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风再度被关回笼子里,士兵们全回各自的岗位去了,一场公开鞭刑暂时落幕,日风心里清楚,很快就会再有第二场、第三场……这的确是振奋军心士气最有效的方法。
烈天寒,现在我相信你真的恨我。
时序入夏,天气转为炎热,整座铁笼犹如烤炉似的,被烈阳晒得烫人,日风蜷缩着身躯动也不动,肌肤滚烫不是因为艳阳,而是高烧不退。
捱到晚上,夜风一吹,他冷得发抖,却仍是打起精神来,不动声色观望四周。
今天的鞭刑再多来几次他铁定撑不住,身上的伤势也不容许拖延,趁着还留得半条命在,得赶紧把正事办一办。
只能在今晚下手了。
缚妖 26
日风抽出藏在靴里的短剑,月神剑削铁如泥,切开锁头就跟切豆腐一样,不落半点声响,日风简简单单便出了笼子,借着夜色掩护,溜到梵玉的营帐外。
缝隙中隐约透出一丝光线,日风先左右看了一下,才掀起帐帘入内。
帐内却无人,日风怔了下,随即领悟她还在烈天寒的营帐里未归。
都这么晚了……这两个人……
想也知道在做什么!
日风着实恼火,若是在这儿守株待兔,万一梵玉整夜未归可怎么办?巡逻的士兵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不见了。
日风蹑手蹑脚出到帐外,幸好烈天寒的营帐不远,闪过两三个卫兵就到了。
才刚要侧耳聆听帐内的动静,帐帘就被掀起,梵玉率先走出来。
真是幸运。
烈天寒跟随其后,日风听到他说: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回宫。
他居然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对那个女人说话!
梵玉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出口,日风突然扑向她,一手扣住她颈项,一手高举起短剑就要刺下──
住手!烈天寒大喝。
剑尖停在女人胸口前,没有刺进去。
梵玉吓得花容惨白,日风五指收紧,她不只出不了声,连呼吸都困难。
放开她,日风。烈天寒一脸深沈,语气冷硬:你找的应该是我,我们之间的恩怨和她无关。
日风挟着梵玉一起后退,士兵们听到异声赶来,包围他所有去路。
我要她死。日风平静地说,无视于周遭的士兵,这是她欠我的。
她死了你也完了,别做傻事。
日风嗤声笑道:大不了一死而已,你以为我在乎吗?
从那双蓝眸中,烈天寒清楚看见绝不动摇的坚决,置生死于度外的豁然。
他放软态度,不要这样,你真的不能杀她,只要你放了她我就让你自由离开,既往不咎,我说到做到。
蓝眸瞬间眯起。你为了她让步?你竟然该死的为了她跟我谈条件?持剑的手握紧,指节用力到泛白。她对你就那么重要?
不是的,我……烈天寒开口似乎要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改口说:梵玉她……怀了我的孩子,请你放过她……
烈天寒别开视线,是因为愧疚,也因为不忍去看日风的表情。
日风脸上一片空白,像是被雷劈了一记,木头人般呆立,扣住梵玉咽喉的五指不自觉松开。
梵玉拚命大口呼吸空气,害怕得眼泪都流下来。
日风突然抓起她的手把脉。
是真的,我没骗你。烈天寒苦涩地说:你真的不能杀了她。
片刻后,日风放开她的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仰头纵声大笑。
过去就像是一场梦,梦里爱恨情仇、是非恩怨纠缠不清,等到梦醒后,才惊觉原来一切是空。
而现在,他清醒了。
心在哭,可他却还是继续的笑,笑到眼角有泪流下来。
内心窜过一丝不安,烈天寒轻唤:阿风?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需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日风仰望远方天际闪烁的星子,是命……一切都是命……
他累了,活得太久,太累。
战事留给别人去c心吧,不先经过战争,岂会有新时代来临?他先前怎么就没想通这一点?
短剑高高举起,作势欲刺下!
不要!
