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伽罗琴,有别于天日的琴筝之类,是敝国前前任国王从遥远的西方获得,后来在敝国成为流行。敝国国王知道天日地大物博,无所不有,本不敢随意献宝,只是敝国国王近日又得了一架上乘的希罕伽罗琴,认为也只有天日的皇后才配拥有,敝国王特意献上,以表达敝国王期待两国交好的诚意!”伽罗使节洋洋洒洒不卑不亢地道。
看来,这伽罗使节对天日研究颇深,而这个伽罗国使节言语既真挚又不坠伽罗威势,看来伽罗人才也不少,天日最好还是和伽罗保持国与国的交情比较好,这样两个国家若打起仗来,百姓就是脱十层皮也苦不过来了。
伽罗琴,说白了,就是钢琴的雏形,我好久没有碰过钢琴了呢!
轻盈地走过去,我的手在伽罗琴的琴键上轻轻滑过,带出一串动听的音符,两边的乐师呆呆地看着我和这架琴,看来显然不会。
贵重,果然贵重,谁会用这么大抉的玉来做钢琴的琴身?简直奢靡到了极致,难怪说只有皇后才配拥有!
伽罗使节看我的架势,已知我对此琴有所造诣,敬佩交集,“睿王妃真是才贯古令,使臣佩服!不知睿王妃能否演奏一曲,让使臣也能得听仙音!”
我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他细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光却没有离开手中的那封信笺。下面大臣们的表情更加积极,似乎我今日不演奏就会损伤天日颜面似的!
深吸一口气,“既然大人如此谬爱,赠送我这样的好琴,我再不满足大人的愿望似乎说不过去,我就献丑了,大人来自伽罗,那我就为大人献上一首伽罗的民歌吧!”
说罢手指一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娓娓地从我的指尖流淌出来。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村叶也不再沙泌响,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多么迷人的晚上;小河静静流微微翻波浪,水面泛着银色月光”一阵清风,一阵歌声,在这幽静的晚上,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偷偷看着我不声响,我想开口讲,不知怎样讲,多少话留在心上;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我并没有把歌词唱出来,但是那娓娓动听的琴声已经把所有人都带到了歌词中所描述的那样幽静闲雅美好的氛围中,眼前的繁华宫廷慢慢从众人的眼中淡去,芬芳的泥土气息悄悄地钻了出来,微风过处树影婆娑沙沙响起,潺潺的水声洗涤着一天的疲乏,还有温柔的心上人在恬静地等待着自己……
一曲作罢,掌声如雷,连皇上也忍不住轻轻鼓掌,最激动的却是那名伽罗使节!
“睿王妃简直是仙人下凡,使臣自以为通晓音律,可是王妃这首曲子明明是我伽罗的曲风,使臣却闻所未闻,其曲意流畅高雅之处更是让使臣叹为观止,就是我伽罗第一乐师也弹奏不出如此意境,王妃难道曾轻去过伽罗……”
皇上眼含赞许,众臣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伽罗使节这一席话是表明他彻底心服口服了,他们不得意才怪!只有那几个不懂事的、被众人彻底忽视的女人,怒容满面地望着我,其他使节则议论纷纷,交口称赞。
太傅附在云喜耳边道“云老弟,往日我不服这丫头,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由衷佩服睿王眼明手快,这样的奇女子,天生该是天日的一国之母——”
云喜一把捂住他的嘴低斥,“你这老家伙想害死我?”
“唉,唉,”太傅拽开他的手,叹了口气,“我就是积十辈子阴德养不出这样的一个女儿啊,云老弟,你好福气哟!”
云喜反而叹气,“我倒宁愿她平凡一点,所谓树大招风……”
他忧虑地看向微露笑意的皇上,皇上登基前豪迈果决,登基后却越来越寡言深沉,令人莫测高深,而现在,连他也看不透,那样的表情是福是祸。
众人的纷纷扰扰我如何不知,但只能当作没有听见。“我心虽向往,却无缘去大人的家乡拜会!”我浅淡一笑。
皇上这时轻轻开口,“既然王妃通晓伽罗话,那就请王妃将伽罗贵使带来的信宣读一番,也好让朕和天日的众臣了解伽罗国王的意思。”
伽罗使节脸色顿时一变,显然经历了这一场后,他再也没有刚才的自信膨胀了,陪笑道,“那个,皇帝陛下……”
皇上不理会他,内侍已经将信递到我的手上。
我展开信,扫过一遍,微微冷笑,果然不是朝贺这么简单!
