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地狱微笑时》第 7 部分

  疮上药(曹管教偷偷带给他的),忽听通道里有招呼人的声音。不是一个号,而几乎是所有的号都有犯人被提出来。叫到5号的时候,刘大方的感觉是自由的鸟正朝他飞翔。先叫的是撇拉疙瘩的名字,第二个就是刘大方。他提上鞋就冲出去了,见犯人都一溜贴墙蹲着,手抱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刘大方刚要朝一个管教问一声是不是放他回家,头上就挨了一g子。他被打得眼冒金花,本来应该气死,他却没有。就要释放回家的激动这时候让他能原谅一切,至少,他绝不发火。他蹲在撇拉疙瘩的旁边,发现那个小个子山里人情绪很坏,愁眉苦脸的,隔一会就叹一声气,刘大方说,“你该高兴才是呀。”撇拉疙瘩说:“都教养了,还高兴个x。”刘大方一愣:“你说什么,教养了?把谁教养?”撇拉疙瘩说:“谁?你,我,这些人都是。”刘大方站了起来,正好这时曹管教走过,他就大声叫喊:“曹管教,这是咋回事?”带着一脸的羞愧?曹管教一摆手,什么也没说就走掉。刘大方朝他追过去,被两个警察抓住,他回手打他们,结果招来入狱以来最狠的一顿揍。他发了歇斯底里,很快就被抬到外面的卡车上去了。
  刘家接到公安局送来的《劳动教养通知书》是一个星期后。刘海国一个人在家,拿到这个两开的纸张,象拿着一块长半尺、宽一尺、高一尺半的铁疙瘩一样,竟然拿不动,轰隆—声,整个人就被坠得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是放学回家的刘英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父亲,此时,人已经口吐白沫,说不出话了。她急忙把父亲扶上炕,人小力单,焉能扶得动?她哭着叫来邻居帮忙,好歹算把刘海国安顿好。这时有人也把大方妈从纸箱厂找了回来,一见丈夫的模样,她就知道是中风又发了,而且这次更严重。从邻居家借了一辆手推车,把刘海国送到县医院。守在医院的长廊上,大方妈一字一字地认那份《芳动教养通知书》,眼泪象象断了线的珠子,洒落在纸上。刘英英要替妈妈念,她执意不肯,好象那张纸本身让她能感到一种特殊的东西,对此,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感觉得到。大夫出来说,要跟大方妈单独谈一下。在一间小一点的屋子里,—有两个医生,严肃地为她讲了刘海国病情的严重性,现在的选择是:送不送他去市里动手术。如果动手术于成功的话,病人可以多活十年。“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只有半成的把握,尤其是路上的折腾,更带有危险性。”“要是不动手术呢?”大方妈问。“那可能活不过今天晚上。”大方妈的回答使人意外:“那就更好,死了倒省心。”说着,这个以意志坚强著称的女人,在医生面前,象一个无望的、可怜的、垂死的小生物那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最后还是把刘海国弄回了家。在他昏迷不醒,躺在炕上静静地等待着走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大方妈让女儿坐在爸爸身边,握住他的手,然后,她一个人悄悄地出门,来到王家的院前面。这时已是后半夜,天空是深蓝色的,整个小镇.都沉浸睡梦中,轻轻的小风带来令人心悸的春意。大方妈推了推王家的院门,是锁着的,铁链条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大方妈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她忽然变得像年轻的猢狲一样灵活,一下子就扒住了王家的院墙,一翻身,跳了进去。她只敲了一下,王家的屋门就开了。朝霞妈从屋里露了一下头,然后,整个身子都挪出了门口。两个女人在黑暗中站着,眼睛直直地对看着,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王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了:“是谁呀?”朝霞妈没有回答他,对大方妈说:“你还找我们干啥?”大方妈说:“大方今天判下来了,是教养。”朝霞妈说:“那是他应得的。养这样的孩子,不让公安局教导教导,他说不定还会干出什么事来呢。我看,教养,是件好事呢,对你家我家都是一样。”大方妈说:“你们凭什么说他qg?你自己凭良心说,大方是那样的孩子吗?我告诉你们,这事永世也没完。”朝霞妈说:“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本来以为他是好孩子哟,谁想到能干出那种事来,竟干到我们朝霞的头上了,这种野兽,要是我,死了都不多,你还心疼他什么?”大方妈的声音就高了起来:“都是你们大人搞的鬼,朝霞不想退婚,你们就想出这个害人的主意来,是不是?”“你别胡说,谁害人?你要明白,我们是受害者。”这时就听王栋在骂王朝和:“还不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他自己感到,在这个时候看到大方妈的眼睛,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干的事了。