烈天寒冲上前要抢救梵玉,谁知日风将她一推,梵玉重心不稳跌进他怀里。
日风笑了,露出久违的小酒窝,解脱般笑得开怀。
那是烈天寒永远不会忘记的画面。
日风轻轻的、彷佛没使多大力气,在弹指间,将短剑刺入自己的胸口。
白夜,我终于走上与你相同的道路,我早该这么做的,妖于世间是异类,根本不该存在。
魂魄归入y间,躯体化为尘土,来世,希望做个普通人,最好能再遇到你,白夜,你和我,我们再续前缘,再成为好友,但是不会有爱情,我不想再爱任何人。
真爱和幸福,人世间这种东西已经绝迹,再找不到了。
即使有也已经错过,白夜,你深爱的那个男人,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找了多少地方,终于找到我们的隐居地,满脸疲惫和风霜。他不惜抛下一切来找你,一心牵挂着你,可是你却死了,当他得知你的死讯时,脸上绝望的表情令人不忍。
他为你而哭了,那我呢?我死后有谁会为我伤心哭泣、痛断肝肠?
阿风──
烈天寒跪倒在日风身畔,抱起他时,人已经没了呼吸。
喉咙被强涌而上巨大的痛苦堵住,他张开口,却只发出单音。
啊……啊……
他紧紧地抱住他,一直没对他说的那句话,已经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就是说了,也听不见。
他们都太骄傲,谁也不肯先向对方低头,宁愿让彼此对立,互相伤害。
烈天寒抱紧他动也不动的身躯,某种y体自眼角滑下来。不要死……我不气你了……真的不气了……
究竟为了什么而爱,为了什么而恨?假如结局注定失去,他宁愿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
咚一声物体落地的闷响传来,烈天寒循声看去,倏然瞪大眼睛。
其中一只缚妖锁掉在地上,而日风的右手竟然──
不见了!
他惊骇地摸着空荡荡的衣袖,发觉有什么正从袖口滑出来,拉起一看,怔了。
是沙,随处可见的沙土如涓涓细流般不断自袖口流出。
蓦然忆起日风说过,妖死后──
躯体化为尘土,魂魄归入y间,什么都没留下。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不……
他骇然惊恐,失措而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日风的躯体尘化,不管他抱得多么紧,挚爱的人儿还是一点一点崩解,一寸一寸消失,化为沙尘自指缝中流泄。
爱,最是伤人。
到头来,什么都抓不住。
一阵风来,沙尘四散,随风而逝。
烈天寒抱着一件染血的破碎衣裳,眼神茫然呆滞。
地上一堆尘土中,一颗珠子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一只雪白素手拾起了它和那把月神短剑。
月君影终究还是回来,却慢了一步。
前辈,这就是你的选择?
你走了,逃避你所不愿面对的现实,留下活着的人为你的死绝望悲痛,你真够狠绝,以这种方式报复爱人的背叛,让他此生活在失去你的痛苦里,永远没有补偿的机会,教他这一生永远忘不了你。
烈孤行蹙起眉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轻摇,寒儿?
没有反应。
他又喊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没反应。
这……
他和月君影对望一眼,不知该如何收拾眼前的残局。
缚妖 27
军队自战场上归来,无功而返,而后短短一个月间,烈天寒和烈孤行失踪,太后被软禁,皇后被送回娘家待产,弋沙皇位易主,由夏元斯登基为帝,改国号夏。
不只弋沙人民错愕,朝野上下文武百官更是一片哗然,他们的皇上究竟哪里去了?这个夏元斯又是何时将势力植入弋沙,手中还握有弋沙皇帝的玉玺兵符?更甚者,原本对烈天寒忠心耿耿的军队全部倒戈向夏元斯?
谁来告诉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个月前──
你真的要走?夏元斯惦惦手上东西的重量,很沈,货真价实。我说烈兄,你确定要把这块石头给我?
你不是一直想脱离金敕自立门户?你的异国血缘让你在金敕国备受歧视与限制,纵使成为太子,明里暗里都有许多人不服,但在这里,你可以大显身手,我的军队将忠于你,听从你的指挥,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拿着玉玺,带着你的人马,在弋沙落地生根吧。
你不怕被弋沙万千人民骂是卖国贼?
