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卫星上的家族》第 4 部分

  “从这儿滚出去。”查克说。
  阿尔佛逊走向房门,说道:“很高兴。我用的这种胶片——我敢肯定你在中情局看见过它。这玩意儿非常贵但是很有用。”他向查克和琼解释着:“我用阿格佛姆胶片照了一张有催情功能的镜头。是不是很能动人心弦?这个照相机里录的可不是你们刚才的举动,而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这里将会上演的一幕。我相信布里佐拉腊法官对这个一定会更感兴趣的。”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这里什么也不会发生。”查克说道,“因为我就要走了。”他推开律师,来到走廊上。他必须尽快离开。
  “我想你在干蠢事。”阿尔佛逊说,“我相信胶片上会有些值得看的东西。何必这么在意呢?那只是玛丽可以获得判决的一个技术设备,还必须正式提供证据。我看不出你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查克无奈地转过身,“这是侵犯隐私——”
  “你知道的,过去50年来,任何人都不存在什么隐私了。”阿尔佛逊说道:“你就是为情报公司工作的。别糊弄我,里特斯道夫。”他大步走到走廊里,走过查克,不紧不慢地走到电梯那儿,“如果你需要胶片的相片——”
  “不需要。”查克说。他站在那儿,看着律师消失在视线外。
  琼说道:“你最好进来。反正他已经拍在胶片上了。”她为他打开门,他终于不情愿地走进去,“他干的是非法的勾当,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觉得法庭总是采信这种东西。”她去厨房弄饮料,他听见玻璃杯在丁当作响,“来一杯墨丘里的坠落怎么样?我有满满一瓶——”
  “随便什么都行。”查克粗暴地说。
  琼端来饮料,他接过来,仍然在沉思。
  我要为这事报复她,他自言自语道。现在他决定了,我要为我的生命而战斗。
  “你看起来很恐怖。”琼说道,“你确实很恼火,不是吗?那个人来这儿,拿着有催情功能的照相机等着我们,窥探我们的生活。先是朗宁·克莱姆爵士,现在正当——”
  “她还有可能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查克说道,“没有人知道她会干什么。”
  “比如说什么事?”
  他啜饮着饮料,一声不吭。
  第六章
  几只猫从一人高的架子上跳了下来,三只橙黄色的老公猫,一只带斑点的无尾曼岛猫,接着是几只毛茸茸的长有胡须的暹罗血统的小猫,一只黑色的年轻公猫,然后是一只满身斑纹的怀孕的年轻母猫,艰难地跳了下来,和这些猫在一起的还有只小狗。它们簇拥在伊格纳茨·莱德伯脚边,让他很难顺利地走出棚屋。
  前面躺着一只死老鼠的残肢,它是那条捕鼠猎犬抓住的,那群猫已经吃光了它们想吃的部分。伊格纳茨黎明时听见它们的咆哮。他很同情那只老鼠,它很可能在棚屋两边堆积如山的垃圾里生活过。毕竟,老鼠也有生存的权利,就像所有的人一样。但显然那条狗不懂这个。猎杀是深植在它孱弱r体中的一种本能,所以不能从道德上谴责它。不管怎样,这些老鼠着实让他害怕,这些家伙不像它们那些在地球上的同伴,它们灵敏的前爪能够——而且已经——成为一种凶残的武器,而且它们还很聪明。伊格纳茨面前是一台自动拖拉机锈蚀的残骸,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它被扔在那里有好几年了,从来没人来修一下。在这期间,伊格纳茨的15个孩子(也可能是16个)在上面玩耍,他们使用它上面残存的通讯线路互相通话。
  他看不见他要寻找的东西:一个空塑料牛奶盒。今天早晨他要用它来生火。如果找不见的话,他就得打碎一块木板。在他的棚屋旁边那一堆小山似的被丢弃的木材堆里,他开始翻找,他想找一块比较脆弱的木板,把它靠在棚屋门廊上踩碎。