  大方妈这时就拿出一样东西,朝霞妈一看出那是一把菜刀,吓得要叫,已经来不及了。大方妈举刀朝自己的脑门砍下。朝霞妈连忙上前,扑到她身上,阻止了她砍下第二刀。王朝和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见此情状,以为大方妈是要砍他母亲,上前,骂着,动手打着儿,也跟着一起夺那把刀。朝霞妈终于把刀抢了过来,同时打了儿子一个耳光,骂他:“你瞎闹什么,还不把大娘扶起来?”大方妈的一刀砍在头上,好在伤口不深,神智也还清楚。朝霞妈把她往屋里扶,她一甩手,自己往回走,手捂着头顶上,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流。朝霞妈连忙跟在她的后面,抢着用手绢要捂住她的头,搀着她的一条手臂,快步朝刘家走去。过了半个小时的光景,她从刘家出来了,脸上挂着泪珠。王栋正坐在自家的炕沿上等她,见此情景,心里便明白了七八成。“刘海国死了?”他问。朝霞妈摇摇头,看着王栋,忽然问:“你不是骗我和朝霞,要把孩子嫁给那个老头吧?”王栋的脸立刻变得铁青,说:“你又听刘海国老婆胡说了什么?”朝霞妈再不说话,只是用十分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在想:“刘大方就是有问题,要不,王栋成了什么人?他总不至于无中生有,埋汰自己的女儿吧?”想到这里,她就只为大方妈的苦命而难过了。
  刘海国不仅熬过了这一夜,而且,两天以后,竟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是神智不清楚的,连大方妈也不认识,只能说最简单的话,无法对这个世界有立体的、完整的认识了。大方妈头上的伤疤看上去挺显眼的,她就用一绺头发将它盖住。这天她要去劳教场看儿子,特意把自己打扮得整齐些,显得心神不乱。刘英英要跟妈妈—起去,激动不已,两只小眼睛里充满了泪。她对哥哥的感情深到如此程度,每天夜里,想到哥哥在牢中,就无声地、长时间地哭泣,准备着为哥哥去死。劳教场就在氓流站西边的黑瞎子沟,离县城有大约四十里地。那里不通客车,要探监只能骑自行车。大方妈对自行车一直深恶痛绝,眼下只好要刘英英骑车带她。刘英英这时是十七岁,长得很单薄,平时老是说这里疼那里不舒服的,什么活也不爱干,懒得要命,连补袜子都要刘海国为她做。现在,她完全变成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坚决,不说话,更不再笑,小小的身子,骑车带着母亲,她像是一头上足了发条的玩具狗一样,顺着山路一个劲往前,只是在母亲的责骂下,才歇一口气。赶到教养场时,从大门里迎面冲出一条狗来,要是在平时,刘英英得吓得妈呀一声跑了,此刻,她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倒使那条狗颇为意外,跑到她身边叫了一个回合,然后无趣地回去了。
  这里的犯人不叫犯人,而称为“教养人员”,或者干脆称为“教员”了。这时,教员们刚挖完河泥回来,大方妈和英英坐在接见室里等待时,心跳得不行,想象着刘大方可能变成的各种模样,但没想到走到她们面前的会是一个泥猴。尽管衣服换了,大体还洗了一把脸,但刘大方的头发以及五官全都糊着黑黑的河泥,看上去像是比河泥更恶心的东西。他的耳朵几乎是看不见的,倒有一棵小草从泥块中露出头来。浑身上下的一股臭味,让人感到深深的悲哀,绝望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接见室。刘英英见哥哥变成这个样子,一见面就开始哭,自始至终说不出一句话。大方妈倒还镇定,直直地看着儿子,本来要扑上去搂抱着表达心情的,这时也生生忍住了,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咋样?能挺住不?”刘大方的眼泪在肮脏的脸上流着,点点头,回答说:“妈,你放心。”在这个世界,如果他还佩服什么人,那就是他的母亲。她坚强,在任何时候都有主意,不让自己失去理智。刘海国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而她是男人也比不了的最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刘大方的性格,大都遗传于自己的母亲。看到儿子的惨相,她反而更为冷静,说:“好好干,争取提前。”刘大方点头,问:“我爸怎么没来?”刘英英哭得更厉害了。大方妈说:“他病了,”此外再也不说什么。