站在皇上一侧,我朗声将那信的内容用天日话翻译过来。
“伽罗国国王书达天日皇帝陛下:天日于北疆取得胜利,原本夹于两国之间的锡勒国名存实亡,天日更占有锡勒广大肥美丰渥的草原,如今锡勒只剩弹丸之地,与伽罗比邻相近,边界屡屡摩擦。盖锡勒存与不存已经没有区别,我伽罗欲取锡勒残壁,使边界平静,百姓安居,特致书天日皇帝,若天日皇帝愿做旁观清者,我伽罗愿奉上宝物:极品狐皮,貂皮,山野人参,鹿茸,黄金白银随数,美女佳人绝色,必不亏待天日皇帝和众官家!请天日皇帝陛下权衡利弊,早日答复!”
宣读结束,皇上默然,众臣无语,伽罗使节额头汗水涔涔。
皇上突然一笑,举起手边皇上才能用的金杯,“王妃宣读伽罗国王的信书,想必也渴了,就喝了这杯酒润润喉吧!”
我眯起凤眼看着那酒杯,那是皇上刚刚在唇边放过的,身后使节和众臣也看着我,有了解内情的也有不了解内情的,皇上目光如炬地望着我,随我抉择,我当机立断跪了下来,“臣谢皇上的赏赐!”
伸手接过金杯,安圣看着我,不觉身子微微向前一倾,我已举杯一饮而尽,恭敬地将杯子交还给等候的内侍,殿内的气氛被皇上这一打岔,顿时松动了许多。
皇上随手接过杯子,转头面对使节软中带硬地道,“锡勒虽然已居边疆,但终究是天日的属国,天日若撒手不管,只怕会让世人耻笑于朕,若天日不允,两国战起,伤得也不过是两国百姓的性命,伽罗国王英明神武,必定能够体谅伽罗百姓!而朕戎武出身,也曾在先皇灵前发誓,更不敢让百姓吃苦!”
伽罗使节此时只有唯唯答应,哪敢再说什么。
“好吧”今日高兴,也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各位卿家,怎么冷落了贵使?”皇上扬起声音,霎时把发呆的众人震醒。可是现在谁还有心情喝酒赏乐?
“那个,使臣不知能否求王妃一件事。”那伽罗使节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转向我,面有迟疑地问道。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请大人但管开口。”我点头。
“不知王妃能否将此曲赐给使臣,使臣想带回家乡,也让家乡的人遥想天日睿王妃的绝世风姿!”
“只要皇上允可,我自然不吝此曲。”我嫣然一笑,把话题抛给了皇上。
在这样的大宴上抛头露面已经不智,再让皇上受到冷落那简直是找死,刚刚皇上的举动更是让我心神不宁,我可没有这么笨,眼看着皇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地看着我们,我连忙把话题引向他。
皇上显然一直在留意我们的对话,闻言微微一笑,“贵使只要让王妃点头即可,这曲子本是王妃所作,朕也不便c手!”
“既然皇上发话,臣也不敢吝啬,请内侍大人取笔墨,容臣将此曲抄录下来!”我连忙谢恩,皇上这么说,就是同意了,我听得明白,那使节却听不明白这曲里拐弯的意思。
笔墨很快摆了出来,堆雪白玉砚,象牙管免毫笔,乌金香墨,五色金花笺,正放在殿中央,其中自命风流通晓音律的学士大人也顾不上礼节,纷纷围了上来,几个乐师按捺不住也悄悄簇了过来,希望能偷看到一点,皇上笑吟吟地,显然心情颇好,对眼前稍显混乱的状况竟没有不悦。
下笔不过一行,围观的人除了大喜的使节,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王妃高才,不仅能说伽罗语”更能写一手出神入化的伽罗文字,使臣斗胆代表敝国王邀情王妃,来日若有时间,请王妃务必来伽罗做客,我伽罗全国人民,必定待王妃以至贵上宾之礼……”伽罗使节更是大喜,一口气叽里哇啦说了一大段伽罗母语。
我边艰难地用毛笔书写歌词和乐谱,边随口用伽罗话和伽罗使节聊天,手中笔墨一转,写下了一封与刚才宣读的内容针锋相对的回信,分用两种语言写出。
凤求凰 第十三章 帮助
前世凰爵有很多很多子公司分布在俄罗斯,呈上来的工作方案策划书之类全是俄语文字,而我的回复也都以俄语批复,所以这些字写起来也如行云流水一般,只见金笺上字画整齐,虽然毛笔字不是我的专长,但书写俄语却有我独特的方式,显得忧美圆熟。
我淡淡地瞟一眼伽罗使节,手执两张金笺,轻轻呈给皇上。
“皇上宽宏大量,不与伽罗国王计较,臣身为女流,却万万不能企及皇上那般雄伟襟怀,臣心底不愉。冒昧草拟了一份回书,不知言语是否恰当,还请皇上裁夺。”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一向了解我的个性,大约是笑我这番言不由衷、毕恭毕敬的话,我这番话,可是为了把他的面子挣得光光的,而不惜矮化自己,如此一来,皇上当着众臣的面受了,事后应该也不会找我麻烦了。
“王妃不必多礼,就当着众国内外的卿家宣读了吧!”
