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莳罗痛彻心肺的一声:“滚!”
我心里一阵慌乱,急忙跳下床向寝宫方向奔去。
沿途,宫女们看到奔跑中的我都吓坏了!
d房花烛夜的女主人从外面跑了进来。那昨晚跟王上共度春宵的女人是谁?
还用说吗?自然是对王上用情极深的王后娘娘。只有她跟我一同暗算莳罗之后不至于会有性命之虞。
光着脚丫刚刚跑到寝宫的门口,大门便豁然打开,盛怒的莳罗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跟我撞了个正着。
看到我先是一喜,“卓然,你没事?我还以为王后对你……”话还没有说完,仿佛明白了什么,将因为剧烈奔跑而气喘吁吁的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猛地伸出手对我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你们串通好的?”莳罗质问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没有辩解,也无法辩解,只是站在原地用歉疚的目光包裹着他。
眼神说明了一切,他痛苦地摇头说道:“居然是你!居然是我最信任、最信任的你!”
我,仍是无语。
他愤怒地将手再度抬起,当我扬起头等待着再次降临的耳光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宫殿的前门轰然倒塌,寝宫外的花园里放养的各种珍奇鸟类纷纷悲鸣不已地瘫倒在地,不一会儿便死去了。
莳罗,居然是个内力如此深厚的人。原来上次在羌国行馆里大量突然死亡的小鸟就是被他的内力所伤,才不幸成为我口中美餐的。
第83节:第二十四章 沧浪围场(2)
盛怒中的莳罗面部狰狞,已经不复昨天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周围,闻声赶来的宫女和太监吓得站在一旁凝神屏气,谁也不敢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强抑住怒气问道。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愿!莳罗,爱不是单方面的。”我坦白地解释道。
“我没有问过你?那你大典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意愿?却要跟王后串通在一起欺骗我?”
“大典之前告诉你有用吗?能阻止你要我的决心吗?”
莳罗沉默了一会儿,很坦白地说:“不能!”
我激赏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对,经过一晚的巨变,此刻的莳罗在感情上真正成长为了一个男人。这是一个坦诚的,敢于面对自己,对自己负责的男人。
他接着问道:“你不爱我?”虽然他的话说得很平静,但是我却可以轻易地捕捉到目光中的痛苦与绝望。
“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不再属于我。”我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不是吗?”
“他是谁?为什么得到了你的爱却没有把你牢牢地绑在身边?为什么要放开你的手?”莳罗绝望地问我。
“他生我的气了,所以躲起来不肯见我。”我望着他的眼睛恳求道,“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就是为了找到他。莳罗,让我走吧,在你的身边从来不乏爱你的女子,可对我来说,爱的人却只有一个!”
闻言他痛苦地紧闭双目,稍顷又睁开,冷漠地望着我说:“对我而言,爱的人也只有一个!来人!”
早已守候在一旁的侍卫齐刷刷地走了上来。
莳罗指着我说道:“把她给我送到沧浪围场。告诉那儿的御马官,若是让她跑了本王要他全家陪葬!”说完,转而对着我冷言道,“你休想离开我!到沧浪去吃点苦吧!记住,你既然先招惹了我,就别想轻易离开!从今天开始,你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
他对我说的话,我都没怎么听进去,只记得在侍卫将我带走前,他一咬牙,走到我的面前握住了尖翘的下巴,将我狠狠地看进眼里、看到心底。
望着我被押送离开的身影,失落的人恐怕是他吧!
沧浪围场?那是个什么地方?
沧浪,是羌国驯养军马的重要围场。此次从淮南王手中走私回来的马匹全部被运往了这里。来到这儿以后,我才兴奋地发现烈儿和炽儿也在沧浪围场。太好了,在这儿的生活不至于会太单调了。
只不过我常常会坐在围场的清澈溪流边感慨相距两千年时空的人思维的巨大差异!