只要能安居乐业,天下太平,谁当皇帝他们不会在乎。烈天寒坚定地说:我相信你会善待我的人民。
夏元斯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一拳捶向他肩膀。
他乃乃的,老子还没欠过谁人情,你是头一个。
烈天寒收拾简单的行李离开,临出宫门前遇到梵玉。
女人一见到他就哭了。
天寒,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我怎么办?孩子不能没有爹……
烈天寒不为所动。我不爱你,勉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是我负了你,对不起你,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天寒──天寒──
女人在身后凄惨的呼唤更加坚定他离去的步伐,烈天寒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直接大步走出他生活了二十五年的牢笼。
宫外停了一辆简朴的马车,换上一身青布衣的杨潜,正站在马车旁等候。
烈天寒走向他,眉间轻陇。你这是在干什么?
杨潜不由分说跪了下来,语带恳求。
皇上孤孤单单一个人离开,属下不放心,请皇上允许属下跟随,属下会的事可多了,这一路上吃穿用度需要打点的,属下全替皇上办好了,还买了一辆马车代步,万万不能让皇上餐风露宿、顶着烈日赶路,所以……
杨潜还要往下说,烈天寒抬手阻止了他。就是不让你跟你也会偷偷跟来,倒不如咱们一同上路,也好有个照应,起来吧,只要别再开口闭口皇上长皇上短的,我就准你跟来。
杨潜万分欣喜,谢皇──呃,谢少爷成全。
烈天寒登上马车,挑了最靠近里面的角落坐下来,闭目养神。
他能够清楚感受到马车轻微的震动,杨潜坐上车夫的位置,扬鞭策马前进。
马车虽简陋,但也干净舒适,坚固稳当,没有预期中摇晃的厉害,烈天寒满面倦容,却毫无睡意。
日风死后他就睡得少、吃得少,更无心于任何事,唯一深爱的人死了、消失了,他的生命在一夕之间失去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万念俱灰下,连死的念头都有了。
阿风……阿风……
烈天寒喃喃念着日风的名,拉出一只挂在脖子间的颈袋,小心地从袋里拿出一束以丝带扎起的金发,紧紧握在掌心。
这是日风唯一留下的东西,烈天寒还记得那天晚上,日风对他说过──
你爱我吗,烈天寒?那时候如果你对我说这三个字,我会为你留下来的,可是你没有,我想,你是不爱我的,否则你不会忽视我的感受,迟迟不愿放我自由,我采用天眼珠这种无异于自杀的方法,如果你真的爱我,不会阻止我杀了她,你把你的私欲和弋沙的利益看得比我重要,这样的你,不值得我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曾倾尽心力去爱一个人,并从中学到爱是平等、包容与尊重,虽然他早已死去,但他仍然存在我心里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他。
我爱你,我爱你……我会为你学习平等和尊重,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我会倾尽所有来爱你,我会让你知道,在我心中,你是最重要的。
阿风……
烈天寒一手掩住脸,无声地哭泣。
你走了,留下我苦苦地思念你,满腔情意与谁能诉?谁又能明白我心中的凄楚与苦闷?我是多么悔不当初!
孤雪山,他和他最初相遇的地方。
烈天寒指示杨潜驾着马车来到这里,在饶川族的废弃石屋附近,他拎着包袱跳下马车,对杨潜说道:你在这儿等我回来,顺便整理出一间屋子,我们要暂时在这里住下。
交代完一些琐事,烈天寒独自前往更高的山顶,终年积雪不化的白色世界。
天地之间苍茫孤寂,寒气刺骨,烈天寒举目望着四周,除了岩石与冰雪以外没有任何生物存在。
山峰西侧有个冰窟,那里y寒之气最重。
烈天寒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找到月君影说的冰窟,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凹d,石壁可能因为崩塌或其它原因缺了一角,经过岁月长久的洗礼,逐渐演变成今日所见到的冰d,烈天寒一眼就可窥尽d内全貌。
一具冰棺占去大部分的空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烈天寒在冰棺前蹲下,放下手里的包袱。
弄个不好会有生命危险,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月君影担忧的警告言犹在耳,但是烈天寒不在乎,最重要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他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烈天寒自包袱里取出一支匕首。
阿风,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缚妖 28
烈天寒手持匕首,沿着冰棺周围刻出星星,月君影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仔细记住,星星的大小尽量一致,距离相等,且必须有六个角。
这是一个很简单,同时也很危险的阵术,设阵之人必须以自己为祭品,万一失败了,代价就是一条命。
刻完后,烈天寒再从包袱里取出木盒打开,摄魂珠正莹莹流转着七彩光芒,缤纷耀眼,他拿起摄魂珠并褪去身上的衣物,进入冰棺内躺下,静静等待夜晚来临,月光s进冰d的刹那。
前辈断气时,魂魄被摄魂珠吸纳,并未归入y曹地府,当你准备就绪时,拿出它,等候第一道照s冰棺的月光,念出咒语……
元始宇宙,太初混沌。烈天寒轻声说。
异象发生了,月光的能量导入冰棺中,一枚枚六芒星登时散发银亮光芒,烈天寒能够感觉到一股强大力量,和手里的摄魂珠产生共鸣。
一枚晶莹剔透、流光异彩的透明水晶突然凭空出现,悬浮于空中,烈天寒用力眨眼,以为自己产生幻觉。
如果混沌之书出现,阵术就成功了一半。
烈天寒惊异莫名,混沌之书难道不是指一本书?
