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来有神,只怕神也早就给厉鬼赶跑了。但那儿肯定没有人——至少不会有活人。
我们能活着出来,已算万幸。”
说话的人是张切切,一个胆大也肥大的女人。
猛鬼庙 第四回 人吓人
“千万不要上那儿去!”张切切切齿地道,“我们走过了号称‘鬼门关’的独
木桥,好不容易才爬上峰顶,眼看庙字就矗立在那儿。我们还是顶着大太阳爬上去
的,照得亮黄黄,慌惶惶的,但走上前去,却怎么也走不到。明明立在那儿了,再
走几步便到了,但竭力走上前去,它又不在了。它始终在前面,仿佛还会后退,一
直都走不到。”
大家也听得心里慌慌凉凉的。
一一那座庙会走?
会走动的庙!?
大家几乎不敢置信,不觉望向绮梦。
“不过还是走到了。”绮梦有点更正的意味,但语音里决无谴责的意思,“它
仿佛停下来等候我们。”
叶告听得有点不耐烦:“最后还是进去了没有?”
“进去了。”
“有人吗?”
这次是白可儿心急了。
“没有。”绮梦说,“我们不算看见了人。”
“什么?不是听说有庙祝的吗?”陈日月非常精明,十分像他公子无情一般心
细如发地说,“不然,晚上庙内怎会泄漏烛光?”
“我是没有看见庙祝。”绮梦说,“但却看见了一个不是人的人。”
“一一一不是人……的……人!?”
何梵又忍住了尖叫。
但忍不住尖声问。
“是的。”
绮梦坠人了回忆里。
山上。
庙里。
庙在山上。
阳光普照的荒山上,那尘封的庙字内,还是一片昏黯。
外头的阳光愈是猛烈,跟庙里的幽暗对映得更为强烈,尘封与阴晦之气,加上
群像在神龛上下结满了蛛网,布满了厚埃飞螨,显得鬼影幢幢,仿佛是处身于森罗
殿里的幽冥世界。
一下子,眼光几不能适应,看不清庙里的影影绰绰。
放大了瞳孔,凝视好一会,才勉强可以视物,但三人才跨过门槛,进入了庙内,
只听咐呀一声,庙门已然关上。
三人马上背靠而立,以防突如其来的袭击。
但并没有预期的狙击。
庙静无声。
一点声息也无。
好一会,五裂神君才屏住声息,凝定心神,向孙绮梦,张切切劝慰地道:“别
怕,我们镇定点,这是庙……庙里供着神……有神在,哪会闹鬼?可不是吗?”
他才说这么几句话,已中断了三次,已换了三次气,不但气不凝,神也不聚,
就连他劝大家要镇定也付诸阈如,至于“庙供神便不致有鬼”的说法,只怕连他自
己也搪塞不过去。
绮梦却什么都没说。
她的手一晃,亮起了火折子。
甫入庙门的时候,她不敢打亮火折,生怕敌暗我明,遭受暗狙。
但如今已顾不得这许多了。
光明在手,总胜一团漆黑。
火光陡亮。
门内院子,乱七八糟,柱坍墙剥,杂草丛生,一点也不似有人料理打扫的样子,
反而像早已荒芜多年,废墟一片。
可是走迸了大殿之后,局面便完全迎然不同了:大殿上,还是封尘处处,到处
密结了蛛网。许多神像,各路神灵,塑像,栩栩如生,分列大殿两侧,不但不似尊
贵的神抵,反而像罪犯一样,或跪或踏,或匍或伏,或受枷锁囹圄,脸上各露恐惧
狰狞之色,或痛苦崇敬之相,都齐朝向殿内神龛上膜拜。
大殿内,只有一具塑像,吊在高处。像下是一张大桌,坐了个判官似的人影。
绮梦正要拿火折子照看,但忽然“虎”的一声,火苗已然熄灭。
大家忙又全神戒备。
庙里无风。
一一一何以灭火?
过得一会,不见动静,绮梦又待点燃火折,这才发现,火忻已燃光了。
幸好五裂神君手上还有火器。
点着了火把。
火光映照下,只见殿内站满了各种各式的神像,比《封神榜》里所载的还多,
但都似忍受着极大的恐怖和痛苦,向殿内的一张大桌,以及桌后举头七尺之处所置
的神抵求饶。
到底殿内神抵是哪一位,竟有这般巨大的威力?