“到沧浪去吃点苦吧!”这是莳罗对我说过的话。
可是,这样一个绿草与鲜花呼应、大地与河流缠绵的美丽草原,怎么能说是去“吃苦”呢?这样的苦,是我求之不得的吧!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我已在这沧浪围场生活了两个多月了,眼下已经到初秋的时节!远处山坡上的冷杉木依旧郁郁葱葱,只是这围场的御马官常常会指使他的小女儿怜秋为我送来一些山上好吃的野果,果实的成熟昭示着炫闹夏天的结束、收获季节的开始。
怜秋很活泼,是个典型的官家小姐,若不是我的特殊身份,她才不会听从爹爹的话每天都来陪我说话、聊天的。
我在这里虽说是流放的身份,却没有一个人敢怠慢我!每天看似我可以随意地出入围场的任何一个角落,可每次试图溜出去,都会被神出鬼没的士兵毫不留情地拦下。尝试几次之后只得作罢,想想看还有没有更好的出逃方法了。
每天无所事事的我,听怜秋讲各种宫中秘闻倒成了唯一可以解闷、排遣的娱乐。看来,八卦真是每个女人的天性!
从她的口中我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了莳罗的一些近况:自从将我流放出宫以后,莳罗一反常态每天声色犬马,过着奢靡y乱的生活。他不仅仅是频频临幸宫中的嫔妃,还常常让她们三四个人同时侍寝,现在的锦罗宫每天都是夜夜笙歌到天亮,各宫的娘娘们都快乐疯了!是啊,以前多少年也没办法近王上的身,现在全部都补偿回来了,也不枉她们守了那么多年的空闺!但是有一点很奇怪的是:王上从来不让王后侍寝。这也就是说自从我与王后联手欺骗了莳罗之后,她就再也没能与莳罗同床共枕过!
好狠呀莳罗!王后的地位无法轻易撼动,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羞辱她、报复她吗?多么高贵、温婉的女子呀!
可是世间的很多事情往往是公平的,就在半个月前,宫中传来了王后怀有身孕的消息,举国上下欢腾一片,我也在内心深处替她感到高兴!毕竟,得到一个王子要比得到王上一时的宠幸重要得多,不是吗?相比之下,几乎每天都会到锦罗殿侍寝的盈妃、月妃一晃两个多月了,却没有一点消息。据怜秋的八卦新闻所述:王上得知王后怀孕的消息后不但没有去参加庆祝宴会,反而在锦罗殿内大发脾气,将殿内的摆设全部砸烂了。
不论怎样,这羌国的第一位王室后代已经在王后的身体里孕育成长了,对她,我也不至于有太多的亏欠。
“悦然夫人。”怜秋奇怪地望着正在削刻的竹子的我问道,“不要再削竹子啦,王上那么宠爱盈妃和月妃,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呀!用不用我找父亲托人进宫替你求求情啊?”她摇晃着我的手说道。
“你没事儿吧?”我白了她一眼说道,“我现在巴不得他将我忘得干干净净,你还要为我求情?算了吧!别没事找事了!”说完继续着手中未完的工作。
“你到底在干什么啦?今天一整天就见你手里攥着这几根破竹子不松手。”怜秋正数落着我,突然惊叫道,“王上!”
我心中一悸,强忍着想要投注过去的关切眼神仍旧低头削着手中的竹子。对莳罗来说,他要的不是一个姐姐对弟弟的关心,而是一个女人痴望她所仰望的男人的目光。这个,我没有!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近,怜秋跪在了我的身旁低声道:“参见王上。”
来人没有理会她,只是径直坐在了我的身旁问道:“在做什么?”那语气仿佛我们今天第一次相识一般平静无波。
拿出手中的半成品说道:“我在做一个小水车。”
“水车?”莳罗惊讶地问道。
“是啊,我看围场的人每天都要从水源尽头挑水运到沧浪堡里使用,便想了这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将水车的主轴做好,往中间一c。哈!大功告成。
我举着手中的小水车说道:“你看,把它放大架在水源地,在旁边修一条水渠,用水车将一部分水分流到马圈之中,再将流向堡内的水用栅栏封闭起来以免受到牲畜的污染。这样岂不是会节省很多的人力吗?”说到兴奋处,我忍不住看向莳罗等待着他的表扬。
第84节:第二十四章 沧浪围场(3)
天!莳罗望向我的眼神仍然那么迷醉、那么眷恋,眼神中的贪婪仿佛想要在此将我一口吞下去似的。
“然。”他低声唤着我的名字,双手攀爬上了我的脸颊,时而用力时而轻柔地抚摸着。看来,是不是现在就原谅我带我回宫的念头此刻正在他的心中激烈地交锋!