  早晨的空气很冷,他打了一个寒战,这时他真希望没有丢掉自己的羊毛夹克。在一次长途跋涉中,他躺下去休息,把夹克垫在头下当枕头……当他醒来后,他就把它落在那里了。当然,他想不起来把它丢在嚷了。他只是模模糊糊记得夹克的位置朝向阿道夫维尔,大约有10天的路程。一个女人从旁边的棚屋里出来,向一头闯进菜园的白色大山羊暴怒地大嘁大叫——她曾经是他的女人,但是时间很短。在和她生了两个孩子之后,他厌倦了她。山羊继续吃着,女人追上了它,它轻快地扬起后腿,又跳开了,让她抓不着。甜菜叶子还在它肚子里摇晃着。一群鸭子被它惊着了,吓得叫着四散奔逃。伊格纳茨笑了起来,鸭子们把情况想得太严重了。他砸碎了一块木板准备用来生火,然后转身回到棚屋,那群猫还跟着他。他在它们到达之前关上门,只有一只猫设法挤了进来。他蹲在那只铸铁垃圾焚烧炉旁边,开始生火。
  他现在的妻子埃尔西,睡在厨房的桌子上,身上盖着一堆毯子。在他点着火,弄好咖啡以前她是不会起来的。他不怪她,在这样寒冷的早晨没人愿意起床。甘地镇在早晨要很晚才会热闹起来,当然除了那些彻夜游荡的希布人。
  一个l体的小孩从棚屋中惟一的卧室中走出来,站在那里,吮着拇指,静静地看着他生火。
  从孩子身后传来电视机的嗜杂声,有声音但是没图像。孩子们不能看,只能听。我该修一修它了,伊格纳茨自言自语着,但是他并不急,在位于达‘芬奇高地的这颗星球的电视c转台投入运行以前,生活比现在要简单。
  当他开始煮咖啡时,他发现用来煮咖啡的锅不见了。他没有浪费时间去找,而是开始用开水冲咖啡。他用丙烷炉烧了一锅水,水一烧开,他就把水冲入一大把磨成粉的正里。温暖浓郁的香味充满了棚屋,他欣慰地闻着这香味。
  他坐在炉旁,闻着咖啡的香昧,听着炉子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感受着炉火的温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发现他产生了幻觉。
  他被吓住了,呆呆地坐在那里。这时,那只挤进来的小猫设法爬上了水池,在那里它发现了昨晚扔掉的剩饭——它贪婪地吃着,此情此景和其他的情景、声音混合在一起,使幻象越来越强烈了。
  “早餐我想吃麦片粥。”光p股孩子在卧室门前宣布。
  伊格纳茨·莱德伯没有回答。现在,幻象把他带到了另一个地方。或者更恰当地说,一个虚幻的境界,没有空间维度,不是这儿也不是那儿。从时间的角度说——
  好像从来就是如此,但是就这一点而言,他并没有什么把握。也许他看见的一切根本就不存在,根本就没有开始,而无论他做什么,也没有结束,因为它是如此的广大。也许它已经完全不受时问的约束。
  “嘿。”埃尔西睡眼惺忪地嘟囔着,“我的咖啡在哪儿?”
  “等一下。”他说。
  “为什么要等?我能闻见它。该死!它在哪儿?”她挣扎着坐起来,把毯子扔在一边。她的身子赤l着,茹房挂在胸前,“我觉得很难受,想吐。我想你的那些小子们都在浴室里。”她从桌子上溜下来,从屋子里蹒跚着走出来,“你为什么那样站在那儿?”她问道,狐疑地在浴室入口停住。
  伊格纳茨说:“别理我。”
  “‘别理我。’笨蛋——我住在这儿是你的主意。我从没有想过要离开弗兰克。”她走进浴室,使劲关上门。门又弹开了,她用脚把门关上。
  现在,幻象结束了。伊格纳茨失望地转过脸,将咖啡端上桌,把毯子推到地板上,摆上昨天吃晚饭时用过的两个杯子,将壶里的咖啡倒进杯子,泡得膨胀的粉末漂浮在每一个杯子的表面。
  埃尔西在浴室里说:“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是你所谓的恍惚状态吗?你看到了什么?上帝?”她感到无比厌恶,“我不光是和一个希布人住在一起,我还不得不和一个有幻觉的人住在一起,就像一个斯基兹人。你是希布人还是斯基兹人?你的气味像一个希布人。你就承认吧。”她冲了马桶,从浴室里出来,“还有,你像曼斯人那样爱发脾气,那是我最恨你的地方,总是无休止地发脾气。”她找到咖啡喝起来,“这里面有渣滓!”她狂怒地向他大喊,“你又把煮咖啡的锅弄丢了。”
  现在幻象已经消失了,他很难再想起来它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些幻象有一点让人搞不懂:它们和普通的世界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呢?他经常问这个问题。