我笑眯眯地站起来,走到皇上下首右侧,因为我是代天子宣读,站在下处反而于礼不合,那伽罗使节一头一脸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的。
“天日皇帝,诏谕伽罗国王:我天日王朝应运开天,蒙天眷顾,自始皇帝以来繁荣富庶,广拥四海,将勇卒精,甲坚兵锐。昔锡勒国主纳可绪背盟弃信,无端挑起战火,天日晓以大义而不理,一意孤行,侵犯我天日国土,天日完德施贤,不见其悔悟,终于引起干戈,大讨再加,传世九百,一朝覆灭,幸遇明君,愿保其宗祀,不坠一香之脉,此岂非逆天而行,天之咎征,衡大之明鉴与!锡勒国主纳可烈感激上国洪恩,自愿附属天日,犹如天日之子女,天日不能保其仅剩血脉,传扬天下,岂不让让天下人耻笑于天日国戚?况天日与伽罗世代交好,岂能为弹丸之地毁去百年友谊?天日风头正健,若他国有意冒犯,决不敢漠视他国威武,而伽罗地处冷僻,百姓寡少,生计艰难,惟愿和平年月能裹温饱,战事一起,千里流血,冰雪俱染,伽罗倾全国民众,举朝将帅,而天日不过出数省之兵,区区一王,孰强孰弱,望伽罗国主三思而后行,不然,两国交锋,徒惹四夷嘲笑,坐收渔翁之利。望三思哉!故谕!”
读罢,满殿掌声如雷,其热烈程度比之刚才钢琴献艺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场的人毕竟都是浸y官场的老手,自然明白我这一篇回书的真正用意。刚才的朝琴献艺不过是稍稍震慑伽罗使节,小技小艺搏众人一笑,比起这篇回书却只是小巫见大巫,才华对智慧的映衬,这封回书,软硬兼施威软慰,根本就是要当场说降伽罗使节。
皇上没有立刻说好不好,只是缓缓绽开一抹晴朗的笑容,时光仿佛霎时倒转回了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那毫无芥蒂的真心开朗笑容,让我心中微微一暖,不自禁跟着他的眼光灿烂一笑。
我转向伽罗使节甜甜一笑,怕中间的有些字句用得太深伽罗使节不能明白,又以伽罗话对着他宣读了一遍,读得铿镪顿挫,恩威并施,然后用宝r函,当场封上,内侍捧来一件比刚才的伽罗玉盒更加华贵不凡的翡翠盒,御手亲自放入封严。那伽罗使节面如死灰,口中讷讷无言,只得跪倒山呼拜舞,代他们国王收下了翡翠盒子。
我见大事已了,笑着对使节道,“大人,我天日区区一名女子,便能上阵杀敌,通晓伽罗风土人情,其他风流俊才更亮若满天繁星,敢问大人,伽罗可有这样通晓天日世俗的女子?可有女子能驰骋沙场?”
那伽罗使节面皮涨红,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气焰,“敞国虽然女王也有过几任,却不曾出过如王妃和公主这般的人才!其他人才,自然更不敢跟天日上国比较!”