终于,他做出了决定:“看来,把你流放到沧浪并没有达到我心中所设想的效果。好像受到惩罚的只有我自己而已!既然如此,你这就跟我回去。”说着说着,他的脸越压越低准确地捕捉到了我的唇。
一直在一旁跪着的怜秋见此情景,“呀”地轻喊了一声,别过了害羞的脸。也难怪,她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呢!
这个莳罗经过两个多月的荒y生活,吻技果然有了很大的提高呢!
但遗憾的是:我是卓然,不曾对他动过一丝男女之情的卓然。所以,尽管承受着他辗转反侧、激情迸发的吻,我却仍然如高山的冷杉一般竖直挺立。他的满腔热情很快也被怀中冰冷僵硬的身体浇灭了。
只听莳罗咬牙道:“你是个没有温度、没有感受的死人吗?没有女人敢对我这样,没有!”他恼怒地捏着我的下巴,“你凭什么?凭什么?”
我没有回答,目光惋惜地注视着被莳罗挤压在我怀中已经变形的小水车。
才刚刚做好呢!我遗憾地想着。
“你!”对于我的心不在焉,莳罗毫无办法,突然一把拽起了身旁跪着的怜秋,“你愿意做本王的女人吗?”他邪魅地问道。
莳罗男女通吃的致命诱惑力显然对她产生了蛊惑的作用,只见怜秋用惊喜、着迷的目光望着莳罗,痴迷地点了点头。
“好。”说完莳罗便一把将怜秋拽到了身旁,迅速地褪去了她的外衣。
我一把拉住了莳罗,“你这是干什么?”
他注视我的目光怨恨、冷毒,回答道:“我说过,没有女人感对我如此冷漠,现在我就让你看看。”
“你!”我怒极,对他这种将自己的痛苦转嫁给别人的做法深恶痛绝!
转身想要离开,耳畔却传来了莳罗威胁的声音:“你若是敢走,我今天就在这儿将我们没有进行的d房花烛夜做完!”
无奈,只好停下身子背对着两人,毕竟,这是怜秋自愿的,对她而言,这是幸福、珍贵的时光。而我若是因此而被迫完成两个多月前的d房花烛夜,岂不是太沉不住气了!
于是,寂静空旷的草原上一对激情中的男女上演了生命亘古不变的轮回。怜秋,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成为了王的女人。对她,是幸或不幸,只有绵长的时间能给出答案。
回荡在草原上空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和呻吟声终于消失不见。莳罗站起身,拍拍粘在身上的青草碎叶,不带一丝留恋地走了,身后还没有从激情中醒来的怜秋痴迷地望着莳罗远去的背影,无限怅然地喊着:“王上,王上。”
他,却没有回过一次头,身体甚至连停顿一下的反应都没有。
面对的时候,人类喜欢给自己披挂一身盔甲,显得坚强、有力,让看到的人感到你的生活是那么如意那么幸福。可是,任谁一转身都会泄露了满腹的酸涩心事。
所以,我从来不愿意看到人们的背影,因为想要相信每个人都过得充实而快乐!
夕阳照s下的莳罗的背影,像是一个被拉长的木偶,机械、呆滞,没有一丝快乐的情绪!
莳罗终于还是没有把我带回王宫。
从那天以后,怜秋每天都会来找我,跟我聊聊莳罗,并且每天都会问同样的问题:他为什么不派人来接我呢?
