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中医七大名医传奇》第 17 部分

  患者的父亲面色尴尬,低头不语。
  好嘛,我们徐灵胎同志长这么大也没被人如此给吊过脸子啊,得,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就告辞吧。
  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两个医生正在往门里进。徐灵胎心里明白了,这是请了别的医生了。
  于是就跟这位张雨亭说:“劳您驾,您回头就给我打听一下吧,怎么回事儿,看了这么多病这还是头一回呢。”
  没几天,这位张雨亭先生回来了,叹着气对徐灵胎说:“您知道他为什么恨您吗?”
  徐灵胎:“为什么啊?”
  张雨亭:“他父亲因为您没去,就给他请了当地的名医,结果名医说患者阳虚,不能解毒,就开了人参、干姜等药补阳,然后骗患者说这还是您开的那个方子,结果服用后更痛了!所以恨你入骨啊。”
  徐灵胎很着急:“果然如此,那么现在患者呢?”
  张雨亭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他服药以后,口干得像冒火一样,特别想吃西瓜。医生说:痢疾吃西瓜必死。他想喝口凉水,那更是坚决不给喝,于是他就骗书童说要取井水漱口,然后抢过碗,喝了一半,最后号呼两日而死,惨啊!”
  徐灵胎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悲愤之情油然而起。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这个人,他有父亲,有母亲,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但是转眼之间,人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怒火,怒火开始燃烧了!
  后来,徐灵胎在记载这个医案的时候总结到:“近日治暑痢者,皆用《伤寒论》中治y寒入脏之寒痢法,以理中汤加减,无不腐脏惨死,甚至有七窍流血者,而医家病家视为一定治法,死者接踵,全不知悔,最可哀也。”
  又一天,有位朋友来邀请徐灵胎出诊,说是嘉兴的朱亭立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位朱亭立同志(怎么像个姑娘的名字啊,实际是个大男人)曾经当过广信太守,徐灵胎很高兴,就跟着朋友来到了朱宅。
  进了屋子后,大家见面,都很高兴,朱亭立比较虚弱,精神头也差了点儿,说:“早就听说先生的大名了。”
  徐灵胎也客气:“哪里,业余搞搞,业余搞搞。”
  接下来问问患者的情况吧:“您觉得怎么不舒服啊?”
  朱亭立叹口气,说:“我一直‘病呕吐,时发时愈,是时吐不止’,现在已经有三天粒米不下了,别的医生都说我患的是膈证(中医的四大重证之一,与现在的食道癌胃癌类似),难以救治,连个药都不开就走了,先生您给看看吧。”
  徐灵胎给诊了脉,说:“得,您别怕,这是翻胃证啊,不是膈证。先别把您自个儿给吓死了,这膈证是胃腑干枯,翻胃是痰火上逆,两种病的轻重还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的,您先别害怕!”
  朱亭立同志一听,来了精神头,忙说:“那您赶快给开个方子吧!”
  徐灵胎遂铺开纸墨,开了个以半夏泻心汤加减的方子。(半夏泻心汤: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的药方,用来治疗中焦寒热错杂,气机逆乱)
  开完了方子,嘱咐了如何煮药,这位医圣张仲景的方子的熬药方法都是有说道的,比如这个方子,那是要用十分的水,煎熬成六分后,把药渣倒掉,然后剩下的再煎成三分,就可以了,每次喝的量是一分,每天喝三次。
  然后才告辞。
  再来出诊的时候,这位朱亭立同志可就精神多了,拉着徐灵胎的手,告诉他:自己慢慢可以吃饭了。
  再过些日子,就恢复到了健康时的状态。
  从此两人成为知己。
  这个病并没有完全好,有的时候还小小地发作一下,而且吃饭不是那么特别的能吃,但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这样平稳地度过了几年。
  在这几年里,全靠着徐灵胎的调理,朱亭立同志是有病就找徐灵胎,非徐灵胎的方子不服。
  后来,有一次徐灵胎没事儿,路过朱亭立的家,就顺便进去坐了坐。
  朱亭立对徐灵胎说:“我遇到了一个杭州的名医,他说我的身体虚啊,说我非服用些人参附子等温阳的药物不可。”
  徐灵胎慢慢地皱起了眉头:“那您服用了吗?”
