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儿,你怎么了?”武皇抱住我紧张地问道。
“我,”强忍着痛楚,断断续续地说道,“肚子,很、很痛!很痛!啊!”好像流失了什么,我的额头渗着黄豆大的汗珠。
“太医呢!快上来!快呀!”武皇急忙大叫。
“来了,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太医踉踉跄跄地来到我的跟前,跪下身子,将手搭在了我微弱的脉搏上。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他才面带笑容缓缓地收回手,回道:“恭喜皇上、皇太后,蓝妃没什么病,只是有喜了!”
“什么?”
“你说她有喜了?”
两个惊呼声同时从武皇和淮南王的嘴里喊出,个中滋味却都是五味杂陈。
“是啊,老臣这脉一定不会把错。只不过蓝妃身子原本就虚弱,这会儿又像是精神太紧张了受了惊吓,所以出现了见红的征兆。不过没什么大碍,臣即刻就开些大补的方子,蓝妃只要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了!臣再次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他这话一出,所有在场的皇亲国戚们仿佛如梦方醒一般,整齐地朝着武皇跪了下去,异口同声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我勉强抬眼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心中绝望地嘲弄着:何喜之有?妃子肚子里怀的却是自己的孙儿!这情况也够怪异了吧。
淮南王,面色y晴不定;太子,根本面无表情;皇后,面色复杂惊异;薰贵妃,面容凄惨绝望;倒只有皇太后,脸上的表情还偷漏着一丝欢愉和轻松。
世间的一切倒也真是奇怪!这个不受欢迎的孩子的到来,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原本紧张、不可收拾的局面。挽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生命!
今晚,可真真上演了一出“喜筵”!
我怀孕了!
尽管我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承认的理由,却无法阻挡一个生命在我身体里孕育成长的事实。
自从那天太后喜筵上被太医当场公布了这一“喜讯”后,我这景兰宫便成了各路人马前来奉承巴结的好去处。几天下来,不胜其扰,只得借了武皇的口下达了禁止探视的命令。这一来,终于清静了许多,得以静下来好好整理自己的心。
窗外,几棵性急的桃树迫不及待地在枝头开满了粉嫩的花朵,含苞的、怒放的,惹人怜爱。伸出手,抚摸平坦依旧的小腹,探寻着孩子存在的位置。
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后,我难过得想到了死!
这个孩子的存在不是因为爱,恰恰相反,是因为恨!
然而真的要再一次因为他人的过错放弃珍贵的生命吗?想起因为我的死安那不再有任何表情的脸,如果我能坚强地跟他说一声再见,或许他的人生就会按照正常的轨迹一直走下去吧!二十一世纪的经历告诉了我一个珍贵的道理:自杀是最卑劣的行为!
望着满室的灿烂阳光,我心中的y霾渐渐褪去,眯着眼望着从东边冉冉升起的太阳,突然间想要知道:太阳以西是什么地方?那里现在是一片黑暗吗?
卓然,还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吗?没有奇迹!生命里有的只有沉甸甸的真实!
没有玄,没有爱情,没有你所期待的卓然于世!现在你所真实拥有的只是肚子里这个脆弱的生命!而你,要他吗?
要他吗?要他吗?要他吗……
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样的拷问,不停地问,不停地问,直到我难以忍受双手抱头大喊道:“是的,是的,我要他!我要他!”说完,泪水模糊了双眼。
终于,世界恢复了平静。
阳光煦暖,花朵芬芳,春风拂面,采蜜蜂忙,生命永远是生生不息的美妙。
望着丁当一早送来的各种补品,我开动起来,有意识地往身体里输送着胎儿生长所需要的营养。
来吧,孩子,妈妈会给你全部的爱。
大约是孕期嗜睡的缘故,我的睡眠变得很没有规律。白天一天都懒洋洋地睡了好久,这会儿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望着床榻另一端酣睡的武皇,突然间起了想要探寻的心思。喜筵结束的当晚,武皇犹犹豫豫了大半夜,冲着同样难以入眠的我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要,朕可以帮你想办法。”
他怎么了?这是他的孙儿呀?尽管我是他的妃子,可依皇帝的性子若是介意的话,从一开始就不必安排我入宫的。原本,我就不赞同这样的安排。只不过当时处于心死状态,对于自己未来的生活,根本毫不关心。这武皇为什么得知我怀上了太子的孩子就突然别扭起来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会妨碍到他吗?