  刘英英只是在临分手时,突然一把将哥哥抱住,哭着说:“哥,我明天还来看你,我给你买好吃的,我有钱。”但她只能下个星期再来,因为教养场的接见时间是固定的,一个星期只有一次。第二次,刘英英果然给哥哥带来不少吃的东西,有罐头,还有冰糖。她以前是好比穿比戴的,现在,再不让妈妈买衣服,自己连头绳也不要了,只扎一根布条条。她每天都钻到县委的锅炉房后边去拾煤渣,到钢铁厂去捡铁巴巴卖钱,一分、五分地,她用小手绢把可怜的小钱包得紧紧地,每天不知要数多少遍,激动地等待着周末,好去买东西,去看哥哥。一颗顽皮的心就这样成熟了。
  这天放学回家,刘英英发现一直躺在炕上的父亲不见了,吓得大哭,急忙出来。这时她才注意到,在王栋家的门前围着一大堆人。她急忙过去,就看见了父亲。刘海国不知以一种什么样的力气,不但能动了,而且神智也清楚了。靠着两只手,他硬是爬到了王家的门前。他说不出话来,发出的是谁也听不懂的声音。但大院的人现在谁不知道刘王两家的事?都同情地看着刘海国可怕的脸,几个老太太直擦眼睛。刘海国的表情分明是在说话,骂人,恳求,任何人所能做出的表情,在他的脸上都能找到。王家的门关得紧紧的,更使他情绪混乱,发出的声音像刮风一样听上去让人受不住了。刘英英哭着,跑过去,把父亲拉起。在别人的帮忙下,把父亲背在自己身上,摇晃着,却是坚决地走回家去。望着她的背影,人们都叹息:“这孩子,现在越来越像她妈了。”
  大方妈没时间,刘英英就一个人去看哥哥,准准地是每星期一次。她每次去劳教场来回都要经过一个特别荒凉的地方,那就是县火葬场。本来,这个火葬场已经列入拆迁计划中了,因为它当初建在西山就是一个错误:此地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刮的是西风或西北风,炼人炉冒出的烟雾,正好在很多时间里都要飘到县城的上空,让人想着都不舒服,更不要说吸口气闻一闻了。只是上级的拨款迟迟下不来,县财政又没有钱,所以一直拖着。这样上来,县“破四旧办公室”对火化的宣传和要求也就渐渐地不那么严了,人们就趁机多搞土葬,火葬场的工作基本上就处于半“停产”状态。这里原有七八个固定工人,现在调走的调走,借出的借出,平时就是一个打更的老头和两个叫成五成六的傻兄弟了。
  成五成六倒不是真的傻,只是用当地人的话来说,是“虎cc的”,即头脑简单、干起事来从不计后果,说话行事都是“虎x朝天”。兄弟俩因为太“虎”,又没钱,没人愿意跟他们搞对象,所以都在二十八、九,三十出头了,还没有媳妇,而且以后有的希望也不大。哥俩没事就缠着老头给他们讲笑话,什么笑话?全都是些y秽故事。老头满洲国时是有名的玩花活的,成天窑子里进窑子里出,染上的花柳病到现在都没好利落,要讲这一套故事还不都是现成的?听得成氏兄弟整天想入非非的,恨不得立刻找一个女人来试试老头说的那招灵不灵。
  是成六首先发现刘英英的,他闲来无事,坐在山上朝下边张望,发现有一个姑娘每个星期六都要从这儿骑车经过,上午是去,下午是回。他把这一发现跟成五一说,成五也来了兴致,透过树丛,在刘英英要经过的时间,死死地盯住那条山路,果然发现刘英英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哥俩就开始犹如饿虎见r一般,耐不住性子了。简单地一商量,他们就在这个星期六的早上凑出五块钱来,送给老头说:“大爷,你老天拔地的,一年也见不着个荤腥,进城去吃顿饺子去吧。”老头是个酒鬼,见了钱一把抓过,拔腿就走,连句客气话都来不及说了,生怕这是虎x兄弟一时犯虎,过一会要反悔。把老头支走,成五成六就躲在山路边的树丛里,静等着刘英英的自行车声。
  刘英英今天特意给哥哥带来一罐咸菜,那是她用猪r末炒的,是刘大方平时在家最爱吃的东西,在教养场,那更是下饭喝粥的好菜口了。她飞快地骑着自行车,想象着哥哥见到她时的高兴样子,更是浑身是劲,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哥哥面前。她哪里知道,此时在山脚下的树丛中正有两双发光的眼睛在盯着她,兽性正在狞笑。刘英英听到身后似有草动的声音,但她并没有注意,她的思想现在完全都投入到哥哥那里去了。直到自行车忽然重起来,她才觉得有点不对头。她回头不看还好,一看吓得她魂不附体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男人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正冲她笑呢。她的自行车叭啦就倒在地上了,人摔在路边。她想爬起来,赶快跑,却被一双极为有力的大手给抓住了,半点也动弹不得。刘英英张大嘴要喊,被大手紧紧地把嘴巴捂住了。其实,即使不捂着,在这个最荒凉的地带,又有谁能听到她的声音?