五裂神君用火把一照。
张切切再也忍耐不住,叫了一声。
转述到了这里,张切切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可把何梵,陈日月吓得也尖叫了
一声。
“吓得我!”白可儿骂了一句,“你可别人吓人哇!”
“怎么啦!?”叶告可急坏了,“到底那是座什么神像嘛!”
“不是神……”
张切切犹有余悸,仿似坠入了幽冥地府的记忆里。
猛鬼庙 第五回 神唬神
那塑像不是神!
——那是一头血r模糊怒目瞪睛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物体,令人怵目惊心,不
敢注目,但若再仔细看去,那东西就像是一个刚刚受过了刑,完全给剥了皮的动物,
而且,连骨髓内脏都是抽于挖空了,血r全粘在一起,塌在一团,像一堆煮烧了的
血r浆。只在这团“r浆”的肩膊位置上,似乎铺了一层薄薄的羽毛,就连这层薄
羽,也为血水浸透,或者本来就是血色的。
由于那“动物”给剥皮的时候,肯定仍是活生生的,“它”的神容,是极其痛
苦,而且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使“它”的嘴巴,大大的张开了,连下颚都几乎
掉了下来。下牙龈的r,全露了出来,千百道头筋赏突颧骨横张深陷入脸颊里,眼
睛瞪得老大的,足足凸出于眼眶之外有三寸,充满了血丝。这样的一张脸容,可谓
痛到了极处,苦到了极点,而就在“它”痛苦到了最终极之际,有匪夷所思,拥有
神灵力量似的大师,把“它”雕成了塑像;又似是苍天冥冥中的一种“神奇力量”,
把“它”即时“定”住了,让“它”的痛楚“凝结”在永恒的苦楚里。
这是何等苦痛!
这是什么力量!
一一所以才产生那么强大的震撼与惊吓!
他们看得都呆住了。
震住了。
也震呆了。
“我们看到那‘东西’的时候,鲜血模糊,仿佛,‘它’还在滴着血,喉咙里
还发着呼啸之声。我们乍看到这么一个物体,不但头皮发炸,脚发麻,一时间,只
顾用下去扯梦姐的衣据,要她留意这一团令人惊惧的血r……”张切切转述的时候,
脸孔仍保留着那种惊悸的神态,令人完全可以体会到她看到那塑像时的畏怖。
可是,没料,小姐却没注意到那团血r………
听的人,乍闻都不敢置信。
一一一怎么会这样子?
孙绮梦菲等闲女于,怎么在火光照耀下,神龛上有这么一具突恐怖的血团,却
还没发现。
“我当时是没看到那团血浆。”绮梦澄清道,“我看到的是……”
她的神容变得有点像是在说谎。
美人在说谎时特别艳。
因为心慌。
可是大家都知道她说的不是谎活。
没有人会在这时候说这种谎。
她只是慌。
惊慌。
惊是受吓,慌还要担惊害怕。
她现在就是这样子。
然后她说:“因为我那时注意力给神龛下面一张判官大桌后的事物吸引住了…
……”
——判官大桌!?
大堂跪拜受刑的,全是各种各类神抵,道家所尊的,儒家所崇的,乃至民家所
拜的,佛家所敬的神明,全都列席在堂,那么,到底谁是神抵们的判官?
审神判鬼处分妖魔,莫非这就是“最后的审判”?
——如果说,神能审判人,那么,谁来审判神?
既然在壁上竟悬挂着那么厉怖血腥的事物,令人触目惊心,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能引开绮梦的视线?
“骷髅……”
说到这里,绮梦发出了一声微微的呻吟。
她的手柔弱地搭在自己的胸襟上。
软弱无依。
大家听了,尤其一刀三剑憧,几乎也在同时心底里发出一声呻吟:骷髅?——
难道白骨还比像仍滴着血受着苦挣扎未死的“怪物”更可怖?