我对她的精神状况很担忧,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现在的怜秋正处在初恋的狂热阶段,能够帮助她走出情感漩涡的只有时间。
水车的设想我跟围场的人一提,大家都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很快便付诸实施了。
也就在水车架好使用的同一天,羌国正式向邻国南越宣战了。莳罗花了大价钱从淮南往那里购买的马匹终于派上了用场,军部每天都派各骑兵营的士兵武装这些精良的战马。许多我熟悉的马儿都披挂上阵了,其中还包括我的烈儿和炽儿。
胡将军来的时候,我曾面见过他,直截了当地表达了不愿烈儿和炽儿出征的意愿。胡异笑着对我说:烈儿和炽儿分别作为莳罗和他的坐骑出征,不会有危险的。
莳罗要亲伐南越吗?
送走烈儿和炽儿以后,我望着天空,不止一次地为莳罗的凯旋归来祈祷着!
对莳罗,我是喜爱的、欣赏的,愿他好运!
转眼已经到了十一月底,沧浪的天气越来越寒,并且还夹杂着重重的湿气,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大量的精壮马匹都上了前线,留在沧浪的都是些老幼病残,整个围场显得死气沉沉。御马官大人见大家整天无精打采、无所事事,便想要开展一些文艺活动(现代的说法)。这个想法跟大伙一提,受到了一致的欢迎。于是,没过几天,御马官便带着一个杂耍艺人表演团回到了沧浪围场。
今天,是他们表演的第一天。
以前若是碰到这种热闹的场合,怜秋一定会跑到我那儿把我拉来看演出的。可这一次,却是我主动拉着怜秋前来观看的。不为别的,只是希望能让她暂时摆脱对莳罗的相思之苦!
一看才发现,御马官找来的杂耍表演正是我六月时在明圣城内看过的那个杂耍表演团。我甚至还记得其中一个主唱的名字:乐扬!
之所以对他的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他天籁般的嗓音,这副嗓子真是天赐的,只可惜生在了这个没有歌剧的时代。若是再晚个两千年,电影《第五元素》中的那段外星女u唱的华彩乐章由他来唱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今晚,他们表演的仍然是老一套:相和大曲。仍然是一部分人唱,一部分人伴奏,另外一部分人跳火圈。对我来说虽然不算新鲜啦,可是对于很少见我国民间艺人表演的羌国人来说,还是很稀罕的。
但是这里的羌国人并不包括怜秋。被我强拉到此观看演出的人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待了一小会儿便在人们喧闹的喝彩声中离开了。
演出结束后,按照惯例,乐扬手捧着铜钵绕场接受观众的打赏。当他走到我的面前时,我又一次拿起一锭金子投了进去。当一直低着头的乐扬吃惊地抬起头望向我时,我浅笑一声对他说道:“又见面了,我叫卓然。”
第二天。
正在给一匹母马接生的我忙得满头大汗,我必须争分夺秒。
这匹枣红色的母马从昨天夜里阵痛到现在,小马再不出来,恐怕母子两个都会有危险!在围场的这几个月时间,我真正成为了一个合格的驯马人了。
经过一夜的折磨,母马已经筋疲力尽了,看起来好像是难产。
“悦然夫人,算了,我们放弃吧。”跟我在一起熬了一夜的马夫劝道。
第85节:第二十四章 沧浪围场(4)
“不,还有希望!”我没有同意,仍然顺着产道向里面摸索着。
好像碰到了小马的脚,我心中猛然一喜,急忙抓紧向产道外拽着。原本就已经奄奄一息的母马痛得痉挛了起来,此时,小马的脚已经隐约可以看得见了。
我也快要失去力气了,忙大叫着:“快来帮忙呀!谁来帮我拉一拉?”
一旁的马夫说道:“没有希望了,这小马在母马的腹中时间太长,拉出来也是死的。”说完竟然不顾已经没有力气的我走出了马厩。
“外面有人吗?谁来帮帮我?”
母马抬起眼睛感激地望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也在劝我放弃徒劳的努力。
“我不会放弃的,绝不会放弃!”对着母马做出承诺后,我死咬着下唇拉着小马的腿使劲地向外拽着。
“我来帮你!”一双手在我完全丧失力气的一瞬间伸了过来,强有力地向外一拉,终于将那匹赢弱小马拉了出来。它是一匹漂亮的小公马!