第103节:第二十九章 喜筵(3)
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还有他对待薰的态度,这些天过去了,武皇仍是没有跟伊能薰说明的意思,仍是天天在景兰宫就寝。为什么?他不是爱伊能薰的吗?那天得知我怀有身孕,伊能薰眼中的失落是那么的明显,即便不方便说出实情,去安慰一下爱着的女人也不行吗?为什么一味地让她误解下去?
这些,不想还好,一想起来,脑袋涨涨的,更加不想睡觉了!
摸索着走下床,在月亮的光影之下走出了寝宫。今晚的月亮是上弦月,细细弯弯的,明媚动人。中国人都是喜欢又圆又大的十五的月亮,这一点我倒是有所不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上弦月,一派的诗情画意,总能勾起人们艺术的畅想。头脑中刚刚涌现出艺术两个字,就远远地,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纯美的乐声,那声音清晰、准确地传入了我敏感的双耳。
是他!伊能忍!
循着乐声走去,终于在景薰宫的宫墙之上瞧见了忍的踪影,心中一喜刚想开口唤他,却见他的身后,一个如夜鹰般的黑影飘然而过!他的左手之中赫然握着一柄青光毕现的宝剑,对准伊能忍直刺过来。
“小心。”我惊叫着,想要提醒身处危难中的伊能忍。
话音刚落,黑影便身形一顿,转身翩然离去了。他那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在上弦月的明亮之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黑色弧线,迅速地消弭在神秘夜色中。这身影看起来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等我多想,伊能忍纵身一跃,安稳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刚才很危险,以后不要在夜里出来乱转了。”伊能忍有些担心地望着我说道。
“可是,刚才要不是我……”有些不满地抗议着,却被伊能忍一个白眼打断了。
“笨!我是故意要引他出来的,要不是你突然喊出声,我恐怕就能正面跟他交锋了。”说到这儿,恨恨地道,“可恶,总是在暗地里调查我。”
“你要引别人出来吹什么曲子不好,偏要吹《碧海潮升曲》。这不是明摆着引我来听的吗?”我不满地发着牢s,“难道你姐姐没有告诉你,我就是景兰宫的蓝妃吗?”
伊能忍面色一暗,落寞地说:“听说了,只是一直没有鼓起勇气看你罢了!见了你,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叫你卓然还是蓝妃娘娘!”
“当然还是叫我卓然了!”我肯定地说道。
“卓然?我认识卓然是个性情爽直的好兄弟,可眼下的卓然却入了宫,怀了龙胎,成为了与姐姐争宠的女人!”他激动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如果不是这样,姐姐就不会每晚伤心得难以入眠,我也不必为了见不见你而挣扎不安了!”
“伊能……”我不安地望着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你不必解释,今天见到你也好,趁这个机会我跟你说明白了吧!从今往后,如果姐姐因为你而痛苦、悲伤的话,我伊能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对付你!念着过去的情谊,我把丑话说到前面,等到哪一天如果我的剑真的对准了你,也不至于太惊讶!”无情地说完这些话,他便转过身走进了宫门。
在宫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从门缝中清晰地传来了初识他时阳光般温暖的话语:“晚上天黑,你怀有身孕,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话音刚落,宫门随即紧紧地闭合,把我孤零零地关在了外面。
呆愣了一会儿,正想要离开,突然间又听见宫门开启的声音。
站在黑暗中向宫门看去,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是小乔!都这么晚了,她怎么会从薰的宫殿里出来?而且还是一个人?
夜色昏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看着她的身影急匆匆地消失在宫墙的y影之中。
一大早,武皇便起身沐浴更衣,上朝去了。他,可真算是个勤政的皇帝。
迷迷糊糊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便接着陷入了梦乡之中。
“小姐,小姐。”恍惚中丁当声声地喊着我,这个丁当,入宫也有段日子了仍是叫我小姐、小姐的。
“干吗啦?”我不满地喊着,顺势翻了个身。
“外面管公公来报,说淮南王想要见您呢!前两天皇上不是下了口谕,不准任何人到景兰宫探视的吗!所以这会儿急着请话呢。小姐到底见不见他啊?”