啊……
椎心的疼痛毫无预警自脊髓瞬间传遍全身,那是割r刮骨般的剧痛,彷佛身上的r被生生撕下,骨头被巨力扯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撕扯他的r体,由内而外,没有一处放过。
这就像是被一头扑上来的猛兽吞食撕咬的感觉,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烈天寒几乎撑不下去,逐渐失去意识。
摄魂珠渐渐开始发热,温度不断升高,拿在手里像一块烧红的木炭,烫着烈天寒的手,拉回一点散涣的神志,他下意识紧抓住它不放,再痛也不放手,日风的魂魄在里面,这颗珠子是他唯一的希望。
蓦然数道金光自指缝间s出,炫得烈天寒的双眼几乎睁不开,眯成一道细缝。
金光中,他好似看见一抹熟悉的影子,俊秀清雅,金发及腰,飘飘渺渺往水晶而去……
阿风……他伸出手,妄想碰触他的身影,破碎地呼喊他的名字。
阿风阿风阿风……你听到了吗?听见了吗?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金光消失,摄魂珠转瞬间失去温度,冷冽如冰。而水晶的光芒盖过一切,将日风的魂魄和冰棺完全笼罩,巨大能量以水晶为中心不断压缩,冰封的石壁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而龟裂,强烈的压迫感让烈天寒几近窒息。
啊──
忽地,极度压缩的能量弹指间爆发,整座孤雪山为之动摇。
何时失去意识他已经没有印象,只知道醒来后,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他。
日风恬静安祥地睡在他怀里,宛如不解世事纯真的孩子,烈天寒一时以为自己在作梦,看着枕在自己胸口的金色脑袋发呆了好久,才终于抬起颤抖的手,有些不确定地抚摸那一头柔滑的金发。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颜色与香味,他克制不住狂喜,抱着人儿,捧起他的脸落下绵密的亲吻,眼角都湿了。
他成功了,成功了……
原本飘浮于空中的水晶消失了,冰窟内归于平静。
烈天寒拥着日风,刹那间有种天地只剩他们两人的错觉。
我爱你……
我以我的骨、我的血、我的r使你重生,你是我的一部分,此后相依相偎、互相扶持,再也不分开。
基本上,这是妖与魔的阵术,从来不曾由人类来设,你就算成功了,也得承担不小的后遗症,你很有可能会变成妖怪,所以设阵之前必须慎重考虑。
这根本没什么好考虑的,对不对,阿风,成为妖怪就可以永生永世和你在一起了,我,求之不得。
烈天寒回来时,杨潜正提着灯笼等在屋外,待看清主子的模样,着实吓了好一大跳,连称呼都忘了改,惊呼道:皇上,您的头发……
烈天寒满头青丝,一夜间全白了。
白了,又如何?他的日风回到他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杨潜这时才瞧见主子手上抱着的人,又是大惊小怪地喊道:日风公子?他不是早就已经──
死字在烈天寒的瞪视下吞了回去,杨潜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日风公子能活过来,主子就不会再伤心难过,一天天憔悴下去,于是他不再多问,帮烈天寒打开门。
烈天寒抱着日风进屋,里头的房间已经打扫过,桌上摆着一支生锈的烛台,杨潜忙着把燃了大半夜的残烛换根新的。烈天寒将怀里昏睡的男人放在铺了干净被褥的床上,对杨潜说:拿伤药来。
杨潜很快取来伤药。皇……少爷,日风公子受伤了?