我感激地看向来人,微弱地说了声谢谢,便无力地倚在了他的肩上。
乐扬急忙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强拉着担心红马母子状况的我回到了住处。
在房间里昏睡了一个下午之后,体力稍有恢复。刚想起身,乐扬端了一碗热乎乎的姜蜜汤走了进来。
“不要起来,再休息一会儿。”他温柔地说道。
感觉到身体的不适,我没有强作坚强,顺从地靠坐在床榻上喝着姜蜜汤。
“为了一匹马,值得吗?”乐扬不解地问着我。
“只要是生命就值得。”我望着他超然地说道。
“只要是生命就值得?”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我看他半天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忍不住问道:“喂!你们今天晚上要演什么?要是还演相和大曲,我就不去看了。看了好几遍,没意思。”
乐扬结束了冥想,看着我说:“今晚我们要演面具戏。”
面具戏?有点意思!
“怎么演呀?”好奇地问道。
“那是一个王子复仇的故事,我们戴着面具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和着音乐又唱又跳,跟相和大曲有点像。”
是吗?怎么听起来很有点歌剧的意思呢?
“有意思,今晚我一定去看!”
“对了,卓然。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都给我们那么重的打赏?”乐扬盯着我问道。
“因为你的声音真的很棒!这个杂耍团不适合你,你的声音应该得到更多人的赏识!真的太完美了!”我毫不吝啬地夸着他,也不管乐扬的脸浮现出了害羞的红。
“从、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我。”乐扬望着我激动地说,“从我出生开始,村里的人就骂我是野种!妈妈不喜欢我,天天打我。在我七岁的时候她就扔下我改嫁了。从那以后,我就流浪街头,直到有一天碰到这个杂耍团。曲老板对我很好,给我吃给我住,还叫我识字、唱曲。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说过我的声音有这么好听!团里其他的人更是争当头牌,别说夸赞我了。为什么,为什么只见过我两面的你会这样肯定我?”
“你现在只不过是声音动听,如果没有人给你写好的作品,再好的嗓子也没有用武之地。要是有机会的话,我给你写几首歌,一定会让人对你刮目相看的。”对着他,我认真地说道。
“你会写歌?”他惊奇地问道。
会的还多哩!我心里默默说道。
“我们团里的几首曲目都是几辈子传下来的曲目,你说自己会写歌?我不信。”
“这有什么。我……”
刚想要显摆显摆给他唱一首,外面传来了宫中女官的声音:“王后娘娘驾到,悦然夫人接驾。”
王后怎么来了?
我整了整衣衫,从床榻上下来向门口迎去。
“卓然见过王后娘娘。”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王后的声音:“卓然妹妹不必多礼,一切繁文缛节就省了吧。”话音刚落,一身锦罗玉衣、光彩照人的王后便走了进来。
相形之下,刚刚为马儿接生还来不及梳洗的我显得那么狼狈、那么平凡。
那乐扬哪见过这么尊贵的人啊,早就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地说:“参、参见王后娘娘。”
王后自然没有理会卑微的乐扬,只是笑盈盈地望着我,“卓然妹妹看起来生活得很好,很充实。”
我出神地望着她已经出怀的肚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这样就过来啦?身子很不方便呢。”
“我可是早就想来看看你的,只不过前三个月胎儿不太稳定,御医不准我下床一步。后来王上又亲自率兵攻打南越,宫中事务全部压在了我的身上,实在是脱不开身。不过前天传来消息,说王上即日便可凯旋归来。我这才抽出了一天的时间,赶来看看你。”或许怀孕的关系,王后的表情更加温柔了。
我看看仍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乐扬说道:“乐扬,你们不是还要准备晚上的演出吗?快走吧。”
王后很感兴趣地问道:“是什么演出呀!我也想看看,这些天在宫里都快把我闷坏了呢!”
我忙高兴地对乐扬说:“听见了吗?羌国的王后今晚要看你们的表演呢,别愣着啦!快去准备!”
那乐扬完全被王后高贵典雅的气质镇住了,我催促了几遍,他才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里。
乐扬走后,王后收敛起温婉的笑容正色道:“对不起,我知道王上在你的身边布了很多眼线和武功高手。这么久也没能实现对你的承诺,真的很抱歉。可我一直在找机会,在这里想要下手太困难了!负责看守你的人远远超过了你的估算,”说到这儿,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王上真的很爱你!”