寰要见我?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快请。”
景兰宫之内没有任何花俏、富丽的装饰,按照我的意思,几乎全是用棉、麻等天然的面料布置的,与原木的家具搭配在一起,给人一种质朴、浑然的大气之感。
有些无措地扭着纯棉床幔的流苏,望着一身朴素的寰。为什么寰看起来有一种让人害怕的孤寂感?!
“别再扭了。”他望着我的手,温柔地劝阻道。
“哦。”放开流苏,又接着把玩着白嫩的手指。
“快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女孩?”他的唇畔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令我霎时间放松了下来。
寰接着说道:“明天我就要回淮南了。”
要走吗?我想说些什么,一路平安啦,常写信啦,顺风啦等等等等,嗓子眼却好像堵住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苦笑着说:“我这个人,好像生下来就是个错误。生为皇子却与皇位失之交臂,遇见你却仍是失之交臂。这一次借着给母后拜寿,原是要更正这个错误的,却不曾想自己根本无知得离谱。皇帝哥哥就是皇帝哥哥,岂是我这个晚出生二十二年的弟弟比得过的?现在想想,真是要感谢你和你的孩子,若非如此,今天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看来,这几天,武皇给了他不小的警告。
“还有小乔。”我目含指责地望着他,“你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做这种事情?”
“小乔,”寰有些陌生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荣乔夫人吗?这是她自告奋勇的,我根本没有要她参与进来的意思。”摇摇头,转而望着我左耳上的伤疤说道,“我曾说过要开始制造属于我们两个的回忆,现在想想,好像只成功过一次。如果知道那条地下暗河就是我们两个最后的记忆,我一定不会带你去的。”
“暗河的那次经历,我永生难忘!”记忆,隽永就好,不是吗?
“好一个永生难忘!有你这句话,足矣。”寰笑了出来,用充满生气的声音说道,“等你的孩子出生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带着他到淮南做客。到时候,我这个做叔叔会带着他游山玩水,吃遍江南的佳肴美食!”
叔叔?应该是叔爷吧?我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好啊!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去的。”
他坚毅地站起身,别过脸说:“我该走了。”
“哦。”我又一次无措地扭着床幔上的流苏,低着头回应道,“那个,小乔会跟你一起回去吗?”想起一个人从景薰宫走出来的小乔,我突然想要打探她的近况。
第104节:第二十九章 喜筵(4)
“薰贵妃说跟她特别投缘,想要留她多住些日子。我无所谓,她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了。”寰满不在乎地说道。
看样子他跟小乔之间还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寰走后,我仍一直在回想这一次见到小乔后,她身上的一些不同之处。小乔变了,她变得跟这深宫一样幽深,令人一眼看不到心里。想想那天在喜筵上,小乔明明看到了我,眼神中却没有透出一丝情绪,仿佛她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戏,演得可真好呀!
转眼到了炎热的七月。
京城的夏天干燥、酷热,太阳都是那种直辣辣的晒!
真是热得要命了,我一边大嚼着皇太后差人送来的冰块,一边使劲地扇着风。丁当一直试图夺过我手中的扇子为我扇,被我无数次地拒绝了。没办法,虽然穿越了两年多了,还是改不了人人平等的观念。热,我可以自己扇风嘛!
宝宝,现在已经有六个月大了,有时候很调皮,会冷不防地踢我一脚。这不,他可能也有些受不了这炎热的酷暑了,不满地在肚子里又是动手又是动脚的。
我轻抚着圆滚滚的肚皮,轻声安慰道:“很热是不是?别再乱动了,你动来动去的,妈妈会更热的。”
远远的一阵s动,武皇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前呼后拥地走了过来。屏退了所有人之后,望着臃肿的我问道:“今天宝宝乖不乖?”