  “我看到了一个怪物。”他说,“它走在甘地镇的土地上,把它踩得粉碎。甘地镇不存在了,留下的只有一个空d。”他感到悲哀。他热爱甘地镇,甚过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一处所在。同时他也感觉到恐惧,甚于他一生中的任何时刻。可是他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头怪物。它将到来,把他们一网打尽,甚至包括是头脑聪明、精力永远旺盛的强大的曼斯人,还包括那些竭力保卫自己,抵抗那些真实或者虚幻的危险的佩尔人。但是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幻象。
  在怪物的身后有一个邪恶的灵魂。
  当这个邪恶的灵魂像一个亮晶晶的腐烂的胶状物一样爬到这个世界时,他看见了它。它腐烂了所有它接触到的东西,甚至包括贫瘠的土地,光秃秃的植物和树木。只需要一杯大小,它就足以使整个宇宙腐烂。它是一个充满欲望的生物。
  所以两个邪恶的东西降临了,一个是摧毁甘地镇的怪物,除它之外还有一个邪恶的灵魂。它们彼此分开,各行其道。怪物是女性,邪恶的灵魂是它的配偶。并且——伊格纳茨闭上眼睛。幻象的这一部分使他感到恐惧。它们之间将进行一场可怕的战争。这场战争并非正义和邪恶之间的战斗。它们是两个彻底被污染了的同样邪恶的物体之间的一场隐形的、茫然的泥沼中的争斗。
  这场争斗会降临到这个世界,结果很可能是一方死亡。它们正在走近,有意要把这里作为战场来进行这场无休止的战争。
  “煮几个j蛋。”埃尔西说。
  伊格纳茨不情愿地在水池边的垃圾里找到一盒j蛋。
  “你应该洗一洗昨天用过的煎锅。”埃尔西说,“我把它放到水池里了。”“好的。”他打开冷水,用一大堆卷在一起的报纸擦洗煎锅沾满污垢的表面。
  他想,我能影响这场争斗的结果吗?如果有菩的力量出现,会影响结果吗?
  他能够召唤他所有的精神能力试一试。不仅是为了这个星球和这些家族的福祉,也是为了这两个可怕的生物自己。也许由此它们将卸下负担。这是个值得考虑的念头,他一边洗着煎锅,一边默不做声地掂量着这个主意。告诉埃尔西有什么用,她只会让他滚开。她不知道他的力量,因为他从来也没有告诉过她。当情绪好的时候,他会穿墙,读懂别人的心思,治疗疾病,让恶人生病,影响气候,使植物枯萎——如果情绪好的话,他几乎无所不能。他有如此的本领是因为他是圣徒。
  即使是爱疑心的佩尔人也认为他是一个圣人。这个星球上的每个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圣人,包括那些忙忙碌碌,蛮横无礼的曼斯人,当他们暂时停下他们的活动,抬头注意到他时,他们也这样认为。
  伊格纳茨意识到,如果有谁能够把这颗星球从这两个近在咫尺的肮脏的生物中拯救出来的话,这个人就是我。那是我的使命。
  “它不是宇宙,它只是一颗卫星。”埃尔西说,毫不掩饰她的蔑视。她站在垃圾炉前,穿上昨天夜里脱下的衣服。这些衣服她已经穿了一周了,现在伊格纳茨饶有兴趣地注意到,她正在变成一个希布人,几乎已经是十足的希布人了。
  变成一个希布人是一件好事。因为希布人已经发现了一条纯粹的道路,已经舍弃了不必要的一切。
  他打开门再次走进清晨清冷的空气中。“你去哪儿?”埃尔西在他身后尖叫着。伊格纳茨说:“去谈一谈。”他关上身后的门,然后,在那群猫的追随下,步行去找奥马尔·戴蒙德,他的斯基兹同事。
  他用超自然的心灵感应术在这颗星球上到处发送信息,直到最后他可以确定奥马尔和其他家族的代表正一起坐在阿道夫维尔的议会大厅里。伊格纳茨飘到这个巨石建筑的六层,在窗户外上下摆动,不断敲着窗户直到里面的人注意到他,给他把窗子打开。
  “上帝,莱德伯。”霍华德·斯特劳,曼斯人的代表惊呼道,“你的气味像一只山羊。两个希布人同时在一个屋子里——可真臭啊!”他背对着大家,走开,站着注视天空,力图遏制他那曼斯人的脾气。
  佩尔人的代表,加布里埃尔·贝恩斯对伊格纳茨说:“你闯进来想干什么?我们正在开会。”