我莞尔一笑,不再理他,群臣纷纷轻松微笑。
皇上低声向内侍吩咐了几声,内侍领命而去,皇上转头面向使节,眼角却瞟向我,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清清楚楚地用伽罗话道,“贵使远来天日朝贺,一路辛苦,朕也不能让贵使空手而归,便赐几件天日的小玩意,也是贵使万里跋涉来天日一趟的纪念……”
余下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了,群臣惊讶的嗡嗡议论声仿佛被人隔开了一般,我耳中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皇上,哑口无言。
我想,我是不是闹了一个笑话?
“你还在计较那天的事?”安圣笑看着我发呆恍惚。
“你早就知道看,却不告诉我?”我转头。
“不,我也不知道皇兄会说伽罗话”安圣认真地摇头,脸上有着深深的佩服之色,“我们同样在北疆呆过多年,我只学会了少量由锡勒人传过来的词汇,却不知道皇兄是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学会了,皇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是啊,他是让人大开眼界,而我就让人家看笑话了!”我不满地咕哝。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安圣正色道,“你没看那使节的脸?你跟皇上一来一往,谈笑间把那个伽罗国说成了天日国的臣国,自愿年年纳贡,你以为,若皇兄一开始就说伽罗话能取得这样的政绩?”
“可是,我觉得我像个傻子……”
那伽罗使节见到我脱口而出的“皇后”皇上其实也听懂了?所以他才用那种古怪的表情看着我?
我心底突然泛起急迫的不好预感,不行,我要早点离开京师!
“你这一番表现可说是酣畅淋漓,人快人心,现在南若风那小子简直就是把你当成神仙了,张口闭口都离不开你,群臣以前也许对‘严禁女色’的清歌独独娶你心有不满,但现在都心服口服,就算他们家里不乏才貌出众的女儿,可是有哪个又能及得上你呢?你这王妃的位子是坐稳啦!”安圣大力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我狠狠白了她一眼,这算什么安慰?
“小姐,太傅来了!”
远远地纪情在叫我,太傅?他怎么来了?我诧异地看向安圣,安圣耸耸肩,“瞧这不就来了一个想和解的?”
今天太傅一身便服,看起来比宫里那个朝服威严的老头子亲切了许多。
可是,这个从来不与我交往、也不与朝中任何人交往的老头突然来访,会不会黄鼠狼给j拜年——没安好心?
书房内,老头子自然也不会忽视我明显的警戒意思,有些讪讪地。
“明人不说暗话,你聪明,我也就不拐弯抹角,听说你跟皇上打了一个赌,要找到法子离京?”老头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没问他是如何得知的,这样能在朝中稳立不倒的家伙,就算再正直,宫里又怎会不安排下自己的眼线?
“不知太傅有何高见?”我也不掩饰。
“宴会上老夫见你表现不俗,觉得你在宫里蹉跎实在可惜,若能去南方倒是睿王的一大帮手,所以,老夫愿助你一臂之力,不知你信不信的过老夫?”太傅双目炯炯地看着我。
我立刻绽开笑脸,“太傅愿助晚辈,晚辈受宠若惊!晚辈正为此事苦恼,还请太傅指点脱身之法!”
这老头,硬的不需要跟别人尤其是晚辈耍滑头,而且云府与周府姻亲纠缠,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应该没傻到背后捅我刀子害人害己的地步。
“你倒是心怀磊落,就不怕老夫背后捅你一刀?”他眯上老眼。
“不敢,太傅愿为绮罗奔走,也不知是为了爱惜绮罗的才华,如今清歌在战场上保卫国家,太傅自然也要为他解除后顾之忧,为清歌解除后顾之忧就是为天日做了大贡献,太傅一片丹心报国,让绮罗由衷敬仰!”
我微微一笑,点破他的心思,还有一点我没有说出来,我们却心照不宣——他身为皇上的老师,与皇上相处日深,祭天合大宴中,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对我亲昵不避嫌疑,他一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更怕皇上按捺不住,终于做出有损自己权威的丑事,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把我这罪魁祸首送走,大家才能皆大欢喜。
而我,正需要他这样在天日地位超然的老臣帮忙,我们相互帮助,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也挺好?
“你跟睿王果然都是智慧绝伦的人,可惜你不是男子,不然为国家效劳……”太傅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太傅是说绮罗一介女身就不能为天日尽绵薄之力了?”我淡淡笑道。
“是老夫说差了,你已经为天日立下的功劳,老夫都会记在心上,来日自会寻隙报答!”太傅口中好听。表情却不以为然地道。
“那么太傅打算如何帮助绮罗?”我转了话题,不与他纠缠。
“老夫联络几个老臣力荐,想来皇上也不会不买老夫这几个人的薄面。”太傅偻着长须沉吟道。
我短促一嘲,“到那时,只怕绮罗我连最后一点自由空间都将被剥夺,更别提出亰了!”