  朱亭立:“服了!现在服用了他的方子以后,感觉身体强壮了很多,胃口也大开,能吃东西了。”
  徐灵胎说:“此乃助火以腐食,元气必耗,将有热毒之害啊。”
  朱亭立笑而不答,脸上带出的意思是:您说的不对,您别不是嫉妒这个医生了吧。
  言谈之间,透露出恨不早遇此医的意思。
  徐灵胎见他已经痴迷如此了,也不好说什么,就告辞了。
  事情很快就过去两个月了。
  突然有一天,徐灵胎家有人急促地叩门。
  徐灵胎打开门一看,是朱亭立的朋友,跑得大汗淋漓,满脸焦急地。
  徐灵胎忙问:“怎么了您这是?”
  朋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跟我走吧,朱亭立不行了,让我来请您啊!”
  徐灵胎的心里,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连衣服都没披好,就赶快登上了小舟,到傍晚的时候,到了朱亭立的家里。
  一进朱亭立的寝室,徐灵胎吓了一跳,只见床前血污满地,忙问怎么了?(骇问故)。
  这时朱亭立已经无法说话了(亭立已不能言),只有在那里流着眼泪,和徐灵胎在做绝别的动作(唯垂泪引过,作泣别之态而已)。
  徐灵胎问了一下周围的人,别人告诉他,吐血吐了有一斗多了。
  徐灵胎悲痛不能自已,盖血涌斗余,已经无药可施。
  到天刚亮的时候,朱亭立就去世了。
  痛彻心肺,这是一种失去朋友的悲痛。
  徐灵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手使劲砸着门旁的柱子,眼泪喷涌而出。
  这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名医啊!害人之药锋利如刀!
  后来,他写下了这样的话:“十年幸活,殒于一朝,天下之服热剂而隐受其害者,何可胜数也!”
  关于这个病,可能性有多种,也可能朱亭立患的就是一个重病,但是徐灵胎用平淡的方式告诉他不用担心,去掉了他的心理负担,然后用药使得他在平稳的最佳状态中存活了多年,但庸医不明轻重,只用两个月就破坏了这种平稳,使患者丧命于一朝。这是今天也要重视的一个问题。
  总之,在临床中不断地遇到这种悲剧,徐灵胎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他的怒火终于要喷发出来了!
  网友提问,为什么庸医都是用温热补药出的事儿啊?
  这个问题问得比较好,正问在点儿上。
  这要从古代中医的传播方式来说起。古代的信息传播不像现在这么发达,那时候除了师徒相传,就是靠刊行的书籍了,一本书刊行了,流传开后,大家都看,影响很大。
  可古代某些人写书有个臭毛病,就是特不客观。
  本来事物是一分为二的,可如果这位老兄觉得自己在某一方面有体会,就狂写这方面的,不管另一方面了,打个比方好比说饭和菜应该是就着吃的,可这位老兄对菜的作用很有感觉,就狂写吃菜的好处,甚至狂贬吃饭这件事。
  这种毛病在古代中医的著作里经常出现。
  到明朝末年的时候,非常流行温补,什么熟地、附子、r桂、干姜等等温热药非常流行,主要是由于写使用这些药的书比较流行,结果导致到了清朝,有很多大脑思考问题不谨慎的民间医生看了书以后就跟着附和,用药喜欢用这类风格的,出现了许多的误治现象。
  后来,等到清末王孟英又狂写清凉药的好处,他的书卖得特火,大家又跟着学,结果等到民国初年四川的祝味菊(外号祝附子,以善用附子闻名)到上海的时候,发现上海已经没人敢使用附子了。
  这种现象现在还存在。
  本来中医是最讲究y阳平衡的,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些同志手里就只剩下一头了?
  看来批评与自我批评是必要的啊!