“还好了,对了,匈奴单于要求和亲的事商议好了吗?”我关切地问道。
不是我喜欢参政、议政,而是在龙门客栈我救过的那个匈奴王子金日阐,现在不但成为了匈奴的单于,而且还真的派了使臣前来和亲,他指明的和亲对象居然就是我——卓然。使节将来意说清楚以后,群臣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他们都不知道卓然是谁,不过是个女人嘛,给他找就是了。可倒是把武皇吓了一跳,当即便回来问我跟金日阐是什么关系。
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以后,武皇这才放下心来。
“已经商议好了,朕决定让宛宁公主前去和亲。”
“宛宁?皇上怎么舍得?”我惊讶地问道。
“身为皇族的公主,这是她们不可推卸的责任!”武皇严肃地说道。
这句话一出,好像突然间关闭了两个人话语的闸门,难耐的寂静蔓延在我们中间。
过了好一会儿,宝宝耐不住寂寞了,突然踢了我一脚,“啊!”我冷不防地叫出声来。
“怎么了?乖孙子又踢妈妈了?”武皇慈爱地趴伏在我圆滚滚的肚子上说道。每当旁边没有人的时候,他都会称呼宝宝为乖孙子,好像笃定是个男孩一样!“不要再调皮了,爷爷给你唱歌好不好?”说完,煞有其事地哼起了小曲儿,那曲子是流传于民间的儿歌,歌词怎么唱的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觉得旋律很优美、舒缓。
于是,在这个正午午后,御花园里,武皇、身怀有孕的蓝妃坐在长满藤蔓的回廊下面,女人半眯着眼睛快要睡着了,男人关爱地为女人摇着折扇为孩子哼着小曲儿,藤蔓上开满了浅紫、浅红的花朵,蝴蝶忙碌地采撷花粉,树上的蝉儿不停鸣叫着……任谁看到了这场景,都会毫不怀疑地认定这是幸福、快乐的一家。
更别说此时已经有半年没有侍过寝的薰贵妃了。然而不巧的是,就在我们看起来最温馨最甜蜜的时刻,薰和身后簇拥的一大群人刚好走了过来,将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她原本自在、恬静的目光突然凝结在我的身上,目光中饱含的愤怒、嫉妒很快地便将我从浅睡中刺醒了。抬眼望去,她的身后,同样怨毒、凶狠的目光从小乔那一对灵动的双眸精确地s向了我!七月的炎热没能逐去我因此而从内心深处涌出的颤栗,我,不由自主地拉了拉正在为我摇摆折扇的武皇。
“是薰贵妃来了,过来坐吧,这有一些冰块,正好给你解解暑。”武皇看向薰,懒懒地招呼道。
会不会说话呀!我狠狠地瞪着武皇,心想道:这是皇太后亲自命人送来给我解暑的,现在就剩下几块了,你要薰来用,这不是明摆着给她难堪吗?
薰没有像过去那样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而是用痛苦的眼神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武皇,那眼神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的眼神,无辜、受伤、疑惑、绝望。
唇畔抖动着,半天才用怪异、颤栗的声音说道:“你曾经也这样对我的。”说完,迅速地转身离去了。
眼看着热热闹闹的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之中,我冷言对武皇说道:“这样可以了吧!你要是再不去跟薰解释清楚,我就去说了!你们男人可真可怕,为驯服一个女人,宁可自己也受到伤害!”
武皇怔怔地望着薰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了一起,“够了,这段时间想必她也得到教训了。明天,朕就去景兰宫。”
明天吗?希望薰会感到幸福。
我长出一口气,这件事压在心头有半年之久了,总算是告一段落。
远处,黑压压的乌云蔓延过来,原本凝固的空气被夹杂着湿气的微风搅动,看起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今天,是武皇三十年七月四日。是改变我人生轨迹的重要一天。
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如果武皇当时就追着薰解释清楚,又或者没有因为黄河流域的旱情赶去跟大臣们商议,我或许就在这华丽、幽深的宫中消磨一生了,我会成为一个最称职的母亲,亲手将我的孩子抚养长大。
可武皇毕竟还是去商讨旱情了,他毕竟还是没有立刻追出去向薰解释清楚。人的一生或许只能在有限的可能性中生存。
刚回到宫殿不久,外面就闪电雷鸣、狂风大作起来。同时,还有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我的寝宫。
是小乔!我纳闷了很久,为什么寰回淮南以后她一直住在景薰宫却不肯来看我一次,今天,她终于来了?