烈天寒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照理说日风重生的r体来自于他,身上不应该有任何伤口才对,可是……
他遍体鳞伤。
缚妖 29
在冰窟时为了保暖帮日风穿上的衣服,此刻小心的脱下来,烈天寒一一检视伤处,发现全是鞭伤。日风平坦的胸膛上有一处剑伤,就在心口的位置。
烈天寒打开药罐,手指沾取药膏仔细涂抹在伤口上,昏睡的日风紧蹙眉头,低低呻吟。
对不起,弄痛你了……烈天寒暗暗责怪自己太粗鲁,手上力道轻了许多。
伤口实在太多,当烈天寒为他上完药时,天都快亮了。
想到爱人这一身的伤全拜他所赐,烈天寒又痛又悔,即使日风醒来后不怪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为何忍心伤害他,他走至绝境?烈天寒已经记不起自己当时的心境,可能是愤怒,可能是怨恨,可能是嫉妒,也可能三者皆有。
气他与别人联手对付他,恨他为什么不爱他,嫉妒他和月君影的友谊,会和梵玉在一起也只是要报复他,让他亲身体会他内心的感受。
他太容易感情用事,或许是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特别渴望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真挚感情,那天夜里初次见到日风,他就知道他会是他一生的伴侣,那是多么奇妙的感觉,彷佛他这辈子等待的人就是他,活了二十五年只为与他相遇。
刹那间的心动成就人与妖的缘份,可是光只有缘份还不够,就算彼此相爱也不一定能够在一起,他们之间缺乏对彼此的了解,就像日风说过的,爱是平等、包容与尊重。如今他抛去权势地位,与日风同化成妖,烈天寒希望藉此拉近两颗心的距离,不再总是隔着一层纱,迷迷蒙蒙看不清对方的真心。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阿风,快点醒来吧。
烈天寒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杨潜端早膳进来,烈天寒不饿,倒是捧过热汤来,一口一口以嘴度给日风,希望能让他始终冰冷的身子暖起来。
一碗热汤下肚,日风冰冷的四肢果然暖和许多,烈天寒为他盖好被子,捂得密密实实,这大热天的,竟也没闷出汗来。
少爷。杨潜进来说道:月公子和老爷来了。
老爷?烈天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杨潜唤他少爷,那么理所当然老爷便是指烈孤行了。
月君影和烈孤行,这两人现在倒是形影不离。
让他们进来。
杨潜领着两人入内,月君影急急走进来,一见到烈天寒,不先打招呼,而是忙着问:你成功了?他人呢?眼角瞥见躺在床上的日风,月君影不等他回答,一把推开他来到床前,急唤:前辈?前辈?
烈孤行跟在后头进来,忙劝道:小君,你冷静点,别急啊。
烈天寒瞧出异样,立刻问:怎么回事?
月君影正执起日风的手专心把脉,于是由烈孤行解答他的疑问。
小君忘了警告你有风险,以逆天之术重生的人必定失去一样东西,寒儿,你要有心理准备,他可能……烈孤行眼神一黯,没往下说。
烈天寒胸口一窒,心微凉。他可能会失去什么?
他的日风还要受到什么折磨?他要的不过是简单的幸福,为什么总是遭遇重重挫折与困难?
烈孤行犹豫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像是失明、聋哑或失忆,最糟的是失去智力,变成终生痴傻的呆子,死人重生毕竟是逆天之举,必须付出相对的代价。
烈天寒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单手掩面。
他以为他们终于能够苦尽甘来,他以为只须求得日风的原谅,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甜蜜生活,谁知造化弄人……
日风始终昏迷着,从白天到黑夜,从夜晚到黎明,伤口正在慢慢痊愈,但是他却迟迟不醒。
烈孤行与月君影暂时在另一间石屋住下,三不五时就往这儿跑,日日盼着日风快快转醒,但他们都没有烈天寒来得着急,他真怕他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那对他而言,不啻是恶梦重演。
失明也好,聋哑也罢,甚至变成傻子他都能接受,他只要他醒来,让他能有爱他、给他幸福的机会。
夜里,忙累多日的烈天寒不过是在桌边打个盹,一刻钟的功夫,再睁开眼时,床上昏迷数日的人儿居然不见踪影!