  伊格纳茨·莱德伯与奥马尔·戴蒙德无声无息地密谈着,告诉他现在急需做什么。戴蒙德听过之后,表示同意,立刻将他们的力量结合在一起,离开了议会大厅。他和戴蒙德一起穿过蘑菇丛生的草地,好一阵子谁也不说话,只是用踢蘑菇来自我消遣。
  最后戴蒙德说道:“我们已经讨论了入侵的问题。”
  “它马上就要降临在甘地镇。”伊格纳茨说,“我看到了一次幻象。这些将要到来的人将要——”
  “是的,是的。”戴蒙德激动地说,“我们知道它们是来自地府的力量,我已经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代表们。地府的力量是不会带来什么好东西的,因为他们很重。他们就像r体生物一样会沉入地下,变成行星体中的泥沼。”
  “是这颗卫星。”伊格纳茨说,傻笑着。
  “这颗卫星。”戴蒙德闭上眼,虽然他一点也看不见自己行进的方向,但是步履依然稳健,伊格纳茨意识到戴蒙德暂时有意识地回到了紧张性精神分裂状态。所有的斯基兹人都有这种倾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等待着。奥马尔·戴蒙德含糊地嘟囔着什么,伊格纳茨听不清。
  伊格纳茨叹了口气,坐在地上,奥马尔·戴蒙德在他身边进入恍惚状态。四周万籁俱寂,除了远方草地边缘外树木传来的沙沙声。
  突然,戴蒙德说:“将我们的力量汇集在一起,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入侵的情景——”他的声音又变成了难懂的喃喃声。伊格纳茨又叹了口气,即使是一个圣人也会被激怒的,“去找萨拉·阿波斯托尔斯。”戴蒙德说道:“我们三个人的力量会召唤出敌人真的影像,让它显形。我们就会控制敌人及其到来的时间。”
  伊格纳茨发出一个思想波,与萨拉·阿波斯托尔斯联系,她正在甘地镇自己的棚屋里睡觉。他感觉到她醒来了,移动着身体,嘟囔着,抱怨着,从她的小床上坐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和戴蒙德等着。过了一会儿,萨拉·阿波斯托尔斯出现了。她穿着男式外套,一条男裤和一双网球鞋,“昨天夜里,”她说,“我做了一个梦。一些生物在附近徘徊,准备出现。”
  由于焦虑、担忧和越来越深的恐惧,她的圆脸扭曲了。这使她的脸看上去皱缩着,十分丑陋。伊格纳茨很同情她。萨拉从来不能在承受压力时,摆脱自己内心破坏性的情绪,她被r体和压力的苦痛煎熬着。
  “坐下来。”伊格纳茨请求她。
  “我们现在就让它们现形。”戴蒙德说,“就在这里,开始吧。”他低下头,那两个希布人也低下头,他们三个一起运用他们那相互强化的幻想力。他们共同用力。时间飞逝——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用意念召唤的东西有多少像邪恶的草芽般在附近滋生。
  “它在这儿。”伊格纳茨说道,睁开双眼。萨拉和戴蒙德亦是如此。他们仰望天空——他们看见,一艘外界的飞船,正降下它的尾部。他们成功了。
  飞船从尾部排出水蒸气,降落在他们右边几百码的地面上。伊格纳茨感觉到,那是一艘很大的飞船,他所见过的最大的飞船。他感觉到恐慌,但是他就像往常一样设法控制住,许多年来恐惧症已经不是他必须对付的一种东西了。然而显然萨拉看起来十分恐惧,她注视着飞船颤抖着停下来,看着舱门滑开,飞船里的人准备从那个金属和塑料构成的大管子里排泄废物。
  “让他们靠近我们。”奥马尔·戴蒙德说,他的眼睛又一次紧闭起来,“让他们意识到我们的存在,我们将强迫他们记住并且尊重我们。”伊格纳茨立即加入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吓坏了的萨拉·阿波斯托尔斯也尽其所能,参加进去。
  一只自动扶梯从飞船船舱里降了下来。两个人影出现了,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下地面。
  伊格纳茨满怀希望地对戴蒙德说:“我们应该创造奇迹吗?”
  戴蒙德看着他,疑惑地说:“什么样的奇迹?我一般不使用魔法。”
  萨拉说道:“与伊格纳茨一起,我能做到。”她对伊格纳茨说:“既然宇宙蜘蛛可以用蛛网显示所有生物的宿命,我们为什么不用它的幻影将他们变形呢?”