“那你的意思是?”太傅显然也想到皇上已经不像往日那样了,反问我。
我低低一笑,放低声音,“这事还要麻烦太傅联络几位老臣,只要这样对皇上说……”
太傅听得连连点头,看了我半晌,“你这丫头眼神忒厉,把人看得入木三分,你就笃定皇上会上当?”
“会的,因为总的来说他是一位好君王!”我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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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伺候的太监都被摒却到门外,皇上独自坐在里面批改奏折,却觉得奏折上的文字都化作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笑脸,固执地占据了他的视线,不肯离开,他叹了口气,烦躁地抛开奏折。
他这一生,最不快活的就是现在,整天面对佳人,却半个字也不能多说,他当初要她做朗乾的少傅,本意是为了天天能够见到她,却不料是给自己做了一张巨大的情网,让他作茧自缚,他已经不年轻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些年轻人才有的冲动?
当他得知她有了孩子时,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跟清歌是一对最融洽的兄弟,清歌甚至放弃了对皇位的继承权,一心一意辅佐自己,自己能做出对不起他地事吗?
他刚刚即位,政事异常繁忙,让他每每三更不能入睡,面对满室的寂静,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后宫,他是久已未去了,只觉得腻烦,当朝臣上书让他立后时,他只觉得心头的烈焰腾腾燃烧……
他慢慢觉得灰心,纵使坐拥了江山,可是他心里最渴望得到的却永远失之交臂,那种遗憾岂是言语能够形容的?面对曾经让他热血的政事,他突然感到有些倦怠,那个雄才伟略、意气风发的太子去哪里了?
在大宴上,他肆无忌惮地放任她绽放光芒,贪婪地吸取她身上散发的耀眼朝气,他虽然故意隐藏自己懂得伽罗话的真相,只想看她的绝俗表现,却没想到她竟然连斯摩西的语言都懂,令人挖之不尽,永远没有厌倦的那一天。
他知道,这样的女子不论在何时何日,她本身都是一副另任何人都难以抗拒的传奇。
可是,他也有快活的时候。最快活的就是在北疆战场上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他觉得他的心和她的心离得好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她柔软的心灵。
她英姿飒爽地与他并肩作战,探讨兵法;她在他怀里哭泣,尽管他知道她是无意的,并且那时候是因为思念清歌,可是他就是觉得快乐,偷来的快乐;他永远忘不了在最后那场决战中,自己为了救她而受伤,她脱口的那声“九天”多么让人心碎……
她对自己不是没有感情,而是隐藏着连她也不知道的深厚感情,只是,那不是爱情,跟她对清歌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她把她全部的爱情,都给了清歌……
“皇上,太傅和孟尚书求见!”门外,值班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禀告。
他心头又是一阵烦躁,他们能为什么事,肯定又是说自己在祭天和大宴上失礼的事,而且还打断了自己的回忆——
“算了,让他们进来吧!”他冷漠地道,他不想见他们,他想干脆让他们就待在外面吹冷风,可是他是皇上,什么权都有,就是没有任性的权力。
“臣参见皇上!”太傅和猛理初规规矩矩地叩头行礼。
“免礼平身吧!”皇上淡淡道,也不问他们的来因,又埋首进永远也阅不完的奏折里。
太傅和孟理初面面相觑,最后太傅咳了一声,“皇上,西域和南蛮的犒军队伍已经准备妥当了,这两处都取等了胜利,按照惯例,京师要派人去慰劳!”
“这种事,由他们户部c心就是了,太傅何必为这样的小事劳神?”皇上淡漠地道。
“往年劳军都是恭王——雷渊殿下押运粮草物资,今年户部不敢擅专,还望皇上定夺!”太傅定一定神,道。
“那太傅信得过的人便是,也不用回朕了。”皇上漫不经心地道。
太傅喜容满面,他要的就是皇上这句话,“谢皇上,那臣就下去让睿王妃准备了……”
“什么睿王妃?”皇上猛然抬起头低喝,双目喷出火来,看着太傅。
太傅吓了一跳,呐呐道,“臣欲保举睿王妃当这次犒军的负责人。”
皇上牢牢地看着他的眼睛,“王妃身怀皇室血脉,老师不会不知晓吧?”