本来在那儿有骷髅并不稀奇。
“猛鬼庙”就建在矿d的上方。
那矿d己给江湖中人传为“藏鬼d”。
那儿曾死了不少人。
死的人多。
——所以,那儿有骷髅,并不出奇。
绮梦和五裂神君,一跨入庙里,就发现殿堂上的神抵,全跪向一个判官。
判官就“坐”在紫檀木座之后,身披灰袍,自头罩落全身,端坐巍然不动。
五裂神君和绮梦都担心那是一个人。
活人。
一一在这儿装神弄鬼的活人,通常就是敌人。
所以丑裂神君即将火把交予绮梦,人却飞身而上。
他手上的铜一捺。
他掀起了那布篷。
他是右手侍铜。
他的铜特长。
——比一般人使的铜,部长足三四倍。
他掠身而起,双足蓄势待发,若遇攻袭,一腿可以急瞅,另一腿无论往哪一方
实物稍沾,即可反弹飞纵,闪躲任何意料中和意外的袭击。
右手铜方才一拨,但蕴含了三道变化四种伏杀,一旦发现目标有异,立即杀绝
出击。
他另一只左手,看似斜置于胁,其实更不闲着。
一~无论敌手来势如何,出手如何猛烈,他自信以左手所布的功力,所蓄的劲
道,都必能一一化解。
他就这么一惊身,先已稳住不败之局。
他是刚决。
不是鲁莽。
——尤其在对敌的时候。
他是强悍。
不是愚笨。
——特别在危境的时际,他这一探之际,已算好进退之策,一撩之时,已料定
变化,算好应变的方式:且不管布篷内:是敌人?是塑像?是怪物?是神?还是鬼?
若是神,那是什么神,可以唬着所有的神?
结果都不是。
而是骷髅。
篷内是一具白骨。
连一块r也没有的骨骼。
这是骨骼,非常完整,一根骨头都不缺,分明是人的骨架子。
骨质很白。
火光稍黯之时,骨头闪烁着鳞光。透过肋骨与肋骨间的缝隙,还隐约察觉骨骼
的背后似乎还粘两片蝉翼般的薄纱。
像一朵朵惨青色的招呼。
至于那具白骨,令人特别震动之处是:整个骨格并无异常,但到了头颅,却是
张大了嘴,下颚完全掉落到喉骨处,齿龈尽露,可以想见这骨架子的“主人”在临
气绝的一霎间,脸就是完全扭曲的,脸肌也想必是完全抽搐着,以及他“死”的时
候,脸骨几乎变了形。
——而“他”却在这最痛楚的一霎里“死亡”。
这样一具“骷髅”,却罩着质地奇特的灰袍,端坐在大殿上,接受诸神的“朝
拜”。
“他”是谁呢?
“他”是怎么丧失性命的呢?
“他”的r身呢?
看来,他的“r身”是在死后完全给抽离了,或给人极小心的刨刮光了,而且
在剥刮的时候他仍一定神智清醒的,如此才会完全不留一点儿残屑剩r于骨骼上,
以及头骨有那么可怕痛楚的迹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有如此现象?
大家都听得惊疑不定:像是会飞退的庙字。
似是一团血r的物体。
一具白骨的判官。
——那儿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当时也惊疑不定,”绮梦说,“所以,我也过去拉切切的手,要她留意这
具白骨,她正好也扯扯我衣据,要我去看那团血r——”
一一一结果?
大家都想知道。
这次,惟独是罗白乃笑了一笑,无声。
叶告一早看他不顺眼:“你笑个啥!?”
罗白乃笑嘻嘻地道;“我们都想知道结果,可不是吗?”
叶告没好气:“这个当然。”
罗白乃依旧笑眯眯:“我们都很好奇,对吧?”
叶告已不耐烦:“你要是不好奇,可以不听!”
罗白乃毫不动气:“其实,我们只不过都急着想知道一个交换惊吓的心得罢了
——自己既身不在其中,不必冒险,但又可以安坐详悉危险的故事,你看,听得有
多惬意、多自私、多八卦啊!”
这回连陈日月也按捺不住了,斥道:“你装什么清高,可没人邀你听!”
“听我当然是要听的。”罗白乃依然好整以暇地说,“只不过,小石头告诉我:
凡事要做得好,一定要投入:但凡事要看得开,一定要跳出来用旁观者去想,那就
有趣多了。”
“去你的趣!要不是你打断,才是有趣多了!”白可儿急着问:“后来呢?”
奇怪的是,当罗白乃漫谈到“交换惊吓的故事”时。
忽然一怔。
然后怔意仿佛好人还没化解开来。
当白可儿这样追问的时候,绮梦也迷茫了一下,看看张切切,两人对着摊了摊
下,耸了耸肩,一个说:“结果?”
“没有。”
猛鬼庙 第六回 鬼吹风
“什么!?”