这一吓非同小可,烈天寒在屋子里就大喊起来,边喊着边跑出房间。
阿风──阿风──
日风不在屋里,他跑出石屋,到处大喊大叫,又急又乱,毫无目标方向地四处寻找日风。
杨潜被他吵醒,就连月君影和烈孤行也闻声赶来,在了解状况后,也跟着加入寻人的行列。
四个人花了大半夜找遍半座山,一无所获,烈天寒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他不该睡着,还睡得那么沈,连人何时走的都不知道。现在的日风有可能失明看不见,万一不小心失足掉下山沟……
咱们这样胡乱找下去不是办法。烈孤行沈吟片刻后,对月君影说:小君,你对他的了解比我们都多,应该知道他会到哪儿去,你仔细想一下,这孤雪山有对他而言十分特别的地方吗?通常人在无助的时候,会主动去寻找能给他安全感和心灵依靠的人或事物,你赶紧想想。
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他,月君影皱眉陷入苦思。
嗯,我记得前辈曾经提过,孤雪山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在这里生活了将近百年,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这座山于他而言不只是故乡,而且还是他的父母死后埋葬的地方。
这就是了!烈孤行问:你可知他的父母埋葬在哪里?
月君影摇头,很抱歉,前辈没有提到这个……
是星星……烈天寒突然抬头仰望天空的繁星,日风的父母葬在最接近星空之处,孤雪山山顶。
缚妖 30
脑海里的预感是如此强烈,烈天寒一马当先往山顶上疾奔,愈接近山顶路径愈是崎曲难行,气候也愈加冷冽,他一心牵挂着日风,无视面前重重阻碍,花了一个时辰爬上山顶,正好迎接第一道照在雪地上的曙光。
夏天的孤雪山顶甚少风雪,白天会有短暂的阳光,但温度仍然偏低,日风只着一件单衣就上来,而且已经待了一夜,怕不早冻成了冰柱。
阿风……阿风……
喊到嘶哑的声音在山头回荡,一声又一声传开,苍茫的天地间一片荒凉。
没多久,烈天寒终于在一块半埋于雪地里的刻字岩石旁找到他,人儿蜷缩着身躯在寒冷的雪地里发抖,烈天寒脱下外衣将他包住,搂进自己温暖的怀中。
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他几乎喜极而泣。
日风神情显得有些茫然,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烈天寒那一头与雪地相映衬的银白发丝,脑海里的记忆凌乱破碎,但是眼前的男人是刻在心版上抹消不去的一道伤痕,永远不可能遗忘。
不要碰我……走开,不要碰我……
日风挣出他的怀抱,拚命往后缩,双臂环住自己,拒他于千里之外,烈天寒于是不敢碰他,怕惹得他情绪激动,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已经死过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回。
阿风,我们先下山好不好?瞧你已经冻坏了,再待下去会生病的。
生病?日风像听到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低声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声听在烈天寒耳里,比哭泣还令人心痛。你不就是要死我吗?何必假惺惺的管我生不生病!我都已经如你的愿死得彻彻底底,化为尘土消散人间,你还有什么不满?你让我再活一次是什么意思?是嫌折磨还不够多吗?
过往的记忆逐渐拼凑完整,不论是珍藏的或努力遗忘的回忆,欢乐或悲伤,甜蜜或痛苦,再度回想一遍皆是椎心刺骨。
我不想你死,从来不想!烈天寒喑哑着声音说:我要是早知道你会做傻事……当你要杀梵玉的时候,即使她怀了孩子我也不会阻止你,我爱你啊!
日风没有多大的反应,仅是冷淡看他一眼,像看着陌生人。你休想骗我,我不会相信你了……不会再相信你了……
连月君影也背叛他,违背他的意愿,擅自教导烈天寒召唤混沌之书的方法使他重生,在这人世间,除了自己,还有谁能相信?