“臣正是因为睿王妃怀了小王爷,才想到由王妃去的,睿王和王妃双双立下大功,趁此时候,正好让他们夫妻相见,这对睿王夫妇而言,岂不是最好的奖赏?睿王若得知自己有了后代,一定十分高兴,心情一好,战争说不定能更快些结束,臣这样思虑,事实为了我天日的兴隆昌威啊!”
太傅动情地道,最后一句话,却语意双关,皇上面沉似墨地看着他,半晌,突然问道,“这番话是睿王妃教你的吧?老师?”
“这个……”太傅立刻涨红了脸,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撒谎。
“她显然笃定朕好面子,性格骄傲,在朝臣面前一定不能拒绝,所以才让你来劝说朕,好一个睿王妃啊,到将朕的心思摸了个十成十——”皇上淡笑,却笑不达眼底,“我记得老师当初是十分不喜欢睿王妃的,什么时候跟王妃走得这么近了?”
“皇上……”太傅连忙跪下,要是让皇上以为他跟王妃暗结私党,他就是死一百次也难以还自己清白了。
“她能让你甘愿出面为她求情,倒是难得!”皇上看着自己头发花白的老师。
太傅心中暗暗叫苦,看样子这法子不灵啊,他就说,这么简单的法子,皇上会上当吗?
皇上又转向孟理初,“国丈也是为王妃求情的么?”
孟理初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为了天日的未来着想罢了!”
“哼,照你的意思,难道朕就不为天日的未来着想?”皇上拂然不悦。
“罪臣不敢……”这下子,孟理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们起来吧,都是老臣了,这样跪着像什么样子?”皇上冷淡地瞟他们一眼,“你们去告诉睿王妃,既然她那么想离开京师,朕也不难为她,只是现在太冷,她的身子不适宜出门,等过了年,朕派人护送她。”
太傅和孟理初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突然就有了转机,都呆呆地看着皇上,心想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王府里,我正和安圣贼兮兮地笑,“那两个老头肯定有一顿排头吃,皇上哪是那么笨的人,被他三言两语就哄了?”
“你这样算计他们也太不厚道了!人家可是去帮你说情呢!”安圣责备我,自己却忍不住哈哈笑。
“哼,我虽然该感激他出手相助,但是他心里其实是想把我赶出京师,我岂能不知?我算是既满足了他的心愿又满足了自己的心愿吧!”我哼哼。
“你马上要走了?”安圣正色道,颇有些恋恋不舍。
“不会,应该到过完年后吧,我即使不顾自己,也要顾着这个孩子。”我笑笑。你们谁都不知道,此时,清歌在南蛮虽然战事取胜,却遇上了极其头痛麻烦的事。
凤求凰 第十四章 出京
皇室除夕的繁琐自然是不在话下,好在我以身子不宜c劳为由事先跟皇上请好了假,然后溜到云府过个和和乐乐的新年,虽然嫁出去的女子擅自回娘家不妥,但是清歌又不在,难道让我去跟宫里那群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的女人去过年?
那天大宴后,皇上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狠狠训斥了一顿,同时也知道自己多了许多自己连面也没见过的侍妾,一怒之下,把那些多管闲事的大臣也痛骂了一顿,随即要把这些女人遣送出去,大臣们苦苦哀求,最后皇上冷冷地抛下一句,“这些女子多半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今日不顾她们的幸福执意要将她们送进宫来,他日在宫中幽闭一生,清冷孤独,也是你们这些做父母的为女儿选的命运,可别算在朕的头上!”
大臣们将皇上的话悄悄传了开来,那些还在观望的大臣见皇上冷情至此,也就把一腔要靠女儿博得荣华富贵的心给浇灰了。
我哑然失笑,皇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对得起这些臣子的一片忠心了。
清歌已经十来天没有给我传讯了,我心底烦躁不安,直觉有什么时要发生,只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新年伊始,又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京师银装素裹,分外美丽,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兴冲冲地闯进皇宫,直奔皇上的御书房。
可是,眼看我窝在暖炕上,都喝下去第三杯温热的牛奶了皇上还是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批阅奏折,连头都不曾抬起。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过完年就能走了吗?现在都快元宵节了!