  “我同意。”伊格纳茨说,将他的注意力转向召唤宇宙蜘蛛这个复杂的任务上……或者就像埃尔西会说的那样,这颗卫星的蜘蛛。
  一张闪闪发光的绳索织成的大网出现在从飞船中走出的那两个人面前,挡住了他们的道路,这张大网是蜘蛛不停地工作才织成的。那两个人突然站着不能动了。
  他们其中一个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无法说出来。萨拉笑了。
  “如果你被他们逗乐了,”奥马尔·戴蒙德严肃地说,“我们将失去束缚他们的力量。”
  “对不起。”萨拉说道,仍然笑着。但是已经太晚了。闪动的网体结构开始融化,伊格纳茨沮丧地看着这一切,戴蒙德和萨拉也是一样。伊
  格纳茨发现他独自坐在那里。他们的三人同盟因为其中一人瞬间的虚弱而消散净尽。他不是坐在草地中,而是坐在甘地镇中央他自己前院的垃圾堆上。
  入侵的庞大的生物体已经恢复了对行动的控制能力,又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了。
  伊格纳茨站起来,走向从飞船里出来的那两个人。他们正站在那里,半信半疑地环顾着四周。在伊格纳茨的脚下,他的那群猫嬉戏着,追逐着,把他绊得几乎趴到了地上。他在心里咒骂着,将那群猫推开,试图保持重力,在这些入侵者面前保持尊贵的表情。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他身后,棚屋的门打开了,埃尔西走了出来,她粉碎了他最后的一次抵抗。“他们是谁?”她呼喊着。
  伊格纳茨恼怒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正准备去弄清楚。”
  “告诉他们从这儿滚出去!”埃尔西手放在臀部说道。几年以前,她就是曼斯人,现在她仍然保留着从达·芬奇高地学来的傲慢的敌意。还不知道要反对什么,她就已经准备战斗了……或许用开瓶器和平底锅去战斗,伊格纳茨想。他觉得很有趣,便笑起来。一旦他笑起来就止不住了,他就这样走到那两个入侵者面前。
  “什么这么有趣?”他们中的女人问道。
  伊格纳茨擦了擦眼睛,说:“你记得降落了两次吗?你记得宇宙蜘蛛吗?你不记得?”这太滑稽了,入侵者甚至回忆不起来三位有着超自然天才的圣人所做的伟绩。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伟绩似乎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甚至连一个幻觉都不算。但是这却耗尽了伊格纳茨·莱德伯、奥马尔·戴蒙德和萨拉·阿波斯托尔斯所有的力量。他不停地笑着,与此同时,第三个、第四个入侵者也来到那两个入侵者身边。
  其中一个男人环顾四周,叹息着:“上帝啊!这儿真是一个破烂的垃圾堆。你认为这里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你可以帮我们啊。”伊格纳茨说道。他设法控制自己,指着他的孩子们玩耍过的那一堆锈迹斑斑的自动拖拉机,说道:“你能花点工夫帮我修一下我的农用设备吗?如果有人帮我的话——”
  “当然可以。”其中一个男人说道,“我们会帮助你清理这个地方的。”他厌恶地皱了一下鼻子,显然他闻到了或者是看见了什么让他不愉快的乐曲。
  “进来吧。”伊格纳茨说,“喝杯咖啡。”他向棚屋转过身,稍稍停顿了一下,那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情愿地跟在他后面,“真对不起,这个地方很小。房子的状况也很糟——”伊格纳茨说着,打开了门,这次大部分猫都挤进了棚屋,他弯下腰,把它们一只一只捡起,扔到门外去。那四个入侵者犹豫着走进来,分开站着,看起来很不开心。
  “请坐。”埃尔西说,努力表现出一丁点儿礼貌。她将茶壶放在炉子上,点着炉子,“把凳子擦一擦。”她命令道,“把那些东西随便推到什么地方去,要是愿意,就放在地上。”
  看得出那四个入侵者对此很反感,他们很不情愿地把那一大堆孩子的脏衣服推到地板上坐下来。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种茫然而震惊的表情。伊格纳茨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个女人结结巴巴地说:“您能清扫一下您的房间吗?我的意思是,您怎么能住在这样——”她打着手势,无法说下去。