帮助我逃离羌国。就是促成她与莳罗燕好的条件。
这些,就我们密谈整整一个下午的内容。结果,我早就完成了约定,而她却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履行承诺。当时,为了取得谨慎小心的王后对我的信任,我甚至将自己与蓝若玄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她。我的心痛和悲伤是无法假装的,所以她选择了相信我,结果她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
“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不知道王后娘娘愿不愿意试试?”
“是吗?什么机会?”王后急切地问道。
这个女人想必很希望我能够永永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出现在莳罗面前吧?
我拿起桌子上的姜蜜汤一口气喝完,然后说道:“需要王后演一场戏。”
“演戏?”王后眉头一松,道,“怎么演?在哪儿演?”
“就在今晚的面具戏上演。”我气定神闲地说道。
“什么?”王后显然很不理解。
我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在耳畔轻轻说道:“今晚……”
王后边听边点头,唇畔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第86节:第二十五章 回京(1)
女人,天生就是会演戏的,不是吗?
初冬,沧浪围场的夜晚是朦胧、苍茫的,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青草在今年的最后一丝挣扎、眷恋的生命气息。
今晚的演出,除了我和王后是怀着轻松的心情在观看,沧浪所有的人,包括御马官在内个个都是战战兢兢的,以王后马首是瞻。在他们的心目中怀有他们珍贵的王室后代的王后可是要比我这个失宠流放的夫人重要多了。我环顾分散在四周的人群,心想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的目标对准的是我?
今晚,我的计策能不能顺利实现,就看王后肚子里的孩子面子有多大了。
乐扬他们正在上演一出名为《王子与浣女》的面具戏。讲述的是一个国家的王子在一次出游途中遇见了在河边洗衣的美丽少女,两人一见钟情,却被嫉妒的母亲活活拆散的故事。
这是一个非常俗套的爱情故事,可是却非常吸引人。
演员们个个头戴面具,身穿浅白色麻衣,一边表演,一边歌唱。唯一可以看出不太一样的,就是扎着红色腰带扮演浣女的乐扬。只见他的身段婀娜多姿,姿态妩媚动人,若不是我事先知道,一定会把他当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这个乐扬,真是不应该这样被埋没才华。我坐在王后的身边,有说有笑地看着演出,两人神态自若丝毫不见有什么异常。
他们戴的面具看起来都是由乌木刻制的,非常像我喜欢的西南边陲的面具:傩。面具黝黑深邃的五官、或狰狞或妩媚的表情,无不透露着人们面对不可抗的大自然之力时,内心深处的莫名恐惧以及对未知力量的顶礼膜拜。
中场之时,王后和我兴奋地叫着好,她还特意非常大声地说道:“演得太好了,悦然夫人,本宫的身子不太方便,你就替我到后场慰劳慰劳这些演员们,请他们接着为本宫奉上精彩的演出。”
“是,王后娘娘。”说完,我手执王后赏赐的金银珠宝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后台。
后台内一片忙乱,演员们正急急忙忙地准备着换装,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悄悄地溜了进来。
下半场演出很快开始了。
这是王子的母亲派士兵将浣女刺杀的一场戏。只见一直在台上端坐的王后在看到扮演浣女的乐扬被一剑穿心,前胸被充当道具的红色y体染得血红一片时,突然手捧着肚子惊声尖叫起来!
“我的肚子!好痛啊!天,他们吓到了我的孩子,他们竟敢在本宫面前上演血腥一幕!快来人,快呀!我的肚子好痛!”只见她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不停地叫嚷着,面部充满了痛苦的表情,额间可以看到黄豆大小的汗珠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所有在场的人都慌了,全部不知所措地望着痛苦的王后。从他们面颊上的表情来看,心中是非常焦急的。
王后带来的侍卫从外面列队冲了进来,守护在王后的身边。一名女官紧紧握住王后的手安慰道:“王后放宽心,王子已经五个多月大了,受此惊吓应该不会有大碍,属下们这就安全地将王后送回王宫,不必过虑。”
话音一落,正准备命令侍卫将王后抬上凤撵,就听见王后大怒的声音:“来人哪!把这些外来的装神弄鬼的下贱之人统统给我赶出去。从今以后,不允许他们再踏进我羌国一步!”说完,又接着手捧肚子呻吟了起来。
女官一见,急忙对着侍卫喊道:“听见了没有?还不快把这一干人等押解出境,快呀!”