  此时,愤怒的火焰正在徐灵胎的心中燃烧,他正准备找个地方开火呢,一本书很不合时宜地跳入了他的眼睛。
  这本书算是倒了大霉了,被徐灵胎这样的高手撞上了。
  徐灵胎从此开始了他的勇猛的跟帖生涯。
  【跟帖高手】
  这本书名叫《医贯》,是明朝的赵献可写的,让我们来从头谈谈这位赵献可的《医贯》吧。
  话说明朝初年有位太医叫做薛立斋,是位高手,尤其外科那是真厉害,但他看内科病有个特点,就是总那么几个方子,六味地黄丸、金匮肾气丸、逍遥散、补中益气汤等等的,但他高明的地方就是,在这些方子里面来回的加减,出入其间,效果还不错,虽然他不太擅长用寒凉之药,但总没出大格。
  后来的赵献可一看,这好啊,这么来看病省事啊,学会这几个方子就该差不多了,于是就设计了一套理论,来解释为什么只用这几个方子就够了。
  其中他还尤其重视补阳,认为命门之火在人的身体中至关重要,所以大力提倡温补命门之火(说白了,就是补肾阳)。
  这书当时影响很大,很多人照着做(其中估计就有我们前面故事里的庸医们)。
  当然,后来此书的影响就没那么大了,因为徐灵胎同志开始跟帖了。
  徐同志跟帖的方法和现在网上的跟帖差不多,具体的c作流程是:拿来你的书,你写一段我跟着驳斥一段,一段不漏,全部给你贴上。
  赵献可同志在九泉之下如果知道有这么个跟帖的主儿,一定脑袋都会气爆的。
  现在让我们来把原帖和跟帖节选若干,来看看当年“网络”大战的盛况吧。
  赵献可写到:“余所以谆谆必欲明此论者。欲世之养身者治病者。的以命门为君主。而加意于火之一字。”(他的意思是说:我之所以如此絮絮叨叨的来回讲这个补阳的道理,是想让世上喜欢养生的同志和治病的同志,都要知道肾阳的重要,要随时注意在补火上下工夫)
  徐灵胎同志马上跟帖到:“养身补火已属偏见,况治病必视其病之所由生,而一味补火,岂不杀人乎!”(徐同志跟帖马上说:用补阳来养生已经是偏见了,看病就更需要看病是怎么得的,您用一个火字就全给盖了,您就不怕害死人吗?)
  得,赵献可算是白写了。
  赵献可又说了,如果您把命门火这事儿搞明白了,那“明乎此。不特医学之渊源有自,而圣贤道统之传,亦自此不昧。而所谓一贯也,浩然也,明德也,(徐灵胎同志此处跟帖:假如孔子云参乎吾道是火,孟子云吾善养吾火,《大学》云在明明火,岂不绝倒耶!)玄牝也,空中也,太极也,同此一火而已。”(徐灵胎同志此处跟帖:太极是一团火?有是理耶?)
  得,赵献可同志又被人抓住短处了。
  再来看看。
  赵献可又说:“人之初生,纯阳无y,赖其母厥yr哺,而y始生。”
  徐灵胎同志跟帖到:“如此说,则小儿止有命门,并无左肾,直待r哺方生出左肾来?”(中医认为左肾属y,右肾属阳)
  赵献可同志一定很后悔——说话不严谨点儿是不行的啊。
  赵献可在《医贯伤饮食论》中写到:“经曰:下焦虚乏,中焦痞满,欲治其虚,则中满愈甚;欲消其痞,则下焦愈乏。庸医值此,难以措手。疏启其中,峻补于下,少用则邪壅于上,多用则峻补于下。所谓塞因塞用者也。”
  徐灵胎同志在“经曰”两字后面跟帖到:“下文经语,皆是自造,无忌惮已极,想彼料天下人断无看《内经》者故。”(意思是说,赵献可下面所引用的《内经》的话,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这位同志太肆无忌惮了,连《内经》的话都敢编,想必这位同志闭着眼睛估计天下人都不看《内经》吧)
  看来徐灵胎同志一点儿都不客气。
  公平地说,赵献可同志的书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书中有些观点还是有价值的,古代医家中人家也算是一派,但问题是他行文总是偏颇,还捎带露出些小马脚,没办法,还是学历低了点,总给徐灵胎同志抓住漏d。
  以上只是节选几段,各位如果想观看这场网络跟帖大战的全貌,可以找来徐灵胎同志写的《医贯砭》来参观一下,每一段话都有跟帖,蔚为壮观,唯一遗憾的是,赵献可同志没有办法回帖,因为他是明朝的人,早就作古了。
  评完了《医贯》,徐灵胎同志并未就此满足,后来又跟帖了叶天士的《临证指南医案》,这书不是叶天士写的,是他的弟子们收集的叶天士看病的记录,整理出来的。徐灵胎的跟帖非常有趣,好的地方他也极口称赞,不好的地方他毫不留情。有的时候叶天士说了半天,他在后面跟帖里只写两个字:“瞎论”,有的时候是“不切”、“不伦”、“不典”等的,有的时候就长篇大论一番,《临证指南医案》我读过若干次了,后来倒是觉得如果没有了徐灵胎的跟帖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遗憾的是,叶天士也没法儿回帖了,他早徐灵胎二十年去世了。
  所以我给徐灵胎同志封的官职是:纠风办主任,主管纠正医疗系统的各种歪风。
  什么医疗界的歪风他都管,比如当时有个风气就是医生喜欢用人参。
  医生为什么喜欢用人参呢?因为人参在当时那是极其贵重的药了(现在改栽培了,快跟萝卜的价格差不多了,但真正的山参仍巨贵),这医生喜欢开贵的药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回扣多呗,古代这样的问题也有,医生为了自己的收入,就在开方子的时候加上些人参,然后让到某个药铺去买药,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利益链条。
  于是医生们异口同声说人参这东西好啊,吃了大补,有病了不吃人参怎么行呢?