  伊格纳茨感到有些抱歉。但是毕竟时间有限,却要做那么多重要的事情,他和埃尔西都找不出时间来打扫房间。当然,让棚屋脏成这样,的确不对,但是——他耸耸肩。也许就在这几天吧。而且这些入侵者有可能会帮助他,他们也许会有一个能够帮他干活的工作模拟人。曼斯人有那玩意儿,但是他们要价太高。也许这些入侵者会无偿借给他一个。从他冰箱背后的d里,一只老鼠快速跑过地板。女性入侵者,看着它身上那件笨拙的武器,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伊格纳茨煮着咖啡,嘎嘎地笑着。没有人请他们到这里来。如果他们不喜欢甘地镇,他们完全可以离开。
  几个孩子从卧室里出现了,默默地盯着那几个入侵者。入侵者们僵硬地坐着,一言不发,痛苦地等着咖啡,完全无视孩子们盯着他们的茫然的眼睛。
  在阿道夫维尔宽敞的议会大厅里,希布人的代表雅各布‘斯明突然开口发言,“他们已经登陆了,在甘地镇,和伊格纳茨·莱德伯在一起。”霍华德。斯特劳恼怒地道:“可我们却坐在这里耍嘴皮子。够了,这种浪费时间的空谈。让我们把他们消灭干净。我们的世界与他们毫无关系——你们难道不同意吗?”他戳了戳加布里埃尔·贝恩斯。
  “我同意。”贝恩斯说,离这个曼斯人的代表稍稍远了一点儿,“你怎么知道的?”他问雅各布·斯明。
  希布人暗自窃笑,“难道你没看见他们在那间房子里吗?那些星形的身体?伊格纳茨刚才来这儿了,你不记得了吗?他来这儿带走了奥马尔·戴蒙德,但是你已经忘记掉了,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入侵者把他们的三个联盟分成了一个和两个,化解了他们的神力,就好像这事没有发生一样。”
  德普人无望地盯着地板,说道:“所以一切都太晚了,他们已经登陆了。”
  霍华德·斯特劳发出了尖利而冷酷的笑声,咆哮着:“但是仅仅在甘地镇。有谁在乎?那儿早就应该被彻底肃清。如果他们把那个地方彻底摧毁,让它消失,我个人是非常高兴的——那儿是一个污水沟,每个住在那里的人都浑身臭气。”
  雅各布·斯明向后退缩,好像受到了打击。他喃喃地说:“至少我们希布人不残忍。”他强忍着无助的泪水。看到这些,霍华德·斯特劳高兴地笑起来,碰了碰加布里埃尔·贝恩斯。
  “你们在达·芬奇高地不是有令人赞叹的武器吗?”加布里埃尔·贝恩斯问他。他有一种深刻的直觉,曼斯人要扫平甘地镇的说法是有所指的。曼斯人很可能有意在自己的定居点受到威胁时才进行抵抗,他们极度活跃的头脑所产生的创造力,不会用于帮助所有家族的防御。
  加布里埃尔·贝恩斯长久以来对斯特劳的怀疑现在得到了印证。
  安妮特·戈尔丁担忧得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们不能让甘地镇消失。”
  “消失。”斯特劳响应道,“正确!是的,我们当然可以。听着,我们有武器。它们从来没有用过——它们可以扫荡任何侵略者的舰队。我们将把他们赶跑——当我们觉得想那么干的时候。”他瞥了瞥会议桌周围围坐的代表,享受着他的权力和他的统治带来的乐趣,他们全都得依靠他。“我知道当危机到来时你会这样干的。”加布里埃尔·贝恩斯尖刻地说。上帝啊!他是多么憎恨曼斯人!在道德上他们完全不可靠,而且自私白利、高傲白大。他们绝对不可能为公众利益出力。想到这些,他当即作出决定:如果一旦报复斯特劳的机会来临,他要抓住它。彻底报复。实际上,他知道,如果这种机会是惩罚他们所有的族人——全体曼斯人,这个希望就值得保留。曼斯人现在占有优势,但他们好景不长。
  实际上,加布里埃尔·贝恩斯想,不妨去找找那些入侵者,代表阿道夫维尔和他们签订一个协议,使入侵者和我们一起反对达·芬奇高地的人。他越想,这个主意越对他有吸引力。
  安妮特·戈尔丁看着他,说道:“你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吗,加比?看起来你在思考什么有价值的事情。”就像所有的波利人一样,她有着敏锐的d察力,她准确地看出了他面部表情的变化。
  加比选择了撒谎,显而易见他必须这样做,“我想,”他大声说,“我们可以牺牲甘地镇。我们不得不把它交给他们,让他们把那块土地变为殖民地,建立基地或者随便他们干什么都行。我们不喜欢那样,但是——”他耸耸肩,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雅各布·斯明悲哀地结巴着说:“你——你们这些人不关心我们仅仅是因为我们——没有你们那么干净。我要回到甘地镇与我的家族在一起。如果他们死了,我也和他们一起去死。”他站起来,一把推开椅子,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叛徒。”他又说着,以一种希布人的方式蹒跚地向门口走去。其他的代表漠不关心地看着他离开,即使是平时事事关心、人人关心的安妮特·戈尔丁,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安。