  就像老鹰叼小j一样,成五把刘英英抱上了山,成六跟在后面更是跃跃欲试。进到工棚休息处,成五让成六在这呆着,望个风打个眼什么的,实际上是要把他支开,他想一个人独享这份r色美餐。成六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又怎敢跟哥哥相拗?何况哥哥朝他大使眼色,一会儿他玩剩下的就全是他的。成五把刘英英抱到一间小红砖房的门口,对她说:“别怕小妹子,一会儿就好,就让你回家了。”刘英英此时已经吓得半死,浑身竟没看二点力气,即使有她也不敢动一动了。小房里有简单家具,一股酒精味,和一个小土炕。成五把刘英英放在炕上,就过来,趴到她身上。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一个男人对她这样,刘英英的脸通红,她不是害怕,而是要羞死了。“干什么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她绝望地、天真地叫道。成五的欲火被她的表情、她的声音勾得更足了。他解开她的衣服,一点一点把她的小背心掀起,抻过她的小手,把它们压在身后,然后开始摸她的茹房。刘英英的双r长得很小,以她的年龄来说是太小了。成五问:“呀,你还在上小学吧?”刘英英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挣扎,想摆脱那只粗鲁的、硬得可怕的大手。那只手以那样的无耻抚摸她处女的最神圣的地方,那里,平时即使在没人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敢看,连多想一会儿都觉得是丢脸的事。然而,这个男人正在她的身上,黑黑的大手肆无忌惮地捏着她少女的白白的茹房,掐着她的刚刚冒红的茹头。羞愧和耻辱使她立刻要死掉了,她咬着牙,小眼睛闪着羊羔受人宰割时才有的那种悲哀,那种绝望。
  刘英英用最后的力气,想把身上的这个臭男人掀掉,但是一点用也没有。成五的大手开始解她的裤子,刘英英只好求他了:“大哥,大哥,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成五现在一声也不出了,疯狂地发泄着一个没教养的、没道德意识的、性饥饿的人所能有的一切欲望。他的铁扒一样的大手,这时可怕地伸到了刘英英的下身,挣破了她的小小的裤带,撑开了她的红色的小裤衩,刘英英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有魔鬼在吞噬她。成五摸着她,发出一阵可怕的声音。他开始对她说那种可耻的话,要她回答他,跟他一起说。刘英英咬住嘴唇,一声都不言语。成五更加狂暴,对刘英英的下t进行摧残,疼痛和羞耻将刘英英推到了半昏迷状态。她叫着,呻吟着,这使成五更高兴了,他加劲弄她的身体,让她更大声地叫。成五将刘英英的衣服脱光,尽情地在没有炕席的土炕上蹂躏她时,刘英英已经昏死了过去。当成六耐不住,一脚把门踹开,他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刘英英的下身血流如注,土炕上好大一片已被染红。他大叫一声,一把将成五推开,饿虎扑食一样,朝刘英英就扑了上去。
  成氏兄弟在这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足足把刘英英折腾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他们觉得满足了,就开始商量怎么处理这个受害者。刘英英此时在死去复醒中,缓过一口气,她又活了过来。她要见她的哥哥,不能死,她要活。屋外成氏兄弟嘀嘀咕咕地说了好半天的话,终于进来了。刘英英吓得直往后退,成五说:“别怕,我们现在送你回家。”刘英英胆怯地看着这两个虎狼兄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成六已经不耐烦地一把将她扯过来,拖着她就往外走,同时嘴里还说着:“真地送你回家,骗你不是人。”成六虎cc地说:“真的!”他们把刘英英带进一间大屋子,这里有好多复杂的设备,还有一个极其巨大的、黑得可怕的东西,看到它,刘英英一下子把脚停住,不敢动弹了。成五推她:“快走啊。”刘英英说:“这是什么地方?为啥带我到这儿来?那是啥东西?”成氏兄弟再不回答她,架起她就往里去,同时发出狞笑。