“没有结果。”
一一一没有结果,就是答案。
不是凡事都有结果的。
也不是每件事都一定非要有结果不可的。
“因为我看不到那团血浆。”绮梦居然在嘴边还微微带着笑,她这种唇边轻溢
起一泛微笑的神态时最美,也最媚,“还好,我也不想看那种东西。”
“我也看不到白骨。”张切切也说,“我那么胖,也许跟骨头无缘。”
“怎么会没看到!?”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就在我们交换视线的那一刻,”绮梦说,“也就是我望向神龛而张大妈
看向判官桌之际,那儿,已经是空无一物了。”
“怎么!?”
“怎么会这样的呢!?”
“不见了!?”
“是真的不见了。”绮梦道,“我抬头望去,那儿是有一座神龛,但并没有切
切所说的血团。”
张切切切切地道:“我的确看到它在那里——我甚至还可以清楚看到‘它’一
只眼在淌血,一只眼在流眼泪。”
绮梦道:“我是后来听切切誓神起愿地告诉我,我才晓得曾有那么一只血团似
的‘东西’蹲在那儿。”
张切切道:“但我低头看去的时候,也一样,已经看不见小姐口中所说的那具
白骨,只剩下一件萎落于椅靠的灰袍,罩在那儿,自飘扬着。”
无情皱了皱眉,陈日月马上就觉察出来了,道:“等一等。你们不是说:那庙
门已经关上了的吗?”
张切切道:“是的,我们一走入庙里,那两扇门就立即自动关上。”
陈日月马上追问:“门既关上了,风从何来?如果无风,那灰袍何以飘动?”
张切切似是一怔。
她没想到这凡个少年会如此精细叶告却即抢他的风头:“偌大的一座庙,岂是
一扇门而已!还有窗呀!”
陈日月立即反唇相讥道:“如果有窗户,他们大白人上去,又何须点燃火具?”
“是的,这位小哥说对了,一已关上了门,里边真的黑漆一片,伸了不见五指
;就算有窗,窗也一早给封死了。”张切切有点心悦诚服地说,“所以,那一阵风,
令人后颈发寒,心头发毛,我觉得,那个是风,而是……”
她的语务愈渐恐惧起来:“……我看那是……‘鬼吹风’”
“传闻说,鬼向你吹一口气,”她惶惶然如同窃窃私语他说,“就会吸取你一
口阳气,俟吹得九口气,就会阳寿已尽,便会……”
大家听得脸上都有些发青。
绮梦微斥道:“胡说!你现在不是仍好端端的活着!”
张切切低下了头,咕隆:“我是活着呀,但风却不是向着我吹呀,剑萍便是—
—”
无情忍不住问:“剑萍?”
“剑萍也是我从山东‘神枪会’里带出来一位向来服侍我娘的远房亲戚,”绮
梦说明,“她年纪不算小了,胆子也比较大。她原姓程,我们都叫她程大婶。她剑
法很好,轻功也好,她的剑法十之八九都在空中施展的,她的轻功就叫‘飘萍迷步’,
剑法就唤作‘萍踪剑侠’,所以,‘血浮萍’这名号,反而是东北一带武林人士对
她的称呼。”
“她跟切切一样,原本是娘亲的贴身婢仆,”绮梦进一步解释,“她们见娘已
死,后娘主掌家事,而我又执意要离家,便执意跟我一道出来闯江湖了。”
无情道:“那么,进入庙里的,就是你和切切,以及五裂神君?”
绮梦道:“是的。”
无情问:“剑萍呢?”
绮梦答:“她在外头,守着庙门。”
陈日月有点狐疑,正想提问,习玫红截道:“大家一起上山,危机四伏,总不
能一篮j蛋摆在一窝里嘛。一个守在门口,正是明智做法。你们小孩子,学人闯荡
江湖,都是犯了幼稚病的大人教坏了你们,居然还把你们带来这种凶险地方!”
说着,还瞟了无情一眼。
无情苦笑,食指摆到唇上,拂了拂,好像手指是一只烤熟了沾了蜜的j翅膀。
说实在的,无情也打从心里认为习玫红说的话有点对。
他电有这种想法:这等凶险之地,不但三剑一刀憧不该来,连小余、老鱼这样
经验老到的差役捕快,一上来也照样吃了亏。
看来,他得要速战速决,另觅蹑径才行,只困在这里挨打,不是长远之计。
“所以,张大婶看不到孙老板所看到的,孙老板也看个见张大婶所见的,”白
可儿伶俐地作了个整合,“而门外的剑萍则是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门关上了——”
然后他抓住了线索:“那么,为什么她不推开门,径自闯入营救?”