“是。”侍卫们将所有的演员团团围住,用绳索捆成一串,连推带踹地赶了出去。把他们请来的御马官此刻也一声不吭,任凭他们遭到这种不幸的驱逐。
就这样,全团的人在这个寒冷、y霾的初冬寒夜被身无一物地赶出了沧浪牧场,在士兵们的押送中踏上了离开羌国之路。
其中,自然还有戴着面具混在其中的我。
第二十五章 回京
所有的人都被王后的突发状况牵引了注意力,没有人想到我也身在其中。果然,在羌国人的心目中王室的后代占据着至尊的地位。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渴望王上能够生下子嗣了。毕竟,这愿望从莳罗十四岁登基以来就一直萦绕在全国人民心中,成为了他们共同的、难以实现的心病。
托小王子的福,我才得以顺利地从眼线众多的沧浪逃出来,尽管逃离边境的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
距离我国与羌国的边境小镇蓼城,是出关前最后一个羌国关口。只要通过了这里,我就可以顺利地踏上回京之路了。
杂耍团所有的人戴着面具、身着麻衣,已经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已经有几个身体较弱的人,撑不下去患上了严重的风寒。然而,对我们恨极的羌国士兵们却根本不顾大家的死活。他们甚至威胁说:若是有人倒下了,他们就把他扔到山里喂野狼。王后娘娘只不过让他们把这些下贱的外国艺人遣返出去,真是太便宜我们了。
于是,全团的人在恐惧之中倒也忘记了疲惫,纷纷奋力搀扶着身体虚弱的同伴,只有少数人不管别人的死活拼命地独自向前挣扎着。
人性的美与丑、善与恶在这个生命遭受考验的时刻显露无遗。
尽管我们没有资格休息,可是这些羌国士兵和他们的马匹却是需要休息的。于是,领头的将领终于开口命令大家在蓼城军营进行休整。
我们所有的人被赶到了一个废弃的马厩,还不错,这里还有些水供大家饮用。并且身体的靠近使得被寒冷侵袭一路的人得以相互温暖、相互支撑。
黑暗中,我凭借着乐扬前胸残留的一片殷红,准确地找到了他的位置。
凑在他的耳边,我低声道:“乐扬,我是卓然。”
我的话令身子一直颤抖不已的乐扬停止了抖动,面具下的双眼紧紧地盯住了我,仿佛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轻声地说道:“先别问那么多,我不能被羌国的任何人发现。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你一定要帮帮我。”
他倒没再追问下去,我看得出,再次看见我令他很高兴。
意外很快就发生了。
没有想到,得胜归来的莳罗居然选择从这蓼城回国。他们浩浩荡荡的军队刚好和休整之后继续出发的我们撞了个正着。
由于我们的意外出现,正在行进中的大军与被押解的队伍迎面赶了个正着。先行官怒斥着领头的将领:“混账,王上今日凯旋归来,沿途所有官道一律不准通行。你们没有接到照会吗?”
那个将领吓得冷汗直流,显然他是被蓼城驻军的人摆了一道,他们并没有知会他这个消息。是忘了还是驻军的头头跟他有过节,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总而言之,此刻那将领紧张得不得了,我也是手心直冒汗。
“是、是王后娘娘命令我们将这些流浪的艺人遣返出国的。”他结巴着解释道。
第87节:第二十五章 回京(2)
“王后娘娘?”先行官质疑道。
“是,是王后娘娘。他们的演出惊扰了王后娘娘,害得娘娘动了胎气,这才命属下一刻不停地将他们遣返。一路上只顾着赶路了,没有收到禁行的命令。”
“王后娘娘动了胎气!”先行官大惊失色,忙问道,“没事吧?”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是演戏而已,怎么会真的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你们把他们赶到官道下面,等队伍全部通过了再走吧。”
“是,是。”将领说完,急忙把我们赶了下去。
刚走下官道,只见胡异骑着烈儿远远地赶了过来,停在先行官的面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说完,目光向我们这边扫了一眼。
我一阵心虚,忙躲到了乐扬的身后。这家伙倒也真够意思,非常配合地遮挡住了我的身影。
“没什么,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完了。请胡将军转告王上,部队行进很快会恢复正常。”
胡异点了点头,准备返回向莳罗汇报。在他转过身后,我心中暗自喊了一声:烈儿!
