的看着他,明眸中的惊愕,刺的曲烽心底微颤。
“为什么要去当兵,叔叔说当兵吃不饱穿不暖会受伤会流血!还没有人给你呼呼伤口。”
“我可以让我爹……哦不,我哥哥他们教你剑法啊,云家的剑法天下第一哦!”
“曲大娘身体不好我可以请大夫给她看病,等我长大赚好多钱给你们买新房子,穿新衣服!”
“不要去好不好。”
“要不要不,你等我一年嘛,大夫说我再吃一年的药就痊愈了,到时我和你一起去当兵!”
数日来,云觞缠在曲烽身边说尽了好话,哭过闹过,央求威胁,掏空了小小身体里所有能承诺的美好,却依旧无力动摇曲烽眼神中的坚定。
于是他去求娘亲,求当家的二哥,求曲烽十分敬重的伯父,求庄里一切说得上话的长辈,最终却只换来一句无奈的斥责。
不要胡闹!
云觞气的不吃不喝,将药碗饭碗统统摔碎,缩在被子里哭哑了嗓子,病发疼的数度晕过去也不肯吃药,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改变的现实,如冰冷的海水要将他没顶。
而明明只隔了半个山庄,平日连他擦破点皮都要心疼半天的曲烽却再没来看过他。
就连平日与他最要好的五哥,也只是隔着被子揉揉他的头,轻叹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他心里你没那么重要。”
云觞一怔。
“你这样折腾自己,只会伤害真正爱你的人。”
眨眼便到了离别的日子。
曲烽走的不声不响,烟雾朦胧的清晨,只有曲大娘为他送行。
“不和七少爷道声别吗?这一走,再见面就难了。”曲大娘伸出粗糙干裂的手,为儿子整了整衣襟。
曲烽凝视着母亲的手,摇摇头。
“你们在一起七年了。”曲大娘语气感慨,“那么要好,看起来像兄弟似的,你也舍得。”
曲烽扯了扯嘴角,“只是像罢了,他是少爷,我是下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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