“她有。”绮梦淡淡他说了一句,就回到转述中,“我虽然看不见切切看到的
血团,切切也没见到我所见的白骨,但觅欢却两样事物都看到了。”
——“觅欢”就是五裂神君。
张切切接道:“他印证了我们所看到的都是真的。”
绮梦道:“所以他大为震恐。”
切切道:“但更怕的是我们。”
绮梦说:“一怕,好奇心都消尽了,只想走,连香都不想上了。”
切切说:“五裂神君当时也气急败坏地告诉我们,这儿不妙得很,我上次来
的时候也遇过这种邪门玩意儿,不消片刻就血流成河,咱们还是快撤吧!”
大家听她们一前一后说得如此之急,都怕她们真的给鬼怪缠上了,走不了,但
心底里又想妖魔鬼怪真的遭遇一遍,这样才可以一窥真面目,他们毕竟只是安坐客
栈里听故事,不必真的冒险受害,所以巴不得更惊险一些、诡奇一点,顶多,在听
故事传奇的时候,闻着惊骇处,只须忍耐住尖叫,便又提心吊胆又害怕又好奇地听
下去便可以了。
猛鬼庙 第三章 鬼门关
第一回 鬼风吹
第二回 鬼关门
第三回 白蝙蝠
第四回 飞天老鼠
第五回 尘封的门神
猛鬼庙 第一回 鬼风吹
绮梦也真的接着把经历叙述下去,她有意说得快一些,好像快些把它说完,这
噩梦一样的经历,就再也不会来s扰她的心情。
“我们正要撤离的时候,忽听门口吱呀一声,裂开了一道缝,挤人了强烈光线,
就听到一声惨烈的呼叫,疾爆而至,好像要刺人耳膜。切入脑门里似的。”绮梦的
手,又放在胸前,柔弱无力,两颊和双肩,被晨光一照,白得似霜如雪,聂青抬头
一看,就没转移过视线,脸青得像芭蕉一般,“我们又惊又怕,但闻惨呼,又兴留
下来看个究竟之心。”
众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绮梦又说:“可是,却不是一声呼叫,而是一声接着一声,许许多多声在呼叫。”
张切切接道:“许多声音在呼喊,惨嚎,决不是一人,也不止一个地方,但都
是自地底传来,哀号,尖嚎,此起彼落,声声凄厉,直似要把我们的听觉喊裂,心
房震碎。”
绮梦脸色苍白,道:“我们望向觅欢,这时,千万惨呼声忽然止绝,庙内一时
静到极点,火捻燃熄,只剩下庙门那一缝隙泄入了一线光。五裂神君也呆在那儿,
只指了指地上。”
何梵问:“地上?”
白可儿提醒他:“地下就是矿坑。”
张切切也提醒道:“猛鬼庙就建在矿d的入口处。”
何梵一张脸立刻仿似吃了一只腐臭j蛋似的:“你是说……那些惨叫是来自在
矿d里牺牲了的幽魂,一齐发喊?”
“我不知道,”白可儿耸耸肩,吞了口唾沫,“我可没去过。”
“这么说,猛鬼庙是通向矿坑的进出口,”陈日月喃喃自语,“这样岂不是成
了鬼门关?”
大家都静了下来。
要是遇上了这种情形,你会怎样?
三剑一刀憧都如是自问。
四个问题都相近。
答案也一样:只有一个字——走。
走为上着。
绮梦果然道:“走。”
张切切接道:“我们马上撤走。”
绮梦道:“我们去推门,却推不开,再用力掰开了庙门,却赫然见到了一张脸,
彼此都吓了一跳。”
张切切道:“一大跳。”
绮梦道:“原来门前的是剑萍,她也给我们吓了一大跳。”
张切切道:“她原守在外面,忽然发现庙门关上了,以为我们里边的人发生了
什么事,就用手去推,不开,用手指去扳,只扳计了一道缝隙,便再也弄不开了,
然后,就淬闻渗呼尖叫,她把眼睛贴到缝隙尖张望,却正好一道寒风吹来,她给吹
个正着,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哄,一时好像失了魂,呆住了,然后就是我们骤然冒了
出来,她给吓了一大惊。”
罗白乃紧张地道:“之后怎样?”