我屏退了所有的人,因为知道与小乔之间的恩怨该有个终结的时候了。
她没有空手来看我,而是捧着一壶上等的酸梅酒来的,那酒,是我跟小乔在明圣湖的月之舫上最爱喝的酒。想想那个时候,小乔依旧,卓然依旧,月色依旧,美酒依旧。一切都是那么单纯的美好,此刻却再也回不去了。
坐下以后,两人都一言不发,小乔一杯一杯地斟着酒,我们一杯一杯地喝着,往日的回忆一一在彼此眼神中浮现。当最后一杯酒倒入腹中后,外面沉积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霹雳的闪电凶狠地劈向大地,映照在小乔惨白的脸上。
我抚摸着自己醺红的面颊,摇摇晃晃地指着小乔问道:“我们喝的一样多,为什么你的脸一点也不红呢?”
小乔有些抖动的双手轻轻地放下了清空的酒杯,空d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爱?都有人关心?为什么王爷会义无反顾地为了你谋反,又为了怀孕的你从此放弃争夺王位的念头?为什么连深爱薰贵妃的武皇都会被你迷住?你身上究竟有什么我没有的吗?我也是女人,为什么我费尽心思也得不到别人的爱?呵呵,就连伊能忍眼见自己的姐姐因为你痛苦、悲伤也不愿加害于你!”只见她如幽灵般地站起身子,摇晃着、呜咽着,“为什么?你明明是我的罗密欧,转眼却变成了女人。你成为了男人眼中的朱丽叶,我却什么也不是!王爷不要我,即便是我脱光了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他的面前,他还是宁可一趟趟地在暗河之上泛舟也不肯看我一眼!我为了他可以去刺杀皇帝,他却说放弃就放弃了,转身回了淮南,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我们回家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不曾遇到你,我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歌姬,过着我世俗、平凡的人生。可是,老天偏偏让我遇到了你!让我遇到了你!知道吗卓然,既然你可以改变我的人生,那么,我同样可以改变你的人生!”话音刚落,从她的青纱裙摆处清晰地浮现出了殷红的血迹。从一个小点迅速扩大为恐怖的一片。
我吓坏了,急忙站起身想要拉住摇摇欲坠的小乔的身子。可是,可是,我也很快感觉到了身体的怪异。感觉我的肚子像是灌了铅一般向下急速地滑落。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将我拖倒在地,剧痛迅速淹没了我。
我想要喊叫,想要求援,可外面雷雨交加的轰鸣声遮挡了虚弱不堪的声音。我想要站起,想要挣扎,可体内汹涌而来的灼痛感席卷了勉强支撑的意识。
就在我快要失去知觉的最后一瞥,小乔浑身是血的恐怖状清晰地印入了眼底。只见她拿起了梳妆台上的红烛,挣扎着取出火石点燃以后,拖沓着羸弱不堪的身子向我走来。一个闪电闪过,小乔青灰色的脸上浮现着临死前的妄狞与疯狂,高举着红烛,任由滚烫的蜡油滴落在脸上、身子上。
她就如同死神一般,一步步,一步步地近。
第105节:第三十章 影子武士(1)
第三十章 影子武士
一片朦胧的幻境中,我看到了大海。一眼望不到头的迷茫大海。
我,独自一人坐在一叶孤舟上,随着海水的起伏摇荡着。头顶,是炎热地、毫不留情地灼烤着我的太阳。眼望四周,一只硕大的金枪鱼的尸体赫然漂浮在我的眼前。受到了血y腥气的吸引,成群结队的鲨鱼游了过来,晃动着他们那独一无二的鱼鳍,撕扯着金枪鱼的尸体。很快的,那可怜的金枪鱼被鲨鱼拆卸入腹,只留了一副空荡荡的骨架随着海浪的起伏凄然地诉说着生命消逝的悲哀。
低下头,望着自己被烘烤得严重缺水的皮肤,舔舔干涸得翘起干皮的嘴唇,一股血腥的味道准确地从舌尖的味蕾之上传递过来。水!哪里有水?