日风让烈天寒再一次见识到他的倔强与固执,大伙儿好话说尽,只差没跪下来求他,可他说不下山就是不下山,众人在冰天雪地里与他僵持了两个时辰,最后日风终于体力不支昏厥,才由烈天寒趁机抱下山,回到石屋。
接着日风就病了,病得一塌糊涂,脸颊迅速消瘦,浑身上下只剩一把骨头,整个人失去往日的神采,死气沉沉,眼神灰暗。
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即使烈天寒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无怨无悔的付出,也不能感动他一丝一毫,以前他总是心软,结果换来伤害和背叛,若是能够无心无情铁石心肠,是否就不会为爱所苦,能活得潇脱自在?
他的憔悴来自于心灵的压抑和忧郁,再多良药也治不好心病,烈天寒心里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就是月君影也劝不动他。
阿风,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倘若我杀了梵玉,你会开心吗?会变回以前的阿风吗?如果梵玉是你心头上的一根刺,我马上就去杀了她。
烈天寒说完果然立刻转身欲走,日风想也没想,反s性伸手抓住他的胳臂。
不……其实他已经不恨她了,她怀了孩子却失去丈夫,难道不是可怜人?尽管他一再勉强自己铁石心肠,却始终无法完全做到。
你不要我杀她?那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只要能让你相信我的真心,再困难我也会为你去做。他顿了一下,突然拿出日风用来自尽的月神短剑。难道你恨的是我?也对,假如没有遇见我你就不会活得如此痛苦,我才是你心头上的刺,我死了你才能真正解脱,如果死在你面前能让你相信我对你的爱不假……
烈天寒举起短剑,对准自己心口,还未刺下日风就扑上来,抢下他手里要命的凶器,丢出窗口。
你过份……竟用自己的性命我……日风颓然顿失所有力气,坐倒在床畔,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落下,可恶……
烈天寒轻轻拥住他,吻去滚滚而下的泪珠。因为我相信你爱我,阿风,我知道你爱着我,即使被我重重伤害了,仍是不改初衷。
日风抽抽噎噎,你这个骗子,又、又使诈……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烈天寒捧起他的脸,印上柔柔的吻,我爱你。吻落在额头,落在鼻尖,落在眉眼,落在思念已久的双唇,爱人断断续续地抽泣,惹人心疼爱怜,我爱你。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立誓般地说着,绵密的亲吻往下来到颈项,烈天寒松开爱人的腰带,敞开衣襟,露出大片胸膛。
瞧你瘦成什么样,都看见骨头了……他心疼地说。炙热的唇瓣印上胸前冰凉的肌肤,感觉身下的人儿一阵颤抖,烈天寒随即含住娇嫩的r尖,以最温柔的方式疼爱它。
纱帐轻轻飘落,遮去无限春光,日风的啜泣声清晰可闻,不过很快就变成浓重的粗喘,饱含情欲的呻吟。
日风或许是原谅他了,或许只是判他缓刑,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烈天寒相信,他们已经往幸福的路上,迈进了重要的一步。
缚妖 31
阿风,老闷在屋子里对身体不好,我带你到外头晒晒太阳。
烈天寒抱着他来到屋外的树荫下,那里早准备好一张躺椅,铺着柔软的坐垫,男人让他坐在躺椅上,细碎阳光自枝叶间筛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他还是不放心,转身回屋里拿了衣裳为他添上。
日风重生后并未失明、失智或聋哑,烈天寒后来才发现,他失去的是健康。
再不久秋冬季节就要来临,到时我带你到南方去避寒,若你不嫌远的话,想顺道去九重山拜访月君影他们也是可以的。
月君影要回九重山主持儿子的婚事,前几日已经动身启程离开孤雪山,而烈孤行自然跟他走。
烈天寒在一旁陪着他,怕他无聊,于是天南地北扯些有趣的事儿给他解闷,他说得口沫横飞,日风静静地听着,听着……突然开口说:你不回去成吗?
啊?烈天寒不明白地问:回去哪?