绮梦有点迷茫:“怎样了?我们就马上离开了。”
“离开?”罗白乃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没回去再彻查清楚,到底是什么怪
物在尖叫?”
“要查,你去查好了!”张切切呼道,“我们仿佛从鬼门关逃出来,才不愿再
坠地狱一趟。”
罗白乃带点轻蔑的意思:“你们就这样回来了?”
“还没那么轻易哪,”张切切道,“我们急急地走,到了‘鬼门关’,还是出
了事。”
无情又蹩了蹩眉:“鬼门关?”
“对。”绮梦下颔略往上抬,用指尖遥指疑神峰细窄的一处,说,“那地方就
是‘鬼门关’。你在这儿望去不觉如何,但行到彼处,左为峭壁,下路绝崖,小道
狭厌,仅可容足尖蹈行,而且一路尖石林立,怪岩鳞峋,一旦滑落失足,断无生理。
更可怕的是有一段路,下为断壑深谷,却有一道独木桥通往山上,不知为何人所建,
经年累月,桥仅狭容单足,苍苔绕木,腐朽多处,偏又不知何故,该处常年都弥漫
着不知是尘埃还是妖雾,踏足均看不清楚。不管上峰下山,那儿都是必经之地,我
们上来的时候,经过该地,也得非常小心,好不容易才险险渡过。”
无情仰首看了一会儿,用手指指虚空处:“就在那儿?”
绮梦也用手虚点了点,“便在那儿。”
迎着晨光一照,绮梦的食指尖细,非常秀气,带点敏感的美,肌肤虽苍白一片,
但在和煦的阳光中,隐隐可见血色绊红,就在光洁柔嫩的皮肤之内,随着心脉滚动。
只听聂青微唉了一声,众人看去,他鼻端淌下了两行血。
鲜血。
何梵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无情反而眼有喜意:“他流的血已经完全转红了。”
——血转红,毒便渐消,看起来,聂青的精神好多了,他下巴的胡子,又恢复
快速成长,甚至可以略闻裂帛之声。
能生长,就是活着。
在成长,便充满了生机。
听无情这样说,大家才比较宽心。
何梵心底善良,初有点担忧:“可是,他在滴血呀。”
无情道:“他流这血,不是坏事。”他眼角仿佛有点笑意。
聂青仍是脸青青的,但眼里也似乎有了笑意:“大捕头当真知我心意。”
他已可以发声了,说话已能一气呵成,不过语音依然尖锐难听,像只吊死鬼在
吱声啃骨髓。
无情在俯视探望老鱼和小余,并在他们耳畔细声说话。
罗白乃则追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是那种听故事若未听到结局就绝对
放不下来的那种人。
“我们一行四人,匆匆跑下山来。”绮梦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笑,笑意里浮
现了自嘲、讥消之意,“其实,与其说匆匆,不如说是连跌带撞,边跑边怕,一路
翻滚摸索,狼狈下山。”
她微笑说:“这才是真实的写照。”
习玫红瞪大了杏目,道:“但还是平安下山了吗?”
“不。”绮梦眉字间又升起了那一抹哀怨之色,“我们过不了鬼门关。”
猛鬼庙 第二回 鬼关门
“鬼门关?”
“对,”张切切犹有余悸,“鬼已关了门。”
“怎么说?”
“鬼门关是一条由两支木头组成的独木桥,横跨了‘疑神峰’和‘古岩关’,
上下山的路有很多条,但都一定得经过这一道桥。正如假若要从疑神峰背面翻落越
过边塞的话,一定要经过一处刀形的栈道,叫做‘羊关道’。”张切切约略介绍了
一下这要害,“我们在慌张中乱跑乱撞,好不容易才摸索到下山的路,但天色已近
黄昏,人暮奇速,仿佛快平时三五倍。”
“是时间过得特别快吗?”
“不,是太阳下山特别速。”
“怎会这样子?”习玫红诧异不信,“难道峰上,山下是两个世界吗?”