刘英英被这间屋子所特有的恐怖气味呛得发昏,看着周围的一切,她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于是挣扎着要跑。在两个凶恶的临时工的大手里,她哪里有这个机会?成五把她抱起来,走到了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型怪兽面前。刘英英叫喊着:“不,不,你要干什么?”成六说:“知道吗?这就是炼人炉!”说完,不无得意地大笑起来。刘英英一听,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在那一刻她所受到的惊怖,实在是人间一切的经历所不能形容。这时成五一按电钮,一个黑乎乎的铁板就隆隆响着从炼人炉里滚出来,同时,成五成六兄弟怪笑不止。
  “他们这是要把我活炼!”这个想法,把刘英英吓得魂飞魄散。她一下子跪倒在地,拉住成五的手就求饶命:“哎呀妈呀,大叔,饶了我吧,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不啊尸但是成六已经把滚板架好,成五就把刘英英往铁板上放,板子一推,人就进了看上去无底的炼人炉。刘英英拼命挣扎,成六不得不用两只手来按,才能把她按住。这边成五已经又按下了电钮,让滚板往回传动。刘英英的叫喊已经不是人的声音了:“大叔啊,好大叔啊,救命啊,我听你们的,怎么弄都行啊,别炼我啊,妈呀,我怕,我怕呀!”但是滚板正毫不容情地、一寸一寸地往炉子里滚动,声音是沉闷的、惊心动魄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们在同时说话。刘英英想到自己正躺在什么上面,发出了尖叫。成五和成六两个人必须同时用力,才能把刘英英制住,不能动弹,一点一点地把她弄进去。哥俩都为自己的这个产意而得意,转眼之间,他们的受害人就要化成灰烬,从此神仙也不知道他们干过什么。快,加把劲,兄弟俩都不再笑,也不说话,只盼着铁板完全进入炉中,好看一看刘英英被火化的情景。“大叔啊,饶了我吧……”刘英英的声音已然抬不起来了。成五说:“别怕别怕,再有一分钟,你就到极乐世界去啦,记住,去了可别再回来。”成六笑道:“来,临走前再亲一个嘴儿!”这时,听到咔咔一声响,刘英英整个身子就进入了炉中。成五把手放在“开始”的电钮上,对炉子里大叫:“准备好啦?一、二、三!”他把电扭按下,等待着听到一声惨叫,然后,一切结束。
  听到什么动静也没有,成五大惑,看着成六:“咦,咋回事?”成立更不明白,把脑袋探到炉前,说:“一点味也没有。”成五忙按另一个开关,要把炉门打开,看个究竟。可是炉门却打不开了,原来忽然断了电。成氏兄弟正摸不着头脑,忽见老年头出现了,张口大骂,给了他们兄弟一人一个耳光:“我把你们这俩虎x,瞧瞧你们,天杀的,在干啥事啊?!”他快步上前,打开了“退出”的开光,把刘英英给退了出来,一见她被折磨的可怕的模样,更加怒发如狂,又跳过脚去打成氏兄弟,边打边骂,一直把兄弟俩追出去。那兄弟俩被打急了,开始跟老头对打,同时也骂他:“你个老不死的,谁让你狗抓耗子多管闲事?”老头一回到山上,正好听到刘英英的声音,跑来看时,刚刚来得急把电闸拉下。成氏兄弟平时怕他怕得要死,现在既然做下这事,已然发狂一般,焉能被他阻住?于是哥俩齐心合力,将老头打倒在地。他们急忙又朝炼人炉跑,想在老着爬起之前把刘英英赶紧干掉。成六先跑到炉前,一下子愣在那里。成五一见他在发呆,急得大骂:“还矗着干啥?快点把她推进去!”然而他一下子也愣住了:黑黑的铁滚板上,哪里还有刘英英的人?遍扫整个空旷的炼人间,哪里还有她的半个影?“她跑了!”成六大叫。兄弟俩一齐朝外奔去,忽然大门呀呀呀地关上了,把两个虎x朝天兄弟给关在了里边,同时听到老头的骂声从外面传进来。
  刘英英逃到家里,先是人事不省,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星期。然后,她就精神失常了,怕见人,尤其是怕黑天。极度的恐怖经历使她的理智再也无法恢复,而且,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抽风病,经常一个人呆若木j地对着一个方向看了一会儿,就倒在地上,在几秒钟内连呼吸都停止了。她看人的表情是那么可怕,大院里的孩子们见了她就尖叫着跑开,甚至连大人们也不敢多瞧她一眼。她成了真正的废人。