  最后到了什么地步呢?根据徐灵胎同志的描述是这样的:如果孩子有病了,家长没给买有人参的药,那就不是慈爱的家长了,街坊四邻该议论了:这家人,真不仁慈,这孩子别不是捡来的吧。
  父母病了,如果做儿子的没给买人参,那不孝顺的帽子绝对扣您头上了,等着出门被邻居们指指点点吧!
  夫妻兄弟病了,您没给买有人参的药,那还是要遭到唾骂:伤天害理啊,别不是为了财产想让家人快死吧,要不是因为财产怎么连人参都舍不得买?
  总之当年的流行语一定是: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好人参。
  翻开当年的报纸也全是广告,某某患了癌症,服用了人参后居然惊奇地发现肿瘤消失了!奇迹啊!
  估计当年的情景一定盛况空前。
  结果是,很多家庭本来就没有什么钱,结果患了病后医生给开了人参,为了在道义上过得去,家人砸锅卖铁,好多人把房子都卖了来买人参治病,其实好多人都不适合服用人参,最后是家破人亡,人财两空。
  这个问题被徐灵胎同志发现后,他感觉很有必要纠正一下这股歪风,于是马上拿出辛辣的大笔,写了一篇《人参论》,放在他出版的书《医学源流论》中。
  他说,您看那些想谋害人的坏蛋,他顶多是给人一刀,他没本事连被害者的家一块给弄破产了;同样,如果一个人做生意破产了,那钱没了人却还活者。这先把被害者的家给弄破产,然后再取人性命,有这本事的,那就是这庸医手里的人参啊。
  这人参补气是不假,但也得分个时候啊,当患者的病证中有风寒暑湿、痰火郁结的,再给用人参,那就会把邪气补住(当然,他说的这个话也有点过了,药方中配合其他药还是可以用的,但一味蛮用是错的),所以天下的人千万别以为人参是有病必服的补药啊。
  无论如何,使用如此贵的药确实是要慎重的,对于过分使用人参的后果,徐灵胎写的这段话比较好,我给全文录下:“遂使贫窭之家,病或稍愈,一家终身冻馁。若仍不救,棺殓俱无,卖妻鬻子,全家覆败。医者误治,杀人可恕,而逞己之意,日日害人破家,其恶甚于盗贼,可不慎哉!吾愿天下之人,断不可以人参为起死回生之药,而必服之。医者必审其病,实系纯虚,非参不治,服必万全,然后用之。又必量其家业尚可以支持,不至用参之后,死生无靠。然后节省用之,一以惜物力,一以全人之命,一以保人之家。如此存心,自然天降之福。若如近日之医,杀命破家于人不知之地,恐天之降祸,亦在人不知之地也,可不慎哉。”
  实际上,各位也看明白了,徐灵胎谈论的是一个人参,但人参其实只是一个符号。在现代社会里,这个符号所代表的东西就更多了,大家可以自己体会。
  【兼职音乐家】
  在这种一边看病,一边还负责给医疗界纠风的岁月中,一转眼,徐灵胎已经到了五十岁了。
  一天,他看到正在庭院里晒太阳的老母亲闷闷不乐。
  徐灵胎问:“母亲,您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呢?”
  母亲回答:“老了,眼神不好了,眼前的美景都看不到了。”
  徐灵胎心中涌出一丝伤感,望着老母亲,竟然一时无语。
  两个老人在太阳地里沉默了好久。
  过了几天,徐灵胎偶然在镇上听到了有人唱昆曲,婉转动人,他脑中灵机一动。
  何不请个演员到家里,让老母亲开心?