头顶的太阳愈来愈烈,恨不得将我照s得灰飞烟灭。眼睛渐渐沉暗下来,进入了虚妄、沉迷的幽暗世界。
“水,给我水,我要喝水。”
无垠的黑暗中,感到一个灼热的唇印上我的,然后缓缓、轻柔地将一股清凉渡入了我的口中。
是谁?
那触觉、那温度为什么这么熟悉?
感觉自己好像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唇的主人,却只能是微微地抬起了沉重的睫毛,试图将眼前的影影绰绰看得清楚分明。努力地看,再努力地看,终于,重叠的幻影叠加成为一个清晰的身影——一脸焦急的武皇。
“卓然,卓然。”耳畔传来他声声的呼唤。
迷惑地望着他,再望向陌生的四周,这是哪儿?
眼前不再是景兰宫的样子,而是一个质朴的房间。素净、大方的床榻,简洁、朴实的家具,很有力地说明了这里也不是然院。疑惑地望着全然的陌生,清晰的思绪迅速地涌入大脑!
我的孩子!
双手准确地找到了小腹,颤抖地抚摸过去……没有我熟悉的滚圆,没有我熟悉的胎动,更没有我熟悉的心跳!
无法置信地望着武皇,双眸凄厉地探寻着!
只见一脸伤痛的武皇颤动着双唇说道:“对不起,然儿,你的孩子,没有了!”
没有了吗?我那才六个月大,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世间的美好便匆匆离去的孩子?
目不转睛地望着惨白的房顶,空d的心没有一丁点儿的感觉。就这样走了吗,孩子?难道不是为爱而存在的孩子,真的不会受到天的眷顾吗?
房顶突然间剧烈旋转起来,将我好不容易恢复的意识重又卷入了昏暗中。在那一望无边的幽暗里,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回荡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我才又一次有了自己仍然活着的感知。因为,从无力地垂在身体一侧的左手,清晰地传来了被人紧紧攥住的疼痛。是谁?这样死命地抓着我的手不放?是谁?恨不得要让两只手变成为一只手,永远也不分离?
“是谁?”轻轻地唤了一声,却换来了手的迅速抽离。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漆黑夜晚。
温暖的手又迅速地伸了过来,温暖地、轻柔地包裹住我在黑暗中的探索,“醒了?口渴吗?想不想喝水?”是武皇!他正在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询问着我的需要。
“嗯,想喝水。”我点点头说道。
“我这就给你倒水。”武皇说完,站起身摸索着点着了一个快要燃尽的烛台。“咝”的一声,烛光摇晃着,将武皇的脸清晰地映照出来。
他,变得苍老了许多!
是因为我吗?我有些难过地望着他。大概是吧!当初让我进宫,就是为了保护我不再受到太子的报复。可是进了宫,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悲剧,拥有无上权利的武皇大概会有些沮丧吧。
小心地扶起我的身子,他拿起勺子,笨拙地给我喂着有些温热的水。
“不用麻烦皇上了,我自己来就好。”说完,伸出手接过了盛水的玉碗。一大碗水下肚,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这里是什么地方?”此刻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连风也停住了脚步!远远的,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野狼嚎叫的声音,听起来,这里不像是皇宫!
“这里是京郊皇玺山的皇家猎场。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小乔呢?”我望着武皇不解地问道。
“荣乔夫人?哼,她已经死了!这个女人倒是有眼色,知道朕一定不会放过她,会将她五马分尸、十族抄斩!干脆死了以躲避更可怕的惩罚!”
小乔死了?我愣愣地消化着这个难以下咽的事实,脑海中又浮现出她高举红烛一步步向我近的画面。
“她怎么会死呢?如果她死了,为什么我还好好地活着?”
“是靖宇将军救了你,就在荣乔夫人用红烛自己点燃而后又准备扑向你的时候,他及时赶到,一剑刺死了荣乔夫人,又把你带离了迅速燃烧起来的火场。”
小乔自焚了?