  刘英英的遭遇,对刚刚有了一点起色的刘海国的打击是那么大,他一下子就彻底崩溃了,倒在炕上,眼睛像灌了铅一样的呈现灰色,注视着谁也不知道的物体,脸上的表情是这样的,就是,他发现了一个人生的秘密,但他谁也不告诉。以这样的状态,他竟然挺了十多天,在此期间没有喝一口水,更不用说吃什么东西了,因为没人能掰开他的嘴巴。在他咽气的那天晚上,好像,他又一次恢复了神智,看着大方妈,他虽然说不出任何话,却分明是在同她说话,而其中的意思只有大方妈能猜透七八分。他的眼泪如同开闸的水一样流,很是不一般。大方妈说:“要去你就去吧,去吧。”也呜咽地哭起来。想到夫妻一场,刘海国竟这样窝着心死去,大方妈终于放开了哭声。
  成氏兄弟被抓起来,直接关到县大狱里,等待着严厉的惩罚。国副局长亲自抓的这件案子,当时对好多人表示,成氏兄弟一定要判死刑。“我恨不能把那两个虎x给搁炼人炉里活炼了。”他这样说。但是,一向以办案雷厉风行著称的国副局长,自把成氏二虎抓起来之后,却迟迟不再见有什么动静。事实是,成家的私下活动正在起着关键作用。两兄弟的父亲是县城关公社的二把手,出事的第二天,就找到了国副局长,送到他手里三干元钱,一百斤粮票。国副局长把他送出门时,又发现自家院子里有两麻袋大米,一桶豆油,看上去足有五十斤。过了半个多月,成氏兄弟就可以随便跟家人见面了。家里人不光给他们带去好吃的,还塞给他们一个针管。就是用这个针管,兄弟俩偷偷地从自己胳膊上抽出血来,挤进小杯子里,每人各喝一杯。然后,兄弟俩就杀猪似地大叫大喊起来,在地上打滚,齐说肚子痛。狱方急把他们送到医院,看样子他们已经活不成了。
  经过医生检查,证明他们是严重的“胃出血”,结论是必须赶紧治疗,否则有生命危险。就这样,哥俩奇迹般地得到了释放,理由是“保外就医”。
  刘英英出事,刘海国病故,刘家相继发生的这两桩悲剧在大院里引起了深深的同情。人们到刘家,送衣物给刘英英,介绍医精神病的各种偏方,安慰大方妈。王家的人有形无形地,就感觉到了一种压力。尤其是朝霞妈,作为一个女人,她甚至要替大方妈流泪。她问王栋:“那刘大方不能提前释放吗?你看刘家,多可怜啊。”王栋说:“那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刘大方,你还要提前把他放回来,干什么,让他再qg啊?”朝霞妈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刘大方对朝霞,那种事,真够得上qg罪吗?”王栋瞪她一眼:“怎么?你还怀疑?照你的意思,他是冤枉的了?”气得脸都不是色了。朝霞妈再不敢说什么,以后来回在大院里走,都是加快脚步,赶快逃回家似地,尽量避免见到任何人,尤其是大方妈。王栋也感到了这种难堪的情况。他想,是不是把家从大院搬走?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主意。“这不是对外界承认我心里有鬼吗?”想来想去,他决定去找县委办公室主任谈谈。
  县委办公室主任是个认真的人,有着强烈的荣誉感,老是忙着给机关的职工留下好印象,要人们背后都感激他,认为他是一个给大家谋福利的主任。王栋跟他说:“老周,我们宣传部的人怎么得罪你了?”虽然是句开玩笑的话,还是把主任吓得不会笑了。“你看,”王栋说,“我们的小李子都二十八了,搞对象有三年了,还是没结成婚,你猜为什么?”主任忙猜:“没钱。”王栋摇摇头。主任又猜:“是老人不同意?”王栋又摇头。主任有点着急了,急于给人留下了解群众疾苦的印象:“是第三者c足?”王栋摇首。主任急得要哭了:“那是为什么嘛?”王栋说:“给你提个醒吧,是咱们县委的老大难问题。”“住房?”主任一下子蔫了下来:“哟,王部长,要说别的,我老周没准还真能想出招子来,这住房,我是一点辙都没有。”一脸可怜相。王栋说:“话不要说绝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这才是唯物辩证法嘛。”主任说:“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有法不想似的。”王栋一笑:“差不多。”主任这下可生气了:“不是我今天跟你叫号,王部长,你要是能给我指出路子,我老周头拱地也要把它办下来。”王栋说:“我有什么路子?不过给你提个醒吧。你说:咱们县委的房子,有多少是真正县委的人住着的?老周,要过细地做工作啊,要凋查啊,这就是潜力嘛。”主任还是不大明白。王栋进一步道,“举个例来说吧,就说刘海国,人都死了快半年了,可他家人还占着咱们县委的房子,群众意见很大哩。”主任说:“这情况我电知道,可是,不让他家属住,他们上哪找房去?”王栋说:“他爱人是哪的?纸箱厂的,就让纸箱厂想办法嘛。老周,这就是工作呀。咱们县委,总不能怕跟纸箱厂说理吧?”一句话把主任说得站了起来:“好,我这就跟他们联系。”