  于是徐灵胎就花钱请来了昆曲演员,来唱戏给母亲听。
  唱戏的结果是徐灵胎也喜欢上了昆曲,还想学上几段。
  不但学,这个喜欢做学问的人还把古代的音乐文献都看了看(估计好多文献我们现在是看不见了)。
  还自己对着镜子仔细地练习了古代文献中的发声方法,什么入声派三声法、入声读法啊,什么平声唱法、上声唱法、去声唱法啊,什么起调、断腔、顿挫啊,总之像模像样的,还自己唱给母亲听。
  您可以想象一下,一位五十岁,身材高大,胸前一缕长髯,形象如武林长者的老同志,在堂前对着自己的老母亲唱歌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还真挺感人的,如果我是拍电影的,我就把这个场景的声音慢慢抹去,单放这没有声音的图像,慢慢地播放着,让大家细细地体味。
  不知我五十岁时能否做到。
  最后,徐灵胎同志把自己总结的结果写下来,出版了,就是中国音乐史上一部著名的音乐理论著作《乐府传声》,该书填补了那段音乐历史的空白,现在还有音乐学院的人写文章论述其重要性呢。
  做学问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让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面见乾隆皇帝】
  在乾隆二十几年的时候,皇上下令各地推荐本地名医,大司寇文恭公秦蕙田保举徐灵胎。在乾隆二十六年,徐灵胎六十九岁,他踏上了第一次进京面见皇上的道路。
  乾隆二十六年正月。
  京城。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徐灵胎两次进京,都赶上了京城下雪。
  紫禁城在雪色中宁静而又威严。
  这是徐灵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到皇宫的面貌。
  他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挑战。
  那么,为什么宫廷的太医院高手云集,还会请徐灵胎进京呢?
  原来,清朝的历任皇帝非常了解医生的好坏对自己的重要性,他们总是想把世界上最好的医生留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的健康服务。
  但是太医院里的医生却经常让皇帝们不满意。
  太医院的医生们都是经过选拔、考试、实习、临床等环节,一点点地熬上来的,按说也是经过了正规训练的,而且没到四五十岁您是甭想熬上御医这个职称的(下面的职称分别为吏目、医士、恩粮等),但太医院的医生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看病有顾忌啊,重的药轻易不敢开,一般的方子中每味药也就是一二钱的分量,有毒的绝对不敢开,药性偏重一点的药有时候都要上呈中堂(紧急的时候)或者其他上级批示,结果是使得御医在某些方面难以施展。所以您别觉着这御医好当。
  但皇上不管啊,他一方面要求你疗效好,一方面对你用药还有要求,在这两方面一衡量,御医们的选择是:我一般就开些不温不火的药,不出大问题,疗效嘛,别急,一点点调养吧。这样总不会出大错——这是御医之间代代相传的秘密。
  所以皇帝经常很恼火,乾隆帝在批示御医的奏折时经常态度很不好,有的时候甚至是很气愤,经常批些“用心治!”、“快快的治!”等话,明摆着,急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们就非常希望把民间的中医高手调到自己的身边,雍正帝曾经连下八道一模一样的圣旨,让各地的官员推举当地的名医进京,其中非常有趣的是,还特意嘱咐推举的时候不要强迫人家,要好言安抚,推举错了人朕也不怪你们,朕自有考察这些医生的办法,等等。
  那么皇帝考察这些医生好坏的办法是什么呢?办法之一就是先让他们给手下有病的大臣看病,来观察效果如何,然后评价这个医生的好坏。
  多么聪明的办法啊,一箭双雕,大臣们还以为是皇恩浩荡呢,嘿,瞧咱们皇上,真够意思,我病了还特意从全国各地调来名医给看,臣真是感激涕零,愿肝脑涂地以报皇恩啊(这些词儿还真是他们在奏折里常写的)!
  皇上心里面在偷着乐:拿你做了一下试验品,你还真的感觉很爽啊!
  徐灵胎也不例外,在到京报到后,被安排与太医一起给大学士文恪公蒋溥诊病。
  在给蒋溥诊病后,乾隆帝派一个大臣问徐灵胎:“诊脉结果如何啊?”
  徐灵胎:“蒋公的病……”
  大臣:“怎么样?”
  徐灵胎:“就实说了吧,诊得的脉象是yy已涸,六脉俱沸,恐怕不可为矣。”
  大臣:“实在没办法了?”