“我怎么知道!”张切切没好气的时候,脸r近颧骨处,往横里扳了一扳,
“到了‘鬼门关’隘口,独木桥处弥漫着一团沙尘滚滚,目难视三尺开外之物。我
们虽然慌张,但都在互相点醒,应当提高警觉。”
大家都屏息聆听,心里分明:敢情是过这一段独木桥上出了事,必有蹊跷。
“先是神君过桥。”张切切说,语音有点慌乱,仿佛一旦忆起前事,她就如坠
酷刑之中,“他一向是打头阵探路,所以由他先过鬼门关。”
五裂神君是山上入庙的四个成员中惟一的男人,由他打先锋,也理所当然,更
义不容辞。
无情问:“他的坐骑‘猪龙’和那一群‘人面羊’呢?”
“那一次,他一只也没带。”绮梦回答,“他把猪龙和人羊全留在客栈里——
他可不想像独孤一味一样,把爱犬遗失在矿d中。他一向把猪龙当做是他的伴侣,
而人羊则是他的弟子。”
想到五裂神君和他所“率领”的那一群可爱动物,何梵,白可儿部忍不住想笑
叶告却急于要知道结果:“结果他过得了关没有?”
“过得了。”
绮梦弃“然后他守在关口,让我们一一走过。”绮梦接着说,“他在黄尘灰上
的对面,大声喊我们赶快抢过这段奈何桥。”
“鬼门关”本来就是险地。他们上山的时候,可能并不预料到庙卫会如此杀机
重重,峰上会这般危机四伏,而矿坑里的噩魔并未止息,依然群魔乱舞,所以在渡
过关口,危桥的时候,并未特别留心提防。而今,在峰上已迭遇怪事,人庙又见妖
邪,在亡命归途上自然格外留神。独木桥下临绝地,只要有敌在两头伏袭,遇狙必
死尤疑,也尤路可退,故而五裂神君先行闯过,再截在桥头接应对面的人,确是渡
桥首尾呼应之良策善方。对于这种紧急形势应变之策,大家皆可想象。
何梵从听得提心吊胆变成了吊心提胆:“你们可都平安过去了?”
“本来是小姐应该先过,”张切切斜了孙绮梦一眼。
“可是她不肯,说什么都要殿后。”
大家都望向绮梦。
绮梦星眸半闭,就算在她惊恐或伤心的时候,她的神态依旧悠然。
大家都明白了张切切的话。
也了解绮梦的意思。
她毕竟是这儿的首领。
她要押后。
她定要让部属先行安全渡过。
——就算她们是她的婢仆,也不例外。
这是她的责任。
“我拗她不过,”张切切痛快快而有点气虎虎地说。
“你推我让地延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有先行渡桥。”
何梵仿佛自己也在桥上腾云驾雾一般,一颗心儿没跳出了口腔:“过不过得了?”
“若是过不了,”张切切白了他一眼,胖嘟嘟的脸闪过一丝感激之色,“还会
在这里么!”
“下一个呢?”
——下一个当然不是绮梦。
她坚持押后。
下一个当然是剑萍。
“结果呢?”
“她可过得了关?”
大家都心急想知道。
所以都急着问。
“她没过得了。”
这是答案。
“她就在鬼门关的红雾里平白消失了。”张切切说,“我和五裂等个到她渡过
彼岸来。”
“我也等不到她退回来,我们足足等了她两个时辰,甚至倒回去找寻她,”绮
梦说,“剑萍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失踪了。”
大家心里都听得悠忽忽的,罗白乃关心也担心地问:“那你却是如何过去?”
“没有办法。”绮梦说,“那时天已快黑了,剑萍走入黄尘白雾中,片刻就没
了声息,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觅欢和切切都在对崖情切地声声喊我过去。”
“我那时也很犹豫,”张切切说,“我那时候也不知该不该唤小姐过来。”
——如果孙绮梦要过来,得先通过“鬼门关”,剑萍既过不了关,绮梦也不一
定能过得关;如果孙绮梦一直就留在那儿,天黑又暮,她一个儿留在疑神峰上,岂
不更加凶险?