“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望着窗外已经泛白的天际,看着数不清的树影幢幢问道。
“然儿。”武皇正色望着我说道,“有一件事朕必须告诉你。”
“什么?”
“这几天你的病情一直都是薛神医在照料,他是朕能够找得到的,医术最高超的大夫了。他说……”武皇面色沉重,语气中充满了疑虑。
“他说什么?没关系,您尽管说就是了。我,现在还有什么挺不住的吗?”自嘲地苦笑一声,说道。
“然儿,薛神医说从今往后,你,恐怕再也不能做母亲了!”
……
上天是不是很喜欢捉弄人?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永远地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两年前?为什么不是我与玄大婚之前?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被人强暴然后永远地丧失生育能力?为什么在我准备好做一个母亲之后又让我失去?
“然儿。”武皇担忧地望着我y晴不定的脸喊道。
“我没事!我没事!你能不能离开一会儿,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说完,蜷缩进有些冰冷的被窝间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
第106节:第三十章 影子武士(2)
七月的山涧,清晨仍有些寒意。但是骄阳刚一从陡峭的山峰中露出容颜,山谷中弥漫着的湿冷雾气便立刻消弭得无影无踪。
我一个人孑然地孤立在溪流旁的一块岩石上,任凭僵硬的身子与岩石化为一体。
身后,隐隐地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苍白、干瘪的手伸了过来,上面,滴溜溜转地躺着几粒颜色各异的药丸。
“吃下去。”苍老的、不容置疑的声音传入了耳中。不用说,这一定就是曾救过我多次的薛神医。
像个木偶一样顺从地吞咽下药丸,老人满意地转身离去了。另一个人,武皇,转到了我的面前,暖着我冰冷的手问道:“卓然,你还愿不愿意回宫了?”
什么意思?我抬着眼,无言地问着。
“景兰宫已经被那把大火烧成了一片废墟,所有的人都以为被大火烧焦的荣乔夫人就是你,蓝妃。因为,朕并没有把你被救出的消息公布出去。朕想,这或许也是个放你出宫,让你自由的好时机。如果你愿意,此刻仍然可以以蓝妃的身份回宫。但如果你不愿,朕可以把蓝妃风光‘下葬’,让你以卓然的身份过一生。”
还要回宫吗?没有必要了吧。可是,不回宫的话,我应该去哪儿呢?天地之大,又有哪里是属于我的呢?
见我久久都没有出声,武皇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羊脂玉做的瓶子,怀着敬畏的心情递到了我的手中。
“是个男孩儿!”说完,武皇垂下了暗淡的眼眸。
宝宝的骨灰吗?我颤抖着双手,接过瓶子紧紧地拥入怀中。终于,落下了一直隐忍的伤痛!泪水在晶莹的瓶子上跌得粉身碎骨,就如同我那灰飞烟灭的孩子!
“我们今天就找个地方把他掩埋了吧。早一日让孩子入土为安。”武皇说道。
“不!”我断然拒绝,用模糊的双眼望着武皇说道,“我不能让他孤零零一个人躺在y冷的地下!不能!”大声地喊完,我转过身奔跑着。
“卓然,你不能跑!你的身子还很虚弱!停下,快停下!”身后,武皇紧张地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闪过了两个人,动作利落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是穆朗和靖宇!
好啊,都是蓝若玄曾经的部下!
“让开!”我冰冷地说道。
“小姐。”靖宇痛苦地喊道。
“我说让开!”
“没有武皇的命令,我们不能让开!”穆朗冷静地回答道。
“让开!”我歇斯底里地喊叫着,身子因为心情的剧烈变化颤动着!突然脚下一软,身子向大地飘去。“小姐。”靖宇赶忙扶助我,关切地喊道。
武皇终于走了过来,朝着靖宇说道:“卓然想要去哪儿,你就护送她去吧!要注意安全,记得要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穆朗,你也去!”