  徐灵胎:“y涸以后,无法承受天气的酷热,所以估计能拖延到立夏的时候,立夏后天气转热,那时候恐怕就无计可施了。”(据说后来果然如此)
  于是大臣就向乾隆汇报了,乾隆不相信,还自个儿亲自跑去一趟,看了看,果然如此,就对那个大臣说:“难得这个徐灵胎学问做得不错,人还比较诚信(学问既优,人又诚实),你能不能过去给他透个话,看看他能否留在太医院?”
  结果徐灵胎就被留在了京城,授太医院供奉。
  那么,徐灵胎会成为一个御医吗?
  回答是:没有可能。
  为什么呢?乾隆皇帝很看好他啊,而且能够留在乾隆皇帝身边,那在当时可是无比大的荣幸啊,为什么徐灵胎没有留在太医院呢?
  让我来给各位分析一下这个谜团吧。
  徐灵胎是什么人呢?其性格豪爽,有江湖侠士气,是个自由惯了的人。
  您再看看太医院的太医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来给大家描述一下吧。
  太医们给皇上看病叫请脉,那是要跪着进殿,跪着给皇上号脉的,现在电影电视剧中基本把御医的地位都给抬得太高了——还坐着呢,没可能。
  当值的御医一次进去两位,分别在皇帝的左右每人各诊一只手的脉,然后对调位置,再诊,诊完了要倒退出去,不能背对着皇上。
  出去后两人分开,各自写自己的脉案,然后由当值人员进行对比,跟考试一样,要相同了才算可以,不相同要讨论。
  然后把脉案上呈主管,有时干脆是皇帝自己看,皇上给批阅,折子里要写上自己的名字“某某与某某请得皇上圣脉如何如何的”。
  个别懂医的皇帝还会给改改方子(当然也包括不懂装懂的皇帝和自以为懂的皇帝),“朕看把香附去了,改加熟地吧”,这都哪跟哪儿啊,可这么改完了御医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千万不能说:“皇上,您给改错了”——您还想混不想了?
  然后熬药熬成四份,后来改三份了,当值的太监要喝一份(苦啊,看来太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御医自己咕咚再喝一份,这都是表示药里没毒,然后皇上再喝剩下的一份。(您知道为什么御医开的方子都分量那么小啊,我们私底下开玩笑议论过,怕出事儿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搞笑的原因可能是方子小了熬出的药少点儿,御医自己还能喝下去,方子要是大了,熬出一盆来,御医自己要是总这么喝就该挂了)
  药喝下去要是见了点效还可以,如果不见效就等着训斥吧。
  可是见效也不容易,因为在民间看病是一个医生一直给你看好了为止,可御医是当值制度,每两人当一天的班,今天您开了方子,明天换人了,您知道他又要开什么方子吗?没准儿思路就换了,所以这御医是难当极了。
  有位网友问为什么太医院那么多高手治不好病啊,您想这疗效能好吗?
  您再看看徐灵胎那种豪爽的性格,在这种条件下,他能坚持几天啊,按我的想法半个月算是不错的了,人家徐灵胎真是条好汉,硬是挺了五个月,在五月份的时候,终于熬不住了,跟乾隆皇帝打了报告:“万岁爷,您自个儿混吧,我老迈年高就不陪您了,我先撤了!”
  乾隆一看这也不好强留啊,于是就批准了。
  徐灵胎终于回到了思念了半年的老家。
  第一次进宫平安返回。
  虽然没有治好人家的病,但被皇上招呼过一次在当年也算是份长脸的事儿。
  【大文人袁枚】
  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徐灵胎慢慢地老了。他选了吴山边上的画眉泉做了自己的最后立身之地。他在这里盖了房子,从此居住在这里,一直到最后的日子。
  在他晚年的时光中,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给他平静的生活增添了几分色彩。
  此人就是大文人袁枚。
  如果您对他不熟悉的话,您一定会熟悉一句话:“书非借不能读也”,就是这位袁枚说的。
  袁枚有一天突然觉得自己的左胳膊弯曲不能伸直了,找了别人看没有效果,于是就想,到画眉泉去找名医徐灵胎吧,但是自己又不认识徐灵胎,怎么办呢?没办法,硬着头皮乘小舟就冒昧地来了,先是让人递上了名片,没想到的是徐灵胎一听说是袁枚来了,还没等袁枚怎么着呢,自己就高兴地把大门打开,亲自出来迎接,握着袁枚的手就给请进来了。
  然后就把自己家里正在下蛋的老母j给杀了,做成了红焖j块,然后两人把酒畅谈了一天,最后,临别时徐灵胎将丸药赠与袁枚。
  那么,为什么徐灵胎会对袁枚如此的重视呢?他们的交往难道真的像某些人猜测的那样是徐灵胎巴结名流吗?