  然而,加布里埃尔·贝恩斯心中掠过了一丝悲伤。因为对于这里所有的人,这可能将是他们的命运。随时随地,全部佩尔人、波利人、斯基兹人甚至是曼斯人,都要在不知不觉中沦落为希布人的状态。这一切都可能实现,随时都有这个可能。
  现在,贝恩斯意识到,如果这种命运降临到我们每个人身上,那我们就无处可逃了。希布人没有了甘地镇将会怎样?一个很好的问题,他被吓住了。
  他大声说:“等一下。”
  那个正蹒跚而行的满脸胡子的邋遢鬼雅各布·斯明在门口停住,他那深陷的希布人的眼睛中闪烁着希望。
  加布里埃尔·贝恩斯说:“回来。”他对其他人,尤其是对傲慢的霍华德·斯特劳说:“我们必须一致行动。今天是甘地镇,明天就轮到了哈姆雷特村,或者我们自己或者斯基兹人——侵略者会将我们蚕食,直到我们仅有的达·芬奇高地还在。”他对斯特劳的敌意使他的声音尖酸刻薄,他自己几乎辨别不出是自己的声音了,“我正式提议我们投入所有的力量夺回甘地镇。我们应该在那里组织抵抗。”就在垃圾堆、动物粪便和锈迹斑斑的机器中间,他有点畏缩地对自己说。
  过了一会儿,安妮特说:“我赞成这个提议。”
  于是进行了投票。只有霍华德·斯特劳投票反对,议案通过了。
  “斯特劳,”安妮特尖刻地说,“你曾奉命生产那些你吹嘘得神乎其神的武器。既然你们曼斯人这么好战,我们将让你当先锋夺回甘地镇。”她又对加布里埃尔·贝恩斯说:“你们佩尔人可以组织这场战斗。”她看起来很平静,现在一切都已经决定了。
  英格丽德·希布勒轻轻地对斯特劳说:“我想指出的是,如果战争在甘地镇附近或者是在镇内打响,其他定居点将不会遭到破坏。你想到过这一点吗?”
  “想想在甘地镇里战斗的情景吧。”斯特劳发着牢s,“在齐腰深的水中跋涉——”他停下,对雅各布·斯明和奥马尔·戴蒙德说,“我们需要所有斯基兹和希布人的圣徒、预言家、魔法师以及我们能得到的具有精神感应力的人,你们的定居点可以交出这些人,让我们用他们吗?”
  “我想是的。”斯明点着头。
  “有了达·芬奇高地的神奇武器、希布人的天才和斯基兹圣徒的通力合作,我们的抵抗应该不会只是象征性的。”安妮特说。
  希布勒小姐说:“如果我们能够知道入侵者的全名,我们就可以计算出他们的命运,发现他们的弱点。或者如果我们知道他们准确的生日——”
  “我想,”安妮特打断她,“曼斯人的武器,还有佩尔人的组织才能,以及希布人和斯基兹人的超自然力会更有效。”
  “谢谢你们决定不牺牲甘地镇。”雅各布·斯明说。他看着加布里埃尔·贝恩斯,无声地感谢他。
  几个月以来,也许是几年以来,贝恩斯第一次感到他的防备心理消融了。他享受着——短暂地——一种近似陶醉的轻松。有人喜欢他。即使是一个希布人,那也意义重大。
  那使他回忆起他的童年,那些他去佩尔定居点之前的日子。
  第七章
  玛丽·里特斯道夫博士走在甘地镇泥泞而垃圾如山的中央大道上说:“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事情。从临床上讲,这些人都疯了。这些人一定全都患了精神分裂症。可怕,可怕的堕落。”在她思想里,有一种声音,让她逃走,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再回来。回到地球,回去继续做她的婚姻顾问,忘掉她曾经看到的这一切。
  同时试图为这些人做心理治疗的念头——
  她颤抖着。在这里,甚至是毒品治疗和电击也不会起多大作用。这是精神疾病的终极形态,他们已病入膏盲。
  在他身边,年轻的中情局特工丹·马吉布姆说道:“那么,你的诊断是精神分裂症了。我要正式往回报告吗?”他抓住她的胳膊,扶着她走过那些巨大的动物尸体。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那些肋骨就像一个巨大而弯曲的叉子般伸出。
  玛丽说道:“是的,这很清楚。你看见那些棚屋房门四周的死老鼠了吗?我真想吐。现在没有人像那样生活了,即使是印度人或者是中国人。那就像是回到了四千年以前,北京猿人和尼安德特人一定是那样生活的,只是没有这些锈迹斑斑的机器”。
  马吉布姆说道:“我们可以在飞船上喝一杯。”
  “饮料帮不了我。”玛丽说:“你知道这个可怕的地方让我想起了什么吗?我丈夫在我们分居后搬进的那间破旧不堪的公寓。”
  马吉布姆在她旁边吃惊地眨着眼睛。
  “你知道我结婚了。”玛丽说道,“我告诉过你。”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评论让他这么吃惊。在旅程中她和他随心所欲地谈起过她的婚姻问题,她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我认为你的比拟是不恰当的。这里的情况是一种群体精神病的症状,而你的丈夫从来也没有像这样生活过——他精神没问题。”他对她怒目而视。