“是。”
我要去的地方不过是已经不再独属于我和玄的那个隐秘的山谷。
到了那个熟悉的幽径,我坚持要一个人走进去,让他们两人在山涧入口处等我。
骑着靖宇的马儿,我紧拥着怀中幼小的、不再存在的生命又一次穿越了这个曾经带给我无限喜悦和憧憬的深幽小径。
我,不能把他放在黑乎乎的地方,我要把他亲手撒在最纯净的流水中,让他与天地万物融合在一起,乘风化雨。
来到依旧清澈、奔流的小溪旁,我虔诚地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把他的骨灰撒在了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水中,眼见着他消失在小溪的尽头!
所有的仪式完成以后,步履摇晃地走到了我的树下。
做一棵树可真好!
不论什么时候来看它,它都巍然屹立在这里,从不让人失望!
我一遍遍地抚摸着上面的然与玄两个字,任凭放肆的泪水奔涌而下!
忘记玄?不能的吧!
怎会忘记!怎能忘记?
正泣然间,一阵熟悉的笛子声钻进耳朵。
是他?那个可爱的小牧童!
转过身,循声望去,不一会儿,小牧童便吹着短笛微笑着来到了我的面前。
“这位姐姐,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显然,他已经不认识换回女装的我了。
“我当然知道这里啦,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去找我学吹新曲子呀?”面对着天使般的小牧童,我强装着欢笑问着。
“你是……”一听这话,小牧童又惊又喜,看着我问道,“你就是那个小哥哥?”
“是啊。”我点点头。
“啊,”他激动地从黄牛的身上一跃而下!跑过来拉着我的手亲热地说道,“原来你不是小哥哥,而是个漂亮的姐姐啊?姐姐,姐姐,我告诉你哦,前几天,山谷里发生了很奇怪的事!”
“哦?什么事?”我不甚在意地问道。
“好几天以前,咱们这下了一场大暴雨!那天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第二天我来这儿一看,你猜怎么着?谷底的这棵松树被雷电给击中了,一分为二呢!”
什么?我猛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后完好无损的树!
小牧童接着面带惊奇地说道:“可是就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再来山谷时,发现这棵树居然又好好地长在了这里!你看,完全一模一样呢!还有,树上面刻的那两个字,我虽然不认得字,可是也能看出来这棵树上的字跟原来那棵树上的字是一样的!漂亮姐姐,你说是不是很奇怪?谁会费那么大的力气,再种一棵一模一样的树呢?”小牧童拉着我的裙摆,摇晃着问道。
是玄!是玄!是玄!是玄!是玄!
他没有死!他真的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我激动得心脏都快要跃了出来!
抬起脚,踉跄着身子,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蓝若玄,你这个浑蛋!你在哪儿?出来!出来!出来……”
远处的密林中,无数的鸟儿被我响彻山谷的呼声惊得一群群从林中飞起,在天空中盘旋着、鸣叫着,呼应着我快要停止的心跳!
我一边大喊着玄的名字,一边跃上马背飞奔而去。虚弱的身体颤栗着,说不清楚是因为愤怒还是喜悦!
那个剧场魅影就是玄,把我从景兰宫救出来的也是玄;在我昏迷时喂我喝水的是玄,黑暗中紧紧握着我的手的也是玄!
今天,我一定要知道你究竟是为什么不肯见我?我说过,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你都是不可饶恕的!不可饶恕!
马儿带着我迅速地穿过原本幽深、漫长的小径,入口处的穆朗和靖宇远远看见我飞驰而来,试图想要拦下我。可惜,这些年我跟烈儿朝夕相处,着实学了不少的马上工夫。只见我轻盈地拉动缰绳,马儿利落地从他们身侧冲了过去。
“靖宇,我先追过去了。”
身后传来了穆朗焦急的喊声,很快他也骑上马儿追了过来,只留下没有坐骑的靖宇在原地顿足。
第107节:第三十章 影子武士(3)
皇玺山,悬崖!
一路飞奔,来到了这个令我每一想起就心生恨意的山崖!来到了失去玄的地方!
停下马,来到山崖边上。回过头,望着远处疾驰过来的穆朗。
你该出来了!蓝若玄!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山崖澄净的空气,张开双臂,朝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纵身跃下!
原来!飞向大地的感觉是这么好!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说过:也许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沉,我们的生活也就越贴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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