那烈儿竟好像听见了一般,焦急地嘶叫了几声,在原地不安地转了三圈。它的鸣叫也引来了队伍中炽儿的嘶鸣声,胡异大吃一惊,扭过头再一次看向我们。
糟了!我伏在乐扬身后的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被胡异看出一丝破绽来。
还好,他的目光没有在我们这儿停驻太久,便策马向军队的中心跑去。
庞大的军队整整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从我们的眼前消失。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已经疲惫不堪、饱受惊吓的杂耍艺人们继续着出关的旅程。
当我们像一堆垃圾一样被羌国士兵丢出边境以后,所有的人看着扬长而去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之声。
然而,欢呼过后,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了杂耍艺人团曲老板的面前:面对失去所有家当的曲老板,众多艺人们纷纷向他摊牌,表示要另寻出路,不再跟着这个没有演出服装、演出道具、表演乐器的破落表演团了。对于一个流浪四方的表演团来说,这些家当都是他们辛辛苦苦花了很多年才添置齐的,眼下这些东西全部留在了沧浪围场,再从头开始还不如另投高明呢!
那曲老板倒也坦然,同意了他们要求离开的请求。
经过一番恋恋不舍的告别后,曲老板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乐扬和我。
他转过头看着我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
呵!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头,居然是一个这么沉得住气的人,一路上都对我的身份隐讳不明。我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取下脸上的面具说道:“曲老板,你好,我是卓然。”
曲老板面色一变,惊道:“悦然夫人?怎么是你?”
“没错,就是我。对不起,全是因为我才是你的表演团分崩瓦解,不过你放心,我会赔你一个崭新的表演团,一个可以轰动全国的表演团。而乐扬,”我看向他,说道,“他会成为全国最有名的乐人,我保证!”
我的自信让曲老板和乐扬震撼当场,全部都说不出话来。
“不相信吗?我曾经在听澜阁演过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舞台剧,不知道两位听说过吗?”
听我这么一说,曲老板更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看起来听说过呢!
我得意地笑着。看来那出戏的影响力很强呢!
正想着,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眼望去:正是我担心不已的烈儿和炽儿呢!
可是,它们两个怎么会跑过来呢?难道是胡异发现了什么特别情况?天!前面不远处就是我国边境了,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两匹马儿越跑越近,在它们的身后并没有追来的羌国军队。看来,我还是安全的!
烈儿和炽儿终于在我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两个小可爱不约而同地将头伸向我的脖颈,迫不及待地向我传达着它们的思念之情!
我激动得一手拥着一个问道:“你们怎么逃出来啦?”
烈儿摇摇头,冲着我摆动着脖子,我这才发现在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竹筒。取下打开一看,泪水立刻涌进了我的双眼。
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布衣铃,铃铛的下面坠着一个乌木挂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一行小字:如果找不到你放在他身上的心,那就回来吧!我的心送你!
是莳罗!是真正蜕变为一个男人的莳罗!是懂得让心爱的人心灵放飞的莳罗!
他,仍是那个如纯净水般清澈、透明的莳罗!
跃上烈儿的马背,我对着羸弱的乐扬伸出了手,“上来吧,我跟你坐一匹马,曲老板骑着炽儿好了。”
说完,策马向边境方向奔去。在我们的前方,初升的朝阳渐渐显出了它娇羞的模样,久违的煦暖投注在我的身上。
长达两年的放逐旅程终于结束,等待着我的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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