  玛丽停下来,说道:“你怎么知道?你从来没有见过他。查克过去是——而且现在仍然是有病的,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在他心里潜伏着精神分裂症的癖性,他经常逃避社会规定的性别责任。我告诉过你我是如何费尽心思让他找一个报酬像样点的工作。”然而马吉布姆自己就是一个中情局的雇员,她别指望在那个问题上得到他的同情。最好别谈这个话题了。没有必要把她的生活和查克重新讨论,生活也已经够让人沮丧的了。
  那些人称呼自己为希布人,这是精神分裂症类精神疾病明显而准确的恶化症状——他们在她身边紧盯着她,目光茫然而又愚蠢,毫无意义地傻笑着,笑声中甚至连一点真正的好奇都没有。一只白山羊在她前面走来走去,她和马吉布姆警惕地停下来,他们没有一个人熟悉山羊。山羊向前走去。
  她想,至少这些人不会伤害她,因为精神分裂症患者在恶化的所有阶段都缺乏攻击能力。还有危险得多的精神错乱患者很快就会出现,这是不可避免的。她尤其想到会出现癫狂的躁郁症患者,他们在癫狂阶段具有很强的破坏性。
  但是还有一种更邪恶的精神病种类,她得严阵以待。癫狂的躁郁症患者的破坏性只是在冲动时才会表现出来,即使是到了最坏的程度,它也就像发脾气一样,暂时没有节制地又摔又打,但最后会逐渐减弱。然而,一个严重的偏执狂会带有系统性的持久的敌意,它不会消退,相反,它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偏执狂有分析和计算的能力,他对于自己的行为有充足的理由,每一次行动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他的敌意也许并不表现为十分明显的暴力行为……但就长远来说,当治疗进行下去时,它的持久力使病情越来越复杂。因为对于病情沉重的偏执狂,被治愈甚至是恢复暂时的自知能力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就像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偏执狂已经不可救药了。同时,与精神躁郁症患者和精神分裂症患者,或者是简单的紧张型精神分裂症患者不同,偏执狂看起来似乎是有理性的。逻辑推理的表面形式一点也不混乱。然而,在这种外表下,偏执狂遭受着人类能有的最大程度的精神畸形。他不能认同和理解别人的处境、感情和动机,不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所以对他来讲,他人是根本不存在的——除了作为与他个人有关或无关的运动中的客体。多年以来,流行的说法是,偏执狂不会爱。其实不是这样。偏执狂充分地体验着爱,无论是他人给予他的或是他对别人的一种情感。但是这种爱有点奇怪。
  偏执狂将这种爱体验为各种各样的恨。
  她对丹·马吉布姆说:“依照我的理论,这几种精神病种类在这个世界里是按等级划分的,有点像古印度。这里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相当于贱民,癫狂病患者是武士阶级,他们无所畏惧,属于最高阶级。
  “就像日本的武士。”马吉布姆说道。
  “是的。”她点点头,“偏执狂——实际上是偏执狂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职责相当于政治家。他们会负责发展政治意识形态和社会规划——他们有全面的世界观。简单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她沉思着,“他们相当于诗人阶级,尽管他们之中有些人是宗教预言家——就像一些希布人一样。然而希布人,可能会倾向于产生修道圣徒,而精神分裂症患者却会产生教义学者。这些多种形态的精神分裂症的单一表现者会是社会中有创造力的成员,他们创造新的思想。”她试图记起其他可能存在的种类,“还有一些具有超价思想和精神错乱的种类,那是温和的强迫型精神病,也就是所谓的间脑障碍的重症形态。这些人会是社会中的职员和在办公室办公的人,他们是形式上的官员,缺乏有创造力的思想。他们的保守会平衡多种形态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激进特性,使社会保持稳定。”
  马吉布姆说:“所以人们会认为一切都运转良好。”他打着手势,“这和我们地球上的社会有什么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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