  主任同县纸箱厂商量的结果,是达成了这样一项协议:县委办公室出面,为纸箱厂争取到一个干部转正的名额,另外再给该厂生产指标上的优惠,条件是,纸箱厂负责刘家从县委大院搬出来,由该厂自己解决房子问题。
  厂里同大方妈谈时,用的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一切已经说定了,跟她说一说不过是个意思罢了。大方妈这时的心灰意冷,足以让她答应任何事情。何况她寻思良久,知道刘家之所以遭此大祸,都是因为王家的关系。现在丈夫走了,儿子不在,女儿又成了一个废人,她干什么还要守在这伤心流泪屋里呢?于是,听到厂里保证给她腾出一间房来,她就痛快地答应了。在房子腾出之前,厂里要她先找一家亲戚,在那里借住一段时间。大方妈有一个妹妹,嫁给了一个菜农,就住在北大泡子的外边,那里属于城关公社。当初妹妹出嫁时,大方妈就反对那项婚姻,因为妹夫是个臭名昭著的赌g,他以前有个媳妇,就是因为他的丧心病狂的赌博而带着孩子跑回娘家,从此再也不回来的。自妹妹出嫁以后,大方妈从没去过她家,跟妹妹也好多年见不了一回面了。现在,她在世上就只有这一个说得上亲戚的人家去投奔了,大方妈再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硬着头皮去登妹妹家的门。乍见姐姐,大方妈的妹妹好不惊讶。听姐姐说了家遭惨祸的经过,妹妹也跟着哭子半天。然后,大方妈就说了来意,要在妹妹家暂住一些日子,等厂子把房子腾出来以后立刻就搬。妹夫听了,好大不愿意。最后,在妻子的恳求下总算点点头,不过说好要大方妈每月交五元房钱。
  大方妈搬家这天,县委大院的人家都出来送别。老邻居们有的流泪,有的帮着收拾东西。大方妈保持着她天生的沉静的样子,显得很正常,知天命,尽快把东西装在妹夫赶来的马车上,最后又把痴痴呆呆的刘英英也弄到车后头,就同老邻居们最后告别。她始终没让自己流出眼泪,尽管水光已经把眼睛糊住,最后她什么都看不见了。路过王栋家的门口时,大方妈揉揉眼睛,用意深刻地朝那边看去,似乎要把一腔子的话都大声地说出来。但是,王家的门是紧紧闭着的,院子里有家雀在跳来跳去地捡食。知道刘家今天要搬家,王家的人全都躲避开了。最后回头,看一眼住了二十多年的大院,大方妈的泪终于无声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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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七章
  王栋接到了赵秘书的一个电话,要他下个星期去市里,说罗书记要见他,跟他谈一谈正式订亲的事。王栋当天晚上就去了,找到王朝霞,明确地把这件事提了出来。王朝霞得知刘大方的事以后,不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了,甚至见了父亲也没什么话说,总是在想心事。她不相信刘大方会成为犯人,然而这确实又是真的。她瘦了,痛苦的眼神和干干的嘴唇说明她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有两次,她要请假,回去看刘大方,都没有被批准。这是王栋特意安排好的,他对部队的人说了朝霞思想上有点包袱,由他来做工作,而不能让她回木兰,因为那样对她的思想进步没有好处。
  王栋语重心长地说:“你来部队已经快一年了,应该懂事了,知道是非,分清好坏了。刘大方是个什么人?以前的不说,现在他是犯人。刑满释放,他也要戴一辈子坏分子的帽子,这种人,你还想他?”王朝霞低着头,拼命地用左手去扳右手,好像两只手今天忽然不允许对方的存在。王栋继续说:“你从小就爱解放军,崇拜英雄人物,现在,自己当了解放军了,又有那么大的活英雄喜欢你,你怎么倒想不开,非要嫁一个犯法的坏人哩?”说到这里,他真正生开了气。王朝霞说:“谁说非要嫁、嫁 ……了?人家还小嘛,现在不想结婚。”王栋一听,觉得她的话里有活,就说:“人家罗书记也没说立马就要结婚嘛,先订下来,大事就算定了,这样才好一心一意干工作咧。”王朝霞的脸红到了耳朵后,张张小嘴,却没说话。