我焦急呀,可有又不敢催他,毕竟他是在处理国家大事,那每一本奏折看似轻薄,却着实牵系着天日的命脉,他让我进了暖和的御书房等他,而没有让我跪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等就够意思了。
我闷闷地等着,等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终于看他放下了朱笔。
皇上看了我一眼,“你说,眼下国家大事已定,只有明州盗匪横行,民不聊生,太守之职空悬已久,朕该派谁去才能真正主持大局?要知道,明州可是一块险要富庶的地方。”
我一愣,不是说我的事吗?怎么突然扯上了明州?
皇上微微倾身专注地看着我,“朕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些日子你待在宫里,想必对各个大臣也有所熟悉!”
“我……臣不敢妄议朝政!”我连忙跳下暖抗行礼。
“上去,上去”,皇上两道浓眉攒成了一条黑线,“这么冷的天,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炕上,这书房内没有外人,你也不必憋着自己的性子跟朕拘礼,难道你还真的一股脑接受了我们天日的礼俗?”
这话说得古怪,我看了皇上一眼,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既然皇上恩准,臣也就不矫情了。”我微微一笑,“臣以为,明州的复杂政事,朝中现放着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
“四皇子雷渊!”我大胆地道。
雷渊,雷泽,已经成为皇室的禁忌,雷泽已死,雷渊却自愿搬去冷宫旁边的偏殿,照顾他已经疯了的母亲淑妃,这些天来,安圣和雷渊走动如常,而我却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但是,我已然记得清歌的话,“雷渊的梦想是成为天下第一臣。”我也知道,雷渊是清歌心底最牵挂的兄弟,一个为了清歌宁愿牺牲自己一切的兄弟。
“雷渊不仅有梦想,也有这个实力,在民间威望尤高,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成为帝王的野心,他整日待在冷宫,白白浪费自己的才华,臣替皇上感到惋惜。皇上重新启用恭王,天下人只会称赞皇上胸襟博大,友爱兄弟,雷渊也必定感谢皇上的宽容,不会再起异心,被有心人士怂恿,皇上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我侃侃而谈,眼睛却仔细捕捉皇上的细微表情,皇上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的话,看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你就如此肯定,他没有问题?”皇上听我说完,问道。
“其实,臣早就想告诉皇上,在战场的时候,雷渊就露出了和解的意思,清歌对他也不无影响,只是那时候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跟皇上说。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我们都措手不及,这件事就耽搁下来了。先皇同意雷渊自动降爵,我仔细推敲了一下,恐怕不但是忌惮雷渊,更是给皇上留下的一道题,端看皇上用什么心态面对,以什么手段解决了!”我诚恳地道。
“先皇给朕出的题目?”皇上喃喃重复了一遍,“照你的意思,朕就算是重新恢复恭王的封号,并委以重任,也不是违背先皇的遗训了?”
我狡黠一笑,“这就要看皇上颁布的圣旨里怎么写了!”
皇上的锐利的眼看定我,“你一心推荐雷渊,心里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冤枉啊,皇上”,我连忙委屈大呼,“我可是好久没见过雷渊了。再说,雷渊当日可是反对清歌娶我态度最坚决的人,我不想办法整他就是看在皇上和清歌的面子了,怎么还会帮他说话?只是皇上垂询于我,我自然不能因为跟他有私仇就漠视了他的才能,所谓举贤不避仇嘛!”
“好一个举贤不避仇,如果天日的朝臣都有你的胸襟,朕这个皇帝当得就轻松了!”皇上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皇上,那么明州的事就算解决了?”我见他心情甚好,连忙趁热打铁。
“你有什么事要朕给你办?”皇上斜睥着我,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皇上英明,臣只是想问,臣何时能够出亰?”我笑眯眯地,尽量让自己显得天真些,这可有一番难度,我早已稚气尽退,多了一脸算计世故,再装天真只能让看到的人像眼前这个最尊贵的男人一样,愣愣地看着我,突然哈哈大笑。
我无比哀怨,唉,真不给面子啊!
“朕就知道你别到现在没有好事,你看外面这么大的雪,你以为现在是出亰的好时候吗?”皇上停止大笑,犹带笑意地看着我。
我撅起嘴,“今天拖拖明天拖拖这时间可就没有了,心动不如行动!”