  实际上,当时徐灵胎的名气并不比袁枚小,从袁枚在出发之前的心情忐忑,担心徐灵胎闭门不见自己,和他回家后朋友对他说的“你真幸运啊”这样的话来看,则根本没有巴结的可能,况且袁枚的年龄比徐灵胎小二十余岁,当时应该是抱着去拜访一位兄长的心理去的,所以这个论点是不成立的。
  那么,为什么徐灵胎对袁枚如此重视呢?
  因为,两者的脾气相投。
  徐灵胎应该早就看过袁枚的诗文,袁枚其人生性闲适,在做官的时候,能够为老百姓做实事,政声很好,三十三岁父亲去世,于是袁枚辞去官职,买地建了随园伺奉母亲,从此寄情山水,是个非常有品位的文人,他写文章最讨厌陈腐的套路,这一切无不与徐灵胎的品位相投。
  最重要的是,袁枚其人有豪放之气,对朋友那真是好,他的一个叫沈凤司的朋友去世后,由于没有后代,所以没有人去坟前祭祀,袁枚就每年都去他的坟上祭坟,三十多年从不间断,其对朋友的这份情谊,实在令人感动。
  徐灵胎亦是性情中人,因此,听说袁枚到来,自然是喜出望外,出门相迎了。
  事实证明,徐灵胎并没有看错人,两人一见如故,从此成为朋友,这种友谊一直延续到了下一代,徐灵胎的儿子徐曦也与袁枚成为了好朋友,后来,徐灵胎的孙子还曾跟随袁枚学习。
  这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友谊啊,这个故事让人何时读起来都会有一种心境畅快的感觉。
  不知道友谊为什么有如此大的魅力。
  当一个人不在了,另一个人还会感受到它。
  当两个人都不在了,后世的人却仍然能够感觉到它的温暖。
  【老人的告别】
  在七十二岁和七十五岁的时候,徐灵胎分别出版了《兰台轨范》和《慎疾刍言》两本书,其中《兰台轨范》尤其值得学习中医的朋友一读,其中把一些病证的治疗方法,从《内经》到《伤寒杂病论》,再到后世的《备急千金要方》、《外台秘要》等,给理顺了一遍,都是他精选的方子,会给您的临床以启发的。
  人的一生真是短暂啊,一转眼,徐灵胎就到了七十九岁了。
  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乾隆皇帝又想起了他,征召他进京效力。
  为了自己,皇帝有时候是不考虑别人的利益的,一个已经马上八十岁的人了,要千里奔波到北京,在过去没有飞机火车的年代岂是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候,徐灵胎面对的是两难的选择。
  如果去,那么他根据自己的身体衰老的状况,断定自己一定会无法回来了。
  在接到圣旨的这些日子里,徐灵胎陷入了沉思之中。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他来到画眉泉边,长时间地沉默着。
  徐先生,您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在想我的这一生,都做了些什么。
  您别这样想,您还应该活好多年呢。
  不会的,我自知余日无多了。
  那您就别去京城了,这事是可以推掉的。
  我自认为,我的一生,唯讲“忠义”二字,从来没有松懈过。
  徐先生,您是说……?
  现在,我已经老得做不了什么事情了,但我想,用我这把老骨头,再给后人写一个“忠”字!
  可是您要知道,后世可能连皇帝都没有了。
  是吗?可是,没有了皇帝,还有父母、朋友啊,我相信,这“忠义”二字永远是不会消失的!