对于这个两难处境,听的人都很了解,只不知该如何解决。
“我很想再走回去护小姐过来;”张切切道,“可是,我才动念,五裂神君却
已经动身了。他向我喊了一句:‘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接绮梦。’便一晃身,重行
掠上了独木桥头。”
罗白乃大为惊讶:“五裂神君又过去了!?——不过,要是我在那儿,我也一
定会回去护送绮梦姑娘平安过来的。”
张切切哼了一声:“不过,还用不着五裂神君走这一趟,小姐已过来了。”
大家都“啊”了一声,向绮梦注目。
绮梦平平淡淡地道:“其实那独木桥并不长,只要妖魔鬼怪没真的把门关上,
不消片刻就到了彼崖。”
她见大家仍在惊疑中,便进一步解说了一句:“我听见五裂神君在对崖跟切切
说要过来接我,我不想他再冒一次险,于是便自行走了过去———路也没怎么,只
到了半途,却听下面哀呼惨号,不绝如缕,透过云雾传了上来,听之恻然,脚下忽
地一空,我重心一失,心道要糟,忽然,好像有什么托了一下,我右足似踩着一件
软绵绵的事物,借势而起,往前一掠,冲开云雾,便已到了桥头。”
她嫣然一笑,仍带点倦情:“五裂和切切,都在那儿,等我过来。虽只片刻,
但再次重逢,却宛若隔世。”
大家听她无碍平安,这才松了半口气。
何梵却仍关切:“剑萍呢?”
“没有了。”
“死了!?”
“不知道一——这之后,谁也没有见过她一一一她就像平空在半空中消失了,
甚至连一声呼喊都没有。”
无情沉吟半晌:“这就是你们上疑神峰探险的故事?”
“不。”绮梦淡淡地道,“我们不只上了一次猛鬼庙。”
“什么!?”
众人都叫了起来。
——鬼闹得这么凶的庙,还会上第二次!?莫非是给鬼迷心窍不成!
猛鬼庙 第三回 白蝙蝠
“再上疑神峰,其实也并不出奇;”无情说,“那儿始终是一个谜。”
的确,不仅疑神峰是一个谜,猛鬼庙也是一个谜,猛鬼d惨案更是一个大谜,
就连鬼门关,也是一串谜的一个环节,而绔梦客栈,本身也是一个谜团。
谜就在附近。一旦弄熟了环境,有了可以驾御应变的信心和能力,会不去探究
谜底吗?人都有好奇心。
大家都明白无情的意思。
——其实他们这一趟上疑神峰来,进入绮梦客栈,也给一连串的谜团迷惑住了。
他们虽是又惊又诧又惕,但依然盘桓不去,为的就是要解开这一串叠的谜。
“我等一切稳定了之后,去年,猿猴月圆前夜,再上去了一次。”绮梦说,
“我曾听五裂神君和独孤…味说过:每年猿猴月全盛时,猛鬼d内就有变异,猛鬼
庙内鬼哭不绝,而d内那一柱‘沙漠蔷蔽’——那是蓝铁花瓣的另一讳称——就会
软化,变成一朵巨花,发出奇彩异象,我很想上去看看,所以趁夜摸去。”
“趁夜!?”
大家都忍不住低呼。
——白天尚且如此凶险,更何况是黑夜!
“没办法。”绮梦说,“要看钱塘江潮,天狗食日,索星犯帝,金顶佛影,都
有特定时机;连看异花盛放,水仙吐艳,也都得选适当时机,更何况是这座魔山这
口妖d还有这所怪庙!”
“这一次,”罗白乃咋舌道,“又是你们三个人?”
“不。”张切切叫了起来,“我才不去!”
“嘿!”习玫红伸了伸开头,做了个顽皮如猫的鬼脸:“这次是本小姐跟梦姐
一道先去。”
“什……”众人的“么”字还未出口,习玫红已利落地把话说了下去:“我本
来就听说过疑神峰上的传奇,”她仰起头,明目流露出一种明丽的敏感,像是对什
么事物部兴致勃勃、兴高不烈而义怀疑、防卫,“有时来到客栈探梦姐,听大家说
起曾经遭逢的事,便说什么都要央梦姐跟我上一次疑神峰,过一次鬼门关,渡一次
独木桥,入一次猛鬼庙,探个究竟!”
罗白乃咋舌:“就你们……两位!?”
“不。”
“五裂神君也去了?”
“这次是独孤一味。”绮梦澄清了一句,“去年仍是独孤怕夜当班,再说,五
裂神君曾二入猛鬼d,他可劈神誓鬼,一再言明不会再入地狱了!”
“就你们三个?”
“还有一个。”
“谁?”
“梁双禄。”
“飞天老鼠?”
绮梦点点头。
——谁不知道“飞天老鼠”梁双禄?这人轻功,已高到绝顶,听说有一次武林
轻功大比拼,他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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