“这段时间的确很忙,明州的人马朕也要着人去安排,没法再给你抽出护送的人,你再耐心等两天吧!”皇上温言安慰道。
“不必再另外派出人手了啊,我直接跟着雷渊的队伍不就行了?到了明州后我再转去南方,到那时天气已暖,我就更不用人护送了!”我脱口而出。
皇上眯上眼,“原来这就是你脑袋瓜里打的主意?!你倒是会抓住机会!”
眼看风云即将变色,我连忙干笑,“我这也是为了给皇上省事啊!何况我夹杂在雷渊的队伍里,目标变小,不是更能保护自己吗?”
皇上看着我,久久不语,我知道,他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行,再拖着不让我出亰已经不可能,我今天坐在这里不走就表明我离去的决心了!
“你回去准备,这两三天内,你就跟着明州人马一起出亰吧!”皇上终于道,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雀跃的心也不禁微微黯然,“谢皇上,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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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朱阁,过回廊,慢慢来到宫里一块禁忌的天地。
青砖碧瓦,宁静如无波的死水,冷宫的灰色大门,安然地敞开着,让人对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我静静地看着一身灰衣布袍的雷渊,正捧着饭碗,一口一口地喂着一个头发发花白的苍老妇人,妇人目光呆滞,骨瘦如柴,傻傻地张着嘴,雷渊把一勺饭菜轻轻送进她的口中,低声哄一句,“好了,可以嚼一嚼,然后咽下去。”她才闭上嘴,胡乱嚼一嚼就吞下肚,然后再张开嘴。
门口,一个秀美柔和。和俊美的雷泽有几分相似的少女,正在把洗好的粗布衣服晾在竹竿上,双手冻得通红,她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我,杏眼中顿时闪过了恐惧,手中的湿衣啪地掉在地上。
雷渊看到妹妹的异样,回头看到了我,却没有什么喜怒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冲我点了一下头,再转过去仿佛不曾被打断般,轻柔地喂着他的母亲。
我悄悄走过去,站在雷渊身边,看着眼前的一片苍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肚子里有了三哥的骨r,就要好好保重,实在不该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乱跑!”雷渊停顿了一下,低声道。
“再不动,人就锈了,”我轻轻道,“你母亲,可发病了?”
“已经发过十六次了,到四十九次——她的苦,不会受多久的!”雷渊平静地道。
“雷渊……”我心底有些歉疚。
“这只是我们皇室的丑闻,你不必难过,蚩雅救我,听说是让我服了她的一碗鲜血,如果蚩雅的血能解蛊,那么我现在的血,就算被稀释而不能彻底解除蛊毒,但起码,也应该能为她减轻一点痛苦!”
雷渊手一抖,半碗饭全倾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这些,缓缓地抬头看向我。
“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至不济也不会比现在难过。要不,咱们就试试!”我迟疑地道,不知道雷渊放不放心让我救他母亲。
说实话,我和他母亲以及魏家虽然恩怨颇深,但总是没有正面交锋,心底对淑妃也不会产生那么憎恨的感情,如果不是因为她对清歌下毒的话——但是,看着眼前意气消沉的雷渊,再看看已经如同行尸走r的淑妃,我想,就算清歌看到这样悲惨的场景,以清歌的慈悲心肠,大概也不会反对我救她吧?
雷渊颤颤地站起来,“你,你真愿意救她?”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也说不出心中到底是憎恨还是可怜,“看在你的份上,也该救她,何况她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报过了,清歌若再这里,也会原谅她的。”
“……谢谢。”雷渊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事不宜迟,你赶快去拿个干净的碗……”我连忙举起手臂。
“不行!”雷渊意外地出声阻止,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你有孕在身,此时万万不能伤身,就等你生下孩子……那时候毒应该还没有全面发作!”
在这个时候还为我着想,我微微一笑,“现在就给她服了,一来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不救就没有机会;二来你也即将离开京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留在这里只有你妹妹一人可照顾不了,必须要让她好起来有了自己的意识,你出门再久也放心了!”
雷渊一愣,不知道我何出此言。
“过几天你便明白了,现在我也不便和你说,小公主,麻烦你拿一个干净的碗和一把干净的刀来。”我向那少女一笑。
“是,王妃……”凤蕾沁低低一礼。
“都是自家人,叫什么王妃,叫我嫂子就行了!”我爽快地打断她的话。
她脸一红,转身进了屋里。
“你真的没问题?”雷渊紧张地看着我。
“怕什么,回头我多吃点补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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