日风垂下眼睑,你是有家室的人,不应该和我在一起。
他们终究还是得面对这个问题,烈天寒抛下的不只国家,不只妻子,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无辜的孩子。
身旁静了静,片刻后日风听见烈天寒的声音坚定地说:我可以负尽天下人,但绝不负你,阿风,我爱的是你不是梵玉,勉强跟她在一起两个人都痛苦,就算……就算你没重新活过来,我也不打算和她做一辈子的夫妻。
但是孩子……
烈天寒自身后圈住他,柔情轻语:我不爱她,自然也无法给予那个孩子完整的父爱,但你我就不同了,阿风,如果是我们的孩子,我会爱他就像爱你一样。
日风微赧,不知如何应对。以前的烈天寒连一句承诺都吝于出口,现在却天天把爱字挂在嘴上,就怕他不知道他的浓烈爱意。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阿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日风顿时红了眼眶。可是我没办法再爱人了,真的没有办法……
就算心里确实还存在着对烈天寒的爱意,却是再也无法毫不保留毫无顾虑地付出了。
没关系……烈天寒收紧双臂,以所有生命的力量紧紧抱住他。只要你不离开我,让我爱你就好。
日风依然是妖怪,但妖力几乎没有了。他身体虚寒,镇日手脚冰冷,吹个风就生病,一病就是大半个月不见好转,山上的石屋简陋,于是烈天寒买下一座幽静的宅院供他静养,请来最好的师傅负责熬煮药膳药汤,天天照三餐往他房里送,而且他只要稍微咳一声,大夫马上来到跟前把脉看诊。
烈天寒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支雪参,听说要价黄金数千两,弥足珍贵,他却眼也不眨地拿来炖j汤给他喝,他无所谓,日风可是心疼死了。
你到底哪来的钱能这样挥霍?
烈天寒露出狡猾的笑容,你还记得夏元斯吗?我把弋沙整个奉送给他,想当然为了还这条人情,不管我开口向他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日风扬眉,你该不会敲了他一大笔钱吧?
是敲了一座金山。烈天寒得意地说。反正那本来就是他的钱,他拿的理直气壮,半点儿都不心虚。
日风有点同情夏元斯,烈天寒很明显摆了他一道,当皇帝是苦差事,责任重大而且事事不能随心所欲,他揽下重责大任,烈天寒却可以自由离开皇宫不说,还带着花用不尽的金银财宝跑了,夏元斯现在一定气得跳脚。
以日风对夏元斯有限的了解,认为他并不是个甘心被权势利益绑住的人,自由自在随性洒脱的日子才适合他。
来,这给你。
一块玉被塞进日风手里,质感温润,雕功朴实,与一般的玉不同,它是热的,暖暖热热熨着掌心,手感十分舒适。
这是暖玉,把它带在身上就不怕冷了。
日风投以复杂的眼神,看着眼前笑容温和的男人。这又花了多少钱?
你别担心,最贵的已经让你下肚,这玩意儿卖的人不识货,没花几个钱就到手了,很便宜的。
日风非常怀疑烈天寒对便宜的定义,但他也没再追根究底问下去,烈天寒给他的每一样东西都被他小心珍藏着,那是无价之宝,是他爱他的证明。
烈天寒果然信守诺言,对他很好很好,好到日风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值得他付出这许多吗?或许烈天寒真的爱他,但日风不敢轻易相信,只能选择接受他对自己的好,并暗自在心里猜想,这份爱会持续到何年何月,会不会有停止的一天?
烈天寒说要永远在一起,可是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是永恒存在的,包括爱情。
他曾经那么爱白夜,如今回想起来,那其实就像是对亲人的依赖,他将自己对父母的思念转嫁到他最好的朋友身上,以为那就是爱情,他实在错得离谱。
他对烈天寒的感情是否也是如此呢?他不确定。
白夜和烈天寒不一样,当初白夜和那个人类在一块儿,而且还怀了孩子,他也没有像得知梵玉有孕时那么生气,那么难堪,彷佛天地之间,他是多馀的存在。
如今他仍是多馀的吗?日风还在寻找答案。
入秋前,烈天寒已经开始准备带他南下避寒的诸多事宜,日风想在离开前,到孤雪山上向父母道别。
我这样的身子,还是定居南方较合适,省得每到秋冬就得南下一次,咱们到南方寻个山水秀丽之处住下来吧,你手上钱多,可以做个小生意营生,否则你花钱如流水,就算金山也会坐吃山空。
我也正有此意,阿风,咱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烈天寒r麻地说。
当他们到山上的坟墓拜别父母时,烈天寒突然问他一个问题。
你的爹娘不也是妖吗,为何在你年纪尚幼时就死了?
日风睨他一眼,淡淡地说: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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