  徐先生,您还是别去了。
  大家别拦着我了,让我为自己的生命做个体面的了结吧。
  农历十月二十五。
  大风。
  江南草木皆动。
  徐灵胎与儿子徐曦力疾登程。
  腊月初一,徐氏父子抵京。
  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始的那一幕。
  这一天,京城又是大雪。
  城中百姓都沉浸在年底的喜庆气氛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徐灵胎父子两个人,带着两个仆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悄然来到了北京。
  徐灵胎已经显得很虚弱了。
  他们找了处旅店住下,然后休息。
  两天后,徐灵胎把儿子和几个朋友请到自己的房间,对他们说:“此次奉诏进京前,我已经知道自己命数已尽,但忠义二字不可违,故不惜残命,冒死进京,非常不幸的是,现在我估计可能无法等到再面见皇上了,就把各位找来,与各位告别吧。”
  大家很诧异,但老人的态度却平和,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接着,他与大家从容议论y阳生死出入之理,又写了自己的墓前对联:满山芳草仙人药,一径清风处士坟。
  至夜,徐灵胎谈笑而逝。
  在若干年后,他的老朋友袁枚并没有忘记他,他亲自来到了徐灵胎的家乡。
  在江南迷蒙的烟雨中,他久久伫立,回想着自己当年乘舟前来拜访的情景。
  然后他拜访了一些被救治过的患者,写出了一篇著名的《徐灵胎先生传》,收入了自己的《小仓山房文集》中。
  此文流传千古,人们看到了这篇文章,就仿佛又见到了昔日豪气冲天的徐灵胎本人。
  他的二儿子徐曦后来成为了清代著名的音乐理论家、剧作家。
  徐灵胎被葬在吴江二十五都,他早年去世的三弟如彬、四弟景松、五弟景柏都葬在这里。
  在另一个世界,他又看到弟弟们了。
  估计他会说:弟弟们,我无愧了。
  徐灵胎其人,虽然外表豪放爽朗,但却实在是做了文人该做的一切,他是真正做到读书破万卷的人,他的学问不偏不倚,根基深厚,他视恶如仇,对医学界的不良现象毫不留情,实在是中医界少有之人。
  七、王孟英
  【那个年代】
  清朝政府虽然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但是民间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沿海城市与外界的交流频繁,上海、宁波等港口里每天都停留着许多的外国商船,上海已经成为了中国第一大港。
  外商带来的有新鲜的玩意儿,还有要命的鸦片,除此之外,这些洋人还从南亚次大陆给我们带来了一个特殊的礼物,当这个礼物的包装盒被打开以后,所有的人都会闻风丧胆的,这个礼物有个恐怖的名字,叫做“霍乱”。
  在若干年以后,这个被叫做“霍乱”的怪物将会与我们的主人公王孟英相遇,他们将展开一场殊死搏斗,其战况异常惨烈,我们后面再说。
  在那个年代,嘉庆皇帝已经把和绅给扳倒了,老百姓很乐观,认为这下嘉庆皇帝算是吃饱了,其实这很不客观,因为嘉庆的老子,著名的好大喜功的乾隆皇帝已经把国力给消耗了很多,从嘉庆这里开始,大清帝国逐渐走进黄昏时代,从那以后的历史书上,我们将看到一连串的“战败”、“不平等条约”等令人气愤的关键词。
  在那个时候,日后鸦片战争中侵略中国的那帮外国人已经出生,虽然目前还只是个吃奶的黄头发小孩,煞是可爱,但是,若干年后,他们将露出凶恶的面目,用枪炮打开中国的大门,抢走大量的银子,并与清政府签订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
  这就是王孟英出生年代的大背景。
  【体弱的童年】
  清嘉庆十三年(1808)。
  浙江钱塘(现在的杭州)。
  一个婴儿诞生了,家里人给他起名叫王士雄,字孟英,这就是我们的王孟英,因为在医书中多称呼他为王孟英,所以我们下文就用王孟英来称呼他吧。
  这个家庭是个文人家庭,很清贫,王孟英的曾祖是个名医,到祖父和他父亲那两辈儿也都懂点医。
  但是很倒霉,他们家曾经连着生了三个男孩都死掉了,到王孟英是第四个。
  估计有看官该问了,怎么您写的古代医生的家里都那么倒霉啊?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死的,这是不是太雷同了啊?
  这事儿还真得跟您汇报一下,这绝对不是我故意挑选的,过去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就是那样,生下孩子能多活几个那是幸运,全死了也不例外,父母都健在的那也是福气,没爹没妈也得自己挺着,因为这种现象太多了。所以,这绝不是我故意安排的,这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当王孟英出生以后,他们家里乐坏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就认为这个孩子会长寿,并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但是,情况并没有人们预计的那么乐观,实际上,王孟英从小就是个多病的孩子,还在喝奶的时候就患过泄泻,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闹肚子,这个病王孟英一患就是一年,估计这对他的体质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后来王孟英终其一生体质都不大好,基本上他也是在和自己身体疾病的斗争中度过一生的。
  在三岁的时候,更倒霉,我们这位王孟英患上了天花,要知道,这绝对是一种致命的疾病,好在王孟英命不该绝,居然死里逃生,在死神的面前晃了一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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