  王栋忙问:“你觉得罗书记的人到底怎么样?”王朝霞说:“好呗,他还参加过上甘岭战役呢,”小脸上露出了兴奋和崇敬,“那天,他还说要教我学开车。他可什么都会呢。”王栋说:“这不结了,这么好的人你上哪找去?人家看上了你,那是咱家祖宗积了德,是天大的好事呀,朝霞,听爸的话,可千万不能糊涂哇。”王朝霞说:“我看人家罗书记不是那个意思嘛,你们为什么非要……?’’王栋急切地说:“你小孩子懂什么?人家那么大的干部,总不能跟你来拉手,求婚吧?你要是愿意,就一切听爸的安排,好不好?朝霞,爸爸能害你吗?嫁给罗书记,你一辈子就有好日子过,就有最光明的前途了?你是不是心里不愿意,因为他年纪太大?嗨,真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年纪算什么?他要是年纪不大;能参加上甘岭战役吗?”一句话说得王朝霞笑了起来。王栋这时更动了感情,说:“朝霞,你爸可是说话算话的人,组织上问我的意见,我可是表了态,说个人服从组织,党员就得听党委的,现在,党既然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头拱地我也要把它完成。朝霞,现在就听你一句话了。”说到这里,他掏出手绢来,轻轻地擦眼睛。王朝霞过去,抓住爸爸的手,说:“你看你,爸,人家没说坚决不干嘛 ,我的意思是,现在年纪小,又刚参加工作,干啥要急急忙忙考虑个人问题呢?”王栋说:“那你到底是啥意思,说具体说,我好跟组织上也有个交代。”“我想先把外语学好,至于——”王朝霞害羞地拉着爸爸的手摇了摇,说不下去了。
  在跟罗书记见面之前,王栋先同赵秘书谈了王朝霞的意见。赵秘书的答复很是痛快:“嗨呀你怎么搞的嘛,老王同志,人家罗政委并没有说要马上结婚,一是朝霞同志还在学习,二是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嘛 。罗书记的意思,是要把这事先定下来,如今好的年轻人,哪有没对象的?书记也是怕订晚了给别人抢跑了嘛。”说着,他自己哈哈笑起来。王栋陪他笑了一回,然后说:“是呀,早定下来,我们当家长的也放心。”在当天跟罗书记见,面时,王栋知道了两个意思:一是这次见面就是正式订亲了,此后如果有仪式的话,也是在为这个订婚做点补充;二是罗书记这次来,就要准备把朝霞带到省城去了,在那里的军校继续学习。王栋觉得罗书记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好几次问到木兰的情况,对他的工作表示了关心。在会见的第二天,赵秘书就问王栋家庭和工作方面有什么要求没有,王栋说:“没有没有,一切都是组织安排的,我咋还能提个人要求呢?”赵秘书说:“昨天你跟罗书记提到的木兰的县委书记,好像是四野的?罗书记特别重视这件事,嘱咐我到地方上打听一下。我把罗书记的意思已经反映给地委的有关方面了。”说完话,朝王栋意味不浅地微笑了。
  临跟女儿分手时,王栋真地动了感情。摸着女儿的头发,他思潮起伏,真有一种愿望,永远留在女儿身边,照顾她,为她的进步而高兴。王朝霞送他上车时,说:“爸爸,我跟你提个请求:刘大方还有一年多就出来了,到时候,你让我看看他好吗? 要不然,我是一辈子也、也、也……”说到这里,她竟哇地一声哭了。王栋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感到心里很不舒坦。回到县里不久,地委就来人,调查了一回县委书记的问题,半个月后,书记被调走了,同时地委组织部宣布:任命王栋为木兰县代理县委书记。过几天,赵秘书打来电话,他不光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还给了王栋一个明显的暗示:要想尽快得到正式任命,他就要在木兰搞出点声色来。“你想想,人家那些升得快的大人物是怎么干起来的?”赵秘书以行家的口吻说。说得王栋开始动起了脑筋。
  想了七天七夜,就象想发明万有引力定律的牛顿一样,王栋想象着最不可思议的事,最后,觉得还是赵秘书的那句话有道理:当干部要升官升得快,就得大造声势,在本地区搞起一个运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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